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觀音與總鏢頭
車如流水馬如龍。在北京最熱鬧的“王府井”街頭,出現了一個顏容枯槁的婦人。年紀不算太老,大概不過五十多歲,臉上卻已皺紋遍佈,刻下她閱盡滄桑的標誌。
繁華鬧市,踽踽獨行。車水馬龍,在她都不過如同雲煙過眼。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催恢。為什麼她的心境這樣寂寞?
她可不是普通的老婦,她是大名鼎鼎的辣手觀音,曾令江湖人物聞名喪膽的辣手觀音楊大姑。
她的兒子齊世傑是武林後起之秀中最負盛名的少年英俠,兩年前到塞外去,尚未回來。
她的弟弟是保定名武師楊牧,如今卻已成為甚得皇上寵信的大內侍衛,正在北京。
但她這次來京,卻並不是來探望弟弟的。她是應震遠鏢局總鏢頭韓威武之請而來的。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
她一見到韓威武,劈頭就問:“老韓,你搗什麼鬼?”
這句話來得甚為突兀,韓威武雖然熟知她的性格,也是不禁為之一愕,笑道:“我是專程請你來的,你怎麼一開口就罵?在你姑奶奶面前,誰又敢搗什麼鬼啊?”
楊大姑道:“好,那我問你,你不是專程請我來吃喝玩樂的吧?”
韓威武笑道“老大姊,原來你是怪我不把請客的原因告訴你。實不相瞞,我是有事求你,但卻是不方便請外人轉達的。”
楊大姑道:“你不說這句話還好,說這句話,我倒是又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了。”
韓威武道:“請問。”
楊大姑道:“宋鵬舉和胡聯奎這兩個小猴兒是不是出差去了?”宋胡二人是她的師侄,也是震遠鏢局的鏢師。
韓威武道:“不是。”
楊大姑道:“是不是兩個人都得了病了?”
韓威武道:“他們連傷風咳嗽也沒有。”
楊大姑道:“好,那麼我再問你,你總不會不知道他們是我的師侄吧?”
韓威武道:“我還知道他們是在你的家中長大的呢。”
楊大姑道:“那麼,他們既非出差,亦非生病,你為什麼不差遣他們來請我?他們可並不是外人啊。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難道叫他們轉達你也相信不過。”
韓威武道:“實不相瞞,別的事我可以差遺他們,唯有請你告大姊移玉京師這件大事,我可不敢差遣他們。”
楊大姑道:“為什麼?”
韓威武道:“因為有人在盯著他們。”
楊大姑道:“他們犯了何事?”韓威武道:“沒有。”楊大姑道:“我還以為宮府的人監視他們呢。既然不是,那又有誰這樣大膽,膽敢讓你們京師第一大鏢局的鏢頭不敢走出京城?”
韓威武道:“這個人也是你的師侄。”
楊大姑面色一變,說道:“你說的是閔成龍?”閔成龍是楊牧的大弟子,如今正在御林軍中當個不大不小的軍官。
韓威武道:“不錯,正是你們這位楊門高足,閔成龍,閔大人!”
閔成龍曾在震遠鏢局當過副總鏢頭,如今韓威武把他以前的副手稱為“閔大人”,當然不是“尊稱”,而是發洩內心的氣憤。
但聽在楊大姑的耳中,卻是不能不想到別的方面。她以為韓威武是在提醒她別忘記她的這個師侄如今已經是替朝廷辦事的官兒了。
“莫非傑兒在保定所做的事情,已經給牧弟知道。傑兒和宋鵬舉、胡聯奎二人私交最好,故此牧弟授意他這個心腹弟子監視宋胡二人,要從他們的身上打探傑兒的秘密,併兼偵察傑兒的行蹤。”
她哼了一聲,說道:“哦,原來是閔成龍要為難他的兩個師弟嗎?你老實告訴我,其中是否還牽涉別的事情?你又是否因為無法維護他們,才請我來的?”
韓威武說道:“別情那是有的。但閔成龍倒不是要和師弟為難,相反他還應承未胡二人許多好處呢。”
楊大姑冷笑道:“閔成龍在官場裡混了這許多年,大概也學會了威逼利誘這種雙管齊下的手段了。他應承了宋胡二人什麼好處?”
韓威武聽出她的口氣對閔成龍甚為不滿,心裡暗暗歡喜,想道:“看來我這一寶是押得對了。這位老大姊雖然人稱辣手觀音,卻也並非如別人想像那樣蠻不講理。憑我和她的交情,我縱然不敢望她幫理不幫親,請她替我轉告,大概她還可以答允。”當下笑道:“我已經叫人去請你這兩位師侄來了,閔成龍怎樣對他們‘封官許願’,還是讓他們親口告訴你吧!趁他們未來之前,我先把要你幫忙的事情告訴你。”
楊大姑知道事情與她的兒子無關,稍稍放下了心,說道:“老韓,你是知道我的。我雖然沒有正式宣告閉門封刀,但近十年來,事實上我已經是等於退出江湖的了。江湖的事情,我不願意多管!”
韓威武笑道:“老大姊,你放心,我不是請你助拳,我只是想請你幫助我阻止閔成龍毀掉震遠鏢局。”
楊大姑勃然變色,說道:“什麼?閔成龍這樣大膽,居然要毀掉你這間鏢局嗎?哼,小小一個御林軍官,縱算他倚仗官威,料他也辦不到!”
韓威武道:“他並不是要鏢局關門,但也等於毀掉鏢局。老大姊,你別心急,我慢慢告訴你。”
“我幹了這許多年鏢行,多蒙江湖上的朋友給我面子,僥倖沒出過什麼大漏子,保住了震遠鏢局這塊金漆招牌。如今我已決定退休,並且把我這個決定通知和鏢局有關的人了。我正準備在我六十歲賤辰那天,宴請京師的鏢行朋友,正式把總鏢頭的職位移交。”韓威武道。
楊大姑道:“啊,你不說我倒忘了。對啦,你的生日是在這個月底的吧?”
韓威武道:“不錯,是本月廿八日,還有五天就到了。”
楊大姑道:“那我倒是剛好來得及時,可以吃過你的壽桃才走。不過,老韓,你的身體很好,六十歲也還不能算老嘛,怎麼就要閉門封刀了?”
韓威武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老大姊,你不幹鏢行,你不知道,做我們這行,和做強盜一樣,過的都是刀頭和血的生涯。但做強盜可要比我們好得多。”
楊大姑笑道:“做哪一行都有牢騷的。但做鏢師和強盜相比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我倒想聽聽你的牢騷。”
韓威武道:“做強盜的只憑武力去搶,本領不如人家,大不了只是賠了腦袋。做縹師的不但要武功好,而且還要操心。他們到處拉關係,黑道白道都得應酬,逢年過節,你少送一份禮可能就惹出麻煩。我當了幾年總鏢頭,還有許多人事上的糾紛,當真可說是已經心力交瘁了。這幾年江湖上又出現了許多急於想要成名立萬的黑道高手,去年我親自保一支鏢到成都,碰上一個不明來歷的獨行大盜,就幾乎遭了挫折。我想來想去,不如趁現在尚未大栽跟斗,學你老大姊的榜樣,趁早退出江湖的好。”
楊大姑笑道:“你這一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不敢勸阻你退休了。但不知繼任的總鏢頭你選定沒有?”
韓威武道:“就是在這個問題有了麻煩!”
