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新聲,尊前舊侶,一醉盡生平。司馬無家,文鴛未嫁,贏得是虛名。
——彭駿孫
楊牧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為齊建業喝彩。
呂思美正在思量怎樣去幫宋騰霄的忙,驀地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瞅了楊牧一眼,冷笑說道:“楊武師,聽說你在薊州也有不大不小的名頭,原來就只會搖旗吶喊麼?”
楊牧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呂思美道:“我們鄉下有個笑話,二人吵架,其中一個捲起衣袖,氣勢洶洶,似乎非得立即和對方打上一架不可,可是當對方起而應戰的時候,他卻是隻敢動口不敢動手了。他罵一句,退一步,大叫大嚷的要人家等他,等他回家去把姻‘伯’請來!”
這個笑話其實是各地都有的,不過多數說的回去請哥哥。呂思美說成是請“姻伯”,當然是調侃楊牧的了。
楊牧大怒道:“不是看在你是個黃毛丫頭的份上,我非得教訓你不可!”
呂思美笑道:“好呀,那正是求之不得!要打就趕快打吧,趁你的姻伯還在這兒,有你的便宜呢!”
宋騰霄叫道:“小師妹,這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呂思美笑道:“我可不想做笑話中的主角。你們打得這樣高興,我豈可不湊湊熱鬧?哈哈,楊武師來吧,來教訓我吧!”說到“教訓”二字,她已是唰的拔劍出鞘,朝著楊牧的面門,就是一晃。
楊牧大怒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雙掌劃了道圓弧,一招“遊空探爪”,左掌拍出,右掌向呂思美的肩頭抓下。
這一招本是他家法的“金剛六陽手”的絕招,左掌以陽剛之力盪開對方的劍尖,右掌就可以抓著對方的琵琶骨。剛才在酒家裡呂思美曾給他一掌推開,他以為呂思美縱然通曉劍術,也不會高明到哪裡去,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內。滿以為一定可以手到擒來,心裡還在打算要怎樣來折辱她呢。
哪知呂思美是謀定而動,早有準備。在空地動手,不比堆滿了桌椅的酒店難以騰挪,楊牧一抓抓來,她早已是一飄一閃使出了穿花繞樹的身法,繞到了楊牧的背後了。
楊牧一抓抓空,陡覺金刃劈風之聲,心知不妙,反手一掌拍出,身形轉了一個圈圈。
他的武功也確是委實不弱,這一招化解得妙到好處,呂思美功力稍遜一籌,劍點歪斜,倘若硬刺過去,刺著了他,也不會傷得很重,卻得提防給他抓著。
呂思美當機應變,仗著輕靈的身法,迅即變招,楊牧剛剛轉了一圈,腳步未曾站穩,只見劍光耀眼,呂思美又已是從他面上刺來了。
呂思美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展開了穿花繞樹的身法,和楊牧遊鬥。端的是儼如蜻蜒點水,彩蝶穿花,衣袂飄飄,繞得急時,就如隨風飄舞的一團白影。
楊牧雖然是功力稍勝一籌,打不到呂思美的身上,也是無奈她何。
掌風劍影之中,楊牧一招“陰陽雙撞掌”擊去,左掌陽剛,右掌陰柔。剛柔兩股力道互相牽引,呂思美滴溜溜的轉了個身,冷笑說道:“金剛六陽手也不過如此,見識了!”楊牧一掌打空,陡然間只見劍光一閃,耀眼生輝,饒是楊牧躲閃得快,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襟已是被她的利劍穿過,幸而沒有傷著。
齊建業呼的一掌,將宋騰霄逼退兩步,叫道:“楊牧,過這邊來!”逼退了宋騰霄,他的身形也向楊牧這邊移動。
呂思美“噗嗤”一笑,說道:“對啦,快去求你的姻伯庇護吧!”楊牧剛才險些給她利劍所傷,嚇出了一身冷汗,性命要緊,顧不得她的恥笑,慌忙便溜過去。
呂思美如影隨形,跟蹤急上,說時遲,那時快,一招“玉女投梭”,明晃晃的劍尖,又刺到了楊牧的背心。
此時楊牧剛好和齊建業會合,齊建業自是不容呂思美傷他,中指一彈。“錚”的一聲,正巧彈著無鋒的劍脊。
齊建業施展的是“彈指神通”的功夫,雖然只是用了五成力道,呂思美己是禁受不起,虎口一麻,青鋼劍脫手飛上半空。
宋騰霄連忙一劍向楊牧刺去,這是“圍魏救趙”之策,攻敵之所必救,楊牧驚魂未定,身形未穩,如何能夠抵擋?當然又唯有依靠齊建業替他解困了。
三方面動作都快,齊建業左肘一撞,用了個巧勁,將楊牧撞過一邊,橫掌如刀,一招“斜切藕”的招式!右掌向宋騰霄臂彎削下。這一招也是攻敵之所必救,宋騰霄一個“盤龍繞步”收劍回身。
就在這霎那之間,呂思美飛身一掠,也已把青鋼劍接到手中,退而覆上了。
宋騰霄埋怨道:“小師妹,你何苦管這閒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的事不用你管。”
呂思美笑道:“我本來就是愛管閒事,何況你的事怎能說是與我無關?”
