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枚冰魄神彈同時出手,洞冥於竟然若無其事,冰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驚。説時遲,那時快,只見洞冥子一躍而起,五指如鈎,朝着冰川天女的面門,便是一抓。洞冥子一身黑色衣裳,身形起處,如一縷黑煙,倏忽滾至,他十指都長着極長的指甲,這一爪抓下,莫説給他抓破面門,只要在冰川天女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着了一下,這後果便是不堪想像。
金世遺滿腔憤氣,本想到會上胡鬧·一場,他用碎石將十多個在外面輪值的武當道士打了笑穴和麻癢人,像趕鴨子一樣趕入會場,正在洋洋得意,不料冒川生將一串念珠甩了出來,只是一舉手之間,就破了金世遺的打穴法,使那十多個武當道士立時恢復常態。毒龍尊者的點穴法獨創一家,金世遺曾以此打敗不少強敵,自以為天下無人能破,哪知與唐經天幾次交手之後,這碎石打穴的功夫已被唐經天識破,雖然尚未能剋制他,但已知道了解法,昨天唐經天替雷震子等人解穴,金世遺後來知道。心中已是一震,而今見冒川生不費吹灰之力,彈指之間同時解了多個人的穴道,這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聽那念珠破穴之聲,金世遺自忖,若然打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能抵擋,幸而冒川生只是替門下弟於解穴,並不與他為難,金世遺不由得心頭氣餒。驕氣大斂,但轉眼一瞥,見唐經天與冰川天女聯劍對付黃石道人,金世遺心頭又如打破了五味瓶子,又酸又苦,極不舒服,正待悄然退出,忽見洞冥子突然飛入,人在半空,就彈開了冒川生的幾粒念珠,接着竟然對冰川天女連施殺手。這時洞冥子的長爪看看就要抓到冰川天女臉上,金世遺即算對唐經天有多大恨意,這時亦焉能不救?
但見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冰川天女霍地一個鳳點頭。反劍一削,洞冥子這一爪抓她不住,大出意料之外,身形一晃,左手一伸,連環又抓,金世遺大喝一聲,旋風般的殺了進來,鐵枴當頭砸下,洞冥子伸手一抓,恰恰抓着杖頭,這一交手,兩人都以上乘的內功相拼,金世遺身不由己的被他拖了兩步。冰川天女見勢不妙喇的一劍,刺洞冥子頸椎的“天柱穴”,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哪知洞冥子武功已臻化境,竟不回頭,隨手一抖,將金世遺的鐵枴抖了起來,哨的一聲,彈開了冰川天女的玉劍,右掌接着伸出,在鐵杖上一按,獰笑叫道:“狂妄小子,叫你知道厲害!”洞冥子單掌之力,金世遺己感不支,這時被他左掌一送,右掌一拍,鐵枴竟然內彎,金世遺虎口流血,冰川夭女大驚,運劍如風,刷,刷,刷,一連三劍!
洞冥子哈哈大笑,右掌仍然按在拐上,左手抓着金世遺的杖頭自左至右轉了一個圓圈,冰川天女的劍刺得快,他的拐也轉得快,金世遺雙手抓牢鐵枴,被他拖得打圈疾轉,座上諸人都看得眼花綴亂,但見鐵枴盤旋,人影飛舞,洞冥子與金世遺各在鐵枴一端,漸漸連哪個是洞冥子哪個是金世遺也分辨不出來。冰川天女一連三劍都砍在鐵枴中間,眼見人影越轉越疾,誠恐誤傷了金世遺,第四劍不敢刺出。忽聽得金世遺怪笑一聲,身形騰空飛起,冰川天女吃了一驚,只見洞冥子仍然持着鐵枴一端,金世遺卻騎在鐵枴上,忽地“呸”一聲,吐出一口唾涎,隱隱雜着嗤嗤的飛針破空之聲,冰川天女趕忙移形換位,反身一劍,一招“倒掛天虹”,疾刺洞冥子背心的“夭樞穴”!
金世遺本來已被洞冥子完全制住,這一下變化,卻是大出洞冥子意料之外,但他練有上乘的閉穴功夫,卻也並不懼怕金世遺的暗器。冰川大女的劍招來得快,洞冥子無暇發放金世遺,轉身一拂油先解開冰川天女的劍勢,三人出手都是迅逾飄風,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冰川大女被他一拂,立即引劍便退,洞冥於未及轉身,只覺頸項滑膩膩的,似是被金世遺的唾涎沾上,心中大怒,反乎一揮,鐵枴飛起,金世遺在半空一個筋斗,頭下腳上,雙手一按,握緊鐵枴,大聲叫道:“刺他風府穴、漩礬穴,礬穴、潛清穴!池中了我的暗器,毒氣就要發作了!”