楊大姑道:“哦,什麼麻煩?”。
韓威武道:“震遠鏢局的歷史你是知道的。創辦這間鏢局的本來只有兩個股東,一個是先父巨源公,另一位是武師戴均。約二十年前,戴均涉嫌和小金川那幫反叛朝廷的人物有往來,他棄家逃走,震遠鏢局幸虧得令弟之力,不至遭受牽累。”
楊大姑道:“我知道。閔成龍就是那個時候由我的弟弟介給到你們鏢局來的。”韓威武道;“閔成龍進了鏢局,未夠兩年,就升到副總鏢頭,當了我的副手。老大姊,料想你也明白,這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功好。”
楊大姑道:“我知道這是你給我弟弟的面子。”
韓威武道:“老大姊,你說對了一半。”
楊大姑道:“哦,還有別的原因嗎?”
韓威武道:“戴均涉嫌私通叛逆,畏罪潛逃,至今毫無消息。震遠鏢局是戴家、韓家合資創辦的,戴均一走,他在鏢局的股權,就變成了無主之物了。”楊大姑已經猜到幾分,故意問道:“這件事情與你提拔閔成龍當副總鏢頭又有何關?”
韓威武道:“令弟還沒有告訴你嗎?我以為你早已知道了。”
楊大姑道:“知道什麼?”
韓威武道:“戴均一走,令弟就成為震遠鏢局的大股東!”
楊大姑道:“真的嗎?他可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但怎的他會承繼戴均的股權?”
韓威武道:“戴均畏罪潛逃,官府就坐定了他私通叛逆的罪名。本來震遠鏢局是難免受他牽累的,全仗令弟之力,和官府說情,把這件案子壓下來,鏢局才得保全。但所謂‘壓下來’,也只是官府未把戴均的罪狀公開宣佈而已,他在鏢局的股權則是必須易主了。令弟是揭發此案的人,又是替震遠鏢局斡旋的人,所以事情過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替代戴均做鏢局的股東了。”
楊姑眉頭一皺,說道:“這麼說來,他乃是挾官府之力強佔戴家股權,怪不得他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二十年前,我的性子比現在暴躁得多,要是我當時知道,一定不許他這樣做的。”
韓威武苦笑道:“當時令弟還惺惺作態,要我們苦苦求他,他才肯做鑲局的股東呢。不過這是有關震遠鏢局的業務秘密,令弟在鏢局的身分是直到如今尚未公開的。”
楊大姑點了點頭,說道:“我懂,要是給江湖上的朋友知道有一個大內侍衛佔了震遠鏢局的一半股份,恐怕就有許多人看不起震遠鏢局了。”
韓威武道:“令弟不是佔一半股份,是佔了六成股份。”
楊大姑道:“你不是說鏢局是你們韓家和戴家一人一半合資創辦的嗎?他那另外一成股份從那而來?”
韓威武苦笑道:“是我為了報答他為我向官府說情免受牽累的恩惠,送給他的。當然不是他開口問我要,是當時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給我暗示,叫我求他接受的。”
韓威武苦笑著繼續說道:“令弟是震遠鏢局的大股東,他要安排他的大弟子做副總縹頭,已經是給了我面子了。否則,即使閡成龍要做總鏢頭,我也只能遷至位讓賢。”楊大姑嘆口氣道:“我有這樣一個弟弟,真是令我慚愧。不過,好在閔成龍已經做了官,震遠鏢局的事情,你總可以作主了吧?”
韓威武道:“不,現在他又想回到鏢局來了。而且,不僅僅只想當副總鏢頭了。”
楊大姑冷笑道:。”他想當什麼?”
說到此處,宋鵬舉與胡聯奎已經來到。韓威武道:“老大姊,你問你這兩位師侄吧?”
楊大姑問道:“聽說閔成龍前幾天來找過你們,答允你們一些好處,是什麼好處?”
宋鵬舉道:“閔師哥說,要讓我們做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
楊大姑道:“哦,他憑什麼資格可以提拔你們做副總鏢頭?”
胡聯奎道:“他說他要回來當總鏢頭,希望我們自己人擁護他。”
楊大姑道:“原來他要你們做他的黨羽,你們一下子就能夠當上了京師第一大鏢局的副總鏢頭,他給你們的好處可也當真是不小呀!”
宋胡二人齊聲說道:“師姑,我們有多少斤兩,你老人家知道。我們怎樣不自量力,也不敢接受大師哥的‘好處’的。說老實話,大師哥要把震遠鏢局拿到手中,我也替總鏢頭抱不平呢。不過,我們不敢說罷了。”
楊大姑道:“為什麼不敢說?”
宋胡訥訥說道:“這個、這個,做弟子的實在,實在……”
楊大姑道:“我明白了。閔成龍告訴你們,這是你們師父的主意吧?”
宋胡二人低不了頭,默認了。
韓威武說道:“按照大鏢局的慣例,總鏢頭的人選應該是在鏢局做過多年的舊人,不但要武功好而且要人緣好,才能令得鏢局上下一心。事業興旺。”
楊大姑道:“這兩個條件,閔成龍可都差得太遠!。
韓威武道:“便依照規矩,做鏢頭的固然要得同仁擁護,但更緊要的是人選先得由股東決定。不是股東兼任,也必須由股東聘任。倘若那個人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沒在鏢行做過事也可以的。閔成龍好歹做過震遠鏢局兩年的副總鏢頭,令弟以大股東資格要他繼承我的職位,我又怎能反對。”
楊大姑道:“你請我來,是不是要我幫忙阻止閔成龍做總鏢頭。”
韓威武道:“我不敢說令師侄不配做震遠鏢局的總鏢頭,但他是現任的御林軍軍官,縱然是辭了官方始再來鏢局,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也會從此把震遠鏢局的招牌看得一文不值!”
楊大姑道:“你不用為我解釋了,我告訴你,要是你讓閔成龍繼你做總鏢頭,我連你也看不起!”
韓威武喜道:“老大姊,那麼你是肯幫我勸阻令弟打消這個主意了。”
楊大姑道:“不是我不肯,只怕我說了也不濟事。”
韓威武道:“老大姊,你不是故意推搪吧。長姊如母,何況令弟確實是你這位姊姊兼母職,將他撫養成人的。令弟怎會不聽你的話?閔成龍不過是令弟的傀儡,只要令弟收回成命,他自是非打退堂鼓不可!”
楊大姑不願把家醜外揚,說道:“好,我答應替你管這件事,但你也不必管我用什麼辦法,你告訴我,你心目中可有了繼任的總鏢頭?”
韓威武道:“這個、這個……”
楊大姑道:“咦,你怎麼吞吞吐吐?有何顧忌嗎?”
宋鵬舉道:“師姑,我們一眾鏢師,在鏢局裡除了韓總鏢頭之外,最佩服的就是沐副總鏢頭。我們一知道韓總鏢頭有閉門封刀之意,就曾經聯名錶示擁護沐副總鏢頭了。”
楊大姑道:“你說的這位沐副總鏢頭可是沐天瀾麼?”
宋鵬舉道:“不錯。這位副總鏢頭也正是總鏢頭的東床快婿。”
楊大姑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我也明白了,老韓,你是怕別人說你閒話,說你任用親人吧?”
宋鵬舉道:“別人不會有閒話的,要有也只是閔師哥。
韓威武道:“本來我連副總鏢頭也不想給小婿充當的,只因他為鏢局立了好幾次大功,不能不讓他做。但要是讓他做總鏢頭,只怕令弟認為我是要和他爭權奪利了,你想他屬意他的徒弟,我則要提拔我的女婿,表面看來,豈非一樣?”
