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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背水一戰

    深沉的夜終於渡過!黎明帶來丁慘淡的寧靜!微風拂過沼邊水草!格曳如躬!水面明亮如鏡,映顯着雲天,時起輕皺!它若有智,似乎已呈現悲愁。有一片空地,圍在水沼裏面,像是個湖心島嶼似的,遼人的蓬車集結在那裏,這便是他們的大後方!車中除了生活物品之外,大半是老弱婦孺、重傷患的武土們!是些不能參加戰鬥的人員,普通軍士們,弓弩在手,皮盾羅列,扼守水沼與水沼間的通路!水沼之前,彎廬是也,所有精通技擊的武士在此防守!他們都不是尋常士卒,個個武功高強,此時,都在帳內閉目養神,打坐運功!只有幾個負責驚戒嘹哨的好漢,在踏着方步,四處閒蕩!因為不是正式軍旅交綏,而像是幫會比武火拼,所以他們也放開紀律,恢復了江湖中人的本來面目,粗獷不馴;我行我素!在王帳裏——耶律大石紅光滿面,披掛整齊,全神以待,虎目顧盼處,總是瞄向掛在帳柱上的“龍鬚天胡刀”,並有牌肉復生之感!他奇蹟似的復元,是一大秘密,除他女兒之外,再無別人知曉!耶律芝華精神倍加抖摟,騎馬在各處巡視,表示出自己必勝的信心!但,也時時以手遮目,打個眼蓬遮陽,迢望東方天際盡處,有無情況發生!她知道今日之戰,乃是國被族滅的逃亡中最大的考驗,或者全軍覆沒,或者解決了這最後的憂慮——步向坦途!巴都也四處在照料,走過公主的黃帳時,總投下輕蔑的眼光,昨晚雖已領教見識過了這“漢人”的身手,那是令他既慕且妒!他就住在這裏,從沙堆裏揀上來的“狗”,居然想吃他的“天鵝肉”,是可忍,孰不可忍!注意了大半天,也不見動靜,不知在於什麼?遼營——靜悄悄,只有臨時掛起的一些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似呻吟,如哀號!卯時過了,如果他們還知道時刻——不安的情緒與時俱增,最難忍受的就是“死”前的煎熬;遠不如早些來了的好過!有人不安的敲打兵刃,“當!當!”作響!單調沉哀,像是棺下釘!午時;日正當中!天際浮現兩個小黑點,飄浮着越空而來,那是金人的“碧日金雕”,空中搜索!遼人們心頭一震付道:“來了!”不果,這兩隻大烏;只在空中遠遠的“嘎!嘎!”驚鳴!不敢翅掠遼人陣地上空!再過片刻,東方之極邊處,突出一線黑痕,極緩緩的移動接近!但任何有經驗的老手,皆知道,那來勢疾如閃電飛矢!“金狗有那裏!”拉提尖聲狂叫着!遇事大驚叫怪是他的老毛病,不死是改不掉的,不過,他的技擊身手尚不錯:頓時——驚恐和絕望,像一場瘟疫橫掃過整個營區,蓬車中的有些稚子哀啼!聞之酸鼻,武士們紛紛奔出穹廬,嚴陣以待了!”臉色肅穆,咬牙凝目着,來分析金狗共來了多少人馬?耶律芝華馳馬奔向王帳,經過拉提身前時,怒目而視,但沒有向他揮鞭子!王帳裏,耶律大石神態肅然,慢倏斯理踱到柱下,眼凝神光,微微一笑,解下他的“龍鬚天胡刀”,掛於身畔:而在另一個帳裏!楊士麟按兵不動,依然故我躺在毯氈上,以手撫沙,自言自語道:“來了,終於來了!”這時,黑線變成金點,約略有百餘騎之多,兵刃映日,塵頭滾滾,蔽空掩地!