洞冥子的內功已練到一流境界,雖然還未練成金剛不壞之軀,但已是百邪不侵,更兼他閉了全身穴道,毒氣更難潛入,所以對金世遺的話,初時還不以為意,不料擋了冰川大女幾招之後,忽黨風府穴、漩現穴、潛精穴三處隱隱發麻,果然是毒氣循着血管內攻心肺的徵兆,不由得又驚又怒。
原來金世遺適才所用的暗器乃是天下至毒的暗器。蛇島有一種怪蛇,名為“金角神蛇”,蛇頭微凸若角,毒性最大,金世遺的飛針便是這種“金角神蛇”的涎所練過的。金世遺在練這種暗器之時,先服下特製的解藥,讓這種蛇咬過幾次,因而身體自然產生了一種抗毒素,他把飛針含在口中,亦是無害。但別人若給打中穴道,除非確已練到金剛不壞之軀,否則毒針見血,毒氣即侵,閉了穴道,仍是無法防禦,這種毒計亦分幾種,以前唐經天唐賽花所中的是毒性較輕,慢慢發作的。而今洞冥子所中的三支毒針,卻是毒性最強,立即便要發作的毒針。
洞冥子忽黨風府穴、漩礬穴、潛精穴三處隱隱發麻,又驚又怒。説時遲,那時快,只見金世遺雙手按着鐵枴,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又已落到地上。哈哈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要向冒老前輩請教,呸,你配麼、還是我和你結緣結緣吧!”“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乃是洞冥子適才譏笑冰川天女的活語,而今金世遺也用來嘲笑他,一來是討好冰川天女,替她出一口氣;二來是有意激動洞冥子的怒火,令毒氣發作得更快。
洞冥子當然知道他的用意,吸了口氣,默運玄功,一聲不響地又擋開了冰川天女的連環三劍,金世遺冷笑道:“我這暗器,天下無人能解,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爺爺,我看在新收的灰孫子的臉上,或許能饒你性命。”洞冥子怪眼一翻,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輩,教你知道我的厲害。”長袖一拂,把冰川天女拂開,忽地呼呼兩掌,向金世遺疾劈,掌勢有如排山倒海、金世遺笑道:“你動了真力,死得更快!”卻也不敢怠慢,橫拐一擋,枴杖又給他拿着。金世遺適才冒了性命之險,用“天魔解體”的怪招才能脱身,這時不敢被他拋轉,仗一被他拿着,立即用於斤墜的功夫定住身形,同時運勁外奪,冰川天女一抖玉劍,走偏鋒疾上,連環出劍,又刺他那三處中了毒針的道穴,只聽得“嚏”的.一聲,鐵枴忽然分開,金世遺手中拿着一“把鐵劍,原來他這把鐵劍乃是藏在拐中的。洞冥子拿着鐵枴的外殼,架開冰川大女的寶劍,金世遺的鐵劍也是一件寶物,橫研直刺,招數怪異無論,揮動之際,隱隱有股毒蛇的腥味,洞冥子將鐵枴一擲,忽然向地一倒,盤膝坐在地上。展開雙掌,力擋冰川天女和金世遺的圍攻。
這時,金世遺左手持拐,右手持劍,攻勢越發凌厲,洞冥子端坐地上,身子動也不動,只憑雙掌的伸縮擒拿之勢,力敵三般兵器,看來是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金世遺又不斷的出言譏笑,要激他怒火攻心。洞冥子拆了二三十招,黑氣已漸漸透出華蓋。冰川天女心地仁慈,念他終是前輩,有些不忍,見金世遺不斷的施展殺手,叫道,“讓他走吧。”洞冥子怪眼一翻,喝道:“誰要你讓,你要走也不能呢!”金世遺笑道:“你瞧,他自己要向閻羅王報到,誰阻得來?”掄起鐵枴,又重重的當頭敲下。冰川天女轉眼一瞥,只見唐經天在另一邊戰黃石道人,黃石道人轉守為攻,那柄拂塵宛如玉龍夭矯,在劍光籠罩之下,不住價的覓隙強攻,唐經天仗着大須彌劍式,僅能自保,就在冰川天女一瞥之間,他已接連遇了幾次險招。
冰川天女見唐經天迭遇險招,不由得大為着急,心中想道:“洞冥子已受重傷,料金世遺對付得了。”反身一躍,收劍跳出圈子,忽覺洞冥子雙掌似有一股牽引之力,幾乎擺脱不開,但適值其時,金世遺又是一拐打下,冰川天女用力向外一架,長劍撤了出來,心中驚疑不定。但見唐經天正被黃石道人攻得手忙腳亂,無暇思索,玉劍一挺,飛身一掠,立即上去刺黃石道人的背心,解了唐經天之困。
兩人再度聯劍,不過三十招。又搶了上風,把黃石道人迫得轉攻為守。雙劍縱橫,正在殺得痛快,唐經大忽然眉頭一皺,低聲説道:“冰娥姐姐,你快去助那瘋丐不必理我。”
