二人逆溪奔出裡許,慢下腳步,雷音掌連城虎道:“三弟,方才你為何——?”鐵算子道:“二哥心思,兄弟我心裡明白,二哥是想將《陰陽大法》和魚腸劍託付給鬼靈子。實不瞞二哥說,鬼靈子雖說是姚大俠高足,但有時行事卻令人摸頭不著腦。如果咱們所託非人,那就愧對前輩高人了,是故兄弟打斷了二哥之言,還望二哥別放在心頭。”雷音掌哈哈一笑,道:“怎麼三弟倒跟哥哥客套起來了。先前我是有將重寶託付鬼靈子之心,此刻三弟既已將話說明,那也就是了,為兄又如何心裡計較!只是此番咱們出來一月多了,卻連獨孤公子的半絲音訊也沒得到,三弟你看——”鐵算子道:“似長安洛陽這般重鎮,已有江湖浪子和姚大俠等前往,咱們去也是多餘,依兄弟的意思,咱們便到鄉間避野去找尋一番。雖俗言道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澤,但獨孤公子行事處處出人意料,難說咱們誤門誤撞,竟在鄉野找到了獨孤公子也未可知。”雷音掌道聲有理,二人復又逆溪而上,行翠竹間,但見山迴路轉,猿鳥輕啼。如此約摸行了二十里,忽覺眼前豁然開朗。但見眼前呈現一平緩山谷。四周山巒柔柔起伏,滿目蒼翠。中有百十戶人家,正自炊煙裊裊,好一幅昇平氣象。二人駐足觀望,心中均是一般心思:今夜在此投宿!也不枉連日奔波辛勞了。二人進得村來,打聽得此村竟有個響噹噹的名字:員外村!田連二人徑自投宿鐵員外家氣派非凡的莊園。入內才知,莊園中並非有什麼叫鐵員外的人,只是相傳此莊園祖上曾出過一介武員外,此後家道不興,連續六世均是女子單傳,竟無半子兒丁,故六世均是招婿入贅。好在家傳絕技,一路“降妖伏魔三十六式杖法”倒傳了下來,只是這路杖法太過兇狠霸道,女子使來,敵人說不出的駭異,因了此,六位“有幸”被招入贅的夫婿都先後不約而同地遠逃他鄉,終身不願再回這景色秀麗的家園。現今員外莊主人名喚鐵姑,家中已別無親人。她本人是獨養女,母親早逝,父親早年逃往他鄉,從未謀面。諾大一個莊園,僅住若鐵姑和三個老僕。家有祖上田產,一切租賃事項均由僕人辦事,生活倒也著實殷富。鐵姑閒時便操練那路“降妖伏魔三十六式杖法”,待使將開來時,威風八面,虎虎生風,幾個老僕既驚且佩,嬌舌不已。鐵姑剛會走路時,母親因傷心丈夫不辭而別,身體日漸衰弱,便抓緊傳功。因鐵姑太弱小,故而制了一支很輕巧的木杖給她使用,待鐵姑日漸長大,這木杖便換成鐵杖,並且日漸加重,待得鐵姑二十歲時,母親逝去,只留下了一份諾大的家產和那把重約八十公斤的鐵杖。此後鐵姑便整日呆在院子裡用那把重約八十公斤的鐵杖演練家傳絕技。閒時偶爾也曾出門,某日恰遇到兩頭瘋牛相鬥,村人遠遠相觀,但見鐵姑便飛身而上,雙手往牛角上一搭,輕輕鬆鬆地拆解開去,瘋牛怯於鐵姑神力,不敢不認。乖視鐵姑,鐵姑冷哼一聲,轉身離去,便有牛家主人送禮道謝,鐵姑婉言謝絕。再勉強時,鐵姑深感不耐,竟連人帶禮一把扯了扔出八丈開外,久之,受惠於鐵姑的人便只敢低聲下氣地陪著道謝,而鐵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大人小孩俱是又敬又佩,遠遠望著鐵姑。