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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去太湖?為啥要去太湖?我又不認識他們,我不要去!」

    年方七歲的段子讓已被封為太子,打小被一堆太監、嬤嬤、臣子,寵得任性自我,雖不至於是個毫不體恤他人的小霸王,但小小年紀就極有想法與個性。

    他才不要去跟一堆不認識的人虛應、打哈哈。

    「為啥不要?父皇母妃要去拜訪舊友,你為什麼不去?」他的父親──大理王段滄浪,臉色嚴厲地問。

    段滄浪知道內侍、臣子們都寵他,所以格外嚴格教導他,只因為他是太子。

    他不希望孩子,將來成為一個為所欲為的狂妄君王。

    段子讓一向很敬畏父親,尤其當父親板起臉時,他絕不敢當面頂嘴,不過他脾氣倔,仍舊噘起嘴、別開頭,表示心頭的不滿。

    見夫婿臉色一變,眼看著就要發火,柳昀兒趕緊上前抱住孩子輕哄:「子讓,你乖。金刀門的門主與夫人,是父皇母妃的好友。我們多年未見,心裡非常思念,你就當陪陪父皇母妃,跟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段子讓天生脾氣壞,吃軟不吃硬,父皇威逼未必見效,但母親只要動之以情,他立刻就讓步了。

    瞧見母親渴望的眼神,他不忍讓她失望。

    「好吧,我就陪你們去。但是你們不可以待太久喔,我們離開大理已經一個多月,我想回去了。」遊山玩水固然有趣,但時日久了,還是會感到疲乏的。

    「嗯,我們答應你,只是敘敘舊,不會久留的。」

    於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段子讓,就跟著父母來到金刀門。

    在那兒,他第一次瞧見凌皖兒,她是金刀門門主凌蒙的女兒,年方五歲。

    他板起臉,看著站在父母身旁的凌皖兒;她一身粉色的棉襖褲裝,腰間掛著一把木劍,瞧起來有模有樣,但他卻覺得可笑至極。

    他不感興趣地別開視線不再瞧她,凌皖兒卻充滿興味地繼續盯著他看,甚至連嘴巴打開了都不自覺──那好奇又驚歎的眼神,活像在看街上雜耍團裡的猴子,教他打從心裡不舒服。

    「傻子一個。」段子讓憤懣地喃喃自語。

    「嗯?子讓,你說什麼?」柳昀兒聽見兒子好像說了什麼,卻沒聽清楚,於是慈藹地彎下腰詢問。

    「沒事。」段子讓立刻挺直背脊,繼續聆聽這場對他而言萬分無聊的談話。

    稍後,父母和金刀門主夫婦喝茶敘舊去了,沒抓他一起去,他便樂得清閒,來到後花園,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看看書本。

    忽然,後頭冒出一道聲音:「他們說你是太子,是真的嗎?」

    他回頭一看,像只跟屁蟲般尾隨在他屁股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凌皖兒。

    「你說呢?」他懶得理會對方,掉頭就往前走。

    該說是凌皖兒沒見過大世面,還是天生白目好?總之,她瞧不出他很不高興,完全沒被他的臭臉嚇到。

    「嗯……我想應該是吧!」她眨巴著圓滾滾的眼睛,讚歎地打量他的樣貌與一身精緻的服飾。「你衣服上的龍,繡得好漂亮。我爹說只有天子才能穿龍袍,所以你應該是太子,錯不了的。」

    笨蛋!這只是繡龍的袍子,不是龍袍!真正的龍袍繡有九龍,金碧輝煌,教人難以逼視,根本不是一般的衣裳可以比擬的。

    段子讓哼了聲,掉頭不理她,逕自找了張石椅坐下來,打開隨身攜帶的書冊,翻開便看了起來,彷佛當她不存在似的。

    但他不知道她是呆,還是不懂得看人臉色,竟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晃動兩條又短又肥的腿,一個人開始嘀嘀咕咕起來。「喂,我叫凌皖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段子讓不語

    「我爹說你們是從大理國來的,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呀?」

    他心想,懶得理你。

    「欸!你怎麼都不說話?難道你不曉得自己的名字嗎?」

    羅嗦,吵死人了!誰會不曉得自己的名字?

    「欸欸,你鬥過蛐蛐沒有?」凌皖兒的思緒轉得比風還快,突然想到自己腰間竹筒裡的蛐蛐,立刻興奮地問。

    「……沒有。」段子讓的聲音很不情願。

    事實上,他連蛐蛐都沒瞧過;在宮裡,哪有人敢捉蟲子給尊貴的太子玩?