原來這時金世遺已碰到了性命的危險。冰川天女和他聯手對付洞冥於之時,還不覺什麼,冰川天女一去,但覺洞冥子的掌力越來越強,金世遺拐劍兼施,看似攻勢極為凌厲,但已被他的掌力膠着,三十招過後,竟是漸漸施展不開。掄拐轉劍之時,都要非常用力。金世遺又驚又急,用力外奪,洞冥子忽然改守為攻,雙掌翻飛,雖然坐在地上,掌力所及,周圍丈餘方圓之地,都己被他封住,金世遺的鐵枴鐵劍就似陷入了泥沼之中,只能勉強揮動,想排齊出來脱身而走,已是不能。金世遺也曾連噴兩次毒針,但這時洞冥子旱有防備,焉能再給他毒針射中、他毒針一掃,就被掌風震成粉屑,非但不能解困,反而因為分了分心,更被洞冥子的掌力所吸,看看就要被他牽進內圈。金世遺心中明白,洞冥子是在消耗他的內家真力,如此下去,再過三十招,自己便要氣衰力竭,那時縱然不死,也要變成廢人。可是對方的掌力越來越強,又迫得自己非要使用內家真力相拒不可。正在苦苦撐持之際,洞冥於忽地厲聲叫道:“狂妄小輩,如今知道了我的厲害麼?”雙掌一翻一覆打了一個圈圈,金世遺的鐵枴鐵劍都已被他抓着,這時忽聽得冰川天女叫道,“不,咱們先收拾了這個妖道再去助他。”原來冰川天女還未看出金世遺的危險,一心想打敗黃石道人再合力去助金世遺。她這話是答覆唐經天的。金世遺聽了,卻如利箭穿心,氣憤悲酸,心中想道:“我一心助你,你卻只顧那個小子。”心中悲痛,鬥志消失,被洞冥子內力所吸,更是抵擋不住,看看就要仆倒。、忽又聽得唐經天叫道:“不,先救他!”只見赤色光華疾閃,怪骼兩聲,兩枝天山神芒被洞冥子抖起鐵枴打飛,但如此一來,金世遺所受的壓力減了幾分,身形重新恢復穩定。金世遺心中大愧,但鬥意又增,拼了全力再和洞冥於相持。但唐經天的天山神芒雖然厲害,對洞冥子卻只有威脅之功,不能致他死命。金世遺的鐵枴鐵劍被對方抓住,欲攻不能,要放手也不行,內力被迫得消耗更甚。
唐經天見勢不妙,突然轉守為攻,從大須彌劍式一變而為追風劍法,嚴如雷霆疾發,怒潮奔騰,黃石道人迫得退後兩步,暫避鋒芒,唐經天反身一躍,游龍劍凌空下刺,有如鷹隼穿林,向洞冥於頸項揮去。他以退為進,攻勢一發即走,在一招之內,擺脱了黃石道人的羈絆,便立即轉攻洞冥子,端的是迅捷之極,美妙非常。幾乎同在這一瞬間,冰川天女也飛身掠起,手中玉劍化成了一道寒光,也刺向洞冥子的背心。原來她已看出了金世遺的危險,與唐經天抱着一樣的心思,同來援救。
洞冥子本事再大,也難擋唐經天等三個人的同時攻擊,只見在劍光人影之中,洞冥子驟然站起,將金世遺一推,鐵枴鐵劍一齊反彈,與冰川天女的玉劍碰個正着,掙鋅聲響,一齊盪開,先化解了冰川天女攻他後心要穴的劍招,唐經天的追風劍法何等迅疾,趁着他推拐擋劍的空隙,刷的一劍,改抹為削,直欺到身前。洞冥子雙掌方出,撤掌已來不及,饒是他閃避得快,肩頭上也己着了一劍。但唐經天被他反掌一帶,亦是身不由己的向前撲了幾步。這一招,雙方几乎是同時發動,唐經天的寶劍先到,洞冥子的掌力未得發揮,唐經天這才不致於給他震倒;但唐經大因避他掌力,這一招攻勢也未使足,要不然洞冥子的琵琶骨只怕也要被游龍劍刺穿。
洞冥子先中暗器,後遭劍傷,強運玄功,閉住了全身穴道,不但止住了毒氣內侵,也止住了鮮血外流。他這派的內功雖非正宗的內功可比,卻另有其神妙之處,正宗的內功,在受了重傷之後,講究的是運氣自保,忌戒用力,他這派的內功卻是以全身精力貫注在受傷之處,等於築堤防禦洪水一樣。在洪水未攻破堤防之前,一無異狀,嚴如常人,一樣可以撲擊攻敵。但正宗的內功,自己療傷之後,並不影響本身元氣,等如治水中的“疏導”之法,將毒氣渲泄,便可無礙。他這派的內功,等如治水中的“堵塞”之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時間一久,精力渙散,便等如給洪水攻破堤防,不死亦成廢入,就算即時可以取勝,因全身精血被耗,將來最少也要減十年功力。
金世遺與冰川天女不知洞冥子的內功另有怪異之處,見他受傷之後,居然一躍即起,又施撲擊,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大是驚異。洞冥子恨極金世遺,他知道此際在敵方三人之中,金世遺因適才消耗真力過多,己是最弱的一環,所以一躍而起,乘着唐經天身形未定,未及回援之際,呼的一掌,就想把金世遺斃於掌下!
這一掌勢挾千鈞,金世遺左拐迎擊,右劍護胸,情知抵擋不了,只不過稍盡人事,希望少受損傷而已;就在這問不容發之際,只見寒光疾閃,冰川天女攔在金世遺的面前,一招“雪擁藍關”,劍勢自左向右,劃了半個圓弧。這一劍半守半攻,本是極其精妙的招數,但洞冥子這一掌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冰川大女被他的掌力一衝,但聽得呼的一聲,身形已飛了起來,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斗,這還是她閃避得快,以絕頂的輕功一沾掌力即飛身而起,要不然,若給洞冥子的掌力打實,冰川天女也兔不了劍折身亡。
洞冥子被她一擋,衣袖給割去了半截,掌勢自是稍受延阻。金世遺鐵枴一招“駕乘六龍”攔腰橫掃,洞冥子左掌一劈,碰個正着,但聽得轟的一聲,金世遺的鐵枴脱手飛出,彎成了了個弓形,洞冥子的左掌腕骨亦碎了兩很,吊了下來。説時遲,那時快,洞冥於反掌穿胸直進,手指一彈,將金世遺的鐵枴彈開,掌風颯然,看看就要“印”到金世遺胸口要穴。
洞冥子正待施展殺手,猛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原來是唐經大的游龍劍已然刺到,洞冥子迫得轉身發掌,但他還是不肯錯過機會,雖然為了應付唐經天,不能對金世遺施展殺手,但轉身之際,仍用陰毒的手法,伸長了指甲,中食二指已在金世遺的胸口一劃而過!