鐵姑見眾人這般,甚覺沒味,終日獨坐莊園,練功飲酒,暗地裡便得了個綽號,喚做:黑力鐵姑。鐵姑對“黑力鐵姑”這個名頭不以為忤,竟是笑納了。鐵姑年幼時,母親也曾請了個教書先生來教鐵姑,可才坐得兩分鐘,那些子曰詩曰便弄得鐵姑頭疼,拔腿便走。也是活該這教書先生有禍,看到鐵姑要溜,當下便擺出教書先生的架子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叫一聲:“站住!”鐵姑奇怪地看他一眼,見瘦精精的先生正瞪著她,鐵姑等了會兒不見下文,當即轉身又走。教書先生大怒,想她一個女孩家,怎如此放肆無禮,當下急忙追上鐵姑,一巴掌往鐵姑頭上打去。鐵姑未曾提防,給他這巴掌打得疼了,不禁大怒,當下不再說話,右手照先生面門便是一拳,緊接著踏上一步,左腳斜勾,“咔嗵”一聲,先生四肢著地,爬在地上,鐵姑縱身騎在背上,提起醋缽大的拳頭當頭就是一下,先生當即昏了過去,只聽鐵姑道:“你這老窮儒,還敢管你姑奶奶不?”見先生不回答,“咚”地又是一拳揍去。“你還敢不敢?”見還是沒聲音,當下不再問他,提起拳頭從頭到腳,猶如犁田般溜了一遍。見仍沒聲音,不覺乏味,轉身走了。這先生可慘了,幸好鐵姑母親及時救治,死倒未死,可肋骨給小鐵姑揍斷了三根。小鐵姑後來哈哈大笑,對母親說:“這些男人怎地那麼不經打?”母親苦笑,想起自己年輕時候也曾差不多把一個教書先生揍死,便也不責備鐵姑,只長嘆一聲,心道員外莊上天註定,出不了讀書人,罷了罷了!待得先生傷好之後,送了一大筆錢給先生了事。自此學事一節告吹,鐵姑依舊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但滿嘴髒話卻說得極是流暢。大部分時候,鐵姑都是坐在兵器室裡,那兒有個八根由小到大整齊地排列著的鐵杖,那是鐵姑母親為鐵姑不同年齡打製的,它們猶如十八小夥伴暗伴著鐵姑渡過了二十八小春秋。因從小練這門霸道的外功,鐵姑竟長得五大三粗,那熊腰虎背的身材倒使得一乾男子顯得嬌小玲現,弱不禁風了。也因了這副身材,至今仍待守閨中。但也許是山水秀麗之故吧,鐵姑一張潔白的臉蛋竟出落得千嬌百媚,只是這尺碼比起尋常的小姐來足足大了一號,但見雙乳高聳,行走起來,恰似兩座豐腴壯美的山峰向你蜂擁而至!比一干鬚眉,鐵姑竟更豪爽好客——自是男客!村裡男子見了,無不羞慚低頭,暗恨自己竟生得如此弱小,不堪鐵姑一擊。卻說晚飯備好之後,一位年近七旬的老翁領著雷音掌連城島和鐵算子田歸林進來,但見一桌非常豐盛的酒席業已擺好,室時裝飾華麗。兩人剛坐走,忽聽得一聲大叫:“請坐請坐!到我員外莊來,便如自家一般,只管請便,飲酒吃肉,我是奉陪到底,但彈琴賦待那等窮酸之事,倒少在這兒抖露,哈哈哈!”兩人聞言一驚,回首時,便見由廳門走出一身材高大健壯的女子,虎步生風,一對大眼炯炯有神,燭光映照之下,一身乳黃色的短衫打扮,更顯得英姿颯爽。來人正是黑力鐵姑。兩人心知此人便是此間莊主,當下二人立站,抱拳施禮,只聽得鐵算子道:“我兄弟二人乃是江北柳家堡人氏,這是我二哥,人稱雷音掌連城虎,小可名喚田歸林,人稱鐵算子。