    「什麼?你沒玩過蛐蛐?」凌皖兒瞪大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瞧著他。「那好可惜,鬥蛐蛐很好玩呢!」

    「鬥蛐蛐……真的好玩嗎?」段子讓被挑起了好奇心。

    他畢竟還是個小孩,依然有著孩子愛玩的心性。

    「當然好玩啊!我有隻蛐蛐叫小跳,我捉出來給你瞧瞧。」說完,凌皖兒立刻取下腰間那隻爹爹做給她的小竹筒,小心地打開蓋子,抓出黑溜溜、油亮亮的蛐蛐兒,獻寶似的,拿得高高的給段子讓瞧。

    「怎麼看起來這麼噁心?這種蟲子真的好玩嗎?」段子讓很少看見蟲子,直覺不舒服,不免擺出一個作嘔的表情。

    「你別看小跳長得不起眼,他很厲害的!」凌皖兒噘起小嘴,很不高興他瞧扁了她的寶貝。

    「哪兒厲害了?」段子讓索性把書冊合起,與她鬥起嘴來。

    「就很厲害嘛!你要不相信,抓只蛐蛐來鬥鬥,就知道我的小跳多厲害了。」凌皖兒氣不過地嚷嚷。

    「好啊,你去抓,我在這兒等你。」段子讓氣定神閒地道,硬是不相信那隻又黑又醜的蟲子,有啥厲害的。

    「什麼我去抓?既然是你的蛐蛐,你得自個兒去抓才行!」這是規矩。

    「什麼?自己去抓?」段子讓嚇到了,他得用手去抓那又黑又噁心的蟲子嗎?「我才不要!」

    「不行啦!要鬥蛐蛐,就一定得自己去抓,走,我帶你去抓只又黑又大的。」凌皖兒不由分說,拉著他的手就走。

    「我不要去!」段子讓生氣地甩開她的手。誰說他要去抓蛐蛐了?

    凌皖兒嗅到一股懼怕的氣息,忽然有點明白他堅持反對的原因了。「你該不會是怕蛐蛐吧?」

    「誰怕那種小蟲子?!」段子讓逞強地怒喊。

    「既然不怕,那就去抓呀。」

    「抓就抓,我才不怕呢!」段子讓發誓,就算光想到要抓那種油黑的怪蟲就頭皮發麻,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那我們走吧!後山有很多蛐蛐喔。」

    「有……很多?」段子讓想開溜了。

    段子讓不情願地被拉到了後山;凌皖兒瞧中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塊,就要他先守在一旁,然後冷不防翻開石塊。

    頃刻間,好幾只躲在石塊底下的蛐蛐受到驚嚇,同時往不同的方向逃竄。

    「啊!」段子讓瞧見蟲子,大叫一聲,猛然往後跳開。

    「哎呀!你做什麼跑開?你瞧,蛐蛐都跑光了!」凌皖兒第一次看見,連只蛐蛐都抓不到的男生。

    「跑光就跑光,反正我也不希罕!」段子讓生氣了,掉頭轉身就走。

    誰在乎那些臭蟲子?!

    「不行啦!你說要鬥蛐蛐,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凌皖兒追過去,嘟嘴怪他不守信諾。

    「我就說話不算話,那又怎樣?」他是太子,他說了算!

    「我瞧你這麼瘦弱,連只蛐蛐都抓不到,武功一定很差,這樣好了,我們不鬥蛐蛐了,我教你功夫。」凌皖兒又有了新主意。

    「不要!」段子讓硬生生地一口回絕。

    他不是武功不好,而是根本不懂武功。

    大理皇宮高手如雲,還有護衛鎮日嚴密保護,哪需要他習武?

    「你別害臊,就算你武功差,我也不會笑你的。」凌皖兒自作主張地,認定他是不好意思。

    「誰跟你害臊?我是不想練!」

    「別推辭了,告訴你,我的功夫是我爹孃和我外公教的,保證厲害!我將來可是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當女俠的!」凌皖兒抽出腰間的木劍,好不神氣地揮舞。

    「我跟你說我不想練,你聽不懂嗎?」段子讓生氣地喊。

    誰管她要不要當女俠?她要找人練武根本不關他的事,他也沒興趣作陪。

    「別這麼說嘛!來,我拿劍攻你,你要抵擋喔,知道嗎?」

    段子讓已經懶得理她了。

    她是聾了,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啊?他說了好幾次不要,難道她聽不懂嗎?