正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唐經天進擊洞冥子,黃石道人亦已如影附形,跟蹤追到,冰川天女人未落地,立即發聲叫道:“留心後面!”跟着柳腰一折,也搶着向黃石道人的後心出劍。這幾下子的動作快如電光石火,但見黃石道人拂塵一起,唐經大腳步一個踉蹌,斜撲出去,洞冥子飛身疾掠,左手一招“手揮五絃”,五根長指甲都在唐經大的背心劃過,發出輕微的痤鑲之聲,唐經天的衣服已給他撕開了幾條破片!
只聽得“刷”的一聲,唐經夭腳跟未定,反手便是一劍。洞冥於心中一凜,以他和黃石道人夾攻之力,居然給唐經天閃了開去,已是大出意外,他那五指一劃,乃是最陰狠毒辣的“神魔抓法”明知已劃破了唐經大的衣裳,按説應該把他的背心皮肉抓破,令他穴道的經脈碎斷,但唐經夭竟然面色如常,半點血珠也沒有濺出!
洞冥子左手腕骨斷了兩根,急切之間不能用力,只能用右掌之力,一連化解了唐經天的三招攻勢。這時,只見冰川天女也已與黃石道人戰在一起。
冰川天女劍法雖然精妙,氣力卻是遠遠不如黃石道人,七招一過,香汗淋漓,唐經天獨戰洞冥子,更是吃力。激戰中唐經天回頭一看,只見黃石道人將拂塵散開,有如一張漁網,罩着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緊緊向內收束。唐經天深知他的拂塵厲害,冰川天女仗寶劍護全身,拂塵千絲萬縷,只要被一根塵絲透過劍光,那便是刺穴攻心之禍,這時冰川天女的劍光已被他愈壓愈縮,僅僅能護着頭面與心胸各處要害了。唐經天心內吃驚,急忙叫道:“咱們快聯在一起。”一分心,幾乎吃了洞冥子一掌。唐經大連展追風劍法,奮力強攻,仍然被他掌力膠着,衝出兩步,反被迫退三步。冰川天女全身在“塵網”威脅之下,更是脱不了身。
金世遺喘息未定,拾起鐵枴,那支鐵枴被洞冥子拗彎,已似一張鐵弓,金世遺奮力一扯,又將它扯直,飛身一起,鐵枴點打黃石道人背心的“大柱穴”。黃石道人反手一拂,金世遺這一招卻是虛招,鐵枴向旁一戳,在地上一點,身形在半空一轉,“呸”的一口濃痰,又向洞冥子吐出,洞冥子大怒,卻亦怕他的痰內藏有暗器,揚袖一拂,蕩起勁風,將他的痰涎吹開。
高手比鬥,所爭的只是瞬息的時機,金世遺連施奇襲,迫得黃石道人與洞冥幹都要分神對付,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已趁着這瞬息之間的空隙,劍光驟長,突出包圍,會在一起。
冰川天女居中,唐經天與金世遺各在一邊,形成了三入聯手對付兩派的宗師,形勢稍穩。金世遺接了黃石道人兩招,百忙中偷看冰川天女,只見冰川天女臉泛紅潮,也正在看着唐經天,那眼光中充滿關懷感激與愛憐,眼光停在唐經天被洞冥子抓破衣裳的所在,低聲問道:“沒礙事麼?”唐經天道:“你放心吧,我沒受傷。”説話之間,連擋開了洞冥子的三招攻勢。激戰之中,他二人竟是蜜意柔情,互相關注。冰川天女除了留神敵人的攻勢,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唐經天,她一點也不知道金世遺也正在激戰之中,偷眼看她。
金世遺心內一酸,想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份!”又想道:“唐經天中了洞冥子一抓,居然毫未受傷,呀,我憑什麼與他爭強賭勝?”自卑之感,油然而生,他卻不知唐經天身上穿有傅青主當年送給他母親的護身寶甲。金世遺被洞冥子抓傷之處,全仗他用真氣護着,這時思潮紛亂,傷處隱隱麻痛,金世遺暗叫“‘不好。”趕忙再定神運氣時,洞冥子已看出破綻,忽地一掌向他胸口掃去!
金世遺的鐵劍正被黃石道人的拂塵拂過一邊,門户大開,洞冥子那一掌當胸劈入,實是無可抵禦。掌風人影之中,忽見唐經天搶快一步,“砰”的一掌擊中金世遺腰胯,金世遺身軀騰空飛起,這一下不但大出眾人意外,連金世遺也莫知用意,還以為是唐經天乘機偷下毒手,心中還未罵出,忽覺身子被一股力道所推,如水激射,竟然暗合着自己平素所用的輕功飛掠之勢。這一瞬間,金世遺頓然醒悟,原來是唐經天用最上乘的借力送力的功夫救了自己!唐經天這一掌的力道真是恰到好處,表面看來,打得甚為兇猛,其實對金世遺卻是毫無傷害,而且令金世遺飛掠之勢更其迅疾自然。本來唐經天還未用得如此精妙,只因他與金世遺曾交手數次,熟識他的輕功路數,而借力送力又正是天山派的內功絕技,故此冒險一試,立見奇效。
洞冥子是前輩高手,唐經天一掌拍出,他可是立即便看出了唐經天的手法,洞冥子端的狠毒之極,左手一擺,五很長指甲忽然脱肉飛出,密射唐經天的面上雙睛。冰川天女急忙橫劍擋開,洞冥子一聲怪嘯,身子騰空,緊躡金世遺背後。他這一下怪異的手法,耗損了不少精血,用意就在聲東擊西,將唐經天與冰川天女阻止,而他卻就在這瞬息之間,追到金世遺的背
金世遺去勢極速,從殿中眾人頭上飛過,眾人紛紛閃避,只見他一個筋斗翻了下來,已到了大殿的階下。洞冥子的輕功也確是高明之極,如箭離弦,金世遺剛剛落地,他也飛到了金世遺的頭頂,入在半空,就似巨鷹撲下,雙掌齊發,碎擊金世遺的頂心。他恨極了金世遺用暗器傷他,心想日後自己反正要成廢人,這一下竟是將全身所有的精力都運在掌心,凌空下擊,比前兩次更為兇猛,座中除了冒川生之外,即算唐經天與冰川天女合力抵擋,也擋不住,更不要説已是筋疲力竭,受傷之後的金肚遺了。
就在全世遺的性命懸於俄傾,幹鈞一發之時,忽聽得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笑道:“誼友幹嘛生這樣大的氣呀!”洞冥子身軀一震,雙掌下擊,竟然打歪。眾人眼前一花,只見一箇中年美婦,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兩人身邊,長袖輕輕一拂,洞冥子忽地一聲厲叫,僕到地上,又立刻翻起,盤膝跌坐。金世遺飛奔出殿,那中年美婦“噫”了一聲,似是想追出去,眼光一轉,看見洞冥子端坐地上,他那滿頭蓬亂的頭髮,本來是烏黑得光可鑑人,這一瞬間,卻忽地變得根恨灰白,面上現出無數皺紋。洞冥子的外貌本來似箇中年壯漢,只在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極其衰弱、奄奄一息的老人。那中年美婦也似頗感意外,又嘆了一聲,緩緩走到洞冥子身邊,看了一眼,隨即合什説道:“罪過,罪過!道友,你好好走吧!”