敢問莊主高牲大名?”鐵姑見田歸林相貌猴精,一臉黑瘦精悍模樣,不由心生歡喜。見他兀自彬彬有禮,不覺哈哈大笑,聲如洪鐘,直震得老僕人搖搖欲躍。鐵姑見狀,對老僕人一揮手,待老僕退去,復又大手一揮,大咧咧地坐下,道:“兩位不必客氣,請坐,此間百姓胡扯蛋,給本姑娘取了個綽號,叫黑力,我的名字叫鐵姑——咦,你們怎麼不坐?”連田二人從未見過這般走板女人,雖聞言坐了,心頭卻是驚訝萬分。鐵姑轉身從案上取下一罈子酒,“叭”地拔去塞子,朗聲道:“今日我等初次見面,也算有緣,理當一醉方休!來來來!”言罷給二人斟酒,然後抬起酒碗又道:“縱有天大之事,也得先乾了這碗再說。”只見她一仰頭,一大碗酒早已幹了,連田二人相顧駭異,早已被鐵姑的洪嗓豪飲怔立當場。“喝呀你們!”鐵姑見二人愣怔,又高聲道:“嫌咱家酒不好麼?!”二人似才醒轉過來,一低頭,“咕嘟咕嘟”地喝完了酒,雷音掌說道:“多謝莊主厚意……”話未說完鐵姑又飛快地滿上了酒,端起酒碗又一飲而盡,碗底朝上,道:“俗裡俗氣的客套什麼,喝酒便喝酒!”雷音掌這時已經看出,鐵姑乃是一豪邁之人,當下也不再推讓,道聲:“請!”也一口乾了。鐵算子無奈,也只得喝了。如此數次,二人剛想講點什麼時,均被鐵姑大手一揮給打斷了。轉眼間,菜未吃得一口,酒卻已經灌下了十六、七碗。饒是二人酒量不錯,但如此鯨吞豪飲,也自受用不起,當下運起內功,以抵酒力!好個鐵姑,見連田二人雖面色鐵青,卻並未結舌歪斜,心中大喜。只見她巨掌晃動,給他兩人面前各置一盤,抓起二隻烤乳豬扔入盤內,高聲道:“咱們邊吃邊喝!你們的酒量不錯!”兩人正在運氣,看到鐵姑如此豪放不拘,心中甚是欽佩,但嘴上卻不能說話。過得片刻,兩人才緩過氣來。只見鐵姑兀自大嚼狂飲,卻了無醉態。兩人相顧駭然,心思這等酒量,天下只怕只有千杯不醉胡大俠一人堪與其匹敵了!他二人深知鐵姑自家釀的白酒雖然口味清甜,卻是酒力醇厚,跟見得鐵姑如此喝法,臉上神色俱是越來越奇。鐵姑喝著喝著,見他二人神色不對,只定定盯著自己,不禁奇道:“你們怎麼了?”二人自知失態。鐵算子尷尬地道:“鐵姑好酒量!”心中佩服之極。這倒是實話。他二人豈知,鐵姑自小演練“降妖伏魔三十六式杖法”,練的是外家功夫。外家功夫練至這等份上,竟是得助於這獨家自釀之酒。此酒醇厚中透有剛強霸道之勁,恰與她家傳杖法曲異功同。久而久之,鐵姑自成女中杜康了!三人邊吃邊聊,談話中,鐵姑聽說二人尚未娶妻,不禁火辣辣地看了鐵算子一眼。二人見鐵姑又啟封了一大壇酒,雖不像先前那般驚奇,但也是驚佩莫名,二人各斟了半碗作陪。卻見鐵姑雙頰微現紅暈,眼波旖旎,不住地打量鐵算子。鐵算子見這巨美人不住地打量自己,心中怦然一動,不禁心搖神馳。繼而轉念一想,鐵姑整整高出自己大半個頭,剛才言談中又知她使一路什麼“降妖伏魔三十六式杖法”,看這樣子,似是著實厲害。當下搖頭,暗道一聲“荒唐!”收斂心神,一心一意慢飲細嚥。忽聽鐵姑道:“這位田兄不知對此間景色作何感想?”說起景色,鐵算子不禁連聲讚歎:“真乃仙谷也。”鐵姑又道:“那田兄可願長住此間?”鐵算子心頭一顫,不知如何回話。