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稀稀落落地出現了幾顆星,但風卻更大,也更冷了。
一輛馬車停在鎮外的官道上。
停在一株大樹的陰影叟。
月亮躲在濃密的雲層背後,放眼望去,目力所及,四野仍是大黑影套著小黑影,灰濛濛的一片。這時的官道上,行人當然早已絕跡,不過即使有人經過,如非特別留意,也一樣不易發現這輛馬車。
三條人影從鎮上慢慢走過來。
走向那輛馬車。
錢麻子走在三人的當中,前面是那個褐衣漢子,黑衣蒙面漢子走在最後。
三人走近馬車之後,褐衣漢子向那名車伕問道:“還平靜吧?”
那車伕點點頭道:“相當平靜,從我來了以後,一直沒見有人經過。”
這車伕說的話一點不假,自從他駕車來此,的確沒有發現一個人。
在他來這裡之前呢?
一陣刺骨冷風吹過,不遠處的一個幹水塘裡,突如幽靈般冒出了幾條黑乎乎的人影。
說得正確一點,是六個人。
黑衣蒙面漢子警覺奇高,他目光微微一轉,便發現了三丈開外的這六條人影。
不過,這黑衣蒙面漢子卻一點不慌亂,他手一揮,沉聲吩咐道:“有好朋友來了,把錢老闆先請到車上去。”
從水塘中現身的六名不速之客,第一件事就令人覺得很奇怪。
領頭走在前面的兩張熟面孔,顯露的都是本來面目,後面那四個身份不明的大漢,卻反而一個個都戴了面紗。
這六人很快地就上了官道。
黑衣蒙面漢子注目冷冷道:“原來是宮老前輩和賀大俠!難得,難得,兩位帶人阻道,是否也看中了這個麻子?”
他問話的對象,正是六人前面的飛腿追魂宮寒和獨眼龍賀雄。
宮寒居然沒有反過頭來先請教黑衣蒙面漢子的身份和姓名。
只見他取出旱菸筒,點著了火,先吸了幾口煙,才慢條斯理地道:“老夫別無他意,只是想向二位打聽一個消息。”
黑衣蒙面漢子似乎有點意外,怔了怔才道:“打聽什麼消息”
宮寒又吸了口煙,徐徐噴出煙霧,道:“兩位既然認識老夫,諒必也知道老夫有個孫兒。”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表示知道。
宮寒緩緩接著道:“小孫名叫宮少奇,今年十九歲,人雖不大,還算懂事,不知是何緣故,昨天竟忽然失去蹤影……”
黑衣蒙面人又是一怔道:“宮前輩這意思是否懷疑令孫失蹤一事,與在下兄弟有關?”
宮寒微微搖頭道:“老夫沒有這個意思。”
黑衣蒙面人像是稍稍鬆了一口氣,眼珠一轉,又道:“既然如此,宮前輩為何一定在選在這個時候,向在下兄弟打聽這個消息?”
宮寒輕輕咳了兩聲道:“那是因為老夫聽外界傳說,小孫目前已經遭人綁架,囚禁之處據說也是方大娘的餃子店。”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以肘彎碰了褐衣漢子一下道:“你在地窖中有沒有看見那位宮少爺?”
褐衣漢子搖搖頭道:“沒有。我下去時,下面就只有錢麻子一個人。”
宮寒忽然又咳了一聲道:“能不能請車中的錢老闆,露面跟老夫說幾句話?”
黑衣蒙面人顯然只想快些打發掉眼前這批瘟神,閒言毫不猶豫,立即轉向那車伕道:
“老張,你請錢老闆出來一下。”
車伕老張扭頭向車內道:“錢老闆,你出來一下!”
錢麻子神情木然地從車廂中探出上半截身軀,茫然張目四望,好像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黑衣蒙面人指著宮寒道:“這位宮老前輩要跟你說幾句話。”
錢麻子喚了一下,呆呆地又轉向宮寒望去。
宮寒擺出笑臉,和顏悅色地道:“錢老闆在方大娘那裡,有沒有看見黑鷹幫的人,拘禁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
錢麻子搖頭道:“沒有。”
宮寒道:“真的沒有?”
錢麻子點頭道:“是的,真的沒有,我不是說假話。”
宮寒道:“那少年是老夫的孫子,叫宮少奇,今年十九歲,穿著黃衣服,昨天忽然失了蹤,你有沒有聽黑鷹幫的人提起這件事?”
錢麻子思索了片刻,皺皺眉頭道:“宮唔好像聽那個缺嘴宋四隱隱約約地提了一下。”
宮寒雙目登時間起亮光,但仍很平靜地道:“那姓宋的怎麼說?”