宋騰霄知道她的脾氣,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齊老頭兒的擒拿手十分厲害,你可要小心了!”呂思美又笑道:“我知道,剛才我已經領教過了。嘿,嘿,我只是一個初出道的晚輩,難得有這機會向名震江湖的四海神龍請教,傷了也是值得的啊!”
四海神龍是何等身份,聽了這話,不覺臉上一紅,心裡想道:“我若用重手法傷了這個初出茅蘆的小姑娘,只怕要給天下英雄所笑。”當下說道:“誰叫你這女娃兒不知好歹,你若不和楊牧糾纏,我也不會難為於你,你走吧!”
呂思美道:“你們這邊兩個,我們也是兩個。我若走了,你們豈不是佔了便宜?”口中說話,手上的那柄青鋼劍招數可是絲毫不緩,劍劍攻向楊牧的要害。楊收空手鬥不過她的長劍,齊建業無可奈何,又只好騰出手來替楊牧解招。楊牧不敢離開他的靠山,於是變成了雙方都是二人聯手作戰的局面,齊建業本來是被迫應戰的,卻給她顛倒來說,弄得他啼笑皆非。
楊牧連遇幾次險招,怒道:“這野丫頭刁滑得很,她自討苦吃,可怪不得咱們,姻伯,你還是把她先打發了吧,免得她來歪纏。”呂思美“噗嗤”一笑,說道:“原來那個笑話並不是我們鄉下才有”。對準楊牧,唰的又是一劍。
齊建業道:“我自有分寸。”沉下了面,喝道:“女娃兒,你再不知好歹,我可不客氣了!”
呂思美笑道:“老頭兒,你一把斑白的鬍子,生了氣鬍鬚也會動的,很是有趣!”
齊建業給她弄得啼笑皆非,想道:“這女娃兒也確實是有點可惡,好,待我想個法兒,不傷她的身體,點了她的穴道。”
可是呂思美的“穿花繞樹”身法,運用得十分精妙,她好似窺破了齊建業的心思,身子滴溜溜的老是繞著楊牧來轉,無形中等於拿了楊牧來作盾牌,教齊建業無法點著她的穴道。
齊建業不由得動起怒來,驀地一聲大喝,加重了掌力,向宋騰霄猛撲。轉換目標,心裡想道:“待我斃了這個小子,看你這野丫頭還能不束手就擒?”
呂思美所受的壓力稍松,立即又向楊牧加緊攻擊,叫齊建業不能全神去對付宋騰霄。
如此一來,變成了互相牽掣的局面。不過呂思美的功力畢竟是和四海神龍相差太遠,而楊牧雖然空手,卻可以與她勉強周旋,是以始終還是齊建業和楊牧這邊大佔上風。
宋騰霄給齊建業的掌力逼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心裡可是感到甜絲絲的,想不到師妹竟要為我拼命,這次倘若能夠脫難,我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她才好。
繆長風坐在店中觀戰,心裡可是焦急非常,正想出去幫宋騰霄的一把,忽見一個手拿旱菸杆,披著粗布大褂的老頭兒在街頭出現,正向著打鬥的地方走來。
那店小二跳了起來歡呼道:“這可好了,我的東家來了!”
繆長風心中一動,想道:“莫非這個老頭兒乃是隱於市肆的風塵異人,為了結交江湖朋友,才開這間酒店?”
心念未已,那老頭兒已是走得近了。店小二站出門口大叫道:“老東家,不好了,快來呀!這幾個客人在咱們店子裡打架,去了一撥,又來一撥,店內打得不夠,又打到了大街上。咱們店子裡的東西毀了還不打緊,鬧出了人命來可不得了!”