鐵姑此言,含義自是清楚不過,但她一個姑娘家,怎的初次見面便宜通通道出此等言語,且無絲毫羞澀之意,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鐵算子哪裡知道,鐵姑一家均是武林中人,於此實是不知,鐵姑性格便如那路“降妖仗魔成法”一般剛猛霸道,絕不拖泥帶水。鐵姑見鐵算子沉吟不答,又問道:“田兄意下如何?”鐵算子早已收斂心神,心中曾湧起過的那點春情早被一錘子砸小稀爛,見鐵姑又逼問,便答道:“此間景色雖好,奈何在下另有要事在身,明日自當別去,他日定再重遊。”鐵姑見他推脫,不覺臉色一寒,站起身來便走。二人好不尷尬,悻悻地回到客房中。想世間竟有此奇女子,不禁相對莞爾。兩人儘早上床,均是一般心思:明日起個絕早,悄悄離開此地,免得節外生枝。次日清晨,兩人打點完畢,見一老僕垂手立於房外,鐵算子因問何事。卻聽那老僕道:“小姐有請。”兩人一怔,鐵算子又道:“這般大早,小姐有請,莫非貴莊出了要事?”老僕笑而不答。兩人無奈,只得跟丁老僕去見鐵姑,鐵算子心頭暗忖:什麼“小姐”,叫聲“大姐”還差不多!三人穿過後院,但見綠樹成蔭,有一假山,花香鳥語,煞是幽靜。三人左轉,見一月牙形側門,上書二字:武廳。三人魚貫而入,忽覺視野開闊,好大一個庭院!長寬約百丈,邊上有一幢木房,想是練武之後息憩之用。院子裡再無其它建築和樹木,但見得芳草青青,使人一見之下便不由暗生躍躍一試之心。三人進得木房,僕人退下。二人施禮後,鐵姑微笑著對雷音掌連城虎道:“本姑娘有一事相求,不知當講不當講?”“不知姑娘有何吩咐?”“請你做媒。”“哦?”雷音掌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不知鐵姑娘要在下替誰做媒?”“連大俠果真快人快語,”鐵姑道,“既如此,本姑娘也只有直白道語了。請連大俠做媒之人,便是本姑娘!”雷音掌一驚,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卻故作不知,笑道:“不知哪家公子有福,竟被鐵姑娘看上了?”鐃姑娘道:“哼!那些不成器的什麼公子,本姑娘睬也不想多睬。實不瞞連大夥說,本姑娘看上的,便是令弟田兄!”雷音掌“哈哈”大笑,正欲說我這兄弟儘可做得你叔叔了,但未等他開口,早聽得田歸林急道:“這、這、這事萬萬使不得!”鐵姑今日穿了一身紅色短衫,更顯得英姿綽約。聽到田歸林這般說話,也不理會於他,只徑自看著雷音掌連城虎道:“此事連大俠你做兄長的當可作主吧?”說實在的,雷音掌連城虎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往哪一站,神定氣閒也自有一番威勢,雖說年紀比鐵算子田歸林大了幾乎一輪寒暑,但習武之人,看上去卻也只象四十開外的壯年男子。真不知鐵姑何以會看上精瘦瘦黑漆漆的鐵算子。心中便思:大約真如主人所言,一切均有天定,“緣份”二字,當真是前世所註定,卻是違它不得,心中便有了幾分意願,但觀三弟一臉惶急,便硬著頭皮道:“舍弟便在此,鐵姑娘何不……何不親自問他一問?”鐵姑竟微微一笑道:“本姑娘卻要明媒正娶。”