錢麻子又想了想,回憶著道:“那個缺嘴宋四當時好像是這樣說的:有人居然動上了宮老頭的腦筋,嘿嘿,可真不含糊!當時我沒有聽懂他的話,也沒有十分留意。現在想想,那缺嘴說的;可能就是這件事。”
宮寒接著道:“除此而外,你記不記得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錢麻子搖搖頭道:“記不起來,他們好像對這件事有點忌諱,馬上就岔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宮寒默然不語,目光緩緩移向煙鍋兒,煙鍋中火已熄滅。
他慢慢從嘴角取下旱菸筒,在掌心上敲了幾下,徐步退向一旁,向黑衣蒙面人和褐衣漢子分別點點頭道:“好,沒有老夫的事了,你們再跟賀大俠他們談談吧!”
褐衣漢子的一張面孔登時變了顏色。
黑衣蒙面人面紗一動,雙目也不由得泛起了一股冷森殺氣。
但是,他們不能怪別人,因為他們並不是不知道飛腿追魂宮寒是頭老狐狸。
如今他們被老狐狸玩了個賣菜饒蔥,那全是出自他們的心甘情願,老狐狸並沒有強逼他們非依他不可。
你能說老狐狸騙了他們嗎?
老狐狸說:老夫只是想向二位打聽一個消息。如今,他問完了,人已退去一邊,你說他什麼地方錯了?
他有沒有答應你:老夫問過話後,就叫他們讓路放人?
褐衣漢子的脾氣,顯然要比黑衣蒙面人人暴得多,這時手按刀把,雙眉倒豎,眼瞪如鈴,似已忍無可忍。
黑衣蒙面人伸手一攔,同時轉向獨眼龍賀雄冷笑問道:“賀大俠是不是另有指教?”
賀雄獨眼一眨,冷漠地道:“沒有指教,只是要人!”
這位獨眼龍一開口,便不難聽出是個直腸子的粗漢。
粗漢當然談不上口才。
口才不好的粗人,說話雖不中聽,但卻說一句是一句,說出來的話很少有廢話,含義也很少滑稜兩可。
只是要人不說理由,不找藉口,要人就是要人!
這種人說話,你永遠一聽就懂。
明白得就像一根尖劍刺進你的皮肉裡,使你馬上就可以感覺得到它是刺在你身上什麼地方一樣。
褐衣漢子這下真的忍耐不住了。
他撥開黑衣蒙面人攔著他的手臂,唰的一聲,放出了長刀,從齒縫裡迸了一聲冷笑道:
“姓賀的,來吧!老子倒看看你憑什麼要人!”
賀雄根本不理睬他,手臂一揮,只說了一個字:“上!”
四名灰衣蒙面人,立即分別從肩後取下一件黑黝黝的兵刃,兩人走向馬車,兩人走向黑衣蒙面人。
四人動作齊一,步伐沉穩,有如四名操練有素的士卒。
賀雄本人則迎著褐衣漢子走去。
飛腿追魂宮寒果然言而有信,這時遠遠靠在一株樹幹上,又慢慢地裝上了第二袋旱菸。
暗紅色的火光,從煙鍋中一閃一閃地冒出來,充分顯示出這老狐狸的鎮定從容,好像即將展開的一場大拼鬥,根本不關他的事。
走向褐衣漢子的賀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件兵刃。
褐衣漢子看清了賀雄的這件兵刃,臉色不禁又是一變。
不是膽寒,而是憤怒!
因為這種狼牙棍又重又笨,而且極為難使,它唯一的好處,便是可以封鎖刀劍的威力。
從對方五人全是使用這種兵刃來看,無疑說明,今天這支人馬,顯是早就安排好了,特地用來對付他們的。
而最氣人的地方,是這批傢伙早不露面,直到他們得了手,才來撿現成的。
自己辛苦耕耘,卻由別人收穫?
天底下恐怕誰也沒有這份雅量。
褐衣漢子咬咬牙,不待賀雄逼近,突然唰的一聲拔起身形,半空中身軀一曲一伸改作頭低足高,人刀平展如線,以一個恰到好處的斜度,刀尖直奔賀雄的頂門。
這是一種無懈可擊的進攻招術。
他人在刀後,全身不露一點空門,任你在狼牙棍上佔了便宜,諒你也無法捕捉他那如怒矢射落的刀尖。
賀雄只是閃身避讓。
在起手第一回閤中,狼牙棍很明顯地並沒有佔到便宜。
飛腿追魂宮寒煙鍋中的火光,上下顛動了幾下,那就是說這位飛腿追魂正在大點其頭。
老狐狸是不是也很欣賞這一招?
幾乎是同一瞬間,另外兩組的拼鬥,也跟著展開。
為什麼另外還有兩組拼鬥呢?