楊牧喝道:“識趣的走遠一些,別來多管閒事,打壞了多少東西我們自會賠給你。”此時正打到緊要的關頭,楊牧這邊大佔上風。宋騰霄被齊建業的掌力籠罩,雖然奮力解拆,已是力不從心,呂思美氣力不足,身法亦已漸見遲滯,遠不及剛才的輕靈了。
那老頭兒慢條斯理的拿起旱菸杆,吸了口煙,緩緩說道:“老兄,你這話又說得不對了。你們在我的店子裡鬧出事情,焉能說是我多管閒事?東西可賠,人命可是不能賠的。打死了人,你們一走了之,事情還不是到了我的頭上?”
口中說話,腳步逐漸走近。突然就插進打鬥的圈子當中!齊建業本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料想這老頭兒定非常人,正想問他,未曾出口,對方已然出手。
此時楊牧正在一掌向呂思美劈去,呂思美則在全副心神用來幫忙宋騰霄抵禦四海神龍的攻勢,眼看楊牧這一掌就可以把她的琵琶骨打碎,那老頭兒陡地插進當中,把呂思美輕輕一推,推出了三丈開外!他用的是一股巧勁,呂思美好似是給他拉開似的。身形只是轉了一圈,就站穩了。
楊牧一來是煞不住勢,二來也是怒火頭上,心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雙掌掌力盡發,“蓬”的一聲,竟然打到了那個老者的身上。
齊建業大吃一驚,叫道:“楊牧,住手!”話猶未了,楊牧已是四腳朝天,跌在地上。那“蓬”的一聲,卻是他身子觸著硬地的聲音。
齊建業大驚之下,也不知楊牧有沒受傷,無暇思索,一把抓去,抓著了老頭兒的煙桿。那老頭兒笑道:“齊老先生,你也喜歡抽菸麼?”
以齊建業的功力,這一抓石頭也要裂開。他滿以為這煙桿是非斷不可的,不料只覺觸手如燙,一股力道反震他的掌心,手指一鬆,煙桿已是掌握不牢。這招一試,齊建業方始知道對方的功力不在他之下。
齊建業驀地想起一人,連忙問道:“來的可是煙桿開碑陳德泰陳老先生麼?”
原來陳德泰這根菸杆乃是一件寶物,外表看來,似是漆木,其實卻是青銅混合玄鐵鑄的。玄鐵是一種稀有金屬,比凡鐵重十倍。有一次陳德泰和幾位朋友喝酒,酒酣興起,曾用這根菸杆試演武功,一敲敲碎了一塊石碑,是以得了“煙桿開碑”的外號。齊建業剛才拗不斷這根菸杆,反而給震得虎口發麻,也就是因為它是玄鐵之故。
陳德泰打了個哈哈,說道:“賤名有辱清聽,陳某不勝惶恐,齊老先生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此次光臨小店,請恕有失迎接之罪。不知齊老先生何以和這兩位客人為難,可否看在小老兒的面上,大家一笑作了?”
齊建業心道:“你倒說得這樣輕鬆?”眉頭一皺,說道:“此事一言難盡。本來衝著陳老英雄的金面,齊某是應該罷手的。但好不容易碰見了這兩個人,若不趁此作個了斷,以後就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請恕得難從命!”
陳德泰淡淡說道:“齊老先生不肯給我面子,那我可沒有辦法了。”
齊建業道:“不是我不肯給你面子——”話猶未了,陳德泰已是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多說了。”不聽他的解釋,回過頭來,卻對宋騰霄說道:“請問,宋時輪是閣下何人?”宋騰霄道:“正是先父。”
陳德泰哈哈笑道:“怪不得你的追風劍法使得這樣到家,原來果然是宋時輪的兒子。那麼,你想必就是在小金川和孟元超齊名的宋騰霄了?”宋騰霄道:“不錯,陳老先生敢情是先父舊交?”
齊建業見他們攀親道故,心裡已知不妙,果然便聽得陳德泰說道:“二十年前,我與令尊締交,後就沒有見過面,不料他已經仙逝,實是可惜。好,今日碰上了這件事情,你就讓我替你了結吧。閒話少說,你們走吧!”
齊建業是個久享盛名的人物,怎能丟這面子,喝道:“不許走!”