雷音掌大惑不解:“什……什麼明媒正娶?”鐵姑不耐煩地解釋道:“成親之後,夫君田歸林自然同我住在此間。既有你做兄長的做媒,他當不敢不依。”雷音掌詫異萬分:“這……?”鐵算子田歸林也算是江湖上的出名人物,堂堂一鬚眉男子,竟被一女子如此當面作弄,饒是他老謀深算,此時聽到要逼著自己倒插入門,也不禁又氣又急,亂了方寸,當下便破口罵道:“你他媽放屁!”鐵姑從小到大,那髒話聽得實在太多了,聽他罵起娘來,也不以為忤,只惱他多嘴多舌,擾亂正事,當下瞪了鐵算子一眼,說道:“你且閉上臭嘴!聽我與你兄長說話,若再多言,當心我一腳將你踢出洞房!”鐵算子萬萬想不到鐵姑之言這般荒唐走板,竟似將他看成了夫婿一般,又驚又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愣立當場。鐵姑見雷音掌吱吱唔唔,不耐煩地問道:“連大俠先前一口承諾,此時又怎的沒了個男子漢大丈夫樣?哼,二哥你開口一句話,莫非會減去你了一年功力不成麼?”她以“二哥”相稱,顯然是已以弟媳自居了,虧她一婦人家說出來竟這般自然,絕無半點扭捏之態!雷音掌本來就不善辭令,此刻被鐵姑一頓搶白,端的是左右為難,一時卻又想不出脫身之計,情急之下,不由焦躁,脫口而出道:“這媒人我做不了!”鐵姑也並不覺失望,聞言道:“也罷。由弟媳自己來辦理。此間已是二哥的家了,請自便,需要什麼,傳喚僕人便可。”雷音掌連城虎給鐵姑這等自作主張弄得無所適從,作聲不得。乾脆就閉口不再說話,心想:三弟一向聰敏過人,想是自有辦法對付。再說鐵姑雖粗豪女子,倒也不算醜陋,且觀她武功不弱,有此弟媳,將來行走江湖也多個照顧。既如此想,當下退後兩步一來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副超然之態,竟興致勃勃地等著看鐵姑如何行事。鐵姑扭動一下豐腴健壯的身軀,看定惶急的鐵算子,見他滿頭大汗,不禁心疼,當下情真意切地問道:“夫君休要焦急,往後我好好待你便是。”鐵算子縱橫江湖二十年,在人世上也活了三十幾載,可從未如今這般狼狽不堪,心知多說無益,折身欲兔逃,不想心緒紊亂,真氣竟提不起來,只得望院門便疾走。忽覺頭頂一黑,鐵姑已經穩穩地飛落在鐵算子跟前,微笑不語,手中卻已經拈了那根八十餘斤重的鐵杖,橫在面前。鐵算子見她這招“飛鳥投林”的功夫竟使得如此輕巧,心下不由一驚,冷玲問道:“怎麼,大千世界,朗朗乾坤,這光天化日之下你若非想強搶民——”鐵算子一生行俠仗義,救過不少良家婦女,每次動手之前,都要冷冷地問上一句:“怎麼,你竟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嗎?”鐵算子活沒說完,忽然想到:今日不是自己在行俠仗義救人了,而是被小女子強搶,念及此,便硬生生地把小“強搶民女”的“女”字嚥下肚去,這一咽不打緊,只覺得丹田之中有一股氣上衝人腦,急怒之下,腦際“轟”地一聲便失去了知覺。這邊雷音掌見三弟昏倒,急掠而至,卻見鐵姑早已在給鐵算子運功療疾,並無害人之意,便急收身行,靜觀其變。