原來那個車伕老張,也不是一盞省油燈。
向馬車走去的兩名灰衣蒙面人,才向前移了兩三步,便見一片冷森的刀光,如閃電般迎面疾卷而至。
老張用的兵刃也是刀,從這第一刀的出手看來,這位老張在刀法上的火候顯然一點也不比褐衣漢子遜色。
不過,兩名灰衣蒙面人似乎並不感覺意外。
因為他們派出兩人去迎戰黑衣蒙面人,派來這邊劫車的也是兩個人,這無異已說明他們從一開始便沒有對這名車伕掉以輕心。
兩名灰衣蒙面人見敵人搶先發動攻勢,身形即分向兩邊散開。
車伕老張一刀分開兩名灰衣蒙面人,身形陡轉,刀光一花,突然改變路數,使出一套極為詭異的刀法。
只見他一口單切刀忽上忽下,翩翩飛舞,宛如一隻穿花蝴蝶。
蝴蝶當然人人見過。
差不多每個小孩子都對蝴蝶感興趣。蝴蝶美麗的彩色,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便是每一個小孩子都誤以為蝴蝶易捉。
蝴蝶看起來好捉,是因為它飛得慢。
但是,蝴蝶雖然飛得慢,實際上並不好捉。
原因無它,它飛行的路線不規則!一隻蝴蝶明明就在你眼前,好像伸手便可摸到,但你手一伸出去,它又飛掉了。
可能往左飛,可能往右飛,甚至可能先撲進你的懷裡,然後再從你肩頭或耳鼻間飄出去。
你永遠無法憑常識判定,一隻受驚擾的蝴蝶,究竟要朝哪一方向飛。
所以便有人模擬蝴蝶的這種特性,創成了一套難以捉摸的刀法。
車伕老張如今使的便是這種刀法。
“蝴蝶刀法。”
車伕老張這套蝴蝶刀法一經使用,登時抵消了兩支狼牙棍在先天生克上所佔的優勢,因為兩支狼牙棍根本就撈不著它飄忽的刀鋒。
這不禁使人懷疑,當初首創這樣一套刀法的人,是不是吃足了狼牙棍的苦頭,才想出這樣一套刀法來的?
飛腿追魂宮寒又在點頭。
不過,從老狐狸悠閒的神態看來,這老狐狸雖然十分欣賞車伕老張和褐衣漢子兩人各具其妙的刀法,但似乎並不為兩名灰衣蒙面人和獨眼龍賀雄擔憂。
這老狐狸仗恃的是什麼呢?
他相信獨眼龍賀雄和兩名灰衣蒙面人終必能扭轉局勢?
抑或他另有出奇制勝之道?
褐衣漢子和車伕老張這兩組採取的都是先發制人,另一邊那名黑衣蒙面人,情形則恰恰相反!
黑衣蒙面人當胸平握雁翎刀,面紗後面,雙眼灼灼如電,他目注兩名逐步逼攏的灰衣蒙面人,腳下不斷向後移退。
兩名灰衣蒙面人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兩人進兩步,他便退兩步。
好像懷著戒懼,不敢輕易出手。
不過,他向後退的步伐,要比兩名灰衣蒙面人稍小一點。
每一步大約要短兩寸左右。
因此,他雖然不斷往後退,與兩名灰衣蒙面人之間的距離,卻愈來愈近。
飛腿追魂宮寒煙鍋中的火光,突然熄滅。
這一次老狐狸沒有點頭,而是兩眼眨也不眨,緊緊盯在黑衣蒙面人胸前那口雁翎刀上!
雁翎刀是很普通的一種刀。
由於這種刀輕巧易使,佩帶又極方便,一般用刀的人,差不多十之七八,都是使用這種雁翎刀。
如今黑衣蒙面人手上的那口雁翎刀,看來與一般雁翎刀並無若何分別,為什麼宮寒這老狐狸要對這口雁翎刀如此全神貫注呢?
答案馬上有了。
原來引起老狐狸注意的,並不是那口雁翎刀。
風更冷了,月亮仍藏在雲背後。
黑衣蒙面人已向後退出兩三丈,但與兩名灰衣蒙面人之間的距離,由於節節縮短,已只剩下八尺左右。
一陣冷風吹過,黑衣蒙面人身形突然微微一歪,就像踩上不平的地面,使身體突然失去了均衡。
兩名灰衣蒙面人同時提高警覺。
但已太遲了。
只見人影一閃,黑衣蒙面人突如旋風一般,向兩名灰衣蒙面人捲了過去。
黑影中夾著一片刀光。
宮寒輕輕嘆了一口氣:“老夫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
他這句話說完,就見右邊那名灰衣蒙面人慢慢地倒了下去。
人一倒下去,身子就分成了兩截。
血從腰腹之間湧出來,就像在腰腹之間突然繫上了一根大紅闊帶。
好快的一刀!
