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交情幾乎可以讓江湖裏的任何人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一個最底層的青城弟子更是如此。
師門榮譽啊!給師門增光了啊!好小子,沒有辜負老師我的一番教導啊。
説這話的人是王天逸的戊組教官楊月海。身為教官,他居然巴巴跑了幾里地專程迎接王天逸回山。一路上,他好像第一次認識了這個跟隨自己學藝好久的弟子,對王天逸比對自己兒子還親熱。説的話比這幾年加起來還要多。王天逸和唐六少爺一起殲滅匪幫秦劍門的事蹟已經轟動江湖,對青城這種二線門派而言,剿滅誰無所謂,關鍵是門下弟子居然和七雄的幾個大人物拉上了交情。這交情幾乎可以讓江湖裏的任何人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一個最底層的青城弟子更是如此。
好小子!為師門榮譽添磚加瓦啦!哈哈!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能成才,我真是太高興了。
韋希衝在太師椅上哈哈大笑,坐在下首的他的兒子、大師兄韋全英和甲組總教官張五魁,這些都是青城最頂層的大人物。
王天逸剛入山門,連口水都沒喝就被掌門接見了。這些往日裏只能在端茶倒水的時候才能看一眼的大人物,現在竟然在和我説話?站在堂中間的王天逸如在夢中。掌門他們對王天逸帶回的壽禮鳳凰劍法似乎並不關心,倒是對他認識的那些大人物更感興趣。他們不厭其煩地窮究細節,連唐博和丁玉展誰拍王天逸肩膀拍得多都問得十分詳細。
他們有沒有招攬過你?張五魁問了一句,韋氏父子、王天逸背後的楊月海馬上都不説話了,只靜靜地盯着王天逸。
王天逸把自己拒絕唐博招攬的事原原本本地説了一遍。
你為什麼不想去唐門?
這個問題倒難住了王天逸:他自己本來是戊組小弟子,自認為本領低微,早琢磨學成後改行種地或者經商,但總不能跟掌門他們説自己怕死,想去種地吧;更不能説自己覺得和唐博這樣的人論兄弟比賺錢更愉快吧,這是狂妄。
我我覺得還是還是青城好!
韋希衝一拍大腿,頓時樂開了花:有才很好,有德也很好,但罕有人德才兼備,關鍵是德!德比才重要百倍!你年紀輕輕就知道忠於師門。難能可貴啊!好孩子!不過,友情很重要,要和你沿途認識的唐公子、丁公子、段會長還有慕容公子他們保持聯絡,經常寫信,逢年過節多走動走動,禮多人不怪嘛。呵呵,累了吧,快去休息,看把這孩子累的。
韋全英微笑着接口道:天逸啊,你這一趟,真是給師門增光了。你現在已經被編回甲組了。回去先休息一下,明天就搬去甲組寢室吧,什麼都給你準備好了。拜見一下你甲組師父張五魁吧。
大師兄的話把王天逸都擊暈了:什麼?甲組?我是不是在做夢?
然而震驚還沒完,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像雨點一樣砸在王天逸腦門上。大師兄韋全英和張五魁在散會後,都偷偷地告訴他,掌門打算讓他明年出山,去青城的木商行或者是富威鏢局,想去哪個隨他挑!
木商行和鏢局可都是青城最好的產業,多少弟子爭紅了眼擠破了頭都去不了,但青城雜役一般的戊組弟子王天逸竟然輕輕巧巧地得到了。
從青城議事大廳出來後,儘管被意想不到的厚待砸得天旋地轉,但青城熟悉的一草一木撲面而來,這種回家的感覺似乎沖淡了山牆外江湖上的冷雨腥風,王天逸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朝戊組寢室狂奔而去。
師兄、師弟,我回來了!推開自己寢室的門,王天逸興高采烈地和大家擁抱、問候:乾捷呢?川秀師兄呢?王天逸突然發覺人羣裏少了趙乾捷和張川秀。
這時張川秀和趙乾捷才慢慢地從牀上起身。笑得有點勉強。
你們還好肥?旅途順利嗎?有沒有遇到危險?回來多長時間了?乾捷手好了碼?王天逸笑着撲過去,一手攬住了一個,連珠炮似的發問。
都還好。你怎麼樣?張川秀低着頭笑問。唉,江湖太可怕了。還是這裏好,見到你們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我回家了!王天逸大笑着仰天倒在了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聽説唐家少爺很着重你?聽説你認識丁玉展?鼎鼎大名的丁家啊!聽説慕容秋水親自救你?慕容秋水啊!天啊!我的偶像啊!聽説長樂幫濟南的段會長寫信感謝你,還讓他這樣的大人物來參加掌門的壽禮!你怎麼做的?你怎麼讓章高蟬為你出頭的?他有沒有教你武功啊,他現在是江湖上公認的武功第一啊!
大家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王天逸不喜歡吹噓,説到這些事倒口拙起來,只是説自己僥倖遇到這些人而已,他們幫自己是自己運氣好,至於交情更是一口咬死只是認識。
但就是認識二字,已使大家豔羨不已,這些大人物別説他們根本遇不到,就算有幸遇到也別想走近二十丈以內去,更不消説認識了。
待問完了王天逸路上的那些經歷,大家又豔羨起王天逸不僅飛昇甲組,而且能輕輕鬆鬆入職木商行。原來這些事在青城已經人盡皆知了。
唉,小師弟範德遠一聲長嘆,為什麼不是我走揚州這條路呢?隨着這聲長嘆,滿屋子的師兄弟居然同時嘆起氣來。趙乾捷索性又躺回牀上,張川秀更是拿手打自己的腦門兒,直後悔當初沒留在墊石村。
一時間滿屋子的男人都長吁短嘆地羨慕着王天逸的好運氣。王天逸不由心裏一聲長嘆:結識貴人的好運?他們哪裏會知道九死一生的恐懼。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打死我也不走那條路!
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容貌清秀的小夥子滿臉笑容地衝了進來:我老鄉呢?天逸!天逸!你可回來了!
此人雖然口裏叫得親熱,但他似乎並不認識王天逸是誰,問了別人才知道王天逸就坐在他旁邊的榻上。
天逸!這年輕人一個箭步拉住了王天逸的手,滿臉驚喜地問道,老鄉,還記得我嗎?我是甄仁才啊。王天逸怔怔搖頭,心裏暗想:這人是誰啊?好像聽過這名字。
咳。我也是青州石仞鎮的啊,甄仁才道,伯父伯母不是在鎮東住嗎?我家在鎮西。我兩年前入青城時,就聽説有個老鄉師兄在青城,一直不知道是誰,最近才知道你在戊組。還記得咱們家鄉的那個赤腳醫生嗎?我小時候老是拿石頭砸他,還有鎮上最高的那棵樹
畢竟是老鄉,兩人談起家鄉來很快就聊開了。王天逸也想起從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甄仁才在青城絕對有名,比王天逸的白痴之名還有名,但他是天才之名。因為王天逸從甲組一路跌進戊組,但甄仁才卻是從戊組一路升到甲組。他比王天逸還晚入青城一年,但只用了兩年就人到了甲組。名如其人,甄仁才真是個人才。
沒過多久,師兄弟們一批批地擁進寢室來,有乙組的有丁組的,大家都想來仰慕一下青城運氣最好的弟子,大家都親熱地誇獎着王天逸,把戊組的這個寢室擠得滿滿的。
天逸啊!在哪裏?在哪裏?讓我進去!閃閃!閃閃!擦油!擦油!一個粗嗓門大叫着朝天逸靠近。王天逸馬上聽出了這聲音,微笑了起來,很多人也認得這人,大廚也來了啊!大家一起鬨笑起來。
來的是青城的大廚馬老實,因為戊組經常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調去幫廚,所以和廚房裏的一羣師傅混得賊熟。這馬老實是青城廚房的頭兒,為人和氣,對戊組弟子更是好得很,常留些包子、臘肉、雞腿給這些幫廚的弟子們墊肚子。
人好,人緣也就好。大家馬上給他讓開一條路。馬大廚伸手在圍裙上擦油,看着王天逸滿臉都是憨厚的笑,王天逸一把抱住他:馬師父,我在路上經常想念你偷下來的雞腿啊!大家鬨堂大笑起來。
沒出息!就想着偷!馬老實笑着把王天逸推開,拍着他的肩膀説道,天逸,出息啦!替青城爭光了,我們廚房的都覺得有光啊。我們特意備下了好酒好菜,嘿嘿,走,吃飯去!我們也去!一羣人叫道。好好好!馬老實揚着手,一羣餓死鬼!天逸回來了,今天高興,都去!吃好的!沒想到,我們青城這麼快就有大俠了!