遼族的好漢,長於馬戰的,各自長戈,斬馬刀在手,躍上馬鞍!習於步戰的,嫌馬匹累資,只自嚴陣以待,提鐵盾、提短刀!後面的士卒,亦叩箭在弦——蓬車裏的婦孺哀哭之聲被禁止了,戰慄着將頭伸出蓮外探看!她們除祈求上蒼保佑她們的父兄、夫子來戰勝敵人之外,她們還能作什麼?只一瞬間,兩軍相對不及百丈!金人之服飾兵器清晰入目,在遼人眼中,個個皆是青面獠牙,張着血盆大嘴來吃人的魔鬼!耶律芝華看看是時候了,在王帳前下馬!遼族的武士們訝然不解其故!少時——耶律大石——“刷”地一聲,掀開帳幔,站在陽光之下精神奕奕,神威凜凜!遼民的武士們不敢自信,揉目細看——這是他們熟悉的王爺呀,一族之長,領導他們抗拒敵人的舵手!頓時,戈刀高提,歡聲雷動,三呼萬歲!聲震天地,氣吞山河!耶律大石微領示意,躍上“麒麟駒”,在波浪般的歡呼聲中,緩緩步向主陣!耶律芝華步行隨侍在側,芳心甚是安慰,這一招對她民胞們的士氣已提高了百倍,她自己更認為,他們是這一場戰搏廝殺的最後勝利者!在亂軍之中取敵首級,輕靈為主。簡從為宜,她不願騎馬!金人在馳騁之間,驀聽敵陣中鼓譟震天,不明所以!難道是歡迎大軍駕到不成?為首那人,身穿紫衣對襟大馬掛的花甲老翁,弓I吭呼嘯,鋭聲震耳!一聲令下,金人騎士齊的勒繮;百隻明駝,分為前後中三線,並排在遼陣之前!好不壯觀,毛純膝長,一望而知是批健走的神獸!駱駝號稱:“沙漠之舟”!明駝更是此中翹楚,鳳毛鱗角,幹中難選其一!是以金人傾全國之力,亦僅得此數,因為坐騎不夠,他們雖志在殲敵,卻不能派出更多好手來!“飛騎隊”,就是指的這批明駝,在沙漠裏稱王,百戰百勝!隊中皆是武技頗高,稱得上是響“噹噹”的腳色!有頭有臉的人物,亦不下十數人,名字不必細表,其中更有三名令人聞名頭痛服喪的人物!其中有個漢人走狗,乃是名滿燕趙的“龍門碎碑掌”堯索!他曾隨金國王族小王爺完顏奇上終南山奪寶,身手可想而知,在漢家江湖道上,也稱得起是二流的人物:這時他和特巴古兩人,臨時銜命而來,目的物乃是“耶律芝華”這個遼國公主,小王爺早有聞名,特使專請!但在這“飛騎隊”中,卻屈居第三名!另一個是“黑鐵頭”的第三徒,金木真,此人堂堂是金主座前十二紅衣侍衞之一,善使一隻鑾鈴乾坤圈,是金國中有名的勇士;他是第二名!高高騎在明駝上,位於堯索和金木真之間的紫衣老翁,便是託哈兒!乃是這批“飛騎隊”的統帥!他技高恢尊,寵命優渥,身份還在“萬夫長”之上,不亞於大將軍!論其功力,確亦有獨到之處,“五行迴風”與鐵頭尊者的“宿海幽風”是一路的!掌力傷敵於無形,“貂步二十轉”身法,更稱一絕!乃是關東武林中有數的叫得響字號的人物!耶律大石看到——託哈兒赫然出現,表面上雖不露聲色,心頭着實震驚!“這老魔也來了,往昔也未必懼他,但是今日大創初愈,只怕招架不來!”託哈兒凝目看清騎在蓋世名馬“麒麟駒”上的人,乃是何人——驚恐之情還在耶律大石之上,駭然付道:“這老匹夫,不是傷在國師手下嗎?現在應該去死不遠,怎生好端端的騎在馬上,莫非有異術不成?”耶律大石見狀“呵呵”大笑,其深厚的功力便表達出來了,不是蓋的,更不是矇混的,問道:“託哈兒小輩,面露恐懼之色,想是奇怪本王爺,康泰如恆吧!”