陳德泰冷笑說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撇開私人的交情不說,我是這間酒店的主人,你們兩位和他們兩位都是客人,客人在小店鬧事,我就有權來管。是我叫他們走的,齊老先生不肯甘休,問我要人就是!”
齊建業年紀雖老,火氣很大,聽了這話,勃然大怒,說道:“好吧,那我就只好領教你陳老哥的煙桿開碑的功夫了。不過,這兩個人可還不能夠現在就走!”
陳德泰煙桿一橫,說道:“只要你有本領抓得住他們!不過,可先得過我這一關才行!”
宋騰霄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一聲冷笑,說道:“為朋友兩肋插刀又有何妨?齊老先生,你不用擔心,宋某既然敢為朋友出頭,就不怕三刀六洞,你叫我走,我也是不會走的。陳老伯,小侄多蒙你的愛護,但還是讓我自己了斷吧。老伯的盛情,小侄虧心領了!”
陳德泰道:“不行,事情是在我的店子裡鬧出來的,我就非管不可!”
局面一變,突然變成了宋騰霄和陳德泰爭執,大家爭著要和四海神龍齊建業交手,倒是頗出齊建業的意料之外。
試了剛才那招,齊建業已知陳德泰的武功不亞於他,心中自恃,和陳德泰單打獨鬥的話,或許還可以有幾分取勝的把握,加上了一個宋騰霄,自己就是必敗無疑了。
當然以陳德泰的身份,決不能和宋騰霄聯手打他,可是倘若自己出手攻擊宋騰霄的話,陳德泰有言在先,那就是逼得他非和宋騰霄聯手不可了。
齊建業雖然是在怒火頭上,也不能不有點躊躇了。
繆長風從酒店走了出來,說道:“兩位老先生可肯聽小可一言麼?”
店小二跟在後面說道:“老東家,剛才他們打架的時候,這位客官正在喝酒,幾乎殃及池魚,給他們打破頭顱。事情的經過,這位客官也是曾經目擊的。”
陳德泰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此人精華閃斂,雙目炯炯有神,顯然是個武學行家。不知他是來幫誰的?”雖然店小二的口氣,這人似乎是站在自己這邊,心裡也不能不有點戒備。當下說道:“客官有何指教?”
繆長風道:“依小可之見,冤家還是宜解不宜結的好。”
陳德泰說道:“我是但願息事寧人,就不知齊老先生願不願意。這話你應該和齊老先生去說。”
齊建業方自沉吟,楊牧記起剛才所吃的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管閒事?”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天下人管得天下事,我雖然是個無名小卒,也總可以說句話吧。嘿、嘿,依我看來,你們還是和解的好。”
楊牧道:“不和解又怎麼樣?”
繆長風道:“若然大家都是有仇必報,有帳必算,那麼我和你也有一筆帳未曾算呢!對啦,剛才你不也是口口聲聲要和我算帳的麼?不過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和解的好。”
言下之意,齊建業和楊牧若是不肯接受調停,沒奈何他也是要和楊牧算帳的了!
楊牧仗著有齊建業作靠山,正要發作,齊建業卻忽地瞪他一眼,說道:“讓我來說。”口中說話,足尖暗運內力。
這條街道是用石塊鋪的,齊建業暗運內力,當他移開腳步之時,只見石塊上已經給他用腳尖打了兩個交叉十字。就好像用斧頭鑿出來似的,凹痕一般深淺。用腳踏碎石塊不難,似這等只是劃開兩道深淺相等的裂痕,而不波及其他部份,必須內力能夠集中一點、操縱自如才行。陳德泰見他顯露這手上乘的功夫,也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想道:“這老頭兒果然名不虛傳,內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若然只是較量內功,只怕我也未必能夠勝他。”
繆長風淡淡說道:“願聆齊老先生高見。”
齊建業移開腳步,緩緩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句話是說一般情況,但也不可一概而論。有的粱子,比如打破了的茶杯,踩裂了的石頭,那就恐怕是補不回來,抹不平淨的了。”
話中有話,所謂“打破了的茶杯”,只不過是個陪襯,“踩裂了的石頭”才是他想要打的比喻。言下之意,除非繆長風可以抹平了石上的裂痕,否則這“樑子”就是終不可解。
這分明是給繆長風出了一個難題,要令繆長風知難而退。
原來齊建業是個武學大行家,陳德泰看得出繆長風是個身懷絕技的人,他當然也是早已看出來了。不過卻未能夠準確估量繆長風功夫的深淺如何,是以要試他一試。
繆長風不慌不忙的踱著方步,從那塊石塊走了過去,說道:“天下除非是殺父殺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否則決沒有化解不了的樑子!”