打的什麼玩意啊?怎麼?你不服?他命好。咱們比得了嗎?哼哼。小點聲。
王天逸坐在甲組練武堂的長凳上,這樣的話總時不時地飄進他的耳朵。他很難受。
在甲組訓練已經兩天了,經歷過生死磨礪的他反而愈發練不好青城飄逸的劍法,不僅打不好,而且很多招數根本就忘了。因為他現在苦練的是雙手劍,腦子裏想的也是雙手劍,而不是現在的單手劍;更因為他練劍的時候,眼前就出現了唐博、丁玉展、胡不斬等等這些人的身影,以及他們鬼魅般的身手和強悍的武功。他好像在和他們過招,手裏的劍不由自主地就兇悍起來。
這裏是青城的練武堂,不是江湖的廝殺場。這裏要的是飄逸的、正確的劍法,不是江湖搏命時的快、準、狠。於是他不停地被叫停,劍法老師不停對他説:你舞快了;你腳法亂了;你劍訣沒捏好;你用力過大了於是他不停地紅着臉在甲組弟子的注視中低頭認錯。
沒過兩天,劍法老師被張五魁叫去了一趟,一回來立刻對王天逸改變了態度:你自己揣摩好了,別急,要是累了,就休息吧。
王天逸當然知道張五魁跟劍法老師説了什麼自己認識了大人物,劍法再爛也無所謂。雖然這是甲組,但王天逸似乎覺得又回到了戊組,老師對他客客氣氣卻不管不問,他只好滿面通紅地在角落裏練劍,而這些劍法在甲組同門看來毫無章法,簡直可以説是一種恥辱。
甲組弟子們都是青城的精英,他們都是憑着日夜苦練才到的甲組,他們不喜歡像王天逸這種靠撞大運混進甲組的廢物,所以很多心高氣傲的弟子不時地對他冷言冷語。
天逸?怎麼了?給你,喝口水吧。甄仁才滿頭大汗地把劍收回了劍鞘,拿着茶壺走了過來。主天逸現在需要的不是水,而是甄仁才這樣的朋友。他感激地接過了水杯,連聲道謝。
看你這個樣子,莫不是聽了他們的胡説八道?啊?不沒有。兄弟啊,甄仁才摟住了王天逸凝重地説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才能,只要找到自己的位子活得開心就好了。就算沒有自己的位子,就比如我和你現在這樣,但向目標奮鬥的過程本身就充滿了愉快。我聽説兄弟你天天晚上加班練劍,我知道。如果你感覺不到練劍的快樂是無法這樣堅持的,所以你練劍肯定是開心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必管結果,開心就夠了!就算我們永遠達不到我們的目標,也沒什麼,總算努力過,管別人説什麼呢?你説對不對。兄弟?
甄仁才的話如雨後甘霖,句句打在王天逸的心坎上,他用力點頭,咬牙拔出了長劍又去角落狂舞起來。
我早料到你有今天了。
甄仁才把王天逸的鋪蓋扔到牀上,扭頭説道。正在打量甄仁才這雅緻房間的王天逸不由得一愣:怎地?
本來王天逸捨不得戊組的兄弟,一直不肯搬入甲組寢室,但昨夜他從山上加班練劍回來,卻在戊組寢室外聽到了這樣的議論:
看王天逸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天天裝模作樣地練劍,練給誰看啊?憑着那些關係死賴在甲組,甲組的人背後都管他叫垃圾!
王天逸不願相信這種話出自戊組師兄弟的口,但這卻是事實。他的心情糟透了,整整一個白天都苦着臉。甄仁才早看出不對來,問出原委之後,二話不説拉着王天逸就回了戊組寢室,直接把王天逸的鋪蓋拿到了他的住所。王天逸實在推辭不過也就答應了。
戊組是十六個人擠一個寢室,而甲組寢室則是四人一個小房間,但這甄仁才卻自己住了一個小院子,雖然這院子只有一間不大的正屋和一間小廚房,但這對其他弟子來説已經是不能想象的待遇了。所以王天逸一進院子就呆住了,暗想這老鄉可真有本事!正屋分裏外套間,裏間有兩張牀,甄仁才扔下被子就收拾起另外一張牀來。
兄弟,人都是這樣,甄仁才直起腰來苦笑道,就見不得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發達。我一步一步從戊組走到甲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到現在還有人嚼我舌頭呢。兄弟,這些人情世故你歷練幾年自然知道。不過現在我甄仁才昂首闊步走過來,説我閒話的人就少了,為何?知道你的本事了!他們知道你該得到這些東西了!