楊大姑道:“好在你也知道只是表面相同,實際並不一樣。閔成龍的武功和威望怎能和沐天瀾相比。”
韓威武道:“還是避免貽人口實的好。我心目中倒有另一個人選,只不知老大姊肯不肯應承?”
楊大姑道:“咦,這倒奇了,你選總鏢頭繼承你的職位,何須要我應承。”
韓威武笑道:“這個人必須得到你的點頭,或許他才會做我們鏢局的總鏢頭的。要是你不答允,連‘或許’的希望都沒有!”
楊大姑詫道:“你說的究竟是誰?”
韓威武道:“就是令郎!”
楊大姑造:“你真是異想天開了,世傑怎能擔此重任?”
韓威武道:“我可是非常認真的,令郎和關東大俠尉遲炯鬥到百招開外打成平手這件事情,早已傳遍江湖,論名氣是足可以做區區一間鏢局的總鏢頭了!”(齊世傑與尉遲炯不打不相識一事,事詳拙著《彈指驚雷》)
楊大姑道:“震遠鏢局可並不是區區一間小鏢局,而是京師第一的大鏢局啊!”
韓威武道:“正因為是震遠鏢局,令郎出任總鏢頭方始最為合適!”
楊大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是因為你們的大股東是他舅舅的緣故。”
韓威武道:“是呀,外甥應該比徒弟更親,加上由你向令弟提出,令弟也不好意思拒絕。而我得到今郎繼任,我也可以放心。”
楊大姑道:“哦,你就這樣信世傑不會幫他的舅父吞掉你的鏢局。”
韓威武笑道:“世傑世兄的為人我亦略知一二,他怎能與閔成龍相提並論?何況他是你調教出來的兒子,有其母必有其子,我要是不相信他,豈不等於不相信你了?不相信你,那又何必請你老大姊出來支持公道?”
楊大姑笑道,“你別給我戴高帽了,我老實告訴你,世傑和他的舅父是合不到一起的。世傑固然不會沾他舅父的光,他的舅父也不會信任他的!”
韓威武道:“由你提出,你的弟弟會給你面子吧?”
楊大姑道:“第一,我一生為人梗直,我既然不值舍弟所為,也就不會去求他提拔我的兒子;第二,就算我肯擱下面子求他,世傑也不能到你們鏢局來的。因為他已經出門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在何處,更不知道何時方始回家。”
韓威武好生失望,說道:“如此說來,此議只好作廢了。”
楊大姑道:“還是讓我用自己的辦法吧。依我看還是由令婿繼你之任最好。現在就請他來見過好嗎?”
韓威武尚在沉吟,他的女婿沐天瀾已經不請自來了。
楊大姑道:“這可正是應了一句老話了,剛說曹操,曹操到。”
沐天瀾道:“對不住,恕我未曾通報。”原來韓威武因為是和楊大姑密商鏢局的大事,故此早就吩咐下去,未得他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進來的。
韓威武見他不請自來,心裡也有點覺得奇怪,但不想在人前責備他,見他仍然站著,便道:“你坐下來吧,我正要找你呢。”
沐天瀾怔了一怔,說道:“師父,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麼?”
韓威武也是一怔,說道:“什麼事情?”
沐天瀾道:“外面來了一個要求我們替他保鏢的客人,這客人可有點怪。”
韓威武和楊大姑這才知道他是為了別的事情,韓威武皺眉道:“生意上的事情,你叫李管事應付他吧。”
沐天瀾道:“李管事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才叫我請示總鏢頭的。”
韓威武道:“哦,那你說吧,他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
沐天瀾道:“條件並不苛刻,只是有點古怪。他指名要我們鏢局的兩位鏢師替他保鏢。”
鏢行的規矩,客人是可以指名請除了總鏢頭之外的任何鏢師保鏢的。這種人必定是熟悉鏢局的情形,知道那個鏢師武功最好,而且成交遊最廣,方始慕名而來。
不過鏢行雖然有這條規矩,震遠鏢局卻從未有過這種客人,這是因為一來震遠鏢局賣的是“京師第一大鏢局”的金漆老招牌,只須打出震遠鏢局的旗號,任何一個鏢師都可以在大江南北通行無阻,二來照鏢行規矩,指定鏢師保鏢,鏢銀最少就得加倍。
韓威武道:“他想請那兩位鏢師?”
沐天瀾道:“就是宋胡兩位老弟。”
此言一出,宋鵬舉與胡聯奎都吃了一驚,說道:“這個客人一定是來找我們開心的!”
要知道他們二人在江湖上尚未混出字號,在鏢行裡也只是新進的後輩,論武功,論名氣,震遠鏢局裡怎樣數也數不到他們!
楊大姑道:“怪不得你說有點古怪,果然真是古怪!哼,莫非這個客人是因為你們師父的緣故才看重你們的。”
韓威武問道:“是怎樣的一個人,他要保的是什麼?”
怪客來求保暗鏢
沐天瀾道:“是個貴公子模樣的人,年紀很輕,看來似還未到二十歲。他要保的乃是暗鏢,願意出鏢銀黃金千兩。?”
保鏢有“明鏢”“暗鏢”之分,明鏢把貨物當面交給鏢局管事的人,看貨議價而定鏢銀。“暗鏢”則是不讓鏢局知道貨物是什麼的,通常“暗鏢”保的乃是奇珍異寶一類的“紅貨”,火漆密封在匣子裡。根據客人願出的鏢銀而定貨價,以一賠十作為“例規”。黃金千兩的鏢銀,假如這支“暗鏢”在途中被劫,鏢局就要賠一萬兩金子了。韓威武吃一驚道:“我們震遠鏢局,總共也值不到一萬兩金子。”
沐天瀾道:“那麼我去對他說,不接這支鏢,好嗎?”
韓威武搖了搖頭,說道:“震遠鏢局從來沒有把送上門的生意推掉的!這不是賺鏢銀的問題,是我們要維持這面金漆招牌,你懂不懂?”
沐天瀾道:“我懂,李管事和我也正是為了咱們的鏢局的面子為難。不過,他指名要宋兄和胡兄保鏢,這個這個……”
楊大姑道:“不必吞吞吐吐,要是你們當真讓我這兩個師侄保鏢,別說你們不放心,我也放心不下。”
韓威武道:“李管事有沒有與他商量,請他許可咱們另派一位鏢師?”
沐天瀾道:“說過了,我也已經碰了釘子了。”
韓威武道:“碰了怎樣的釘子”!
沐天瀾道:“李管事向他提出由我保鏢,說明我是副總鏢頭。那知卻給他冷言冷語說了一頓。”
韓威武道:“哦,他竟敢看不起你嗎?”這句話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顯得他對這位愛婿十分看重。
沐天瀾道:“他說我要的是真才實學不是虛名。貴局的副總鏢頭或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但我未曾見過,我只相信我所要選擇的宋胡兩位鏢師。”
韓威武道:“當時你在場嗎?”
沐大瀾道:“我在後堂,他說的話都聽見。”
韓威武笑道:“你聽了一定很不服氣?”
沐天瀾道:“是呀,李管事後來進來和我說,我說倘若鏢局不是有嚴禁得罪客人的規定,我真想試他有多少斤兩。但李管事說千萬不可試他功夫。”
韓威武道:“李管事為何這樣說?”