一刀齊腰而過,如同切開了一塊豆腐;那灰衣蒙面人一副身軀雖然分了家,手上那根狼牙棍,還是握得緊緊的。
如果揭開他的面紗,此刻必然可以在他臉上找到難以置信的神情,你叫他怎能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快的刀法呢?
說也奇怪,黑衣蒙面人一刀得手之後,居然沒有乘勝繼續攻擊,他與活著的那名灰衣蒙面人掉了一個方向之後,兩人之間竟又回覆到交手之前的那種老樣子。
更奇怪的是另一名灰衣蒙面人,對喪失了一名夥伴,也好似完全無動於衷。
他既不顯得膽怯,也無憤怒的表示,只是仍像先前那樣,聚精會神,只逼不攻,一步一步地向黑衣蒙面人數攏過去。
他難道不怕重蹈覆轍?
這種交手的方式,已經是夠奇怪的了,不過這還不算最奇怪。
這時還有更奇怪的事。
那便是飛腿追魂宮寒,在態度上令人迷惑的轉變。
這老狐狸在黑衣蒙面人發動攻擊之前,神情似乎一直顯得很緊張,但等黑衣蒙面人揮出一刀,腰斬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後,他那種緊張的神情,卻反而一下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緣故呢?
難道黑衣蒙面人那一刀的威力,早在這老狐狸的意料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他為什麼不於事先向那死去的灰衣蒙面人發出警告?
就算他為了有言在先,不願失去風度,又何以在死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後,竟不為另一名灰衣蒙面人擔憂?
如果另一名灰衣蒙面人也遭遇同一命運,大局必將因之改觀。那時,他又怎麼辦?
那時他還能袖手旁觀?
說起來雖然複雜,影響卻是淺而易見的,以智計過人見稱的飛腿追魂,難道連這點淺顯的道理也想不通?
這老狐狸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怪物。
除非他自己說出來,恐怕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由於黑衣蒙面人除掉了一名灰衣蒙面人,車伕老張的一套蝴蝶刀法,使得更加出神人化。
這時只見他刀光霍霍,忽前忽後,或上或下,疾徐快慢不一,直逼得那兩名使狼牙棍的灰衣蒙面人,竟無還手之餘地。
狼牙棍本來就是一種重而笨的兵刃,一旦放不開手來,就顯得更重更笨了。
另一組的獨眼龍賀雄,情形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那褐衣漢子使的雖不是蝴蝶刀法,但他卻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手上的一口單刀,完全摒棄刀法不用,而專以劍和槍的招術進攻。
這就是說,他很少用刀劈或砍,而儘量以靈巧的身法,覷隙斜點或直刺。
這種打法,也許無法盡情發揮刀的功用,但卻可以不予敵人可趁之機。
飛腿追魂宮寒又裝上了第三袋煙。
從一閃一閃的煙火微光中,不難看到這老狐狸唇角似乎浮泛著一絲詭秘的笑意。
這種時候,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難道他預期的轉變已在開始?
一聲冷笑,突然打破了敵我雙方保持已久的沉默。
發出笑聲的人,是獨眼龍賀雄。
他手中狼牙棍一緊,身形也跟著突然靈活起來。
但見他忽然改守為攻,一棍直搗進去,冷笑著道:“夥計,你神氣了半天,該累了吧?”
褐衣漢子本來並不感覺累,經對方這樣一提,全身力氣彷彿一下子消失了。
現在他才突然想起來上了敵人的大當。
這個獨眼龍原來並非真的破不了他的刀法,而只是故意佯裝,有心耗盡他的氣力。
敵人為什麼這樣做呢?
理由太簡單了!過早露出真功夫,怕他們自知不敵,撒腿開溜;換句話說,敵人已要定主意,要留下他們的命來,先折騰一陣的意思,就是要他們想開溜也開溜不了。
褐衣漢子又驚又怒,但後悔已來不及了!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賀雄一棍已如挾風雨之勢攻至。
這一棍本來並不難問避,但由於真氣鬆懈,想招架已是力不從心;結果他刀尚未舉起,賀雄一棍已經結結實實地搗中了他的心窩。
褐衣漢子身軀飛起,又落下。鮮血噴了一地,臉孔最後就埋在那片血泊裡,再也動不了。
車伕老張的蝴蝶刀法也跟著失敗。
那兩名灰衣蒙面人見獨眼龍賀雄已放開了手,雙雙一聲大喝,兩根狼牙棍,同時脫手擲出!
車伕老張一呆道:“你們原來不是使狼牙棍的?”
只見其中一名灰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那隻不過是為了迫你夥計掏出壓箱底的本領,讓大爺們看看你夥計是什麼東西變的罷了!”