王天逸知道。甄仁才説的是實在話。他剛去戊組的時候,甄仁才已經是一個能從戊組起步平步青雲的傳奇人物。當時確實有不少閒話。但隨着甄仁才在青城的路越走越寬,閒話就慢慢變成了他可是個人才這樣的誇讚。
晚上,兩人抱膝夜談,王天逸這才知道,這院子原是給一個甲組教官住的,甄仁才和他關係好得如同兄弟,那教官索性就讓當時還在甲組受氣的甄仁才搬來和他同住。後來這教官去鏢局任職後,特意跟張五魁説了,把這套院子就留給甄仁才住。聽了這事,王天逸越發敬佩甄仁才為人處事的本領。
仁才,你説我該怎麼和甲組的師兄相處?王天逸問道。呵呵,甄仁才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麼呢。知道就好,人貴有自知之明,放心,這事包在兄弟我身上。
其後幾日,甄仁才親自帶着王天逸去選購了豪華長衫,又替王天逸張羅着請甲組各位師兄弟喝了頓酒,一桌人把酒言歡,酒菜一入肚,三兩句恭維話一伺候,大家自然和王天逸稱兄道弟起來。
就這樣,在甄仁才的指點下,王天逸在甲組慢慢處得好了起來。儘管如此,王天逸對自己武功不好這件事仍是感到深深憂慮,可甄仁才卻對此嗤之以鼻:我認識兩個江湖老手,有次喝酒的時候,他們跟我説,其實在江湖上,剛出道的新手水準都差不多,全沒用!平時學的武功都是死的,只有真正的搏殺時用的武功才是活的!他們説曾看見一個少林出身的好手動武,用的是最簡單的少林風刀,但招式卻出奇的可怕,兩招就解決了對手。人家出刀的速度、揮刀的力度、刀走的路線都是看情況定的!這樣的武功可不是在家裏能練出來的,那是江湖實戰的經驗打造出來的。
王天逸滿面驚異地啊了一聲,他的説法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
吃驚吧?甄仁才微笑着説道,他們還説,江湖上那些大門派看重的並不是武功。你想啊,我們出去後,武功能比得過少林武當出身的人嗎?但武林中揚名立萬的人很多都是小門派出身的,為什麼?因為此起武功來,江湖更看重領袖、指揮、協調能力!這就是我的目標。説着甄仁才握緊了拳頭,滿面都是決然。看着甄仁才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王天逸不禁羨慕不已,回想自己卻一直渾渾噩噩。
到時候,你在青城木商行做生意,我當青城協調人,咱們兄弟努力幾年,一起在武林混出些名頭來吧!武林是我們這些有雄心大志的才俊們的!甄仁才握緊了王天逸的雙手。
看天色已晚,王天逸伸手拿下了劍,對老鄉説道:兄弟,一起去練劍?呵呵,我白天夠累的了。我和你還沒有交過手,現在特別想和兄弟切磋一下。而且現在臨近比武大會,你也不勤加練習一下?甄仁才看了王天逸一會,撲哧笑出聲來:兄弟,你好死心眼。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在甲組人豔羨的目光中,王天逸被滿面春風的韋全英親自叫走了王天逸居然被叫去和掌門父子一起吃飯。
酒桌上的飯菜琳琅滿目,桌上只坐了韋氏父子和緊張不安的王天逸。但王天逸很快就不緊張了,因為平常一臉嚴肅的韋希衝在飯桌上根本就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他那大師兄也像自家的兄長一樣親切。
現在像你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少見了,天逸。其實我們青城不容易啊。掌門説道,我們不過佔了靠近京城交通便利的地利,和大幫派也離得較遠,所以才能過安逸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很難得,但青年人的心性都很高,都想加入江湖七雄那些大門派,在武林中揚名立萬,在他們那裏混出頭就等於有權有勢,風光得很,咱們青城可沒有他們那樣的勢力,要留住一個傑出的弟子簡直難如登天。但天逸你這一趟不僅給我們青城揚了名,而且還結識了那麼多大人物,最難得的是,你始終沒有忘記青城對你的教化之恩,太讓我你是個不忘本的人啊!
這一番誇獎使得王天逸慌亂起來,趕忙站起來説道:掌門,您過獎了。江湖危險咳咳我感覺我不適合我還是覺得青城好
看着王天逸慌慌張張的樣子,韋希衝捋須大笑起來。韋全英笑着把王天逸拉坐在了椅子上,給他夾了菜,伸頭笑道:天逸,你不知道老爺子多擔心,怕你不念師恩,直接入了唐門。我當時就説了,王天逸這小子一進青城我就注意到了,資質好,人品更好,幹不出這種事來!
多謝師兄。王天逸很感激,我一定努力為師門效力。這事啊,韋全英繼續説道,你想想,如果你入了唐門或者丁家那些頂級門派,裏面高手如林,遭人白眼是免不了的。你留在青城,都是師門親兄弟,你又德才兼備,我們必然要關護你,提拔你,正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你不僅活得自在更是前途光明。你説是不是這個理?
師兄所言極是。王天逸聽韋全英説得入情入理,而且明説了要提拔自己,王天逸頓時感到胸口一陣陣地發熱,臉都漲紅了。
從今以後,青城就是你的家了。你要好好幹啊。韋希衝笑道,全英,給天逸説説比武大會的事情吧。
韋全英對王天逸説道:天逸,我聽説你一直在努力。想在門中的比武大會上拿個好名次。是。王天逸應道,我一直努力,但卻才疏學淺,這次參加也是抱着切磋的想法,至於好的名次我是不想的。
在比武大會上拿到好名次,其實是所有青城弟子的夢想。因為出了江湖後,這好名次能幫助他們進入江湖上各大門派的產業。而且,這一屆的比武大會是和掌門的大壽一起舉辦的,會有很多的武林同道前來觀看,可以説比以往任何一屆都隆重,獲得好名次也更加意義重大。
聽了王天逸的泄氣話,韋氏父子都笑了起來,韋全英笑道:你將成為本屆比武大會的第五名。
什麼?王天逸嘴巴都合不上了,因為比武大會採用分組淘汰賽制,看起來戰鬥激烈,影響勝負的因素又格外多,沒有絕對的實力誰能保證自己拿第一?更何況是匪夷所思的第五,這等於要預測到每一場戰鬥的結果才可以啊。而韋全英説起來簡直如同十拿九穩一般。
韋全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天逸啊,你是個老實人。一直埋頭練武又在戊組,所以不知道我們比武大會中間的關竅。
王天逸轉念一想,已經明白了韋全英話裏的意思,他臉色煞白地扭頭問道:難道難道所有的名次都是內定的?不會吧這一股寒氣浸透了他全身每一塊骨頭:若是這樣,自己埋頭苦練武功是為了什麼?就算練到了章高蟬大哥那種地步,想在比武大會上奪魁也是痴心妄想。那豈不是説自己一直都在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夢而流血流汗?師父們不是一直説比武大會看的是個人修為嗎?我一直都在被騙?這透骨的冰涼又變成了一股炙熱的怒火在王天逸胸中燃燒。
天逸是個實在的小夥子,全英你好好跟他解釋一下,別讓他誤解了。韋希衝看着王天逸意味深長地笑了。韋全英朝他父親點點頭,説道:天逸你的武功據楊月海説是戊組最好的。你別謙虛,我問你什麼你説對還是錯就行了。我問你,如果你們戊組明天要舉行一個定名次的比武,而你因為這次送請柬耽誤了練武,參加明天的比武肯定拿不到好成績呀,而你又是公認最努力也是最好的,但僅僅因為為師門做事就被淘汰,這公平嗎?你也知道我們青城幾百個弟子,而比武每年只有一次,況且比武這種事情很難預測,我們每年都有很多優秀的人才:有的是忠於師門但才智不好;有的是因為為師門做事佔用了練武的時間;有的是因為在比武前生病了韋全英盯着王天逸的眼睛問道,你説説這樣的師兄弟是不是可惜了?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點他們應得的獎勵?
是
王天逸很快就想明白了:以前比武的分組有時候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怪一個組全是戊組、丁組的人,卻總有一兩個甲組的高手在裏面鶴立雞羣;而且教官可以隨時叫停,並口頭決定勝負;原來都是因為有人必須要得到某個名次啊。可是,師兄説的確實是有道理的,但內定卻像一根骨刺卡在這道理上面,讓王天逸瞪大了眼睛,不知説什麼好。
天逸啊,你有德,如果僅僅因為劍法不行,就讓你這麼個對青城有功的小夥子沒有出頭之日,這不公平!你不知道有多少功夫好的兔崽子出山後,在外面混出了名頭,見了面連師父都不喊一聲。人無德不立啊!韋全英輕輕嘆了口氣,今年的任何一個名次都會爭奪得殘酷異常。但就是這一個名額,我們給了你!
王天逸一時愣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恩惠,他猶豫着站起身來道了謝,心裏卻空蕩蕩的像失去了什麼。其實他更想坦坦蕩蕩地打一場公平的戰鬥。
你回去之後,和甲組的計百連和譚劍濤多切磋切磋。熟悉一下他們的招式,他們是你最後兩場的對手,你會一勝一敗,張五魁會親自設計招數,一定要打得精彩,打出我們青城的水平來!
招數要過熟,韋希衝不放心地説道,計百連是京城鉅富的兒子,譚劍濤的叔叔是泰山派的,千萬不能在比武中誤傷了他們!切記!