沐天瀾道:“他說這少年的武功莫測高深,我身為鏢局的副總鏢頭,萬一吃了這少年的虧,鏢局的面子可丟不起。”
楊大姑心中一動,問道:“他怎麼知道這少年的武功莫測高深?”
沐天瀾道:“我們這位李管事武功雖然不能算是第一流,眼光卻是第一流的。”
說至此處,聽得有人在外面說道:“我有事稟報總鏢頭。”
他在院子外面說話、聲者卻如在耳邊。楊大姑心想:“這人的武功倒也不弱,不知是誰?”
韓威武笑道:“又是一個剛說曹操,曹操便到的曹操,來了。李管事,請進來吧。”
只見一個麻子走了進來,先向楊大姑施了一禮,說道:“許久不見,大姑,你好。”
楊大姑道:“李麻子,原來是你。你怎的不做小偷,做起鏢局的管事來了?”
李麻子笑嘻嘻的說道:“我給快活張比了下去,沒辦法只好改邪歸正了。”
原來這個李麻子乃是早已享有盛名的“天下第二神偷”,他不但有妙手空空的本領,更精於改容易貌之術。十多年前,快活張曾與他比試,在施展妙手空空的絕技上勝過了他,改容易貌之術則是他的手下敗將。兩人惺惺相惜,交換功夫,成為好友。楊大姑曾經給快活張捉弄過,當時幸得李麻子給他解窘,故此她對李麻子較有好感。
韓威武道:“哦,原來你們是早就相識,那就更好了。李管事,那個客人還沒走吧?是不是要我親自出去應付?”
李麻子道:“那客人還在外面,我已經將他穩住了,暫時大概不至鬧事。我想先稟告另一件急事。”
韓威武道?”又有什麼急事?”
李麻子道:“閔成龍派人來,請宋胡兩位鏢師立即去他家裡。”
宋鵬舉苦著臉道:“大師兄不知又要給我們出什麼難題,師姑你說,我們是去呢還是不去?”
楊大姑道:“去,怎麼不去?我和你們一起去!”
沐天瀾道:“但那個客人要他們保鏢,如何發付?”
楊大姑道:“我替你們打發他!”
韓威武連忙說道:“老大姊盛情可感,不過這是我們鏢局的交情,這個,這個……”
楊大姑道:“哦,你不願意我插手你們鏢局的事?”
韓威武道:“老大姊請莫誤會,我們只是不想得罪客人而已,除非他是存心鬧事,那又另當別論。”
楊大姑道:“這小子放著多少鏢局裡別的成名鏢師不請,偏偏要請我這兩個剛剛出道的師侄,難道還不是存心叵測,有意生事?”
韓威武道:“他的存心當然是可疑的了,不過他是依照鏢行的規矩禮聘我們的鏢師,我們也只能以禮相待,想個法子,將他送走。”
楊大姑有點不大高興,說道:“好,那你就慢慢想法吧。但只怕閔成龍不能久候了。”
韓威武回過頭來,問李麻子道:“老李,你是不是試過那客人的武功?”
李麻子道:“我怎敢破壞鏢行的規矩?”
韓威武道:“但聽天瀾所說,你好像已經知道他身負上乘武功。”
李麻子道:“我是憑著一雙眼睛看出來的,只不知看得對是不對,還是請老鏢頭法眼鑑辨。”
韓威武道:“待會兒我是要親自去會會他的。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李麻子道:“觀其人觀其眸子,這小子的眼神光華內蘊,大異常人。”
韓威武道:“不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多半神采奕奕,但只且這一點還不能斷定。”
李麻子道:“但若加上另一樣特別之處,那就似乎可以斷定。”
韓威武道:“還有什麼特別之處?”
李麻子道:“他並不是用本來的面目和我們相見,這一點我相信決不會看錯。”
韓威武笑道:“你是當今之世最精於改容易貌的人,這小子隱瞞廬山真貌,當然是騙不過你了。”
李麻子道:“依我猜想,他多半不是無名之輩,恐怕給人家認出他是誰,才改容易貌的。”
楊大姑忽地問道:“依你看,他本來的年紀是不是要比現在的模樣大些?據天瀾世兄說,他似乎只有二十歲左右。”
韓威武道:“是呀,要是當真已是成名之輩,那就不應該這樣年輕了。”
不料李麻子卻道:“依我看他本來的歲數恐怕更輕,可能還未到二十。但這就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了,假如我看得不錯的話,他卻要比一般練過十年內功的人功力更深!”
沐天瀾說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難道他在孃胎裡就練武功?”
李麻子道:“我也覺得奇怪,或許我看得不準。請老鏢頭法眼鑑定。”
韓威武沉吟半晌,說道:“你的眼力我是絕對相信的,但如此說來,這個少年的來意就更令人難測了。這樣吧,鵬舉,聯奎,你們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去見大師兄吧。這個少年由我應付好了。”
宋胡二人答應之後,向楊大姑問道,“師姑,你是準備和我們一起去,還是讓我們先去。”
楊大姑忽道:“我倒想請你們稍待片刻。老韓,我想看一看那小子是何等樣人方始決定,可有地方讓我偷窺,那小子不會發覺的?”
韓威武道:“有倒是有,不過老大姊,不知你是決定什麼?”
楊大姑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得罪你的貴客的。待我看清楚後,說不定我會讓我這兩個師侄給那小子保鏢。”
韓威武怔了一怔,說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可以看出這小子的來歷?”
楊大姑道:“我沒有把握,我也並不是要在確實知道他是好人之後,才讓鵬舉、聯奎給他保鏢。但我希望你把這件事情由我決定!”
韓威武莫測高深,思疑不定。但想楊大姑雖然是著名的“辣手觀音”,但在江湖上有幾十年閱歷,決不會胡鬧一氣。便道:“震遠鏢局全靠老大姊維持,這件小事,我們豈能不聽你的份咐?好,你說怎樣辦就怎樣辦好了?”
楊大姑道:“多謝你給我面子,那麼咱們先商量妥定,待會兒你按照我的決定去做。”
商量定妥,楊大姑與宋鵬舉、胡聯奎二人躲在那間專為會見貴客的小花廳後面的一座樓房,樓房對著花廳的後窗,上面有特殊設備,可以居高臨下的看得清清楚楚,而不至於給客人發現。
韓威武則由李麻子陪同他走進那間小客廳。
那個穿著一身華貴衣裳,模樣十足十像是個貴公子的少年正自等得心焦,一見李麻子進來,不禁便是眉頭一皺,說道:“為什麼還不請宋胡兩位鏢師進來見我?”韓威武心想:“他這樣說,顯然他是早已認識宋鵬舉與胡聯奎二人的了!”故意裝作有點兒惶恐的神氣,不作聲。
李麻子陪笑道:“這位韓大爺是我們鏢局的總鏢頭!”
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一大鏢局,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身分豈比尋常?即使是各大幫派的幫主、掌門見到韓威武也不能不尊敬幾分的。
那知這少年卻是視若等閒,淡淡說道:“韓總鏢頭親自接見,可真是令我這個無名小卒受寵若驚了。但我只是想請貴局的宋胡兩位鏢師保鏢,不敢有勞總鏢頭大駕。”
他口裡說的是“受寵若驚”,其實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韓威武不覺心中有氣,故意微笑說道:“哦,倘若是由我親自出馬替你保鏢,也不行麼?”