託哈兒夷然一笑,罵道:“老賊休得賣弄口舌,今日必要你族滅於此!”耶律大石辭色不改,淡笑自若道:“天生德與餘,本族當興,金狗其奈我何?”託哈兒勃然大怒,吼叫道:“老賊可知天賜我主洪福齊天,已取得國土萬里,奴僕百億,你等已死無葬身之地!”説罷!紫袍一揚,身後武士已金刀出鞘,利箭上弦,完成了攻擊的準備!耶律大石公然不懼,嘿嘿冷笑道:“小輩你敢以百騎之眾,擾我軍次,罪該梟首,孩子們!”其左右武士發一聲喊齊聲道:“末將在點!”耶律大石,拂髯暴喝一聲道:“出兩百騎,給本王“殺”!”巴都振臂一呼:“殺!”遼族武士士氣如虹,奮不顧身,衝陣而出.蓬車那邊的士卒也吶喊助陣,鼓譟震威!一時之間“殺”聲震天,干戈映日,一片騷動!金國只有百騎,雖然各各都是高手,但因遼軍整然有序,便射出一陣利箭:箭矢在高手面前不起作用,只將戰局緩了一緩,旋即紛紛躍下明駝,棄弓揚刀,前進撲殺!兩軍終於對壘了,相互混戰起來,亂殺亂砍—通!耶律芝華拔出“巴圖”,嬌呼—聲,代父出擊了,柳腰一擺,縱身掠向託哈兒!託哈兒垂目不動,端端正正騎在駱駝上,理也不理她!身邊的金木真,橫身把她攔住,心中亦知此女並不易與,不敢輕敵,鑾鈴乾坤圈一擺,嘴裏喝道:“小姐兒,大哥哥陪你玩玩,我家小王爺,特地接你入宮作伴!”耶律芝華玉面含嗔,杏目露威,“巴圖”匕首游龍一揮,白光一道,挾萬縷沁人涼風,刺向金木真:金木真輕“啊”一聲,鑾鈴乾坤圈,上下其手,右手上取耶律芝華面首,左手含勁疾掃腰肋,鈴聲急響,如魔音起奏,擾人心魂!耶律芝華使個“飛風驚龍”之式,“巴圖”施風輪轉,下挑上撥,“當!當!”兩聲,輕點乾坤圈,一沾即退,疾如迅雷:金木真但覺鈴聲一亂,鈴底發出的萬鈞勁道,宛如泥牛人海,了無蹤跡,不覺驚道:“小妞扭兒!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手!”一面收胸吐氣,乾坤圈左右在手,比人家多了一件,故而有恃無恐,交叉成文,划向耶律芝華的玉臉臻首!這一招正是乃師黑鐵頭尊者得意之筆“畫眉鈎臉”!耶律芝華見來勢非凡,鈴聲震耳中,兩隻黑圈而在眼前晃動,幹回百顫,令自己眼花撩亂,不敢再揀“四兩撥千斤”的便宜,單足斜躍而去!柳腰三折,東風擺柳,欲擒故縱,才退更進,春旬纖指疾使“華陀探針”,點向金木真“陽關穴”!這一手使得出人意表,端的又驚又險;功力十足,勁發如矢!金木真不敢大意,暴退三尺,避過匕鋒,同時來個東施效顰,身形未定,出敵不意驟然“鐵虎撲羊”,取敵中胸,雙圈襲向耶律芝華雙乳!“嘿嘿,摘個紅棗兒嚐嚐!”“死囚!……”莽漢嬌娃有攻有守,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誰也不敢稍有分心,直把身外的惡戰置若閣聞!那邊——巴都迎戰堯索,正是將退良材,銷株並較,堯索的武功掌力成名,為人譎詭掌法凌厲,變化無窮,絕招“單掌碎碑”,名重江湖,力大無濤,非同小可!等閒之輩,莫敢輕攫其鋒,投效金邦,禮為上賓!巴都則拙中藏巧,看若樸實無華,實則巧奪天工、那支呼延鞭,使來使去的,盡是俗而又俗的臭招,不登大雅之堂!諸如:“白鶴亮翅”“毒蛇出洞”“仙猿進果”“力劈華山”……然而變招換式之間,每每出人意表!