洞冥子嘴角肌肉抽搐,隱約現出一種詭異的笑容,眼睛微張,吁氣説道:“折在你的手上,總算值得了。”眼皮一翻,垂首胸臆,看情形競是死了。
這一下當真是全場震駭,以洞冥子那拼了全身精力的臨死一擊,即算冒川生親自出手,也不過僅能化解,而這婦人衣袖一拂,卻就能致他於死,神奇之處,確是令人難以思議!這時,唐經大剛剛追到,他本來是來救金世遺的,哪知在這瞬息之間,已發生許多變化:美婦人來到,金世遺逃走,洞冥子身死,這幾件事全都出人意。唐經天也不禁按劍茫然,他初時還以為是姨母馮琳,而今一看,只見這婦人端莊淑秀,眉宇之間,隱隱有股尊嚴的神氣,但面目慈和;卻又令人感到親切、和他姨母的孩子氣,截然兩樣。唐經天心中一震,想道:“莫非她就是我父母最尊敬的當今第一位前輩女俠?”
只見冒川生雙手合什,走下講壇,恭恭敬敬地迎上前來。口宣佛號,説道:“善哉,善哉!洞冥子妄起無明,終歸極樂。女俠適逢其會,了此因果。何須耿耿於心?”美婦人還了一稽,道:”東平一會,匆匆又已三十餘年,冒老師功行精進,善果可期。我接奉大札,特來送行,無意間競開殺戒,洞冥子雖非全然因我而死,我也感歉然呢!”停了一停,又道:“三十多年,滄桑變換,。後輩中又多瞭如許能人,真叫人歡喜讚歎。”眼光一轉,對唐經天道:“曉瀾是你何人?”唐經天露了一手輕功,她已瞧出他的師門宗派,唐經天不由得心中凜然,料想她定然就是那位前輩女俠。跪在地上,行了大禮,説道,“正是家父。老前輩可是氓山的呂四娘麼?”那中年婦人衣帶輕飄,唐經夭被一股力道託了起來,呂四娘只受了他半禮,含笑説道:“曉瀾馮瑛有此佳兒,可喜可賀!呀,川生兄,想不到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咱們在世上的老朋友,也就只剩下這有限幾人了!”
在座的各派高手,聽得這位中年美婦就是天下知名的呂四娘,無不驚異。一個個都肅立致敬。要知這呂四娘乃是江南七俠中碩果僅存的一人,他殺死叛徒師兄了因,殺死雍正等事,幾十年來膾炙人口,武林中人久不聞她的信息,都以為她已死了,哪知她還是如此年青。論輩份她和冒川生、唐曉瀾是同輩,論年齡她比冒川生小,比唐曉瀾大,論聲望她比唐曉瀾、冒川生還高,世上無人可與並肩。來參此間結緣盛會之人,得見冒川生已自覺緣份不淺,而今得見當世第一位前輩女俠呂四娘,更是喜出望外。
呂四娘道:“各位不必拘禮,都請坐下來吧。”向四座點了點頭,與冒川生並肩同上大殿。
且説金世遺。唐經天一走,黃石道人獨戰冰川天女,正佔上風,忽聽得呂四娘來到,黃石道人心頭一震,拂塵舉起,剛剛架開冰川天女的劍招,停在半空躊躇不敢落下,呂四娘走過他們身旁,微笑説道:“道友苦心虔修,又恢復了峙恫久已失傳的武功,真是可喜可賀呀。”呂四娘説話之時,黃石道人的拂塵好似被微風吹拂,縷縷散開,手腕亦微感痠麻,拂塵不由自己的落下。黃石道人大為吃驚,呂四娘所露的這手“傳音挫敵”的功夫,他也只是僅曾耳聞,未嘗目睹,想不到神妙如斯!不由得心中氣餒,急忙施禮道:“貧道黃石參見呂大俠。”呂四娘道:“你我師門素無淵源,只能以平輩敍禮,參見那是萬不敢當。”停了一停,又道:“各派武功,各有擅場,原不必逞強鬥勝,定要分個高下。”這話正説中黃石道人的心病,黃石道人不禁面紅耳赤,垂首説道:“敬聆教導,敢不凜依。”呂四娘續道:“比如洞冥子道友,以外家的上乘功夫練到內家的境界,這也算得在武學中另闢蹈徑了。只因妄起無明,反而令自己幾十年的苦功付諸流水,連傳人也沒有留下來,這豈不是大為可惜。”黃石道人驚愧交作,不敢答話,只聽得呂四娘又道:“洞冥子乃崑崙派長老,遺體理應歸葬崑崙,道友與他乃是知交,這事就拜託你了。對崑崙門下,還望你善為解釋呢。”黃石道人道:“謝女俠慈悲,你準洞冥道友遣體歸山,崑崙門下,已是感恩不淺。”按江湖的規矩,洞冥子挑釁,身死亦是自取其咎,準他歸喪本上,確乎是個恩典。
黃石道人走到洞冥子身邊,只見洞冥子仍是盤膝跌坐,姿勢未改。黃石道人輕觸他的身體,洞冥子應手跌下,滿頭白髮,籟籟掉落,身軀也似縮小了許多,道袍亦顯得寬大松馳。在這片刻之時,他死後竟變成了個乾枯的小老頭兒,見此情形,閻座驚異!