過了須臾,鐵姑展顏一笑道:“二哥,沒關係的。”雷音掌本要發怒,被鐵姑左一聲二哥,右一聲二哥給叫住了。雷音掌連城虎本是性情中人,對鐵姑的直率豪爽甚覺對味,他暗忖道:鐵姑確實也不錯,雖說巨大了些,但是隻要悠著點——嘿嘿,雷音掌不覺笑了。再說,他也不知這三弟心裡到底作何打算,是以不便對鐵姑發火。便聽鐵姑又道:“二哥,夫婿他氣息紊亂,性命雖是無礙,但看樣子得歇息兩日才行。”當下鐵姑抱了鐵算子田歸林向院門走去,手中恰似抱了個小兄弟,看上去毫不費力。雷音掌見鐵杖扔在草地上,便彎腰去撿,一提之下,竟是紋絲不動,心中大奇,當即稍一凝神,真氣貫注雙臂,這才提了起來。遂跟在鐵姑後面而行,心中對“弟媳”更添了一層敬意。進到剛才路過的庭院,繞過假山,穿過正廳,步入後院,到了鐵姑閨房。鐵姑將鐵算子放住一張巨床之上,知他僅是氣息紊亂,稍息自會醒轉,便不再理他。轉身一看,見雷音掌猶自雙手抬著那條鐵杖,跟在後頭,莞爾一笑道:“二哥,這媒人還得有勞你做一做才好。”雷音掌此時對鐵姑已是敬佩於心,當下不作他想,展顏一笑,爽快地答應了。鐵姑大喜,屈膝跪下便拜:“二哥在上,且受弟媳一拜!”雷音掌活了五十多歲,尚未做過媒人,此時想起竟然做起了三弟的大媒。且三弟總算有個家了,心裡自然高興得不行。見鐵姑跪拜,忙扶起鐵姑道:“弟妹何消多禮,快快請起!”二人重新坐定。鐵姑道:“二哥,你看我與歸林何時完婚才好?”雷音掌正沉吟間,鐵姑又道:“二哥,咱們都是江湖中人,也沒那麼多虛禮,依弟妹愚見,就定在今日如何?”雷音掌連城虎雖覺有些不對勁,但架不住鐵姑這一聲聲“二哥”、“二哥”的,當下巨掌一揮道:“行,習武之人,何必在乎那麼多的繁文瑣節,就定今日便是了!”鐵姑大喜,當即喚進僕人,吩咐下去,今日小姐我成婚,請員外村父老鄉親光臨。這邊鐵算子田歸林悠悠轉醒,聽得二人這般稀奇古怪的就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急叫道:“二哥,你好……”才說得這幾個字,又急得昏轉過去。雷音掌聽到叫喚,忙應道:“三弟放心,二哥替你做主了,自然是要包你滿意的。”雷音掌心頭高興,不由得在室內鍍起了方步。盞茶時分,鐵員外莊便熱鬧起來,殺雞宰牛,忙得不亦樂乎。老僕領著一位婆子進來稟報,道是要幫鐵姑打扮一下。鐵姑輕揮玉手道:“不必了!”雷音掌也揮手道:“去去去,哪來那麼多規矩?”老僕苦笑,心想鐵姑不懂也罷了,你雷音掌五十老幾的人,也跟著瞎起鬨,成何體統!老僕轉念又想,員處村的人均知鐵姑行事非同尋常,縱然婚禮上有何怪事情,想來也不會有人驚訝。當下搖搖頭,躬身將那驚詫的老婆婆領走。二人閒坐無事,便聊將起來。雷音掌將柳家堡的情況向鐵姑講了個大概,這時有人來報,客已到齊。鐵姑和雷音掌並肩走出,雷音掌似覺不妥,便道:“弟妹,你權且在後邊照看三弟,我先在外邊應付著眾嘉賓。”鐵姑回答道:“沒關係,夫君一時半刻不會醒來,左右無事,還是我與二哥同去吧。”雷音掌不便再說什麼,二人步入客廳,但見員外村眾鄉親喜聚一堂。大家見鐵姑一身紅色短衫打扮走將出來,不禁驚奇,有人即問:“黑力鐵姑,今日是誰的大喜日子呀?”