堯索起初不知就裏,好幾次差點着了道兒,陰溝裏翻船!其餘諸人滿場馳走,聚合無常,勝負互見,血肉紛飛、驚心魂魄!他們並非捉對兒廝殺,遼人有以一敵二.金人亦然!各自凝神應戰,賭命、賭技,無暇他顧,直殺得日慘雲暗,鬼泣神號!全場中無所是事的,只有雙方主將,耶律大石和託哈兒兩人!都勒騎凝立,指揮若定,也不時含威對望,氣吞河嶽,怒髮衝冠!託哈兒發現有四名小將,迎敵之外,苦苦死守在耶律大石身側,似乎遊刃有餘,大半的注意力用在保護主帥身上,心下不由生疑,付道:“老賊莫非有詐,傷勢根本沒有痊癒,出來壓陣,只是裝個幌子?”於是右手指天,低喝兩聲——場裏狀況,立時改觀,金將紛紛邊走邊戰,朝耶律大石蜂湧而去:遼人出戰兩百騎,盡是年輕小將,衝力尚足,技藝不逮,死傷壘壘!而金人多是沙場老將,搏戰經驗豐富,定力高信心十足!初戰之時,以人多為壯,保持平分秋色之局,後來傷殘漸多,不足平衡戰局了!遼人雖然捨命以赴苦苦死纏,然而於事無補!耶律芝華目賭心驚膽寒,付道:“不好,金狗在對陣之際,來去自若,可是局面之危急,他們行有餘力,人數雖少而皆是精練之師,吾族亡矣她稍—分心,便居於劣勢,金木真趁虛而入,“鑾鈴乾坤圈”燦爛奪目,虎虎生威,招式中還有些不雅的動作,來羞辱她!比方説,他現在飛出一腳,就是踢入她的腹下那緊要所在——“撩陰腿”!耶律芝華又羞又怒,飄身遠揚,腳下略一沾塵,若不勝力,突然清叱一聲,“乳燕穿林”,外帶“麻姑獻桃”,怒懲惡徒,還以顏色!因之,她也無力再注意旁邊的局勢了!這是一場大場面的各自為政的戰搏亂殺之局,慘烈之極!耶律大石見敵兵一匝一匝將自己圍困在核心,眼中神光四閃,好不嚇人,卻仍不親自動手,身旁的四個虎貞之士,死命力鬥,一時之間,尚能固守陣角!託哈兒面含笑容,遠遠看着,估量時辰已差不多了,卻是苦攻不下!其笑意漸漸隱去,換上了陰狠奸詐的面目,驀然喝道:“特巴古,忽拉聽命,速取遼賊!”特巴古第兩人,本來是“完額奇”王子的貼身侍衞,臂力驚人,抗鼎託塔,視為常事,一聽主帥點將,奮其神威,狼牙棒鋭不可擋!一招“橫掃千軍”,颳起一股狂飈,叩飛數名遼將兵刃,火雜雜的,獨拔頭籌,一鼓作氣,三搖兩晃己殺近耶律大石身邊,擋者披糜!遼人大驚失色,已呈固守不住陣角之勢!因為,在耶律大石身前,散列着十幾個好手,間隙開來,秘密成陣!表面上不易發覺,實則教人甚難突破,陷陣傷殘多人!且説特巴古人有點渾,這時心頭狂喜!他一向自承武功天下第三,僅次於鐵頭國師及“完顏奇”主子,去年在終南山上曾吃過姚尼的虧,勉強把身份遞降一級!這回出征之戰,親見託哈兒露了一手,自認不及,於是屈居第五!如今有幸奉命跟這遼國王爺過招,心頭“咕嚕”着道:“可萬萬輸不得,天下第六已經太沒味了!”想着,狼牙棒一挑,一招“老君爐倒”,沉逾山嶽,砸向耶律大石的頭顱,斜揮而去,力出萬鈞,志在必得!耶律大石見棒影如山罩下,“龍吟一聲”,一口光映日月的“天胡刀”擎在手裏,順手出刀一撥,便把特巴古連人帶棒碰飛!遼人見王爺神威凜凜,一個照面便劈敗金狗一員猛將,海嘯山崩般的合聲叫:“好!”士氣復振,煞氣填膺,似乎每人功力也增加了二成,爭勝之念,由然而生!