車伕老張心知大事不妙,低頭閃開了那兩根狼牙棍,正想奪路逃走之際,呼的一聲,一條牛皮筋軟鞭已如蛇信般卷至,登時將他一雙足踝緊緊勒住。
接著,他只覺頭重腳輕,一個天旋地轉,人已被長鞭釣離地面,飛上半天空。
另一名灰衣蒙面人,從背後迅速拔出一把分水刺,就像拿竹筷穿粽子似的,迎著他下落之勢,一刺頂上去。
刺尖由腿股之間進入,一直滑穿到他的胸口,車伕老張痛苦地扭動,就如同一條剛裝上魚鉤的活蚯蚓。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多麼殘忍的一幅景象。
不過,車伕老張沒掙幾下,就突然停止了扭動。
他的死亡,不是因為劇痛難忍,也不是由於流血過多,他是受驚過度,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麻木感中,嚇死了的!
車伕老張一死,緊接著又發生了一件怪事。
另一邊那名僅存的黑衣蒙面人,見眼前兩名黨羽均已慘死,腳下突然停止後退。
持棍相逼的灰衣蒙面人,也跟著站定下來。
黑衣蒙面人停下來,並不是為了準備發動攻勢,他停下來似乎只是為了將兩名夥伴的死狀看個清楚。
灰衣蒙面人靜立以待,亦未有任何動作。
黑衣蒙面人冷電似的雙目四下一掃,突然一聲不響,雙足一頓,拔起身形,如流失般朝七星鎮方面疾射而去。
灰衣蒙面人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裡,始終未有攔阻的表示。
一場爭奪戰,就這樣結束了。
風好像小了點。
雲層仍濃密如故。
飛腿追魂託著旱菸筒,慢慢地走過來,在這名灰衣蒙面人身邊站下,沉默了片刻,才嘆了口氣,緩緩道:“好可怕的一口刀,要不是公子看住他,這個傢伙恐怕誰也奈何他不了。”
公子吳公子吳才?
那被喊作公子的蒙面人,他今晚的任務,只是為了看住那名黑衣蒙面人?
這難道就是灰衣蒙面人這邊,始終沒有對那黑衣蒙面人發動攻勢,最後又任由對方從容逸去的原因?
那被喊公子的灰衣蒙面人開口了,聽口音果然正是小孟嘗吳才。
只見吳才也嘆了口氣道:“這個傢伙不僅刀法可怕,人也精靈得要命,如再繼續僵持下去,我無疑也一樣承受不了。”
宮寒搖搖頭,笑道:“那不會的,他雖然認不出公子是誰,但必已看出公子遠非馮老三可比。只要公子不露空門,他是不敢隨便出手的。”
好了,所有的謎團,都有答案了。
死去的那名灰衣蒙面人,叫馮老三,只是個陪襯人物。他捱了一刀,只是因為他被黑衣蒙面人看出他是軟柿子。
飛腿追魂宮寒在馮老三死後露笑意,正是因為馮老三的死,又為吳才提供了防守的方法。
馮老三的一條性命,結果只換取了老狐狸一個微笑。
馮老三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同時,這也說明了另一件事:小孟嘗吳才這一邊,自始即未作戰勝黑衣蒙面人的打算,他們的目的,只是想將這名黑衣蒙面人絆住,叫他無法分身去支援褐衣漢子和車伕老張。
吳才忽又嘆了口氣道:“此人不除,終必為心腹大患,可嘆的是,我們竟連這廝是誰,都無法猜忖得出……”
宮寒道:“搶到錢麻子,我們第一步已經成功,這廝以後再由老夫慢慢想法收拾。”
吳才點點頭,於是兩人一齊轉身,又向馬車那邊走去。
獨眼龍賀雄也走過來了。
他指指兩具屍體道:“跟我交手的那個傢伙,我認得出是皖西道上的色鬼三郎,這個叫老張的傢伙,不知道又是誰?”
宮寒笑道:“江湖上會使蝴蝶刀法的人沒有幾個,從一套蝴蝶刀法,你還想不出他是誰?”
賀雄面現迷惑之色,皺了皺眉頭道:“我想是想到一個人,只是”
宮寒微笑道:“不要只是了,他正是你想的那個人。”
賀雄又向那具屍體望了一眼,仍帶著疑問之色道:“可是,這人”
宮寒笑笑道:“你沒有注意到這個傢伙戴了人皮面具?你把他臉上的面具揭開來看看!”
賀雄將信將疑地蹲下身子,伸手在那人臉上一摸,發覺果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他將那人皮面具撕去,運神仔細一看,不禁失聲道:“宮老真好眼力,果然是那個傢伙!”
吳才道:“誰?”