鐵姑大咧咧地回答:“整個員外莊就我姑娘一人,除我之外更有何人?”眾鄉親相顧失笑,隨即在鐵姑的安排下,各人自找相投的好友親朋聚在一起,等著開席,飽餐它一頓!兩人見眾人落座之後,即退入後堂,鄉親們只道鐵姑是去打扮一番,也不以為奇,徑自你吹我拍,把個鐵姑捧得象活神仙一般。入得內室,兩人見鐵算子兀自未醒,雷音掌便捏住鐵算子頰東穴,頒開嘴巴,塞進了一粒“還魂丹”。一個時辰之後,老僕來報:一切準備就緒,單等新人出去拜堂。鐵姑吩咐老僕著人去找塊紅綢布來。不一會紅綢布送到,雷音掌以為鐵姑還要頂著遮遮羞,心想大可不必。這時鐵算子哼了一聲,悠然醒轉過來。兩人忙把他扶起。但見他神情萎頓,嘴唇易動,半晌不能言語。好容易緩過氣來,剛說了聲:“這事萬萬不……”忽見鐵姑抖開一塊大紅綢布,當頭罩將下來上。鐵算子氣苦,當即又告昏迷。雷音掌見鐵姑把紅布罩在鐵算子頭上,心中以為不妥。轉念一想,三弟神色萎頓,人又昏了過去,用這紅布遮得一遮也好,隨即不在多說,扶起鐵算子向前廳走去。在一陣瞬僻叭叭的爆竹聲中,鐵姑打頭陣,雷音掌扶著鐵算子隨後跟進前廳。大廳中已經擺下數桌酒席,滿滿當當坐了百人之多。只聽得司儀宣佈:“請新郎新娘入席!”眾人把頭轉向後院入口,但見鐵姑精神抖擻地走將出來。眾人大吃一驚,矯舌不下,未及眾人反應過來,雷音掌已經神色莊嚴地把頭罩紅綢布的田歸林攙扶了進來。鄉親們莫名其妙,還道新郎官是雷音掌。這時聽得司儀宣佈:“一拜天地!”鐵姑對著天地牌位隨司儀的口令鞠了三躬。這邊雷音掌右手扶著鐵算子的後腰,左手放在鐵算子腹前,雙手用力夾住昏迷不醒的鐵算子,也鞠了三躬。“二拜祖宗!”“新郎新娘夫妻對拜!”眾人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新娘是鐵姑,新郎便是頭頂紅綢布的那位,聽僕人說,名喚鐵算子田歸林。這一幕大悖常理的婚配,直令眾人傻眼。幸好員外村的鄉親幾乎都曾受惠於鐵姑,人心思報,便也不去為難她。相反倒為她找了不少理由:“新郎既願入贅鐵員外家,如此也不為過。”“對呀,鐵姑神力,乃女中丈夫,新郎頂上遮羞布,也在情理之中。”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為鐵姑尋了千百條理由,談到後來,竟把此舉看得神聖之極。正說得熱鬧,忽聽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眾人尋聲一看,原來兩個老僕正扶了鐵算子田歸林向後院走去,眾人均想:莫不是要把新郎先扶入洞房候著不成。果不其然,鐵算子田歸林頭蓋紅綢布,軟綿綿地被送進了洞房。眾人見此情景著實滑稽,有人便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笑聲相互感染,瞬間百十人不分男女老幼均縱聲大笑起來。新娘黑力鐵姑見眾人如此歡快,不禁心花怒放,豪情一發,一聲大叫道:“小的們,搬酒來!”遂抬起一大罈子酒,雙手上舉,對著眾人敬了一圈道:“眾鄉親父老,請了!”