韋希衝如此強調這件事,王天逸已經想到既然名額只有一個,為何又出現這兩人?看來這次名額最少也有三個。但這話他卻不敢説,心裏難受,嘴上卻只能唯唯諾諾。
王天逸是個固執的人,他坐在那裏想了一下,越想越難受:自己堂堂男子漢,平時連謊話都不説,何必為了一個虛名去作假?大不了比武不去了!想到這裏,王天逸毫不猶豫地抱拳説道:掌門,大師兄,既然名額有限,我武功低微,不要為了我浪費這個名額,比武我不參加了!
韋氏父子都是一愣,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少年。
天逸別傻了!不用拼命就能揚名,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這幾年為了什麼天天晚上練劍?現在良機送到面前了?就算你不要,別人也會要。況且不止青城,江湖上哪個門派不是這樣?別想太多了!
王天逸聽了這話又是一愣,掌門父子説得都對,也許大家都是這樣的,怪不得昨晚仁才那樣説我呢。而且拿了這個名次又怎樣呢,以後出山了,把劍掛在牆上,安心地打算盤就好了。何苦推卻掌門他們的好意。想到這裏,王天逸答應了。
天逸啊,呵呵,還有一件事情,你看看。韋全英遞給王天逸一疊紙。王天逸接過一看,頭髮根都驚駭得立了起來:那些紙上寫的是秦劍門的事情,但和王天逸向掌門彙報的截然不同。李家父子被説成在徐雲城中無惡不作的惡霸,而青城弟子王天逸為了武林正義,見義勇為!在李孝先非禮一個上香的小姐時,王天逸仗義出手,得罪了他們,被他們無情地報復,然後是唐博為了正義、為了對王天逸的友情不得不出手,而章高蟬擔心王天逸的安全,也去救他,在李家宅子和唐門英雄發生了誤會,最後大家明白了真相,並肩作戰,最終武林醜類伏誅,英雄們大獲全勝(詳情參看《今古傳奇武俠版》2009年5月下刊物《高蟬鳴遠》)
這簡直就是唱戲用的唱本,裏面連王天逸的台詞都寫得清清楚楚。
下山的時候,師父就告訴過我們要為民除害!
青城弟子沒有逃跑的傳統!來吧,你們這些渣滓!
看着這唱本,王天逸的冷汗下來了:一個打八個的英勇少俠、孤身前去維護正義的高手、一家卑劣的江湖敗類天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王天逸的手在劇烈地顫抖,靠在椅子邊的那把飛鷹劍就是兄弟李孝先留給他的遺物。
你好好背背,過幾天在做劍操的時候你要向所有青城弟子宣讀,在壽禮上還要給來賓講講。
聽了這話,王天逸宛如被人迎頭劈了一刀,驚恐地抬起頭説道:決不可能!這這説的不是真的!我以前已經説過了真相
韋全英向他父親苦笑一下表示早料到會這樣。王天逸咬着牙,捏着那疊紙的手在空中顫抖:李家是被迫的,李孝先是個孝義俱全的好人,這樣説他們,我怎麼能念?怎能對得起地下的朋友?怎能對得起天地良心?我做不了。
王天逸!韋希衝一聲大吼。王天逸抬頭看去,只見韋希衝正用手指指着他,王天逸不由得一哆嗦,還以為掌門發怒了,仔細看去才發現韋希衝眼光裏不是責備倒是一種激昂:還記得你臉上的疤是怎麼留下的?那是你為了保護壽禮和歹徒搏鬥留下的!你為了青城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這樣忍辱負重的小事?
天逸,韋全英接着説道,你有了名,很多人都想見你,肯定要問你這件大事。這事涉及到唐門、崑崙這些大門派,如果你説秦劍門是好人,那麼將其滅門的唐門成什麼了?惡棍?屠夫?唐六少爺可是為了你去做這件事情的,你對得起李孝先,對得起唐六少爺嗎?人死如燈滅,你再怎麼申辯也維護不了他們了,天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另外,這也是宣揚青城的大好機會啊。青城需要你這樣做!天逸,別猶豫了!
這些話裏的意思,王天逸聽得明白,他想了很久,終於投降了。他長嘆一聲道:為了師門榮譽,我去做。來賓們問,我就按掌門的意思説。但我不想對師兄弟説這件事情,畢竟李孝先不曾負我。
那樣也好。吃飯,吃飯。韋全英大喜,給王天逸夾菜,看你老苦着臉怎麼行呢,你可馬上就是我們青城弟子的第五高手了!哈哈。
從掌門的大院裏走出來,看着漫天的星光,王天逸慘笑一聲:以前奮力拼搏苦苦追求的東西竟然是這樣得到的。青城弟子第五高手啊。唉。
看那些花燈,還有那些紅綢子!媽的!搞得像什麼?迎接千里鴻又不是嫁閨女!這羣蠢豬!羅天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罵道。呵呵,旁邊的劉元三微微一笑,少罵兩句吧,這裏可是咱們的師門。
看到一批穿着青城練武裝的師弟過來,羅天高高昂起了頭,身上青城鏢局的制服長衫馬上被扯得筆直,在師弟豔羨的目光裏,羅天不屑地哼了一聲:這羣小笨蛋。
説來也怪,我在甲組出山之後,就在鏢局幹了一年多,應該很懷念青城的,怎麼一回來就有些説不出的噁心呢?劉元三説道。誰不噁心?當孫子才混成這樣。要不然,我們怎麼會轉去華山的西嶽鏢局呢?哈哈!羅天大笑起來。
今天是武當派大人物千里鴻抵達青城的日子,青城上下一片喜氣洋洋。據説千里鴻是要來這裏參加壽禮的賓客中地位最高的,所以青城所有的大人物、教官還有很多弟子都去迎接,當然甲組和戊組是不去的。馬上就要比武了,甲組要繼續訓練;而戊組已經全軍駐紮伙房。
而在人羣中漫步穿行的這兩個身着青城鏢局服飾的青年好漢,在未入江湖的師弟面前有着絕對自信。能進青城鏢局的必然是青城弟子中的精英,有着光明的前途,優厚的報酬。在那些師弟們羨慕的眼光之中,他們看起來簡直像兩隻踏進雞羣的仙鶴,更何況他們即將去比青城鏢局更強的西嶽鏢局,能不得意?
羅天不由舒服地閉起了眼睛,笑道:這次又能撈筆錢了。正好我爹看上了幾十畝良田。突然,他有些緊張地睜開了眼睛,問道,元三,他不會賴賬吧?劉元三嘴角掛了一絲嘲諷的笑意:賴賬?他敢!這是什麼事情?不怕我們捅出去?
呵呵,是啊。羅天笑道,真是運氣好。剛要離開青城就遇上這樣的好事,要是我們還打算在青城幹,這事就得掂量掂量。是啊,何況苦主我們還都認識,那個白痴。劉元三笑道,其實跟我們一塊玩的時候,資質不錯啊,怎麼變成這樣了?不過聽説最近交上好運了。
羅天微一沉吟,説道:前天喝酒的時候怎麼説的?廢了他?不。打傷。不讓那白痴參加比武大會而已。呵呵,估計也是花銀子買了名額被那白痴擠掉了吧?肯定的啊!劉元三冷笑了一聲,他那垃圾武功怎麼可能得到第五?估計還不如那白痴好呢。
我還是擔心有人找我們麻煩。那白痴走了狗屎運,韋氏父子很看好他。一千兩銀子也不好拿呀。其實呢,劉元三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做這件事情,畢竟大家都認識。但是一千兩啊!還好我們過兩天就去華山那邊了,就算有什麼事掌門他們也不敢找我們華山的麻煩。
哈哈!羅天笑着連聲説,就是,就是!不過呢,劉元三又説道,也不能給他們口實,就按那小子説的辦,激那小子先動手,打殘他也有理了,而且今天教官都不在,是下手的好機會。可那小子不敢動怎麼辦?