特巴古黴星高照,跌倒在丈外去了;背上還結結實實被人打落水狗,捱了一刀!更不幸的是傷不致死,哀號着,急急站起來爭命,邊戰邊逃,背上血肉—片!心付:完了!只能排名天下第七了,好個老小子,利害得緊!”耶律大石一提繮繩,“麒麟駒”破空飛起,從諸將頭上躍過,不用突圍,便已出險,怒馬裂鬃,潑辣辣地直奔託哈兒而去!.託哈兒勃然大怒,趨前迎敵,身形一縱間,便從明駝騎座上拔空飛出,撲袖鼓風,盤旋於空中三匝!引吭梟叫厲號,身似鵬鳥,右手如刀指地,發出最後的全面攻擊令!“指地令”一下,戰況又是一變,雙方武士孰強孰弱,頓時分明!金將宛如得到神助似的,功力暴增一倍,本來以一敵三,戰個不分勝負!以三敵一的立刻扔走兩人,剩下的一人,英勇奮戰依舊!只這一瞬間,金將便由少數反而空出十來個人手來!多出來的金將一齊飛躍着,往水沼後的篷車羣奔去,目的當然是要殘殺遼人的老弱婦孺,造成遼人的兩面作戰,擾其心神,迫使全面潰散:遼人士卒早控弦相待,萬箭如潮般湧出,封住通路!金將徒呼負負,無可奈何!水沼之上,雖然箭矢疏落,然而沼水深可及膝,飛躍不過去,且會凝滯身形;難保不被箭矢射個前後對穿!他們都裹足不願冒險,由沼中挺進,得別尋他計!箭簇之類乃尋常武器,只能阻絕這些江湖好手於—時,豈能阻擋他們以永久,僵持盞茶光景!金將閃開,對蓬車作包圍之勢,各自展開身形,把兵刃,舞個潑水不透,由四面八方強行侵入!耶律芝華、巴都等大驚,然而分身乏術,無能為力!耶律大石苦苦撐住託哈兒攻勢之餘,見了這情況含淚付道:“天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金狗也太狠毒了!”眼看遼人的殘卒老兵,婦孺稚兒便要慘作刀下之鬼!突然——有一個一臉大鬍子的後生,隊篷車輪下冒冒失失竄出!巴都首先遠遠認得這人是那“漢人”楊士麟,忖道:“他不是在黃帳裏睡大頭覺嗎?”一陣奇妙的感覺,出現在他心頭,他是恨楊士麟的,認為這個“漢人”在公私兩面皆是潛在的敵人!如今見他現身,驟生親如同胞之感情,同仇敵愾,願意同楊士麟化敵為友,這種突來的情緒,使他精神高亢振奮!憑空生出萬鈞力量,呼延鞭驟然生威,大大因窘了“龍門碎碑掌”堯索,令他自能自保,而無力爭勝了!耶律大石以病後之身,迎戰託哈兒,本來稍居劣勢,這時驟見楊士麟之出現,救我滅黎,胸頭大石放下,再無懸心,靈台清明,內功立增,忖道:“是天助我也!天賜神兵來至我族!唉!我早該想到還有他在!”手中的“龍鬚天胡刀”生似通靈之物,感染到主人的愉快,更趨靈活,立刻對託哈兒扳成平手,再無後顧之優,深信他能消滅來犯之敵!耶律芝華更是心花怒放,喜茲茲的想道:“果然他是貌冷心熱的好人……他這個陰兵不只是百萬雄師!”心頭一喜,“巴圖”更是得心應手,翩若驚鴻,馳走如意,化為一朵祥雲,環身不散,把個金木真殺得連連後退!楊士麟渾然不知自己的出現,給予遼人多大的幫助,簡直是起死回生的神邸,一顆定心丸!遼人上下人等,心裏對他的感激真是向他磕頭都來不及!早先對他敵視之人,大有人在,這時都慚愧的似心裏有把刀,在自己紮下去!不是麼!看哪!只看他一個飄飛,施出“空手奪白刃”的功夫,朝一員金將的手中雁翎刀伸去!論他的手法,也非玄妙,只是快得出奇,一個照面,手到擒來!