那少年道:“不敢勞煩總鏢頭,只是想請總鏢頭照鏢行的行規辦事。”
韓威武道:“不錯,鏢行的規矩是可以由客人指定鏢師的,但那也並非沒有例外,”
那少年道:“我知道,只是在兩種情形之下不可能。第一種是指定的鏢師不在鏢局;第二種是總鏢頭堅決不許他們保鏢。但若是後一種情形,總鏢頭必須要鏢行有頭面的人,當眾說出足夠的理由。否則只有總鏢頭和客人所指定的鏢師一同離開鏢局!”
韓威武道:“閣下對鏢行規矩倒是打聽得很清楚。”
那少年道:“貴局的李管事已經告訴我,宋胡兩位鏢師是在鏢局的!”
韓威武道:“不錯!”
那少年道:“那麼是你不許他們接我這支鏢了?”
韓威武道:“我沒有這樣說。不過……”
那少年道:“既然總鏢頭可以允許他們,那就不必拖延時刻了。請他們出來和我商量保鏢的事,別要那許多‘不過’了。”
韓威武笑道:“閣下也未免太心急了。請坐下來喝一杯茶,我慢慢告訴你!”
此時鏢行的人已經換過一壺熱茶送來。鏢頭親自接見客人,按規矩是要另外敬茶。
韓威武提起茶壺,提得高高的斟茶,他眼睛不看茶杯,說道:“這是江西來的雲霧茶,喝一杯可以解解燥氣。”
斟了滿滿一杯,他還在斟。“水面”已經高出杯口了,但奇怪的是,並沒濺出半點。
茶壺在距離杯口一尺開外的高處斟下,若非內力用得均勻之極,“水面”高出杯口,那是絕不會不滿瀉的。但現在居然沒有濺出半點,那也可以看得出來,韓威武乃是藉斟茶敬客為名,顯示自己精純的內功了。
鏢行的規矩,嚴禁試客人的武功。但自己炫露武功,卻是非但沒有明文禁止,而且在某些場合還是受到鼓勵的。因為這可以堅定客人對鏢師的信心。獲得信心,才可以做成生意。
但韓威武之炫露武功,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做成這宗買賣。
他以京師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身分,本來也無須自炫武功。
他的目的恰好和一般鏢師自炫武功的目的相反,是要推掉這宗買賣,是要這少年知難而退。
李麻子看得出這少年身具武功,韓威武當然也看得出。
他雖然未能確定這少年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但最少可以確定,是要比宋鵬舉和胡聯奎高明得多。
確定了這一點自然而然,他憑經驗判斷,斷定這少年十九是來生事的了。否則為何指名要請兩個本事遠不如自己的鏢師?
規在他炫露了這手精純的內功,等於向這少年暗示:你若想鬧事,請先秤秤自己的斤兩。要這少年知所顧忌。
李麻子道:“總鏢頭,杯已滿了!”
韓威武這才裝作霍然一省的模樣,說道:“糟糕,我只顧說話,斟得太滿了。客官,你小心點接。”
他正想端起茶杯,那少年已經出手,說道:“不敢當!”雙指在茶杯邊輕輕一擦,斟滿了的茶杯已是滴溜溜的貼著他的手掌轉動,“拿”起來了。
韓威武和李麻子都是見多識廣的人,但這樣子的拿起斟滿的茶杯,看得他們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水面本來已經高出杯口,好像覆鐘形的,杯子貼在他的手掌滴溜溜的轉,茶水居然也沒濺出半點。
這手功夫可比韓威武炫露的更難了。
那少年口一吸,杯子還未“拿”到面前,茶水已被吸進他的口中。
少年喝了半杯,讚道:“好茶!”又吮吮舌頭,說道:“苦而不澀,苦中有甘,果然可解心頭燥氣。但佳茗不宜牛飲,留下半杯慢慢品嚐吧。”
鏢行禁止試客人武功,但這少年的武功卻已是給試出來。
這少年接著說道:“多謝賜茶,總鏢頭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能讓宋胡兩位鏢師出來的原因了吧?”
韓威武道:“他們恐怕不能接你這支鏢,因為恰巧他們今天有別的事情,這件事情尚未知要耽擱他們多久。”
但剛說到這裡,宋鵬舉與胡聯奎卻已走進來了。
那少年道:“這兩位想必就是來鏢師與胡鏢師吧?”
韓威武道:“不錯,保鏢的事情,你和他們當面說吧。”
宋胡二人仔細商量,但覺這少年似曾相識,但究竟在那裡見過,卻是怎樣也想不起來。兩人心裡想道:“好在師姑已有指示,我們也不必管他是誰了。”
宋鵬舉是師兄,於是由他先開口:“請恕來遲,閣下貴姓?”
那少年道:“小姓唐。”他只說了一個姓,名字卻不肯說。韓威武益增疑懼,尋思:“莫非是四川唐家的人?”四川庸家是一個被人認為十分神秘的武林世家。唐家擅於制煉畏毒暗器,武功也甚怪異,唐家子弟素來獨往獨來,不與江湖人物來往。
宋鵬舉道:“我們與唐兄似乎素昧平生,不知唐兄何以如此獨垂青眼?”
那自稱姓唐的少年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我是仰慕兩位大名,特來請兩位保鏢的。”
宋鵬舉苦笑道:“唐兄給我們臉上貼金,我們可沒有這樣厚的臉皮。實不相瞞,我們在震遠鏢局只是搖旗吶喊的角色,從來沒有獨挑大樑走過鏢的。像我們這樣的鏢師,只能算做無名小卒。”
那少年道:“我不管是你們無名小卒也好,還是成名人物也好,我知道你們的本事就行了。我敢相信你們,你們就不必客氣。”
宋鵬舉道:“我們實是本事低微!唐兄,你恐怕是誤聽人言。”
胡聯奎年紀較輕,忍不住好奇心,說道:“唐兄與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又怎知我們有什麼本事?”
那少年道:“我是來請鏢師的,不是來接受盤問的。你不必管我從何得知,我只問你們,你們願不願意替我保鏢?鏢銀是一千兩金子。”
宋鵬舉道:“閣下如此看得起我們,按說我們就是赴湯蹈火,也該為閣下效勞,不過,恰巧我們今天有別的事情,馬上就要動身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辦妥這件事情。所以只好辜負閣下的美意了。”
那少年道:“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嗎?”
胡聯奎道:“可以,是我們的大師兄說有急事相召。
那少年道:“你們的大師兄是閔成龍嗎?”
胡聯奎道:“正是。”
胡聯奎毫不遮瞞的告訴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倒是大出韓威武意料之外。
宋鵬舉繼續說道:“論鏢行的規矩我們不能拒絕客官,但本門師兄的召喚我們也不能抗命。此去不知耽擱多久,只怕誤了閣下之事,還是請閣下另聘鏢師吧。”
那少年沉吟半晌說道:“我一心想請兩位,別的鏢師我是決計不請的。”
宋鵬舉道:“但我們實是左右為難,閣下若是非要我們不可,那就請閣下替我們出個好主意吧。”
那少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忽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大師兄是個官兒,俗語說得好: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算我倒黴,這件事情作罷!”