強辦!劉元三哼了一聲,重重拍了拍腰裏的長劍,一千兩銀子我拿定了!説着,他和羅天一起頓住了腳步,甲組的練武堂到了,裏面吶喊聲、兵器相交聲不絕於耳,劉元三和羅天相視一笑,推門走了進去。
此刻已經太陽西斜,甲組的教官們都不在,但是甲組的弟子們仍然在一絲不苟地苦練,人人汗流浹背。就在這時,甲組練武堂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兩個身着鏢師服裝的青年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那不是劉師兄和羅師兄嗎?現在很多甲組弟子還是他們的師弟,大家熟悉得很,看到師兄突然回來了,大家都興奮地圍了過去。
師兄,在鏢局還好吧?有沒有揚威江湖啊?師兄你們在去年比武大會上,一個是榜眼,一個是探花,給我説點經驗吧?羅大哥,聽説你們要去西嶽鏢局了,恭喜啊!有機會一定要提攜小弟啊!劉元三和羅天一邊笑容滿面地和師弟們答話,一邊卻向人羣外掃視。
天逸啊,聽説最近你出息了啊!看到王天逸後,劉元三和羅天分開眾人,徑直朝他走去笑道,想當年,你剛入青城的時候,和我們可近得很,還記得嗎?不會是當了貴人記性就不好了吧?
王天逸怎麼可能會忘記這兩個人。當年他初入青城,資質好得非凡,在一起入門的弟子中排到第五。就是和這二位師兄下山遊玩的時候遇到了軍中敢死隊的殺人刀法,從此以後他的青城劍法一落千丈,很快就被踢到戊組。自從他被趕出甲組,便慢慢和他們成了陌路。
劉師兄、羅師兄,我我怎麼會忘了你們呢?我剛入青城的時候最先認識的就是你們。呵呵。王天逸規規矩矩地作揖行禮後,抬起頭笑着説道。
呵呵,好小子。發達了不忘舊友啊。羅天笑着拍了拍王天逸的肩膀。我哪有發達?師兄説笑了。王天逸趕緊答話。劉元三嘿嘿一笑,説道:你不是在戊組嗎?怎麼跑這裏來了?
聞聽此話,王天逸一愣,笑道:是掌門開恩,把我調回甲組來了。羅天湊上前來,滿臉驚異地問道:調回?你原來在甲組嗎?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天逸,羅天轉頭向周圍的弟子大聲笑道:聽見沒有?王天逸説他是調回甲組呢!回甲組?回?甲組什麼時候有你這麼厲害的弟子了?
羅天譏諷王天逸,很多人一尋思都低聲笑了起來。
説實話,我對甲組的感覺就像家一樣,我是從這裏出去的,甲組的每一個人都是未來武林的精英,現在這個家裏飛進了一隻蒼蠅,哼!羅天惡狠狠説道。本來甲組大部分弟子都看王天逸不順眼,現在聽羅天諷刺王天逸都幸災樂禍起來。
王天逸自己也是一怔,臉像火燒一樣紅了起來,一種羞恥感在胸腔裏如野馬般衝撞。這時,羅天又叫了起來:説啊!你什麼時候是甲組的了?怎麼不吭聲了?你打一套青城劍法給我看看,看看你的水平是不是甲組的?你打啊!告訴你,武功是實打實的,不是靠拍馬屁拍出來的!
王天逸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彎腰作揖,聲音嘶啞地説道:師兄訓誡得是。我我武功低微打不好劉元三滿面驚異地問道:你武功低微怎麼能在甲組練武堂呢?伙房不才是你的練武堂嗎?
一陣鬨堂大笑爆發開來。王天逸痛苦地閉起了眼睛,身體搖搖欲墜,他知道甲組的人除了甄仁才沒有人喜歡他,羅天他們其實是説出了大家的心裏話。可是他能怎麼辦呢?來這裏是掌門的意思,不來都不行!可是來了呢,又要開罪甲組的精英同門。
甄仁才卻一挺胸脯站了出來,大聲説道:天逸來這裏是掌門的意思!你們想幹什麼?有氣嗎?有氣找掌門!聽到老鄉這樣幫自己説話,王天逸眼淚差點流出來,滿眼感激地抬起頭來,卻看到劉元三一把推在甄仁才的肩膀上,甄仁才一個踉蹌,摔倒在自己身後。
王天逸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了揮拳要追打甄仁才的羅天,賠笑道:師兄,您要找的是我,不是仁才。是我武功低微,不該來這甲組,你們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羅天一陣怪笑,説道。我靴子髒了,幫我擦乾淨好嗎?説罷對着王天逸抬起腳來。王天逸的臉慢慢由赤紅轉成煞白,他看了看羅天,又看了看張川秀他們,無奈地笑了一笑,好像在説:我又能怎麼辦呢?然後真的彎腰對着那靴子伸出手去。
一見這情形,圍觀的甲組弟子裏有人叫了起來,倒不是因為羅天他們欺負人而氣憤,而是被王天逸懦弱的舉動激怒了。
身負武功的年輕人有什麼?剛烈!眼裏揉不了沙子的剛烈!哪個武林中的年輕人面對這樣赤裸裸的欺負還不生氣,還不用命去拼?況且欺負人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不是慕容公子,不是唐家少爺,不過是以前的師兄而已!最可氣的是,王天逸竟然真的打算去擦!換了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甲組弟子都會惱怒到極點,大不了打一架嘛!要是真的擦了靴子,以後還怎麼直起腰來做人?對年輕人而言面子比命還重要!
這就是每一個胸有大志的甲組弟子的想法!但王天逸不同,他見過真正的江湖大鱷那些真正可怕的江湖高手:笑嘻嘻地殺人,決不遲疑,對於江湖閲歷不深的他,這些經驗他還沒能處理到因人而異的地步,僅僅只是江湖卧虎藏龍,不要低估任何人,輕起爭端所以他更加隱忍。他不想多事,哪怕受辱也不想多事。
見識過江湖風浪的人往往不是變得嗜血而是變得隱忍。
所以當他要去擦靴子的時候,很多甲組弟子都發出了一陣鬱悶的聲音,兔死狐悲同情悲慘的同類是每個人的本能,尤其是年輕人。
師兄,天逸不適合練武是真,但是他對青城做過莫大的貢獻,來甲組也是他應得的。一個甲組弟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羅天和劉元三見王天逸竟真的低腰打算擦靴子,本就一陣失望,聽到這喊聲,泄憤似的扭過頭來,兇狠地掃視着眾人,呼啦一下子,圍觀的人紛紛後退。
誰説的?羅天收回腳來,一聲大吼,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是青城甲組出去的!我愛這個甲組!我就是眼裏揉不進沙子!不想看到這個甲組變成一羣窩囊廢!媽的!提起甲組,江湖人誰不豎大拇指?難道你們想讓他給毀了?
師兄息怒,一個甲組弟子越眾而出,一拱手説道,天逸的實力委實不夠入甲組,但他為人恭謹,而且為青城名聲出過力,請兩位師兄息怒。
羅天怒氣衝衝指着那弟子,叫道:你想幹什麼?另一個甲組弟子又衝了出來,大聲對那弟子説道:你多什麼事啊?要尊重師兄!