那員金將原是兩三個遼將料理不倒的猛將,如今便如小兒似的,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手上一空,楞在當場,想道:“怎麼搞的;遇到邪鬼了,刀呢?”楊士麟沒給這金將多少時間思索,反手用刀柄一叩;便把他送入水沼裏!遼人士卒打落水狗也十分在行!有十幾只箭向水沼中的金狗射去,立即血染水沼……那有活命之機!楊士麟自己也沒有時間思索什麼,一掠十丈,朝接近蓬車最近的金將飄去,他不願令遼人的婦孺有一個人被殘害!這是他唯一的心願,金人武士們太過份了,激起了他的俠心義膽!金人忽拉,左側丈餘處出現,陡的一震,楊士麟左肩一晃便已趕到他的身側——忽拉在瞬間覺得這後生似曾相識,就是多了一大把黑子!第二瞬間發覺自已小腹被人跟了一腳,騰空飛起,掙扎無力!第三瞬間身落水中央,濺起水花萬點四射開去!第四瞬間自己真力已泄,身上已插入五、六支箭;再也爬不出來了!楊士麟無暇管忽拉的死活,俊目視處,遙見蓬車羣的另一角,有員金將,正烈着大嘴,抱着狼牙棒撲近蓬車!他恨極了這狗賊專找弱的欺,硬的怕,來殘殺無辜,若容他一棒揮實了,蓬車中的老少人等那有活命在呢?忙不迭飛腳一縱,兩個起落已堪堪趕上,沒有令他遺憾終生!巧得很!這人竟是老相識,正是企圖帶傷立功的特巴古,又渾又狠毒的一個魔鬼轉世的野種,專喜歡殘殺!他一見天神乍降,驚恐之餘,“呼”的一棒揮出,迎頭痛擊!楊士麟手中奪來他們的雁鋼刀一幌,刀棒交相接觸,“錚”的一聲清朗的金鐵交鳴,硬碰硬的接上了,火星射激出!震得特巴古虎口發麻,創處激痛,虎吼一聲,稍挫瞬又激出他的野性,兇悍的欲再次拼搏!楊士麟也是被他神力震了一下,不過,他是早有心裏準備的,同時左手含勁抓去!特巴古一見是尋常手法,方待拆解,無奈楊士麟手迅疾如電,豈容敵人有拆待化式的時間耽誤,早一把過,拋向水沼,突然想道:“這人好生臉熟……”特巴古在水中爭命,也是這般想着,同時也想到,他現在是天下第八了,有些悲哀泄氣,正在神智恍惚中!有三支鐵箭乘隙在水花飛濺中,也射入他的胸腹中!他似一條脱水在岸的死魚,張大了嘴巴在呼氣!眼前陡然出現了一場一場的他熟習的殺戮場面,那些血肉分離前的百張哀痛,驚恐、忿怒、氣憐……的面孔來向他眨眼索命!楊士麟一念未畢,遠處蓬車外又有警訊迫得他不暇思索,反正他是個金狗就是了!一名金將突破亂箭而到來,遂展開身形,狂風吹落葉般的飄了過去!方待一掌劈去、右角又現敵蹤,相距仍有兩丈!好個楊士麟,事急且從權,左手劃個因兒,右手由圈中套出,施出驚世駭俗的:“蜃沙神圖”!這是他練成此招,第一次在對敵之際用出,也只劃了一個圈而已;下兩個圈已來不及了!只見一股成形劍芒,宛如青龍吐水,白練一條由刀端冒出!帶着悦耳的清響,在兩員金將伸出的兵刃上撞了一下!可憐的兩名金將,只覺一股鋭如刀鋒的金氣到來,兵刃上受到雷霆一擊,再也把持不住,虎口並裂,馬步浮動,兩人碰頭相撞,跌了個發昏第十一章!滾倒在沙地水沼邊上!兩把雪花大砍刀,落地“錚”然,刀上留下一條鮮明的刀痕,扭曲而變形!楊士麟亦自驚心,他並未用足全力,便有這般成績!他輕“噓”一聲,表示了他的欣慰,又飛到南角去退敵!