“作罷”二字從他口中說了出來,亦太出宋胡二人意料之外。
原來他們這番對答乃是依照楊大姑所教的。但楊大姑卻以為這少年還會糾纏的。
這番話的口氣其實已有商量餘地,例如這少年可以說我可以等待你們二天,等你們給師兄辦妥事情才給我保鏢,或者說你們二人是否可以分頭辦事,一個去聽你們的師兄有什麼吩咐,另外一位暫且留下與我商量保暗鏢一事。
要是這少年當真如此堅持非要他們保鏢不可的話,楊大姑是許可他們應承的。
沒想到的是,雷聲大,雨點小,這少年給他們抬出了閔成龍一嚇,就嚇退了。
他給嚇退,韓威武倒是如釋重負了。
“多謝客官這樣看得起我們的鏢師,生意雖然做不成,我們還是一樣感激的!韓威武站起來,擺出送客的姿態。
那少年掏出一錠金光燦爛的元寶,說道:“可惜請不動兩位鏢師,耽擱了你們的時間,抱歉之至。這五十兩金子,不敢雲酬,聊表敬意。”
宋鵬舉了連忙說道:“我們不能替閣下效勞,豈可無功受祿?請閣下收回!”
那少年道:“你在震遠鏢局也有兩年了吧,怎的還不知道鏢行規矩?”
韓威武道:“就是按規矩也無須付這許多,非份錢財,我們不想妄取。”
原來按鏢行習慣,指名聘請鏢師,要是談不妥的話,客人為了尊重自己所要禮聘的鏢師,多少付點錢作為“茶敬”,這點錢大約相當於他願意出的鏢銀百分之一就行了。亦即是說,這少年只須付出十兩黃金便已足夠。而且這也只是不成文的“習慣”,並非真正白紙黑字所訂的“規矩”。
那少年道:“我身上沒有零碎金錠,無法調換。你一定要計算得那樣清楚,就麻煩你把金元寶劈開吧。”
韓威武心頭一凜!”原來他又來較考我的武功!”
原來那少年把金元寶在桌上一擱,元寶已經嵌入桌子,與桌面剛好相平,好似巧手匠人的鑲嵌。
韓威武的功力要把這錠元寶取出來或許不難;但要費一些時候,劈開來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少年笑道:“我沒功夫等了,多下的寄存你這裡吧,其實做人又何必這樣認真!”
他已經走出去了。
韓威武用力一拍檀木桌,金元寶跳了出來,他追出鏢局大門,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見。
大門外只見停著一輛馬車,他的女婿沐天瀾站在馬車旁邊。
韓威武認得是鏢局一輛裝配特別的馬車,心中一動,問道:“天瀾,是誰叫你準備這輛馬車的?”
沐天瀾尚未回答,宋鵬舉胡聯奎二人亦已跟著出來了。
他們也是迫不及待的問沐天瀾道:“我們的師姑那裡去了?”
沐天瀾道:“她已經離開鏢局,叫你們不必等她了,這輛馬車,就是她叫我給你們準備的。”
宋鵬舉道:“要馬車做什麼?”
沐天瀾道:“給你們乘坐到閔成龍的家裡去呀。”
宋鵬舉怔了一怔,說道:“為何要乘坐馬車?”
閔成龍家在城西,是比較僻靜的富貴人家的住宅區,和鏢局的距離約有七八里路,但卻無需乘坐馬車的。
韓威武也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若是要趕時間的話,讓他們騎馬不是更快得多?”
沐天瀾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聽你們師姑的吩咐。你們見了她再問她吧。”“
韓威武心中一動,問道:“楊大姑還說了些什麼?”
沐天瀾道:“她說那少年的來歷她已經猜到幾分,但要待她明天回來方始可以和總鏢頭細說,另外,她還叫我向來胡二兄轉達幾句她的叮囑,她說,不管你們碰上什麼事情,都不必驚慌。見著了閔成龍,也不必提起她已經到了京師。”
韓威武笑道:“她既這樣說,那你們就放心去吧。嗯,天瀾,咱們這次恐怕也是沾了楊大姑的光,倒發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橫財呢。”
宋胡二人駕駛馬車不疾不徐的前往閔家,走了約莫一枝香時刻,已是遠離鬧市,到了僻靜處所了。
天色漸近黃昏,馬車從一個葦塘旁邊經過,葦塘不遠處有座亭子,是北京名勝之一的陶然亭,有兩個人從亭子那邊走來。
宋鵬舉凝眸看去,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
胡聯奎道:“什麼不對?”
宋鵬舉道:“是兩個上了年紀的人。”說話之間,那兩個人已經從另一條小路走了。
胡聯奎道:“那姓唐的少年恐怕當真是給閔師哥的名號嚇退了,師姑這次料得不準,……”
話猶未了,忽見陶然亭畔人影一閃。宋鵬舉笑道:“師弟,這次恐怕是你料得不準!”
那人來得慢極,宋鵬舉剛剛把馬車轉過方向,向著陶然亭走,那人已是來到車前,出掌一按車轅,馬車竟是不能向前移動。
宋鵬舉雖然早有準備,但由於尚未能夠斷定此人來歷,不禁也是有點驚慌。當下勒住馬卒,勉強笑道:“唐兄,你是來請保鏢的還是來劫鏢的,我們這輛車上可沒有紅貨。”
那少年笑道:“實不相瞞,我既不是來請保鏢,更不是來劫鏢的。不過,有件事情,卻想求你們幫忙,請稍歇片刻,容我細說如何?”
宋胡二人下了馬車,宋鵬舉道:“閣下武功比我們高明十倍,何須我們幫忙?”
那少年道,“你放心,我不是求你們助拳。”
胡聯奎道:“但我們與閣下素不相識……”
那少年哈哈一笑,截斷他的話道:“今日我到鏢局來找你們,你們一定是疑團滿腹了?”
胡聯奎道:“是呀,我奇怪你怎的會知道我們這兩個無名小卒?”
那少年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道:“你仔細瞧瞧,你當真不認識我麼?”
胡聯奎道:“不認識!咦,又好像在那裡見過,你到底是誰?”
那少年笑道:“你們還記得在回疆山神廟碰上的那個小叫化嗎?”
宋胡二人不約而同的霍然一省,說道:“哦,原來你是那個小叫化?那麼你,你敢情是我們從未見過面的那個小師弟楊,楊……”
那少年道:“不錯,我就是楊炎。不過卻並沒見過面。”楊炎正是他們的師父楊牧之子。
胡聯奎恍然大悟,笑道:“這可真是對面不相識了。不過當時我們亦已懷疑是你暗中出手相助我們,只不知你何以不願表明身分,你可知道你的姑姑找得你好苦,那次她到回疆,就是特地為了找尋你的。”那次他們在那座山神廟中碰上獨腳大盜鄭雄圖,正在危急之際,鄭雄圖卻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他們這才逃脫性命。如今說起,方知是楊炎所助。後來楊大姑來到,把鄭雄圖打得重傷而逃。楊炎仍然是在場的,但始終沒有表露身分。
楊炎說道:“我知道姑姑找我,但過去的事我不想談了。目前我有一件對我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請你們幫忙。”
宋鵬舉道,“師弟,你曾經救過我們的性命,即使你不是我們的師弟,我們也該幫你的忙的。不必客氣,你說吧。”
楊炎說道,“我想尋找、尋找你們的師父,你們可以替我設法,怎樣才能見著他呢?”