賀雄道:“飛花刀左羽。”
吳才不覺一愣道:“一名刀客?”
他望著宮寒,又道:“剛才那黑衣蒙面人,難道也是一名刀客?”
宮寒微微一笑道:“就算是的,也不為奇。只不過一時還無法斷定是刀客中的哪一位而已!”
吳才皺眉道:“這位飛花刀宣佈放棄品刀時,大家都把他看成一個可憐蟲,沒想到這廝原來竟是個問題人物。”
他又望向宮寒道:“依宮老看來,剛才那黑衣蒙面人會不會就是殺害馬立等人的兇手?”
宮寒沉吟著點頭,說道:“很可能,要殺害那麼多刀客,不是一件容易事,剛才這個穿黑衣服的傢伙,刀法之快,堪稱罕見,似乎也只有這樣的身手,才能辦得到。”
吳才輕輕嘆了口氣道:“死去的那些刀客,如果竟是死在另一名刀客的手上,那才真是曠古奇聞哩。”
宮寒忽然微微笑著手一擺道:“那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我們上車吧!”
黑暗中忽聽有人接口道:“宮老大要走了麼?我看你們帶著錢麻子也是個累贅,不如留他下來,交給老朽算了。”
語音從黑暗中傳來,溫和而親切,有如來至送行老友的叮嚀。
但宮寒等人聽了,卻如四九天空突然颳起了一陣凜冽的寒風。
五人相顧愕然,一下像是突然變成了五條僵硬的凍魚。
然後,一條瘦小的人影,慢慢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等這人完全走出了黑暗,才又接著出現另外兩條人影。
一行三人,正是七步翁魚山谷和上官兄弟。
烏雲慢慢散去,從雲層後面露出來的月亮,就像一個貪心的孩子,在不甚情願的情形下,撕給他弟弟的一角燒餅。
不及二指寬的月牙兒,雖然驅走了部分黑暗,但並未為這初冬之夜帶來溫暖。
風更冷了。
八個人,分成兩邊,就這樣站在初冬之夜的寒風中,大家相互凝視著,誰也沒有開口。
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嚴肅,只有一個人例外。
七步翁魚山谷。
七步翁魚山谷臉上,始終掛著笑意,親切而溫暖的微笑。
不過,很明顯的,他的微笑,看來雖然親切而溫暖,但是帶給別人的感受,卻只是更多的寒意。
飛腿追魂宮寒皺皺眉頭,終於打破了沉寂道:“照魚兄剛才的話聽來,我們老兄弟之間,今晚的和氣是傷定了?”
魚山谷微微一笑道:“誰說我們非傷和氣不可?”
宮寒一哦道:“難道老夫耳朵不靈,聽錯了魚兄的話?”
魚山谷微笑著道:“你沒有聽錯,老朽的意思,的確是希望你們把錢麻子留下來。”
宮寒冷笑一哼,道:“這樣就可以不傷和氣?”
魚山谷笑道:“當然不是。”
宮寒道:“然則該怎麼說?”
魚山谷笑道:“如果你們留下了錢麻子,老朽當另外送你們一份寶貴的禮物,絕不白佔你們的便宜。”
宮寒道:“什麼禮物?”
魚山谷笑道:“什麼禮物能換一個錢麻子,你宮兄心裡應該有數。”
宮寒眼中一亮道:“魚兄知道小孫宮少奇的下落?”
魚山谷微笑道:“不錯。”
宮寒情急脫口道:“魚兄知道小孫如今在什麼地方?”
魚山谷但笑不語。
他笑而不語,等於回答:是的,你應該問,我也應該告訴你,只是還嫌太早了些。
宮寒是何等人物,當然馬上就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緩緩垂下目光,隔了片刻,才又緩緩抬起頭來道:“少奇是老夫的孫子,錢麻子則是大夥兒的人,這一點魚兄有否替小弟考慮到?”
魚山谷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我知道你宮兄很為難。”
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氣,又道:“不過,你宮兄應該知道,老朽這邊也不是老朽一個人,如果只是你我老哥兒倆的事,那還有什麼話說。”
獨眼龍賀雄忽然大聲道:“宮老如果想放人,我獨眼龍沒有意見。”
宮寒仍然默不作聲。
獨眼龍的好意,他當然非常感激。但獨眼龍如此表示,也只能代表他自己。還有別人呢?
吳才思索著,慢慢轉向另外那兩名灰衣蒙面人道:“二位意下如何?”
兩名蒙面人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公子作主就是了!”