    「當心,我要攻了!呀──」話一說完,凌皖兒立刻高舉木劍朝他衝去。

    「喝」地大喊一聲,她用力將木劍揮下。

    原以為段子讓會快速躲開,就像常陪她練武的師兄弟們一樣,沒想到他躲也不躲,還筆直站著不動;等凌皖兒發現不對勁時,早已來不及收回攻勢了。

    叩!清脆響亮的一聲敲擊,她的木劍紮紮實實地落在他的頭上。

    凌皖兒嚇白了小臉,她料想不到他竟然連躲都不躲,傻愣愣地站著任她打。

    「你──」段子讓瞪大眼,惡狠狠地看著她;可才說了一個字,便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後倒下。

    他被她給敲昏了!

    這件事,十三年來,段子讓從沒有一天忘記過;雖然後來她為了賠罪,把自己心愛的木劍送給他,但仍消弭不了他的屈辱與怨恨。

    所以,他設了個計把她騙來,打算讓她也嚐嚐丟盡面子、受盡屈辱的滋味。

    而今,機會已經來了,就等待著她步入陷阱……

    **

    稍晚──

    「皖兒姑娘、皖兒姑娘?您在嗎?太子親自來接您去用膳了。」內侍官敖公公來到凌皖兒房門外,敲完門後,朝裡頭喊道。

    「啊──等、等一下!」裡頭傳來凌皖兒的大叫,然後是乒乒乓乓的聲響,還不時伴隨著慘叫。

    「哎喲!撞到桌角了,好痛──」

    「呃……」敖公公臉上滿是黑線,轉頭看看站在他身後等待的段子讓;對方低頭悶悶笑著,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那丫頭,從小就是這種毛躁粗魯的女孩。

    「我好了!」凌皖兒打開房門,門外的兩人霎時愣住,因為站在門內的女孩,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詫異地瞧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凌皖兒被他們瞧得渾身不自在,古怪地摸摸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臉,猜想是不是衣服太豔紅,或是方才那些婢女,替她抹的脂粉太厚了。

    一個時辰前,段子讓命人送來熱水與衣物首飾,讓她換下一身風塵僕僕,還命兩名婢女來服侍她。

    凌皖兒生性奔放、不愛束縛,從小什麼事都是自己打理的,所以並不喜歡讓人伺候,不過兩名婢女堅持不肯離去,非要服侍她更衣打扮不可,甚至說得快哭了。

    她沒辦法,只得允許她們在她頭上、臉上大肆動工。

    她們的手藝確實沒話說,不僅會盤繁複至極、凌皖兒連瞧都沒瞧過的美麗髮髻,還替她換了個衣服髮飾,讓她自己都覺得變美了。

    甚至連這套她本來極為排斥的紅緞綢衣,她也在她們的勸說之下換上了。

    雖然她們一直誇好看,但她還是很不習慣這樣刺眼的顏色。

    而且她也很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即便她已經拜託對方把妝畫得很淡很淡,不過,顯然還是太濃了吧?與她真的很不搭。

    瞧敖公公與段子讓目瞪口呆的模樣,她的樣子看來一定很可笑。

    凌皖兒哪曉得,原因正好完全相反。

    她抬起手猛揉自己的臉頰,想把上頭的顏彩抹去。

    「別揉了,當心妝都糊了。」段子讓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想到她稍微妝扮一下,也是個秀麗的小美人,他真是看走眼了。

    平日,她都將自己藏在那身灰濛濛的褲裝下嗎?真是太糟蹋了。

    「我這模樣很怪吧?我就說不要化妝的嘛!」凌皖兒嘟起小嘴。

    「我倒覺得這樣很好,非常好看。」他不該安慰她的,卻不覺說出真心話。

    「真的嗎?」聽他這麼說,凌皖兒略為羞澀地笑了。「呃,謝謝你送我衣服,小桃說很適合我呢。」小桃便是那兩名婢女其中之一。

    「是我挑的,當然適合你。」段子讓乾笑。

    其實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他故意挑些大紅大紫的俗氣衣裳,本來是想讓她出大丑的,沒想到她穿起來,竟整個人亮起來,還格外好看。真是失策!