要知楊牧乃是大內侍衛,他是住在宮中的。在外面雖然也有住所,那住所也是保密的。
楊炎和女友龍靈珠入京尋父,一到京城,首先就碰上這個難題。
他從齊世傑口中,早已知道宋胡二人比較可靠。因此他想來想去,只有走他們這條門路。他們在京師第一大鏢局當鏢師,一找就可以找到。為了藉口請他們保鏢,楊炎和龍靈珠還做了幾件盜案,偷了幾個貪官的幾千兩金子。
宋胡二人聽楊炎說要找他們的師父,此事雖是在他們意料之中,卻也有些出乎他們意料。
要知他們的師父就是楊炎的父親,楊炎不說要找父親,顯然是他目前還不願意承認楊牧是他父親了。
宋胡二人但是心裡想道:“聽他的口氣,不但對師姑心存芥蒂,對他自己的父親也好像有所不滿,不過,無論如何,以父子之親,料想他也不會對師父不利的。”
他們雖然因為不知道楊炎打的是什麼主意,有點忐忑不安。但如今他們是和師姑站在一條線上,想要幫韓威武的忙,阻止閔成龍把震遠鏢局奪為己有的。而閔成龍背後的大靠山正是他們的師父。因此假如楊炎和父親是一條心,他們反而有所顧忌。楊炎這麼說法,他們倒具可以放心把他真的當作“自己人”了。
宋鵬舉想了一想,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師父在外面的住處。我們無官無職,也不敢到官裡找他。實不相瞞,我們在京師兩年,也只是在鏢局裡見過兩次師父。”
楊炎大失所望,說道:“這麼說,你們也是沒法找到他了?”
宋鵬舉道:“辦法不是沒有,不過,不過……”
揚炎道:“不過什麼?”
宋鵬舉沒有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卻道:“師弟,你已經知道我們奉閔師兄之召,前往他家的了?”
楊炎恍然大悟,說道:“哦,你的意思是可以著落在閔成龍的身上,幫我約會你們的師父?”
宋鵬舉道:“不錯。大師兄是御林軍軍官,又是師父最寵愛的掌門弟子,他是可以隨時見得著師父的。”
楊炎說道:“不瞞你說,當我知道你們去閔家的時候,我也曾經想過找閔成龍幫忙的,但閔成龍這個人我信他不過!”
宋鵬舉道:“是呀,我顧忌的也正是這個。要是他問你找師父為了何事,我該不該把受你之託說出來呢?”
楊炎說道:“不能。”
宋鵬拳道:“那只有碰運氣了。鏢局目前正有一件大事,這件事是由師父策劃,叫閔師兄替他出頭辦事的,閔師兄要我們為他略效微勞,這次叫我們去,說不定會帶我們去見師父。”
楊炎說道:“我可不耐煩等候你們迴音,不如這樣吧,我也跟你們一起到閔家去,我會見機而為,不連累你們就是。”
宋鵬舉道:“但你又不願表露身分,怎麼進得了閔家。”
楊炎說道:“我當作是隨同你們前往的鏢局裡一個鏢師好了。”
宋鵬舉道:“不行,震遠鏢局的鏢師他都認識。”
楊炎說道:“好,那我乾脆自己進去。只須你們帶我到閔家門前。”
宋鵬舉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有點不妥!”
楊炎說道:“什麼不妥?”
宋鵬舉道:“閔師兄的事雖然不算很大,但他是御林軍中得勢的紅人,家中也有許多護院的,你既不願對閔師兄表露身分,當然更不能打進去。而且,既使你能夠偷進去,但要找到閔師兄,也一定得見著他家裡的人的。你準備怎樣應付他們?”
楊炎搔了搔頭,說道:“我不管,進入閔家再說。”
胡聯奎急道:“若是隻求進入閔家,又可以躲過盤查的話,我倒有一個辦法。”
宋鵬舉道:“哦,你想到了什麼好辦法?”要知胡聯奎乃是楊牧門下最小的一個徒弟,一向不會出什麼主意。如今他的口氣卻說得似乎有把握,故此宋鵬舉感覺有點詫異。
胡聯奎說道:“其實這辦法也不是我想出來的,但我想師姑給咱們準備這輛鏢車,想必有她用意。很可能她早已料到此刻之事。”
宋鵬舉霍然一省,說道:“不錯,師弟,請上車吧。”
天色忽轉陰沉,此時正在開始下著細雨。楊炎笑道:“這輛車子正好避雨,姑姑給你們想得倒是很周到。”
宋鵬拳道:“這輛車子雖然和普通的馬車似乎一樣,但卻是我們鏢局走鏢用的鏢車,它的功用不是僅僅為了避雨。”
楊炎說道:“好,那我更要見識見識了。”
胡聯奎道:“我說的辦法,就是要靠這輛鏢車。不過師弟,你可要受點委屈。”
在他說話的當兒,宋鵬舉已經揭起一塊木板,原來這輛車子是有夾層的。
“這是我們用來收藏紅貨的,裝有巧手匠人安置的機關,要懂得機關的用法才能開閉,尋常人是看不出內有夾層的。不過中空甚罕,你可得屈曲身軀才能躺下。”宋鵬舉說道。
楊炎笑道:“受點悶氣,那也算不了什麼。這筆賬我記在閔成龍頭上好了。”
閔成龍的野心
閔成龍在密室中正在等待他的兩個師弟。
每逢陰雨天、他就感覺不大舒服。臉上發癢,肩膊痠痛。
這也正是他平生的兩大恨事。這兩件事情都是和他以前的師母雲紫蘿有關的。
第一件恨事是:少年時候,他雖然算不得美少年,相貌也生得很端正的,但後來卻變成了個大麻子。
並不是由於出天花,他的麻臉是人為的。
那年雲紫蘿被楊大姑趕出家門,正逞宋騰霄受孟元超之託,從小金川回來探她。宋騰霄是她和孟元超共同的朋友。
來探訪她的宋騰霄剛好碰上這件事情,忍不住和楊大姑動了手。他給師姑吶喊助陣,也受了池魚之殃,楊大姑發出一把鐵蓮子本是用來打宋騰霄的,被宋騰霄的掌力反震回來,都嵌在他的臉上。挖出了鐵蓮子,他的臉也變成了蜂窩也似的大麻子了。
變成大麻子也還罷了,另一個他吃的更大的虧幾乎令他變成廢人。
這件事發生在雲紫蘿去世那年,他因公事前往大理,在滇南路上,碰上了雲紫蘿和繆長風。
繆長風恨他幫師父屢次陷害雲紫蘿,更恨他做清廷的鷹爪,出手捏碎了他左肩的琵琶骨。要不是雲紫蘿替他說情,他的武功當時就要給全都毀掉。
這件事發生之後沒有多久,雲紫蘿就在小金川的一次戰役之中陣亡。
他回到京師,用大內珍藏的續斷膏治傷,方始免於殘廢,但武功卻已經受到很大的影響,雖然他當御林軍的軍官是靠師父的面。但武功不濟也不免影響了他的“前程”。最少他自己是這樣想。(他這兩件恨事,事詳拙害《遊劍江湖》)。
繆長風和宋騰霄這兩個人,是他的師父都要聞風遠避的,他當然無法自己報仇。
是以雲紫蘿雖然死了,他還在恨她。尤其在陰天的時候。他臉上發癢,肩膊痠痛,他認為都是受雲紫蘿所累的。
今天他的肩痛似乎比往常更甚。不過好在有一件即將來臨的喜事,沖淡他的恨意。
“我就要成為京師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了,這可要比當一個不大不小的軍官好得多。要是我能夠替師父多做幾件可令他稱心如意的事,我的地位就更鞏固了。”他想。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得敲門的聲音了。
“爹爹,宋叔叔和胡叔叔已經來了。”
給宋胡二人通報的是他的兒子閔騰蛟。閔騰蛟今年二十一歲,與胡聯奎的年紀相差不了多少。
閔成龍打開房門,說道:“兩位師弟,我正在等你們呢。”跟著吩咐兒子:“你在外面留神瞧著點兒,一要小心門戶,二要不許任何人來騷擾我。”
他關上房門,請宋胡二人坐下。
宋鵬舉道:“師兄見召,不知為了何事?”