吳才點點頭,於是又轉向宮寒道:“既然兄弟們都沒有異議,人就交給他們算了,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怎麼也不及找回宮小兄弟要緊。”
宮寒喉頭像是塞了一小塊痰,感動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一生之中,從來也沒受過別人這麼多的恩惠,但如今為了挽救愛孫一命,即使明知今後無法報答,他也提不起拒絕的勇氣,這份矛盾而艱苦的心情,自非局外人所能體會。
雖然大家接著都沒有再說什麼,但這宗以人換人的交易,無疑已告成立。
兩名蒙面人一躍登車,準備請出那位錢麻子。
魚山谷忽然搖手高聲道:“用不著,用不著!”
宮寒一怔,愕然抬頭道:“魚兄是不是另外還有什麼條件?”
魚山谷眉開眼笑地說道:“哪裡,哪裡,老朽再貪心,也不會貪心到那種程度的。”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老朽的意思,是想借這輛馬車一用,等錢麻子被帶開了,老朽再說出令孫的下落,先小人,後君子,大家心安理得。”
這番話聽起來雖然有點刺耳,實則論要求並不過分。
因為錢麻子如果尚在現場,他就說出宮少奇的下落,事後誰敢擔保對方一定不會反悔?
宮寒點點頭,於是,兩名灰衣蒙面人下車,賀雄、吳才等人也紛紛退開,讓出一條通路。
魚山谷手一揮,身後的上官兄弟立即雙雙走過去,跳上馬車掉轉車頭,一聲輕叱,馬車駛動,蹄聲愈去愈遠,不久便為風聲所淹沒。
魚山谷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確定那輛馬車已無人能追及,才望著宮寒說道:“宮兄認不認識七星棧中那個叫葛大的夥計?”
宮寒點頭道:“認識。”
魚山谷又道:“那個葛大已失蹤了兩天,對嗎?”
宮寒道:“是的。”
魚山谷道:“令孫失蹤一事,這個葛大最清楚。”
宮寒道:“哦?”
魚山谷道:“他不但可以說出令孫的下落,並且還可以說出令孫失蹤的全部經過。”
宮寒道:“哦?”
魚山谷道:“他來老朽處,告訴了老朽這個消息,老朽原想殺了他,免得他到處亂說,不意剛才那兄弟粗中有細,認為留下這廝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臨時又饒了他,如今想來,他們兄弟果然做對了,因為由他嘴裡說出來,無疑更能使你宮兄相信。”
宮寒急問道:“少奇如今不在魚兄處了?”
魚山谷道:“不在。”
宮寒道:“在哪裡?”
魚山谷輕輕一咳道:“這一點宮兄最好私下去問那個葛大,老朽為何現在不說,到時候官兄自會明白。”
宮寒點點頭,又道:“那麼,如今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這個葛大。”
魚山谷微笑道:“鎮後的五通祠,上官兄弟已經點了他的穴道。”
說完,抱拳一拱,一個側縱,只一眨眼間,便於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吳才皺了皺眉頭,轉向宮寒道:“這老鬼的話,宮老真的相信?”
宮寒長嘆了口氣道:“這老鬼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別的手段敢用,至於說謊行騙,諒還不至於,如今……只是……只是吳才當然知道他底下要說的是什麼,於是連忙攔著道:“事情已經過去,提亦無益,好在以後照樣還有機會,為今之計,還是先去找那個葛大吧!”
一陣腳步聲,慢慢遠去,官道上不久又回覆一片冷清。
只聽一座土堆後面有人嘆息道:“想不到像宮寒這樣的老狐狸,居然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土堆不高,過去也許是座墳墓。
不過,如今在月光底下看起來,它倒更像是一個大枕頭。
至少在不久之前,就曾有兩個人將它當枕頭般的使用過。
現在,兩人中的一個在發出一聲嘆息之後,正在慢慢地欠身坐起。
先坐起來的是白天星。
張弟沒動,仍然伏在那裡,呆呆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官道,不知道是希望奇蹟繼續出現,還是在回味剛才那一幕幕如夢幻的詭異場面?
白天星拍拍身上的灰塵,像自語似的,又嘆了口氣道:“黑鷹幫貪多嚼不爛,這一下也是夠受的了。”
張弟慢慢地跟著坐了起來,帶著一臉迷惑之色,望著白天星道:“你看魚山谷那老鬼的話靠不靠得住?”
白天星道:“依我看來,假是假不了,只怕……”
張弟道:“只怕怎樣?”
白天星笑笑道:“宮寒如果想找回一個活的孫子,機會只怕不多。”
張弟一怔道:“宮家那小子的下落,原來你也清楚?”
白天星笑道:“我只不過是如此猜想罷了。”
張弟道:“根據什麼?”
白天星笑道:“根據魚山谷那老鬼說話時的口氣。”
張弟道:“那老鬼話中,什麼時候暗示過這一點?”