移開腳步,那兩個交叉十字已是無影無蹤,而且他不僅僅是“抹平”了那兩道凹痕而已,整塊石頭就好似給削了一層似的,平平整整,什麼痕跡都不見了。
這份功夫,縱然不能說是在四海神龍齊建業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當!
齊建業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想道:“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想不到後輩之中,竟然出現了這許多高手。”
只是和陳德泰單打獨鬥,他已經沒有必勝的把握,倘若不肯接受調停,繆長風一定要和楊牧“算帳”的話,他和楊牧二人,那是必敗無疑的了。更何況對方還有宋騰霄和呂思美二人,這二人也是決不肯袖手旁觀的。
饒是四海神龍火氣再大,在這樣強弱懸殊,眾寡不敵的形勢之下,那也是無可奈何,必須罷手的了!
繆長風顯露了這手功夫,仍然恭恭敬敬地說道:“不知齊老先生以為晚輩的話是否得當?”
齊建業道:“閣下高姓大名?”
繆長風道:“小可是蓬萊繆長風。”山東蓬萊縣乃是他的籍貫。
齊建業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怪不得陳天宇盛讚他。果然了得。”當下明知故問:“江南陳大俠是你的好朋友?”
繆長風道:“陳大俠折節下交,我可不配稱作他的朋友。”
齊建業哈哈一笑,說道:“好,看在兩位陳大哥的面上,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後會有期。”他先提陳天宇,然後才說“兩位陳大哥”。“兩位陳大哥”雖然也包括了陳德泰在內,顯然是主從有別了。還有二層,他只是說“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卻並沒有說就此解開與宋騰霄所結的“樑子”,意思當然只是暫且罷手而已。
陳德泰明知他是遮蓋的說話,心裡暗暗好笑。但陳德泰但求息事於人,也就不想再給他難堪了。當下說道:“我還未曾得盡地主之誼呢,齊老先生請進小店再喝一杯。”
齊建業冷冷說道:“多謝你了,不啦!”回過頭來,拂袖便走。他一走楊牧當然也是灰溜溜的跟著他走了。
呂思美“噗嗤”一笑,說道:“這老頭兒真是死要面子,可笑得緊!分明是自知不敵,偏要說是看在江南陳大俠的份上。這事卻與陳天宇又有什麼相關?”
陳德泰笑道:“原來是繆大俠,小老兒是久仰大名的了。多虧繆大俠顯露這手神功,否則只怕還嚇不走這四海神龍呢!”
繆長鳳笑道:“陳老前輩給我臉上貼金,我可擔當不起。”
宋騰霄因為是久在邊荒之地的小金川,卻不知繆長風的名頭,但見陳德泰這樣稱讚他,對他也不由得另眼相看。不過由於繆長風剛才在酒店裡曾經暗助過段仇世一臂之力,宋騰霄卻是不免對他尚有芥蒂。
陳德泰哈哈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我得見故人之子,又得與繆兄幸會,就請大家都來同喝一杯。”
宋騰霄忽地淡淡說道:“繆先生,你剛才在酒店裡顯露的那手功夫,更是令我佩服!”
陳德泰不知就裡,說道:“繆大俠,你剛才顯露了什麼功夫,可惜我沒有眼福見到。”
繆長風道:“沒什麼,剛才那姓楊的幾乎打到我的頭上,我和他開個玩笑,潑了他一臉酒。”
陳德泰哈哈笑道:“這姓楊的最是可惡,繆兄,你這個玩笑開得好。”
呂思美心直口快,禁不住就說道:“繆先生,想不到點蒼雙煞也是你的朋友。”
繆長風淡淡說道:“我是個浪蕩江湖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識得不少。不過點蒼雙煞卻不是我的朋友。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也想和他們結交結交。”
陳德泰道:“不錯,我聽說點蒼雙煞乃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行事雖然有點怪僻,卻也並無多大過錯,尤其是冷麵書生段仇世,文才武藝俱都出色當行,的確是值得交一交的朋友。你們為何提起了他?”