閔成龍笑道:“別忙,別忙。我倒想先問你們,鏢局近來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沒有?”
宋鵬舉道:“沒什麼,師兄,你不必擔心,韓總鏢頭雖然喜歡他的女婿,但直到今天為止,我們也從沒聽見他說要提拔他的女婿繼承他的職位。”這是閔成龍最關心的事情,曾經叮囑宋胡二人替他留心鏢局的動態的。所以宋鵬舉不待他開口查問就先說。
不料閔成龍卻笑了起來,說道:“師弟,你錯了!”
宋鵬舉怔一怔,惴惴不安地問道:“師兄,我說錯了什麼?”只怕閔成龍已經知道他是說謊。
閔成龍笑道:“我不是問你這件事。有師父給我撐腰,區區一個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我還怕當不上嗎?諒那沐天瀾也不敢和我爭的。”
宋鵬舉鬆了口氣,說道:“是,是,小弟會錯意了。師兄想要知道的是……”
閔成龍道:“第一件事我想要知道的是,最近這兩天可有什麼陌生的客人,或者是雖不陌生,但卻是外地的成名江湖人物來過鏢局?”
他這麼一問,宋胡二人不禁又是心頭卜卜的跳了。“難道他已經知道師姑和楊炎師弟到了鏢局?”
“沒有,沒有。”兩人齊聲答道。
“不知師兄何以有此一問?”宋鵬舉大著膽子,加多一句。
閔成龍說道:“你們知不知道京師最近發生的大新聞?”
宋鵬舉道:“我們交遊不廣,外面的事情知道很少。什麼新聞,師兄可以說給我們聽嗎?”
閔成龍道:“是幾宗離奇的盜竊案件。失主都是達官貴人,有鄭國公,有刑部的史侍郎。只須舉出這兩個失主,你就知道那竊賊是如何大膽了。”
宋鵬舉吃了一驚,說道:“刑部是管犯人的,史侍郎是在刑部坐第二把交椅的掌權人物,素有活閻羅之稱。他的家裡也居然失竊,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失了很多財物吧?”
閔成龍道:“不能算少,也不算多。幾個失主,總共大概給偷了值十多萬兩銀子的財物。不過,失主都是大有來頭的貴人,他們有關的衙門不能不盡心竭力為他們破案。我們御林軍的統領雖然不是管盜案的,但受了請託,情面難卻,不能不協助有關衙門偵查。統領交待下來,我也是奉命偵查此案的人員之一。”
宋鵬舉道:“盜案和鏢局有什麼相干?”他可真是有點害怕,害怕閔成龍藉這盜案陷害韓威武。
閔成龍道:“我知道與鏢局無關。韓威武膽子再大諒他也不敢勾結大盜的。不過,他做了幾十年總鏢頭,交遊廣闊,有什麼名人到了京師,他可能知道。甚至那些人物還有可能先去拜會他的。因此我向你們打聽一下。”
宋鵬舉道:“沒有,韓總鏢頭這兩天非但沒有客人來訪,言談之間,也沒見他提及有甚名人來到京師!”
閔成龍道:“好吧,那麼盜案暫且擱過一邊,不過,仍要請你們替我繼續留意。”
宋胡二人放下了心,齊聲說道:“大師兄有命,小弟自當緊記。”
閔成龍似乎知道他們的心思,笑道:“我只是要韓威武把總鏢頭的位子讓給我,無需藉盜案來扳倒他,但要是他不識相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宋胡二人不敢作聲,閔成龍繼續說道:“關於那幾宗盜案,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我忘記告訴你們。幾宗盜案是同一個人所為,這是我們從他的手法便可以斷定的。他最喜歡偷的是金元寶,好像鄭王府的失竊一案,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古董他都不拿,只拿了幾十個金元寶。你們鏢局耳目靈通,要是在京師發現有人揮金如土的話,你們就告訴我。”
宋胡二人此時方始恍然大悟,心裡想道:“原來這個妙手空空的神偷就是楊炎師弟。”當然他們不會將心裡的思慮說出來,只是對師兄的吩咐準唯諾諾。
閔成龍繼續說道:“另一件事可比這幾宗盜案更重要了。世傑師弟在保定做的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宋鵬舉道:“聽說他在方師兄家裡打敗了關東大盜尉遲炯,大師兄說的是這件事吧?”這件事情早已震動江猢,宋胡二人自是不能推說不知。
閔成龍道:“不錯,但恐怕你們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宋鵬舉道:“什麼其二?”
閉成龍道:“雖然他曾經和尉遲炯交手,暗地裡他們卻是一路!”
宋鵬舉大吃一驚,說道:“這怎麼會?”
閔成龍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宋鵬舉道:“不是不信,但不知師兄有什麼憑據?”
閔成龍道:“真憑實據尚未到手,不過蛛絲馬跡卻是實在可疑。我不想和你們細說,我只要你們幫忙我做一件事!”
宋鵬舉驚疑不定,說道:“請師兄吩咐。”
閔成龍道:“齊世傑在方家出事之後,沒多久他就失了蹤。我們只知道他已離開保定,卻不知他去了何處。”
宋鵬舉道:“大師兄可是要我們偵查他的下落,但只怕我們目前不能離開鏢局。”
閔成龍道:“鏢局正有大事,你們即使想要離開,我也不允許你們離開的。不過在同門之中,齊世傑和你們的交情最好,因此你們得有個準備!”
宋鵬舉惴惴不安問道:“什麼準備?”
閔成龍道:“齊世傑到了京師,可能偷偷來找你們。”
宋鵬舉道:“齊師弟已經來了京師嗎?”
閔成龍道:“我不是說他已經來了,但也難保他如今不在京師。總而言之出來京師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宋胡二人不約而同的問道:“為什麼?”
閔成龍道:“我們懷疑在保定劫獄的那個人就是他,在方豪家中搶走方亮的那個人也是他。……”
胡聯奎與齊世傑交情最好,忍不住替他分辯,“不會吧。齊師弟那次冒了很大的危險和尉遲炯交手,就是為了幫二師兄(方豪)的忙的,他又怎會暗中和二師兄作對?而且據我所知,師姑對他的管束極嚴,他又怎敢在救了三師兄(方亮)之後,再去劫獄?和二師兄暗中作對還不打緊,劫獄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對了,咱們的師父是皇上身邊的人,師姑也不肯讓他這樣胡作非為的。”
閔成龍的說話被他打斷,很不高興,冷冷說道:“你說完沒有?”
胡聯奎道:“小弟愚昧,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我想得到的都已說了,請大師兄指點。”
閔成龍冷冷說道:“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世事常常出乎常理之外,為什麼我們會懷疑世傑,目前我還不能詳詳細細的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懷疑他的不是我,還有咱們的師父。”
胡聯奎大吃一驚,說道:“師父也懷疑他?師父可是他的嫡親舅舅呀!”
閔成龍道:“不錯,師父正是認為他的嫡親外甥嫌疑最大!你們是不是對師父的懷疑也表懷疑?”
胡聯奎不敢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