蓬車羣處處有警,他像個救火的人,忙着打救,一身化為十數,比一根羽毛還輕,在車蓬頂上飄飛!一時在此,一時在被,把偌大的蓬車羣,照應得面面俱到,無人損失;平安無事,遼人都睜大了怪眼,驚奇着他們在沙漠中揀到的這個“漢人”!這是多奇妙的“報應不爽”呀!他是“天神”的化身,送來保護他們的,公主的慈愛得到回魂!十來個金國好手,從四角潛進偷襲蓬車,準備虎入羊羣,像割草切瓜一樣的來造成遼人的騷動、潰敗!不料總是遇到鬼魅似的,在莫名其妙中打了回票,不得為所欲為,雷池難越一步,而被人活生生的打倒在地!遼族士卒,羽箭專射落水金狗,“嗤!嗤!”弦響,連發不絕!金將失去戰力,傷亡壘壘,慘號之聲,此起彼落,血染水塘紅!穹廬帳幕之前,劇戰方酣——金人見楊士麟的身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東砍一刀,西劈一掌,南踢一腿,北出一拳,便把弟兄打得落花流水,倒地掙命!無不觸目驚心,無心戀戰,再也不敢打意去殘殺老弱,揀那個輕鬆便宜,想揀的人,都死於非命!各自加緊施為,接戰當面之敵,遼將只得到楊士麟的協助,雖然沒有直接幫助到他們身上,卻人人心中明白,不論早晚他們已是這場戰博的勝利者!自要耐心堅持下去——場上只剩下耶律大石父女和巴都等數堆人馬,殺況激烈,雙方都在拼死爭鬥!若莫過了片刻,來犯的金將泰半沉溺在水沼,不死的也無力爬起!楊士麟越來越閒,手腳越來越松,終於無事可作!他看着手裏的雁鋼刀,乾乾淨淨,一絲血痕也沒有,微微一笑,趕到前頭觀戰!託哈兒力敵耶律大石,未佔上風,心頭焦燥不安,付道:“今日,兵分兩路,一路牽制敵方主力,一路搗敵後方,前軍可謂穩操勝算,不料敵人後路竟暴出冷門,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全軍盡沒,無一生還!這個留了大鬍子的青年人會是誰呢?”他是大行家,楊士麟舉止飄逸,取法於大氣的流衍,暗藴奇珍異獸般的活潑生命,充滿了生機活趣!其身姿閃挪,線條飛動,染成一片蓬勃的畫面,——一派隱然可見的異日大宗師般的風範,躍於眼底,焉有不心驚膽顫之理!這時正在無可奈何之際——遙見他施施然的走近,以為是助拳而來,越發着急寒心,心神一分,章法略亂,招式中出現了絲微的破綻!耶律大石當仁不讓,“天胡刀”精芒吐耀,刀氣漫空,刀風森冷,連環三招,精奧無比“陽關三疊”!託哈兒迫踉蹌後退三步,付道:“不出險者,難以立威,老匹夫,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意存心底,身形由踉蹌的步伐,順勢一躍,倒頭急旋,兩眼怒火四閃,斗然開口,狀若蜀犬吠日,“摑”的一聲之後,衣裳無緣無故膨脹起來,由全身遏出震脈傷經的“五行迴風”!一股愁霧似的涼風,悠然透衣,森冷陰寒,不緩不急,無處不在,掠過沙面!耶律大石曾敗在鐵頭尊者的“宿海幽風”之下,見狀暗歎不妙,暴退一丈,操刀遮背,旋風急舞,刀端湧出縷縷陽和之氣,以茲相對!無奈“五行迴風”穩緩實疾,像只無形的魔掌,輕輕伸出,搭在後肩:耶律大石渾身一軟,癱瘓倒地!“爹!”耶律芝華遠遠看到,慘呼一聲,狂風急電也似舍下金木真奔來!