白天星笑道:“如果你仔細想想,你便可以發覺,那老鬼自始至終,提到的都只是那小子的‘下落’,而從沒有提過那小子的‘死’或‘活’!按照人之常情,如果那小子仍然活著,老鬼第一句便該說:‘你宮兄放心,只要留下錢麻子,老朽包能還你一個活鮮活跳的孫少爺!’”
他微笑著接下去道:“為了達到留下錢麻子的目的,若是這樣說,豈非有力得多?老鬼不是一個不懂得說話技巧的人,你想想看,放著這種現在的詞令,老鬼為何不用?”
張弟不禁點頭道:“唔,是好像有點問題。”
白天星道:“另一個可疑的關鍵,是老鬼已經達到了目的,仍要宮寒直接去問葛大,為什麼一定要問葛大呢?原因顯然只有一個:有關整個事件的真相,他出不了口!”
張弟眼珠轉動了一下道:“飛腿追魂宮寒那老傢伙既以心機深沉見稱,他難道就不會想到這一點?”
白天星笑道:“這就叫做:為人謀易,為己謀難!你有沒有替這老傢伙想他當時的心情?”
他笑了笑,又道:“我還可以大膽地加以推斷:這老傢伙如非為了關心愛孫的安危,今晚根本就不會露面來爭這個錢麻子!”
張弟道:“等別人東西弄到手,再出面撿現成的?”
白天星笑道:“不錯!如果這老傢伙今晚按兵不動,跟飛花刀等一夥拼命的人,無疑將是魚山谷和上官兄弟,這可以說,全是宮少奇小子一個人亂了吳才一方人馬的步驟!”
他說到這裡,忽然斂起笑容,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說起來,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報應……”
張弟道:“報應?”
白天星道:“自己的孫子當命根子,宰別人的孫子則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似的,這不是報應,又是什麼?”
張弟道:“他過去殺過誰的孫子?”
白天星嘿了一聲道:“要我舉例,我是沒有辦法。我只知道:人人都有爺爺,人人都是別人的孫子。這老傢伙過去殺人無算,在被他殺死的人當中,一定不難找出十個以上像他這樣傷心的爺爺!”
張弟默然。
一個人慘遭橫死,傷心的又何止爺爺?留下的孤兒寡妻,只有更慘。
張弟沉默了片刻,像想起什麼似的,忽又抬頭問道:“剛才那個黑衣蒙面人,你看究竟是什麼來路?”
白天星面色一整,點頭道:“底下我要跟你談的,正是這件事。”
張弟一愕道:“這件什麼事?”
白天星道:“我根本不知道那黑衣蒙面人是誰,從何談起?”
白天星道:“哪一部分?”
白天星道:“那黑衣蒙面人雖然只揮了一刀,但照說也夠了。你覺得此人刀法如何?別受別人的影響,只說你自己的觀感。”
張弟想了想,道:“火候很純,可以稱得上是使刀的一流高手。”
白天星道:“還有呢?”
張弟又想了想,道:“從對方出刀的角度和速度看來,這人的刀法,似乎與我練的一套刀法,頗有相似之處。”
白天星點點頭,沒有開口。
白天星道:“那麼,你覺得你跟這個黑衣蒙面人,誰的刀法較勝一籌?”
張弟道:“這很難說。”
白天星道:“為什麼?”
張弟道:“對方揮刀的速度,似乎在我之上,但出手時的顧慮,卻是致命之傷。所以,我跟這個黑衣蒙面人有一天若是遇上了,誰勝誰敗,恐怕要取決於雙方交手的心情。”
白天星點點頭道:“好的,希望你能記住這個人,也能記住他剛才揮出的那一刀!”
張弟道:“為什麼一定要我記住?”
白天星道:“我當然也要記住。對我們兩人來說,這個人和他的刀,都重要無比!”
張弟心中一動,注目道:“難道小孟嘗吳才沒有猜錯,這人真是謀害馬立等人的正凶?”
白天星點點頭道:“是的,血案的劊子手,就是這個傢伙!”
張弟道:“既然你已認出了這個傢伙,剛才我們為什麼不一路跟下去?”
白天星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要找這個傢伙,我敢說隨時都可以找得到。”
張弟有點不高興道:“你是不是認為這個傢伙殺的人還不夠多?”
白天星道:“目前我不便向你解釋,將來你自會明白。”
張弟道:“像這種人,都要放他過去,目前我們還有什麼事可做?”
白天星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張弟道:“說說明天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吧。”
白天星笑道:“你應該猜得到。”
張弟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怎麼猜得到?”
白天星道:“你可以先想想我一向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
張弟脫口道:“找個人整整?”
白天星笑道:“對了。”
張弟道:“你又想整誰?”
白天星壓低聲音,笑著扮了個鬼臉,說道:“一個你即使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