    「好了,過來吧!我們該走了,別讓我父皇母妃久等了。」他朝她招手。

    「好──啊啊,哎喲!」凌皖兒腳一舉,打算跨過門檻,卻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還當自己穿的是方便行動的褲裝,結果被長裙絆到,當場往前撲倒,還一路滾下階梯,叩地一聲撞著額頭,摔得十分難看。

    幸好階梯只有三階,否則,她鐵定腦袋開花。

    「皖兒,不要緊吧?」段子讓是真的被她嚇到了,他可不希望她來到這兒的第一天就摔破頭,那可就難對兩家長輩交代了。

    「不……不要緊。」凌皖兒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額頭果然青紫一塊,但她忍著痛不吭一聲。

    「怎麼不小心一點?」段子讓假意輕聲責備,還命人拿去瘀消腫的藥膏來。

    她額上的傷痕太過醒目,要是不趕快處理一下,人家還當他凌虐她呢。

    他的計劃都還沒開始進行,她就已經如此配合演出,段子讓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啊,你的臉弄髒了。」噗地一聲,段子讓差點忍不住大笑,但不想讓對方發現他是在笑她,只好別開頭、暗暗偷笑。

    她鼻頭上沾了灰泥,好像剛從泥洞裡鑽出的田鼠,看來可笑極了。

    他笑得雙肩抖動,卻又不能放肆出聲,忍得好痛苦。

    「咦?在哪兒、在哪兒?」凌皖兒舉起衣袖,滿臉亂擦。

    「不是那裡,是這兒。」他興起作弄之心,故意指著她乾淨的右臉頰。

    「喔。」凌皖兒立刻抓起衣袖抹臉,然後問:「擦掉了嗎?」

    「我瞧瞧。」段子讓故意眯眼,審視原本就很乾淨的臉頰,裝模作樣地嘆息。「臉靠過來,我替你擦。」

    「喔。」凌皖兒很自然地靠近他,把臉仰高,等他幫忙弄掉那些髒汙。

    她抬高臉龐向著他的姿勢,好像要人吻她一樣,段子讓瞧了,竟有片刻怔忡,不只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忽略那異樣的感覺,故意拿衣袖往她頰上、鼻頭上隨意一抹,將上頭沾的灰泥擦去。「喏,好了。」

    「啊,謝謝你。」凌皖兒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方才困擾段子讓的那種呼吸急促感,又回來了。

    「唔,不必客氣。我們真的該走了,再不去,我父皇母妃就要派人來找了。」他甩去讓他失常了片刻的情緒,催促她走。

    「喔,好──啊!」

    「好」字還沒說完,凌皖兒又再次踩到裙腳,整個人往前栽倒。

    「小心──」段子讓下意識想伸手接住她,但後來思緒一轉,自己不該多事。

    他讓她換上不習慣的裙裝,不就是要看她出糗嗎?讓她多摔幾次,不就愈能平息他心中的陳年舊怨嗎?那他為什麼要救她?

    無論她受了多少罪,那都是她應得的!段子讓硬起心腸,狠心地想。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差點伸出的手,冷眼看著凌皖兒往前撲倒,砰地一聲,再度和地表親吻。

    「皖兒!你不要緊吧?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他裝模作樣地扶起她,還假裝關心地數落兩句。

    凌皖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的攙扶下,很快地爬起來。「我大概是不習慣穿裙裝,才老是踩到裙角,不過我想,只要多走幾步習慣了就應該──啊啊──」

    她又試著想踏出一步,結果還是踩到裙襬,重新往前撲倒。

    這回,段子讓真的看不下去了,急忙伸手一把抓住她,免得她三度跌跤。

    「我看,我還是扶著你走好了。」段子讓的忍耐已到達極限,再這樣下去,他們何時才到得了御膳廳?他可沒興趣整晚在這兒看她表演跌跤。

    「對不住……」凌皖兒垂著頭,一臉慚愧。

    她竟然穿了裙子就不會走路了,這樣還算是女人嗎?

    唉!真是太丟臉了。

    **

    睽違十多年,凌皖兒終於見著了當年很疼愛她的段家長輩。

    「皖兒見過皇上、昀妃娘娘──」一見到當今的大理王與皇妃,她立刻行大禮問安。

    「呀,你千萬別喊什麼皇上娘娘,叫我們段伯父、段伯母就可以了。你以前不都是這麼喊我們的?」柳昀兒笑著道,因為自己沒有女兒,所以她打以前就很疼愛凌皖兒。

    「可是以前是以前,現在……」以前她年紀小不懂事,可以對著尊貴的一國皇帝喊伯父,但現在她都長大成人了,哪還好意思這樣喊?

    「現在和以前一樣,你還是我們的好侄女,而我們,也依然是你的段伯父、段伯母,沒什麼不同。」大理王段滄浪也同意這說法。

    「好吧。段伯父、段伯母。」凌皖兒推辭不過,只得從善如流地改口。

    她想,全天下有這般榮幸,能喊大理皇帝一聲伯父的人,應該也只有她了吧?