原來內功練得最高境界,確有一種駐顏之術,但有道之人,不在乎外貌的衰老與俊朗,大多數不願分神練這種駐顏術,像冒川生就是。呂四娘是在年青的時候,贏得易蘭珠授以“潛精內現”之法,其後內功精進,不須着急,便得永藻青春。洞冥子卻是走人魔道,時邪派的由外而內的玄功保持不老,所以一到精力瘓散,立刻便露出他本來壽數的衰老之貌,而且氣血耗盡,身體也便乾枯,在深通武學之士看來,這現象是毫不足異。但洞冥子之碎然而死,即連呂四娘亦尚有所未明。
黃石道人脱下道袍,將洞冥子的遺體裹好,向金光寺的主持金光長老稽首説道:“還要借貴寺的法壇一用。”金光長老合什説道:“老鈉也該替洞冥道友送行。”法壇與大殿毗連,內中設有火葬的場所,原來黃石道人以帶着屍體上路不便,故此擬。將洞冥子火化,將他的骨灰帶回崑崙山安葬。呂四娘冒川生金光長老帶了唐經天冰川天女雷震子諸人都去觀禮。
火光中洞冥子的遣體漸漸焚化,金光長老合什主禮,道:“咄,妄念貪瞑一火燒,四大皆空相!”冒川生道:“四娘,我本來想遲幾天才走,你既然提早來了,我也該提早去了。”呂四娘道:“遲去早去,都是一樣。你的衣缽傳人已覓好了麼?”冰川天女心中一凜,正在琢磨伯伯與呂四娘説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見呂四娘如有所悟,已是笑道:“她的達摩劍法已盡得武當真傳,還添了不少新的變化,你幾時收的女弟子,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冒川生道:“冰娥,你來見過呂大俠,以後多聽她指點。”笑對呂四娘道,“冰娥是我的侄女,舍弟浪遊異國,、飄泊終生,有了此女,死也可以瞑目了。”冰川天女再施禮參見了呂四娘,呂四娘摸她的頭頂道:“有此佳兒,你也可以去得安心了。”雷震子聽得大為奇怪,心道:“師祖在金光寺住得好好的,他一大把年紀,正宜在此享樂天年,他還要到哪裏去?”
説話之時,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火光中升起謂猾的黑煙,隱隱有股腥味。呂四娘面有異容,忽道:“原來是這樣,這倒出乎我的意料呢。”冒川生道:“四娘看出什麼來了?”呂四娘回首問唐經天道,“適才與洞冥子交手的那小夥子是誰?”唐經天道:“他名叫金世遺。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行事可有點邪氣。”呂四娘道:“是邪?非邪,非邪?是邪?現在也還難説呢。他的師父是我至交,當年就是由邪歸正的。”唐經天直到現在還未知道金世遺的來歷,急忙問道:“他的師父是誰?”呂四娘道:“我見廠他身法已自起疑,而今見了他在洞冥子體內的毒針化成的黑氣,他的師父必定是毒龍尊者了。”唐經天和雷震於都不禁驚詫失聲。他們熟知武林掌故,當然知道毒龍尊者是前輩高手中的第一個怪人。
呂四娘緩緩説道:“我正奇怪洞冥道友何以擋不住我輕輕一拂,原來他是中毒已深,把全身精力都凝於一處,拼死一擊,被我的真力拂散,毒氣反攻心臟,所以一下子便死了。”雷震子諸人聽了,都是吃一大驚,金世遺的暗器奇毒無比,那已是駭人聽聞;呂四娘輕輕了拂,就能將洞冥子畢生功力之所聚的掌力一舉擊散,那更是聞所未聞的絕頂武功!
呂四娘雙指一彈,秀眉一蹩,忽地嘆口氣道:“可惜,可惜!”又看了唐經天一眼道:“金世遺也是後輩中有數的人物,你與他交情如何?”唐經天實是對金世遺毫無好感,但直答道:“我對他只有憐才之念,對他的行徑可不敢恭維。”呂四娘道:“那就行了。世人皆曰殺,吾意獨憐才。何況金世遺並沒有到可殺的地步。當年我救他師父毒龍尊者之時,連我的師兄甘鳳池都不同意,後來大家還是認為我做得對了。”唐經天心頭一動,道:“是不是金世遺有甚災難,弟子可有能盡力之處麼?”呂四娘微笑道:“待咱們辦了冒老師的大事,我再與你細説。”唐經天心中暗暗納悶,想道:“金世遺雖然中了洞冥子一抓,但所傷非重,以他功力,儘可自療,呂四孃的口氣何以如此嚴重?”