那為王天逸説話的弟子轉頭對着那人怒目而視,身形卻一動不動,轉眼間甲組弟子分成了兩派。
劉元三已經看清了形勢,他武功比羅天好,心機也深,知道這樣明着欺負人會犯眾怒,他破顏一笑,朗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們只是回來看看你們,看看師門而已,況且我們倆認識天逸比你們都要早。
呵呵,你説是不是啊?劉元三轉頭笑着問王天逸。王天逸艱難地笑了出來:是啊,沒錯。劉元三對羅天打了個眼色,羅天點了點頭,他又湊近了王天逸,好像一條飢餓的野狼嗅着一條麋鹿,問道:聽説你和唐六少爺一起做掉了秦劍門?
一聽秦劍門這三個字,王天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他滿眼恐懼地看向羅天,羅天一見這情形,就知道有戲,立刻嘻皮笑臉地繼續説道:是不是啊?聽説你對掌門就是這樣説的。
聽到這話,王天逸只感覺胸中灼熱的羞恥感化成了冰冷的羞愧和恐懼,他害怕在自己的同門面前提到此事,掌門們離他的世界很遠,而這些同門們卻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於是他就像一個道學先生被人捉到與人通姦一樣,渾身都哆嗦起來:不都是誤會誤會!
可是羅天不依不饒地大聲説了起來:你當時見義勇為,和匪幫戰鬥
秦劍門無恥地下藥
你奮勇殺了李孝先那賊人
沒有的事!王天逸的臉已經紅得滴血,聽着死去的好友被人這樣糟蹋,他終於忍不住了,抬起臉來大聲叫道,都是誤會!
嘿嘿,羅天幾乎把臉湊到了王天逸鼻尖上,冷笑道,那李孝先逮了你。要殺你,是唐六少爺救你出來的,嘖嘖,李孝先真是個人渣啊!
王天逸被激得五臟六腑都要炸裂了,他什麼也不顧了,不管掌門的囑咐了,不管以後大家怎麼看自己了。他嘴唇急得都翻了起來,從丹田裏吐着氣喊道:是少林要李兄弟捉我的!也不是唐博放的我,是李孝先偷放的我!這是該死的誤會!不,是這該死的江湖!
李孝先放的你?羅天一陣訕笑,他憑什麼放你?他那種人渣!莫非他看上你這小白臉了?你們有苟且之事?
王天逸耳朵裏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身體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迸裂了,冰冷的憤怒如一股黑色旋風瞬間包裹了他,瘋狂地壓榨着他的軀體,絲絲寒徹刺骨的怒意被從皮膚裏擠了出來,全身每一寸骨骼好像都在這暴怒下生長。他不得不握緊了拳頭,他甚至感覺到手上的骨頭馬上就要刺破皮膚戳向空氣,這讓他全身都有一種要爆炸的痛,而這劇痛轉瞬間又化成了一聲兇暴的怒吼,在胸腔裏狂飆。
看着這少年鐵青着臉,垂下了頭,那鐵青裏慢慢又滲出絲絲冰藍色,羅天扭頭笑着對劉元蘭説道:沒想到龍陽之癖也可以救話未説完,羅天發覺劉元三一直微笑的臉突然扭曲了,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之事,臉上的肉在一瞬間擠到了一塊,一聲大吼從他嘴裏衝了出來:小心!
羅天不由一愣,臉還沒來得及轉回去,就感到一股勁風撲面而來。這風來得好凶,透着徹骨的寒冷,雖然看不到風,羅天在這一刻卻毫不懷疑地感到這風是黑色的絕對是黑色的,帶着一股黑暗。
他是去年比武的探花,功夫真的不錯,在這一刻,身子一矮,左手一擺,已經架住了那黑風是王天逸兇悍的一記右拳。
羅天不怒反喜,因為他終於讓這個傢伙先出手了,以後的事情就是打殘他那麼簡單,他甚至笑了,他想説:你這個小子活膩了嗎?
但他只説了一個你字就戛然而止,因為他扭回來的目光沒有看到一個被氣得面紅耳赤的小呆瓜,他看到的是裹着一股黑風急速擴大的黑色物體。
那是什麼!他還來不及明白,伴隨着一聲脆響,他好像瞬間置身於北方極冷之地,鼻樑上的劇痛宛如一隻長着冰爪子的蜘蛛爬上了他的面門,讓他向後仰起的腦袋瞬間凍僵了,眼睛裏只看到黑暗的夜空裏金色流星飛墜。
但是眼前的金星還沒消退,脖子上又像被一隻冰錐生生地戳了進來,在這可怖的打擊下,全身的內力瞬間崩潰了,伴着這山嶽一般的崩塌,體內的氣血好像地下的泉水在地震之後暴烈地噴湧而出!
然後,他的身體被扭轉了,腰上中了一腳,但是這一腳比起先前受到的重創簡直像是撓癢癢,以至於閉着眼的羅天根本沒有管這一擊,他的頭和脖子好像被塞進了寒冷的冰山,他只想把頭拔出來。但一隻腳又踩住了他的腰,發力,劇痛!整個身體一側好像被炸成了碎片。彷彿憤怒的天神用巨錘擊碎了冰山,也順路擊碎了塞在裏面的他,意識模糊了。
劉元三可沒有模糊,他現在是又驚又怒:剛才這個白痴突然毫無徵兆地出手了,真的是毫無徵兆,他甚至沒有想到這個人會以這種方式出手自己和羅天怎麼説也是他的師兄,是他的同門,按禮節,他應該先挑戰,然後讓眾人挪開場地,大家都拉開架勢這才能開打;但是他沒有,他突然出手了!不宣而戰這是赤裸裸的偷襲!這是最讓名門大派所不齒的偷襲!但這也是任何一個江湖人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而這可怕、無恥、兇狠的偷襲的對象卻是他的同門師兄。
不但突然,而且殘暴至極:劉元三可以肯定,如果那一記右拳打在羅天臉上,肯定會讓他的臉塌下去一塊。但這一拳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偷襲不是單招,而是一串連環攻擊!
江湖老手和新手最大的區別之一就是單招和連環攻擊。
新手遇到戰鬥的時候,往往去死套招式,這樣的攻擊是一個個單獨的招式組成的,而老手發動的攻擊都是連環的,一招套一招,一招未完另一招已然發動,決不拘泥於死的招式,看起來勢如奔雷一般。
而王天逸的偷襲就是這樣的!
本來羅天和他劉元三都沒想到他敢突然動手,尤其是羅天幾乎是站在他面前挑釁他,這本來是個好計策,因為青城都是用劍的,對方要拔劍必然要後退,但萬萬沒想到,王天逸直接動手了!
他右拳襲擊羅天面門,羅天用左臂向外架擋這是很對的,讓任何教官看了都會大聲叫好,但王天逸不是他的陪練,他是個卑鄙的偷襲者:右拳出擊的同時,身體突然前衝,羅天左臂向外架擋當然讓胸前露出了破綻,況且羅天根本沒在意過王天逸這個戊組廢物。王天逸就從這破綻裏快如閃電地切入,用腦袋撞碎了羅天的鼻子!