    「皖兒長得……挺像小菊的。」柳昀兒細細瞧著她,見她和段子讓並肩站在一起,看起來郎才女貌,忽爾眼睛一亮。「浪,你瞧,他們看起來多登對。」

    「沒有啦!段伯母,您別亂猜,我們──不是那樣的!」凌皖兒很緊張,連忙擺擺手,深怕被誤會。

    「嘻,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別那麼緊張嘛;被認為和子讓是一對兒,也沒那麼可怕吧?」他又不是吃人的猛獸。

    段子讓的臉也沉了下來,明顯極為不悅。

    她這是什麼反應?是很不屑跟他牽扯在一起嗎?

    有沒有搞錯?以他們的身分地位來看,只有他嫌棄她的分兒,她嫌棄什麼?

    哼!段子讓愈想愈不爽,一張臉臭得很。

    「好了,大家坐下來用膳吧!」大理王一句話,大夥兒全乖乖聽命。

    直到坐下來,凌皖兒才發現在座還有四個年輕男孩,長得全都和段子讓有點相像。

    「這幾位是?」她好奇地轉頭,問坐在她身旁的段子讓。

    「他們全是子讓的弟弟。子訓、子詒、子諶和子言,向皖兒姊姊問好。」熱心的柳昀兒搶著替她介紹。

    「明明比我還小上一歲,為何讓我喊她姊姊?」段家的老二段子訓,脾氣直衝又暴躁,現下雖沒發怒,但語氣卻冷得很。

    「子訓!」柳昀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這孩子怎麼這樣沒禮貌!

    段子讓立即警告地眯眼瞪向他,其他三人也擠眉弄眼,暗示他別在母親面前露了餡,段子訓這才哼然閉嘴。

    「皖兒,不好意思,這孩子脾氣就是這樣古怪。」柳昀兒歉然向她解釋。

    「啊,別關系,叫我皖兒就行了,不用喊我姊姊啦。」堂堂的皇子喊她姊姊,她也擔當不起呀,她可不想折壽。凌皖兒在心中乾笑。

    一頓飯吃下來,凌皖兒倒發覺了這五兄弟的個性截然不同。

    段子讓謙恭、段子訓急躁;段子詒能言善道,段子諶沉默老實,而老五段子言最可愛,年方十二的他,成天笑咪咪的,讓人瞧了,就很想好好疼愛這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感覺這五個兄弟當中,他最熱烈歡迎她的到來。

    才正感動,忽然,段子言湊過天真可愛的笑臉,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極有禮貌地問:「皖兒姊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呀。」啊啊,多麼乖巧有禮的孩子啊!

    「你為什麼這麼矮呀?」他純真的稚嫩臉上,出現一抹與他年紀絕對不符的惡意嘲弄。

    凌皖兒錯愕瞪眼,許久無法言語。這個死小孩!

    「發什麼呆?用菜呀。」段子讓夾了一筷菜,放進她的碗裡。

    「啊,謝謝!」凌皖兒趕緊拉回思緒。

    她低頭看自己的碗,頓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在她碗裡的,是一塊紅白相間,看起來既不像肉也不像魚的東西,邊緣還有些焦黃。

    「這是什麼?」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是可以吃的嗎?

    「乳扇夾火腿。烤過的,香極了,你試試看。」段子讓自己也夾了一個入口。

    「真的嗎?那我嚐嚐看。」既然他大力推薦,那麼應當真是極好吃的東西,她不疑有他的放入口中,可才一嚼,立刻皺起小臉。

    「這個──有怪味!」她掩著小嘴,既不敢吞下去也不好吐出來,就這麼尷尬又難受地杵著。

    「乳扇本來就是這味道,一開始覺得腥臭,習慣之後你會愛上這滋味的。來!多吃點。」

    「啊,不要了、不要了啦──」凌皖兒對那味道敬謝不敏,偏偏段子讓還將乳扇猛往她碗裡夾,瞧得她臉色發青、小臉皺得像包子。

    「這乳扇是我們大理獨特的地方吃食,營養又美味,你接下來要勞心勞力的事很多,得多吃點,體力才夠。」說著,又往她碗裡夾了一塊。

    「啊?原來……原來你是為了我著想,才夾那麼多乳扇給我吃?」凌皖兒感動不已。「謝謝你,我會努力吃完的!」

    熱氣竄入凌皖兒的心裡,再衝上眼底,她忍不住感動地紅了眼眶。

    雖然她實在難以忍受乳扇那股可怕的腥臭味,但這是段子讓的關懷,她決定硬著頭皮,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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