轉眼之間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黃石道人將他的骨灰裝進一個玉壇,自向崑崙山去。冒川生將他送出寺門,再回大殿。
大殿中各派弟子恭立迎候,靜待冒川生再主持“結緣盛會”。冒川生登壇將未講完的易筋經奧義講了一遍,端坐壇上,緩緩説道:“老朽德蒲能魚,承各派同道不棄,推我主持盛會,三度結緣,實在慚愧之極,三度結緣之中,我眼見新人輩出,武學昌明,一代勝於一代,我在大慚愧中也有大喜悦。今次結緣盛會,就到此為止了。”依往次之會,冒川生的結緣盛會最少也有半月之久,而今只不過一日,冒川生便説結束。合座都是大為驚奇,有人正待發問,冒川生雙手一按,又緩緩説道:“各派武功都各有擅場,各位也都是一時俊彥,武學之道,一理通百理融,我今次的易筋經奧義,乃是內功修持的基本功夫,各位以本派功夫參融此理,回去向本門長老請益,也就不必老朽再饒舌了。今次多謝諸位前來,老朽倒是有點私事,要請諸位作個見證。”頓了一頓,道:“冰娥,你過來!”
冰川天女走近壇前,冒川生道:“我汞為武當派的長老,這幾十年來,卻只做了個‘自了漢’,對本門弟子,疏於教導,以至弄得人才凋落,我甚是愧對列代祖師。我看你心地純良,武功也盡得本門心法,所以我也不避忌至親,今日我將衣躥傳你,以後領導同門之責,就得由你負起了。”冰川天女吃了一驚,她正是討厭塵世的繁囂,一心想回冰宮,哪肯做什麼掌門。冒川生似是知悉她的心意,道,“你且別忙,聽我一一交代。”又喚道:‘雷震子,你過來!,’雷震子走到壇前施禮,冒川生道:“武學之道,有如大海,你今日召:知道不足了麼?”雷震子滿面羞慚,垂首稟道:“弟子知道了!”
冒川生微笑道:“‘知道了就好了,掌門師兄日前上書給我,説是年老力衰,難任艱鉅,請我另立掌門,我瞧你這一年多來,修養頗有進益,掌門的擔子,就由你挑起來吧。”雷震子做夢也料不到師祖指定他做掌門,驚喜羞慚交併,訕訕説道:“這擔子弟子可挑不起。”眼睛看着冰川大女。冒川生道:“能知不足,便挑得起。做掌門的最要緊的是行事公允,賞罰分明,約束同門,不離俠義之道,那便對了。武功倒在其次。冰娥是我衣缽傳人,以後若有關本派興衰的大事,你決斷不下的,可以去稟告她。”
座中各高手聽了,都是心中一凜。原來照武林的規矩,每派一個掌門人若還有長輩存在,長輩就是本派的長老,掌門人碰到大事要取決於長老,長老中的至尊的之位實際亦即等於太上掌門,不過他不理繁雜的瑣事罷了。以目前的武當派而論,冒川生三兄弟都是長老,但石廣生前凡年已死,現在又知桂華生亦早已去世,那即是隻有冒川生一人是太上掌門。掌門可以更換,長老不能更換,除非長老都死了,或者是由同門公推,或者是由前任長老提定,才可以從同輩中選出一人作為本派的長老,但這人必須武功德望都為武林各派欽佩的才行,所以若然長老都死了,也可以不必再推定或指定“長老”的。在這樣的情形下,掌門人亦就是本派的至尊了。現在冒川生指定冰川天女是他的衣缽傳人,又要雷震於有大事須取決於她,那即是説冰川天女從今日起便是武當派的“長老”,亦即“太上掌門”,但依武林規矩,冒川卞未死,這“太上掌門”豈能擅立?而且冰川天女又是這樣年青!因此眾人都覺驚詫。
冰川天女對這些規矩全然不懂,一聽伯伯原來並不是要她做掌門,只是要她“管”雷震子,她心中暗笑道:“我旱就替你管過雷震子廠,這倒不必推辭。”於是欣然點首,道:“聽伯伯吩咐,但侄女可不歡喜到武當山去,將來還要回轉冰宮的。”冒川生笑道:“你如今就是本派至尊,你歡喜到哪裏去就到哪裏去、誰人還來管你?”
冰川天女怔了一徵,心道:“我怎麼變成了本派的至尊了。”忽見冒川生端坐壇上,閉目垂首,面上帶着慈祥的笑容,大殿內數百人等,一齊肅立,鴉雀無聲,呂四娘合什讚道:“帶發修持數十年,先生妙道悟人天,勘破色空無世相,更欣衣缽有真傳!”金光大師也讚道:“了無牽掛西歸去,居士居然菩薩行!”雷震子率領同門,一齊跪下,冰川天女驚道:“我伯伯死了麼?”呂四娘莊嚴説道:“你伯伯福壽全歸,安然坐化,這是塵世間罕見的大喜事,你哭什麼?”