一來是因為涉及好友孟元超的私隱,宋騰霄不便說給陳德泰知道;二來陳德泰的口氣對段仇世又頗有讚許之意,宋騰霄就更不便說了。當下悄悄向呂思美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叫她不可多言,便含糊其辭地說道:“沒什麼,不過老伯所說的那個冷麵書生段仇世,適才恰好到過這裡,是以我們隨便問問。”
陳德泰道:“哦,他到過這裡,可惜我來遲了一步。想必他已經走了?”
那店小二接著說道:“他還未曾來得及坐下喝酒,那齊老頭子就跑進來要找他打架了。繆先生暗中幫了他一把忙,他才能夠逃跑的。”他故意隱瞞了宋騰霄曾和段仇世打架之事,說成了好像段仇世是和宋騰霄站在一邊的。
陳德泰說道:“原來如此。這位冷麵書生行事怪僻,得罪了四海神龍也不稀奇。哈哈,如此說來,你們雖然都是並不相識,卻倒是同仇敵愾呢!”
陳德泰這麼一說,宋騰霄自是更不便再提了。只好甚是尷尬的應道:“是呀,我也希望有機會能夠再碰見他。”
繆長風微微一笑,跟著說道:“宋兄和呂姑娘,你們的一位好朋友倒是和我相識。”
宋騰霄怔了一怔,道:“是誰?”
繆長鳳道:“雲紫蘿。”
呂思美喜歡得跳了起來,說道:“原來你聽見了我們剛才的說話了。我們正想找雲姐姐呢,她在哪裡,你知道麼?”
繆長風道:“她在她的姨媽蕭夫人那裡。”
宋騰霄詫道:“她有一位姨媽,我倒未知,是住在哪裡的?”
繆長風道:“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不過她們現在是否還在那兒,我可就不知道了。”
呂思美道:“為什麼?”
繆長風道:“說來話長——”
陳德泰笑道:“對啦,咱們還是進去一面喝酒,一面再說吧。”
店小二打掃乾淨,重整杯盤,繆長風把他和雲紫蘿相識的經過,以及雲紫蘿在西洞庭山的遭遇,一一告訴了宋騰霄。
呂思美道:“啊,這個消息咱們應該儘快傳報給孟大哥知道。”又道:“繆先生,你幫了雲姐姐這樣的大忙,我們都很感激你。孟大哥知道了,更要感激你。”
繆長風道:“你說的這位孟大哥可是孟元超、孟大俠麼?他和雲女俠——”
呂思美道:“雲姐姐、孟大哥,和這位宋師哥,他們三人是從小就在一起,一同長大的。”繆長風道:“哦,原來如此。”
宋騰霄忽地冷冷說道:“繆先生,你對雲紫蘿倒似乎很是關心。”
繆長風本來想從呂思美的口中,探聽孟元超和雲紫蘿的關係的。聽了來騰霄這話,心裡很不舒服,也就不便再問呂思美了。當下苦笑說道:“我這個人是有點好管閒事。”
陳德泰說道:“我也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對啦,說起了孟元超,我倒想告訴你們一件事情,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呂思美怔了一怔,說道:“孟大哥有什麼可笑的事情傳之眾口。”
陳德泰道:“做出這件可笑事情的人不是孟元超,但卻把他牽涉在內。”
呂思美道:“那人是誰?”
陳德泰喝了一杯酒,說道:“宋世兄,你們敢情是要到泰山去的。是嗎?”
宋騰霄道:“不錯,但只怕是趕不上泰山之會了。”
陳德泰道:“扶桑派的開宗大典已經舉行過了,但一定還有許多客人未散去的。”
接著說道:“這件事情,就是發生在大會上的。做這件可笑的事情的人是楊牧。我有一位參加泰山之會的朋友,昨天經過這裡,告訴我的。
“楊牧請齊建業替他出頭,硬說孟元超勾引了他的妻子,後來水落石出,才知道雲紫蘿是在西洞庭山,根本就沒有見過孟元超的面。
“家醜不宜外揚,古有明訓。何況是在別人開宗立派的大會之中,當著一眾英雄的面?而且整個事情又只是捕風捉影!天下竟有如此疑心之重,重到連面子也不要的丈夫,你說可不可笑。”
宋騰霄可是笑不出來。陳德泰以為是“捕風捉影”,他卻是知道“事出有因”的事情,他只是為孟元超感至難過。當下陪著乾笑幾聲,便即扭轉話題,逗引陳德泰談論泰山之會的奇聞異事。
宋騰霄感到難過,繆長風則是感觸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