右拳側襲加兇狠頭撞,任何的甲組弟子聽到都會覺得這是個笑話。長劍那麼長,就算沒有劍,胳膊有多長?你脖子有多長?怎麼可能被你用頭撞到?就算江湖中最讓人嘲笑的鐵頭功也是防禦木棍一類兵器的,誰也沒聽過用這鐵頭當武器去打人啊。
但王天逸這個白痴就用了這個組合打法,而且當他使用出來之後,誰都笑不出來了,看見過的人眼裏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不折不扣的連環攻擊,不折不扣的兇狠,不折不扣的有效,有效得讓羅天的鼻子成了一團碎渣。
已經在江湖上歷練了一年多的劉元三,現在猛然間見到一個戊組垃圾打出如此恐怖的連擊,不由他不呆。他身旁的青城弟子更是不堪,呆呆地睜大雙眼,如同北方冬天掛在屋檐下的一排凍雞;劉元三可比他們強得多,所以他反應極快地衝了過去,他要救援同袍!
可是這連環攻擊還沒有完結:王天逸好像早就預測到了羅天的飛天軌跡,他根本沒有抬頭,低着的腦門上還帶着羅天的血跡,向上伸手就是一記兇狠的左拳,結結實實地打在羅天那白白淨淨的脖子上!
這種連環攻擊不像一個新手能打出來的!更不是一個甲組弟子能打出來的,何況他只是一個從甲組掉到戊組的垃圾!
劉元三驚呆了!所以他遲疑了。
他與那兩人本來就很近,衝過去的速度太快根本收不住腳,加上震驚,他在拔不拔劍這件事情上遲疑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和他們的距離已經無法讓他拔劍了,如果他拔劍必然會撞上他們。
所以他右腳疾抬猛踢王天逸的腰。但王天逸卻沒有收回舉起的左拳,瞬間,他的左拳展開,宛如鮮花盛開,花瓣輕輕撫上了空中羅天的脖子。
眨眼間,這花瓣變成了一隻虎爪,捏住被打得還在飛天的羅天的脖子,生生把他在空中轉了一個圈橫了過來。
這時的劉元三感到好像變戲法一般,一個長得難以置信的肉盾突然橫亙在他和王天逸之間。他慌不迭地收腳但還是踹上了橫在空中的羅天,他的衝勢因為這一收已然全部消散,只能手忙腳亂地後退在打鬥中只有距離才能產生衝擊,他不得不後退。
在後退中,劉元三竟看到王天逸在對着自己冷笑,那冷酷的笑容不僅是一種輕蔑,更有一種你的一切行動都在我計算之中的那種成竹在胸。就在這冷笑中,王天逸抬起腳來踩到了羅天的腰上,順着羅天下墜的勢頭,狠狠地踩了下去。
嗵的一聲大響,側着身的羅天被重重踩到了練武堂冰冷的青石板上,嘴裏一股血箭噴出,在青色的地板上飆直了一條赤紅的血線。他三次受到重擊所積累的重傷,只在他像一團爛肉黏在地板上的這一刻,王天逸才給了他機會宣泄出來。
這是真的嗎?這一連串閃電般冷酷兇狠的打擊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劉元三也呆住了,當他看見踩在王天逸腳下的羅天已經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像其他人一樣徹底呆住了。
不可能!劉元三感覺自己見了鬼,這不可能!不可能是事先算好的!媽的!他心亂如麻,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他定了定神,眼前出現了一張臉,那是一張他一直鄙視的臉,一張酒後茶餘充當笑柄的臉
這張臉怎麼會和剛才發生的一切聯繫在一起?劉元三不停地後退,他的後退似乎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在後退,越來越大的空地中央只有踩着羅天的王天逸冷冷站立。
啊!的一聲大叫,退到門口的劉元三驀地抽出腰間的長劍,瞳孔縮小,小到眼前只有那個讓他混亂的白痴。
站住!你們你們一個教官剛剛進來,看見練武堂的情景也驚呆了。
但劉元三還是狂吼着衝了過去。
王天逸不動。劉元三衝。
王天逸不動。劉元三衝。
終於他動了,他輕輕地踩着羅天的身體到了另一邊,直面衝過來的劉元三。他一動不動地站着,沒有拔劍。
終於劉元三到了近前,猛力舉起劍來。
劉元三吃驚,因為他良好的戰鬥素質讓他注意敵人的右手,這是拔劍的手,要從微小的動作中預測敵人的行動軌跡。但王天逸右側身體紋絲不動,不,他整個身體都紋絲不動。
所以劉元三吃驚,吃驚就遲疑,遲疑的結果是劉元三的長劍衝着王天逸直劈而下。
王天逸冷笑。他動了。不是右側身體。是左邊!
左手電閃一般反手拔劍,長劍畫着一條弧形直飆劉元三的右腕。
左邊。反手。
這兩個因素中的任何一個出現在搏殺中都能讓對手判斷失誤,並付出生命的代價,更何況兩個一起出現!所以劉元三駭得簡直要炸裂了,右手的長劍還未劈實,右手邊突然出現一道尖嘯的白光,迅捷無倫地朝自己射來,如果不理,必然就是斷手之禍。
手都斷了,還怎麼取人命?
劉元三覺得胸腔裏的那口急氣都要把舌頭拽到肚裏去了,他長劍奮力變向,但全力劈斬之下的變向有多難?變了之後又有多少力道?
一個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一個是蓄謀已久勢不可當。
噹一聲,劉元三的長劍遠遠地飛了出去。他傻了。
王天逸冷酷地笑着,又是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劉元三脖子和下巴的結合部位上。擊得劉元三含着滿嘴的鮮血滾在了地上。
王天逸走到劉元三面前,看到的是一對驚恐的眼睛,那鬼魅般的一劍奪去了他所有的自信和勇氣,而那一拳不僅打落了他的三顆牙齒,也徹底讓他在被殺的恐懼面前臣服了。
王天逸毫不在乎把長劍收入劍鞘,然後蹲下身來,劉元三竭力往後爬去,但王天逸一把抓住了他的髮髻,把他生生地拉了過來,然後提起,兩人四目相對。
一雙眼睛冷冷地定在那裏,另一雙眼睛則驚恐地四處亂竄,妻不是有眼眶攔着,簡直要逃到腦後去。
李孝先是個好人。他全家都是好人,明白嗎?王天逸開口了,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好像在自言自語。
聽完教官手舞足蹈的描述,張五魁臉上原本緊張的表情慢慢鬆弛下來,前傾的身體又舒服地靠上了椅背。
那種拔劍攻擊決非我們青城的武功,教官如實稟告道,我們的劍法和內力的協作方式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種動作來,我看王天逸可能在外邊私學了武功。
私學武功也不能那麼厲害啊?他不是戊組的嗎?怎麼能打得過甲組出去的師兄?管家見張五魁沉吟不語,續道,他打了我們的鏢師,這是以下犯上啊,私自鬥毆可以開革出山的,又是他動手在先,我們怎麼懲罰他?懲罰?張五魁哧的一聲冷笑,打得好!