冰川大女也曾鑽研過佛家的道理,知道這樣的安然坐化,確是佛門弟子認為最難求得的事情,非有道之士莫辦,但想起從今以後,自己在世上再無一個親人,心中卻也不免有點難過。當下急忙隨眾禮讚。雷震子稟道:“呂大俠,我師祖的後事還要你老主持。”呂四娘笑道:“我此來就是特為送你們的祖師西歸的,他的後事,我當然義不容辭。但我先要和唐經夭説幾句話。”
呂四娘和唐經天走過一邊,呂四娘低聲説道:“經天,你不必參加喪禮了。”唐經天道:“冒老前輩是家父的知交,我不送他下土,豈非不近情?”呂四娘道:“我輩何須拘執俗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冒老前輩知道你去救人,也不會怪你的。”唐經大驚道:“救誰?”呂四娘道:“救金世遺。”唐經天道:“洞冥子那一抓似乎也不足致金世遺於死呀。”呂四娘道:“不是洞冥子致他於死,是他自己的武功緻他於死。”唐經天如墜五里霧中,道,“這弟子倒不明白了。”呂四娘道:“毒龍尊者的武功是他自己在荒島中悟出來的,荒島中除了毒蛇,別無生人,加上他憤世嫉俗,修練內功之時,胸中充滿乖戾之氣,所以他的內功雖然自成一家,奧妙神奇不在你我兩派之下,卻非正道。功夫越深,內魔越厲害,據我猜測,毒龍尊者必然是走火入魔死的,這種微妙的內功反克之理,只怕他要在臨死之前方能明白。金世遺道行尚淺,那自然更不明白了。”這種內魔外魔之説,乃是武學中的術語,聽來似是神秘,其實亦非不可解釋,那就是功夫的運用不依正道所招致來的隱患而已,以鴉片作比喻,鴉片本可治病,也可用作振奮精神,但不間斷的吸服,反令人精神衰靡,無異於慢性自殺!“邪派的內功”即等於鴉片,練之越久則中毒越深,同一一道理。
呂四娘又道:“金世遺的內功還遠未到達他師父的境界,本不會走火入魔,但若他不自知防範,終且一日像他師父那樣而死。”唐經天插口道:“那何必這樣着急,就要趕去救他?”呂四娘道:“本來他不會這樣甲便走火入魔,但他中了洞冥子的陰毒掌力,觸發內魔,等於一個吸毒已久的人,忽遇大病,隱毒發作,那自然抵擋不了。我剛才曾見過他與洞冥子交手,以他的功力,大約在三十六日之內,尚無性命之憂,你趕緊去找他,光給他服二顆用天山雪蓮所制練的碧靈丹,可以延他性命至七十二天。”唐經大大駭道:“天山雪蓮亦只不過延長三十六日!”呂四娘笑道:“由上乘內功而來的邪魔內毒,世問無藥可醫,內天山雪蓮能延長性命,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唐經天大為失望道:“這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苟延性命又有何用?豈個是始終不能救他嗎?”呂四娘道:“不,就你能夠救他!”
唐經天道:“何以只是弟子能救他?”呂四娘道:“天山派的內功自晦明禪師一脈相傳,博採眾家之長,去蕪存青,最為純正深厚,助人解除因內功修練不得其當而生的毛病,非你們這派不行。”唐經天道:“弟子還是不懂。”呂四娘笑道:“你功力未到,自然還未懂得。但只要你找到金世遺之後,帶他迴天山去求你的父母相救,則金世遺不但性命可保,而內功由邪歸正,對他大有神益,將來的成就不在你下。”唐經天沉吟不語,呂四娘道:“但你至遲要在三十六天之內找到他,在七十二天之內要與他同到天山。”唐經天內心交戰,此時心意已決、毅然説道:“好,那麼弟子馬上動身。”
只是他費盡心力,千辛萬苦,才能重會冰川天女,而今又要匆匆分手,心中自是難免不捨。一抬頭,只見冰川天女也正凝望着他,目光一接,又轉頭過去和幽萍説話了。呂四娘眼光何等鋭利?見此情景,已瞧料了幾分,道:“冰娥,你送他一程。”冰川天女見呂四娘有命,緩緩行來,外表矜持,心中卻是有一股説不出的幽怨和懊惱,卻又不敢先問唐經天因何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呂四娘道:“我看金世遺此人冷傲之極,若然知道你是去救他,怕未必肯受你的恩惠。你得隨機應變,想個法子,騙他和你同上天山。”唐經天道:“弟子知道。”冰川天女從兩人的對話中,才知道唐經天是去救金世遺,心中大是感動。
呂四娘走開,自去和雷震子商量冒川生的後事。冰川天女送唐經天走出寺門,兩人都默不作聲,行了一段路,到了下山的路口,唐經天嘆口氣道:“冰娥姐姐,你還恨我麼?”冰川天女道:“你我有什麼牽涉,我好端端恨你作什麼?”唐經天道:“如此説來,你還是恨我了。不管你怎麼恨我也好,我總是想念着你。”冰川天女忽地幽幽説道:“只怕見了妹妹,又忘了姐姐了。”唐經天這才知道她是懷疑自己和鄒絳霞的事情,笑道:“她還是一個孩子呢。那時我在她家裏養傷一事委婉的解釋了一遍,乘機表白自己的心曲,説得極是温柔誠摯,冰川天女道:“原來都是金世遺搗的鬼。”唐經天詫道:“怎麼?”冰川天女將金世遺送畫引她去看等等事情説了,唐經天又好氣又好笑,道:“真是豈有此理?”冰川天女道:“你還救他麼?”唐經天道:“為什麼不?”冰川天女盈盈一笑,道:“我就是喜歡—”唐經天道:“喜歡什麼?”冰川天女本想説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胸襟。”見唐經天追問,忽感扭泥,又是盈盈一笑,兩人之間的誤會,全都消解在這盈盈一笑之中。
正是:
無端情海波瀾起,卻喜雲消霧散時。
欲知唐經天是否找得着金世遺?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