言罷揚起酒罈就是一陣豪飲!眾人連聲喝彩,遂一齊撲向酒席,縱情狂吞!這情景好不熱鬧。鐵算子田歸林被僕人抬進洞房之後,不一會便醒轉過來,睜眼一看,身邊竟無一人。但聽得前廳歡聲笑語,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再看當頭扯下的紅綢,心知二哥荒唐,大約是鬧了個“木已成舟”!只得暗自苦笑。環視四周,但見“洞房”寂靜,陳設華麗,一對紅燭的的燃燒。鐵算子今日三次氣意得昏迷,此番轉醒來,仍覺渾身無力,本待再行睡去,怎奈如此的奇遇又確屬匪夷所思。那裡還敢輕慢造次,急忙盤座運功。微一起氣,但覺胸口氣悶,確是氣息紊亂,不敢妄動,只得慢慢調息真力,盼著早一刻恢復功力,來它個三十六計走為上……好在鐵姑正在前廳鯨吞痛飲,哪裡還顧得上來洞房照看新郎。鐵算子落得清靜,一個時辰之後,但覺功力已恢復七八成,當下輕輕一躍,跳下床來。不禁暗罵自己今日窩囊,竟左一次右一次被一個女流之輩捉弄得昏死過去,幾乎鑄成大錯而在在江湖闖蕩半生。想起鐵姑,鐵算子脊柱冰涼,又驚又怒。當即打定主意,先逃走再說,待功力復元之後再來找回這面子不遲!剛欲飛身而走,忽然響起自己的二哥雷音掌正在前廳喝著自己的“喜酒”,頓即又哭笑不得,心裡怨道:二哥真是老糊塗了,今日竟替我做起這稀奇大媒來,也罷,這副爛攤子就留給他去收拾吧,諒炒鐵姑也不至於為難於他。計議剛定,忽聞“砰”的一聲,門外撞進一個人來,定睛一看,卻正是雷客掌連城虎。原來連田二人兄弟情深,雖然喝著喜酒,雷音掌心裡對昏迷的三弟卻委實放心不下,這才進來一看,見三弟鐵算子正欲撲出,不由得大喜道:“好兄弟,你終於醒了!”鐵算子忙“噓”了一聲,見他酒意正濃,不便多說,只管拉了二哥便走。二人悄然到得客房,取了自家行囊,徑自越牆飛奔離莊。雷音掌素來對三弟的心計極是佩服,見他神色慌張,也不多問,只悶聲緊隨其後疾奔。少頃便見員撲莊只成了一團幢幢黑影,二人收住身形,鐵算子淡淡道:“二哥在此稍候,小弟去去就來。”語聲甫畢,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夜色之中。雷音掌心中不解,但見三弟如此,也只好在原地等待。鐵算子施展輕功,掠回鐵員外莊園,見眾人正喝至酣處,不去理會,只直奔新房而去,到得近處,側耳靜聽,知房裡無人,便飛身人房中,一把抓起紅燭便點起火來。他身形極快,一瞬間便在十多處將火點燃,眼見得差不多了,便把紅燭一扔,拍拍手,提起真氣,雙足輕點,向莊外飛掠而去!俄而回到了雷音掌呆立處,也不多言,只道了聲“走吧”,二人便徑自朝谷口急行,回身顧盼,只見員外莊火光沖天,把個幽谷照得通明。遠處隱隱傳來亂哄哄的呼喊聲和救火聲。鐵算子看著熊熊烈火,冷哼兩聲,心頭怒氣猶自未解,但又懼鐵姑追來,站立少頃,拉了雷音掌連城虎提氣疾行,不一會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雷霆神刀掃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