無奈,距離太遠,援求不及,眼睜睜看着託哈兒揚起一掌,直搗老父心窩!楊士麟眼看耶律大石倒地,早一個箭步縱近,適當託哈兒落水下石之際,相距還有丈許,無計可施,忙以雁翎刀代劍,施出“蜃沙神圖”!劍華乍露,光芒萬丈,撥雲見日,“五行迴風”愁霧乍散,排蕩遊揚,反撲回噬.倒射回託哈兒身前!託哈兒駭然,聚氣輸力揮出之掌力略抬,不慌擊斃耶律大石,抗拒擊碎逆風自救最是緊要!即在此瞬間;電不及發,石不及落,鋭利一股劍罡刺向左肩!只聽“啊!”的一聲狼降猿啼,託哈兒騰空後揚,滾飛三丈有幾,左肩血流如注,滴滴蘸在沙上,留下一道血痕——金木真本來死追在耶律芝華身後,不料,眨眼瞬間之中,變化如是之大!他愕了一下,急步如飛,斜向而逃,前往照應託哈兒!耶律芝華那有工夫理他,連奔帶縱奔向老父!金國諸將,見主帥負創,所有武士,都撤出戰圈,棄敵而去,登時軍心大亂!遼人亦然,雙方俱是由亂砍亂殺中,人向後撤,保護自己的主帥,侯令待命!巴都擔心耶律大石的傷勢,手下賣個破綻,拖鞭而遁!“龍門碎碑掌”堯索又何嘗不關心託哈兒,亦躍回已陣,途中一見楊士麟,驚“啊”了一聲,愕然楞住!方才劇戰之間,心無旁務,再加上楊士麟身着遼民衣裝,一面滿腮大毛鬍子及身法太快距離又遠,不甚在意,又隔水沼穹廬,他只知對方陰藏着一名厲害的角色,奇兵陡出,將金國派出的勇士,殺了個全體盡沒!現在才面面相對,看清了這人的廬山真面目,頓時依稀認出他是何人!嘴裏“菜人”兩字方待叫出!楊士麟亦是一怔,遠在絕域看到堯索,實不亞再世相蓬,嘴巴一張,陡然想到,他是“金人的走狗漢奸”,故而立時打住!這時,那邊的金木真抱起託哈兒,躍上一匹明駝。單手向後揮動,口作長嘯,一騎當先撤退!堯索才待回身竄逃,楊士麟舉手虛虛一攔,一招“飛石流沙”推出!一股狂濤,打向他的胸前,堯索舉雙掌拍出“碎碑掌”相對;但聽:“喀!”一聲巨震響過!堯索的手上十指俱殘,臂骨亦斷,胸骨下陷,口中心血狂泄噴出,面似金紙,身軀向後路艙着倒退出十幾步,才一跤摔倒下去!口中雖然尚在發出些言事似的聲音,已是模糊不清了,無人聽得懂!但,楊士麟卻明白,他是説些什麼——“菜人楊士麟,九莖芝在這裏!”這話若是被那些逃走的金將聽明白了!不出十天半月,金國可能再會開來十倍百倍的大軍來圍捕自己!同時也給這批遼人,帶來滅族的大危機,這——卻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結果,主動的撲殺堯索,是勢在必行!他是個投靠金人的江湖敗類,民族之恥辱……金將們紛紛棄敵逃遁,奪騎而狂奔,遼人也不追擊!楊士麟看了,實在不能不開口了,低啞着呼道:“那些駱駝不容他們帶走,趕快截下來!”巴都的“漢語”較為流俐,聽的懂的,陡然醒悟,這話中含意,呼嘯一聲,躍上馬鞍,拍馬向前追去,隨後有三四十人也跟上去了!只看駝隊滾滾中有五十多匹已被截了回來:有人在騎的已揚起千丈黃土!沙幕遮住了日落,也遮住了金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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