原來,甲組教官張五魁早就因為羅天、劉元三的突然辭職被掌門訓斥過,王天逸痛打他們反而是給他出了口惡氣。而且,張五魁又哪會去得罪掌門面前的大紅人。於是他命令按青城的老規矩,關王天逸七天禁閉,而禁閉室就設在他現在住的小院。這與其説是禁閉,不如説是放假。
王天逸禁閉期滿以後,甄仁才的小院炸了鍋似的熱鬧起來。戊組弟子自然就不説了,從甲組到丁組,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往這裏跑。
如果説以前他們認為王天逸靠巴結走運讓人鄙視的話,那現在王天逸就用去年比武大會榜眼和探花的血證明了自己的厲害。他下手又快又狠,打起來冷酷無情,儘管是用偷襲開局的,但一對二,眨眼間就打趴下對方,這讓他們敬佩到極點。
天逸兄,我武功比羅天那種人還差,比武之時定要手下留情哦在王天逸的住處,計百連正在給王天逸開玩笑,一轉臉看到甄仁才進來了,趕緊起身告辭了。
王天逸看到甄仁才進來趕忙站了起來,他有些怕甄仁才,因為最近半個月甄仁才心情極其不好,老陰着臉,話也不多了。王天逸去問他,他也不吭聲,誰都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王天逸這幾天常暗暗嘆氣:我遭人白眼的時候,仁才對我是愛護備至;怎麼現在反而對我生分起來,有事也不與我講。
這天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有人推門進來了,正悶頭吃飯的甄仁才抬頭一看,突然一下子蹦了起來,滿嘴嚼着飯就衝了出去。王天逸扭頭一看,卻是兩個風塵僕僕的老人站在院裏。
甄仁才衝出門外,卻不上前,就愣在那裏,三人默默相對。
爹!娘!王天逸正在吃驚,甄仁才卻帶着哭腔叫了這兩字出來。
你們怎麼來了?不是信上説了讓二叔來就行了嗎?這麼老遠的路,你們怎麼來的?甄仁才醒過神來,衝了上去,一手抓着一個老人,聲音裏帶着責備,更帶着哽咽。
沒事,甄老爹笑了,我和你娘就當是出門逛逛了。
聽到是甄仁才的父母,王天逸哪敢怠慢,扔下碗筷也跑了出去。藉着初夏夕陽,他看到兩個老人身上滿是塵土,褲腿像是從土裏拔出來的,滿臉都是汗,背上還各揹着一個大包袱。
爹,你們也不僱個驢車?甄仁才看這架勢已經知道兩個人是徒步來的。僱那幹啥?走走路又累不着。甄仁才的娘埋怨似的説道。爹,娘你們語調哽咽的甄仁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用袖子擦起眼睛來。哭什麼?都多大的人了。甄老爹有些吃驚地説。
王天逸的眼淚也差點下來,他知道這一路過來可是不近,他走都得五天,老人家走怕是要上十天。他趕緊湊上去,把兩個老人背上的包袱抱了下來,包袱又大又沉,一手提着一個沉甸甸地拎在手裏,王天逸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等進了屋,知道天逸是同鄉,甄仁才的父母都高興得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甄母趕緊解開包袱從裏面拿出油布包的驢肉請王天逸吃。王天逸這才看到包袱裏面有褥子、有臘肉。看兩位老人為了省錢,揹着那麼重的東西走了這麼多天,坐在對面的甄仁才已經泣不成聲了,王天逸也哽咽得説不出話來。
咱們都是一個鎮上出來的,甄老爹笑着説道,你們倆得像兄弟一樣互相照應啊。王天逸一揖到地,流着淚説:仁才厚我。
正説着,甄母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説道:才兒,你要的錢。猛地抬起頭來的甄仁才淚眼迷離地看了看那張紙,又看了看王天逸,臉上竟然有些驚駭了。
怕啥?天逸又不是外人。甄老爹以為甄仁才怕在王天逸面前露財。甄仁才看了看王天逸,一咬牙接過了那紙一看,大叫:才三百兩?
王天逸明白了那是銀票,他看了看甄仁才父母的打扮,料定三百兩對他們家也是巨數。果然甄老爹一聲嘆息,説道:兒啊,為了你求學,我們所有的親戚都求遍了,早就欠了一身的債這還是我們把宅子賣掉了甄母接口道。
王天逸驚得直叫:賣宅子?你們賣了宅子住哪裏?沒事,天逸,甄老爹一聲苦笑,現在天氣熱,我們可以住在瓜棚,就希望才兒可以趕緊成氣,把我們接
他話還沒説完,甄仁才刷地站了起來,他激動得滿面通紅,聲音嘶啞地叫道:為什麼要賣宅子?這點錢還不如沒有!
此話一出,兩個老人一起低下了頭。
你為什麼缺錢?王天逸把甄仁才拉到外面,問起了最近的疑惑:甄仁才最近好像十分需要銀錢,認識的人幾乎全借了一遍。
為什麼?甄仁才一聲冷笑,我為了我父母!什麼?
看王天逸那吃驚的樣子,甄仁才索性把事情全撂了出來。
這次比武大會,張五魁説還有一個內定名額,開價一千三百兩。甄仁才瞥了一眼驚得目瞪口呆的王天逸,攔住他的話頭,續道,好名次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嗎?這個名額多少人拿銀手來搶你知道嗎?這是我和張五魁關係好,他才留給我的。等我有了名次,我就能馬上去鏢局,債務立刻就能還清,還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所以,這個錢,砸鍋賣鐵我也要湊上!
王天逸張大了嘴巴,呆了好久,才看着甄仁才説道:可是,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奪,何必要綁上全家做賭注?怎麼奪?甄仁才面目扭曲,他指着自己的臉,嘶吼着説道,王天逸,你以為我是你嗎?我剛入青城的時候,按資質直接被編了戊組!你一人師門就是甲組!你可知道我今天可以站在這裏跟你講話,付出了多少代價?只要有一點上進的機會,我就會跪下來裝孫子!
説到這裏,甄仁才哽咽着仰起頭讓眼淚從耳邊落下,咬着牙抽了抽鼻子,接着説道:跟你説實話,我誰都打不過,連張川秀那種垃圾我都打不過,更不要説你這種奇才了!他轉頭盯着王天逸説道:計百連、譚劍濤算個屁,不就是仗着家裏的一點勢力!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今天站在這裏全是靠我個人的努力得來的!如果讓我遇上你見到的人,站在這裏的甄仁才將是唐門的愛將、丁家的心腹、慕容的親信、長樂幫的人才!我還用像一條狗一樣在這裏搶一個名額嗎?
仁才,你何必非得在今年拿到名次啊?王天逸説道。等?甄仁才冷笑着説,你知不知道今年的機會有多好?那麼多大人物都會來!要是運氣好,被哪個大門派看上,那就是一飛沖天啊!我沒有你那樣的運氣,你不在乎的東西,我!甄仁才!卻要像一條狗一樣去搶!而且還要搭上父母一起做賭注!
你還差多少錢?王天逸嘆了口氣問道。一千兩!甄仁才一聽到錢字,似乎轉眼間便被沮喪包裹了起來,去掉他們拿來的還差一千兩。
甲組、乙組能借的我都借了,再多一個銅錢都借不到了甄仁才囁嚅道。突然,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瘋狂地用拳捶着泥土,哭喊着,為什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但他只打了兩下,就打不下去了,因為王天逸握住了他的雙手,把他生生拉了起來。他嘆了口氣説道:我覺得兄弟你對我生分了,這種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我有九百兩銀子,我借給你!
什麼,甄仁才呆呆地定在那裏,好久才説道,你有?肯借給我?王天逸點了點頭,笑了:不過只給你八百兩,剩下的一百兩給伯父伯母,讓他們先賃個房子暫住,剩下的二百兩我去找戊組的弟兄們看看
目瞪口呆了良久,甄仁才還是一臉駭然,好像變成了一座雕像。甄仁才的父母簡直把王天逸當成了神仙,跪下給王天逸直磕頭,還堅持要寫借據,甄仁才紅着臉在借據上摁了手印。王天逸不是富豪,他和甄仁才一樣窮,那些錢本來是他想拿回家讓父母高興高興的,所以見甄老爹立了借據。心裏很是感激。
兒啊,天逸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啊!甄母説道,你可一定要報答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