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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來暴客、威逼色誘

    六月初,是河西走廊氣候最宜人的季節。

    去年秋,北面大漠活躍的蒙酋小王子,已經往東遊竄,在大同雲中一帶竄擾。因此,這

    一帶不再發現大隊的蒙騎。被裹脅的哈密回部,也返回哈密與吐魯番結算世仇。這附近千里

    大漠,回覆了平靜,暫且過幾天太平日子,漢、蒙、回、番暫時放棄成見與仇恨,維持和平

    的局面。守邊的大明皇朝衞軍,總算獲得喘息的機會,峯火台久已不見升起的狼煙,河西千

    裏邊牆安靜無事。

    今天是臨水堡的集期,百户長蕭老總似乎特別高興,屯田今年小麥與青稞豐收,牲口興

    旺,三天前新運到的軍品補給,比平時多了一倍,難怪他高興,因此大開堡門,允許軍民人

    等自由出入。

    市集設在堡東北,這是百十年來的老市集,位於官道的北面平野上,東面還有一條水草

    豐茂,榆樹叢生的小河流。偌大的市集,只建了二十餘棟土屋分散在各區,其他地方供遠道

    行商搭建帳幕。牲口欄規模不大,只供應出售性口的人暫時租用,不負責供應長期草料。平

    時,這裏空蕩蕩不見人蹤,每十天一次集期,集期一到,這裏可能出現上千個各色人種,

    馬、駱駝、羊、羚羊、……甚至有熊、土豹、鷹、鷲、鵬等等禽獸出售。

    日中為市,已經是已牌正末時分,市集中人頭攢動,牲口的臭與人們身上汗的臭味中人

    欲嘔。人仍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健馬與駱駝從四面八方往這裏集中。

    市集東北角近小河一面,一排帳幕的尾端,是出售健馬的牲口圈。在這裏,展出各式各

    樣的馬匹。有祁連山的高瘦野馬,有大肚子羅圈腿的蒙古馬;有高大身長的波斯黃驃;有番

    地出產的矮小長毛花馬……應有盡有。

    石誠領了兩位牧場夥計,出現在這一區。他高大健壯的身材,古銅色的臉龐,處處流露

    着年青人勇敢剽悍的神彩。合身的合子布牧裝,長靴及膝,皮護腰佩帶着鹿角匕首,手中握

    着皮製馬鞭,虎口中精光四射。在這一帶,興隆牧場的少場主石誠,誰都對他懷有由衷的敬

    意。不僅是他性情好為人和氣,主要是他雖然年方二十四,但出入邊外見多識廣,陰山以西

    吐魯番以東,數千裏大漠他幾乎踏遍,懂得十餘種主要大漠民族的語言,連肅州衞同文館的

    譯字生也甘拜下風。

    興隆牧場在堡東南六七里的柳條溝,規模不算大,但飼養的都是天方名駒,與肅州衞的

    草場(官營牧場)訂有合約,每年供應軍方三歲駒五百匹以上,有自己度冬的倉場。場主石

    隆,綽號稱追魂箭鼎鼎大名的諜探,曾經單人獨騎遠走天山南路,追躡沙漠十猛獸回部吐魯

    番猛將兼強盜的火獅牙。牙州衞與赤斤蒙古衞,事前徹底封鎖行動迅速極端秘密,但都被他

    事先獲知消息,及時通知兩衞的人準備應戰,肅州衞負責策應救援的大軍,也能及時聲援。

    三人經過一座羊皮帳,兩個黑帽回攔住了他們。黑帽回是回人最剽悍的一種,有大半哈

    薩克血統,碧眼高鼻性情火爆,漢化不深桀驁不馴,在肅州附近被列為管制户。

    帳幕前,席地擺了不少貨品。駝毛飾物、織花毯、上品精織合子布(毛製品)、刀劍飾

    物、各色寶石、婦女金銀首飾……另一側,擺了一大排本制大籠,裏面有金雕、狗雕(禿

    鷲)、青鶻、金鷹種種猛禽。

    “漢客。”那位留了黃虯發的黑帽回微笑着説:“天山捉來的魔鷹,五匹馬,機會難

    得。”

    石誠的目光,落在那最大的木籠上。籠高六尺,徑亦相等,裏面有一頭龐然巨物,頭部

    無法伸直,也有六尺高。褐色羽毛間或隱透出淡金與黑藍色的光澤,一雙巨目大如人拳,鐵

    鈎嘴長度近尺巨爪張開足有兩尺直徑,束在籠內動彈不得,但威猛猙獰的神態仍有震懾人心

    的威力,比大雕大了兩倍以上,翼展可能超過一丈八尺。

    “唔!很不錯。”石誠不住點頭:“已經長成了。”

    “天山來的。”黑帽回説:“真正的魔鬼鷹。你們漢人叫什麼……大鵬鳥,對不對?”

    天山,指祁連山,不是指哈密以西的天山。六月天向南望,那一帶綿亙數千裏的無盡高

    山就是祁連山,山顛的千載冰雪光耀目。

    “大鵬鳥只是神話中的鳥。”他笑笑説:“你們叫魔鬼鷹,我們叫神鷹。怎麼,要五匹

    馬?”

    “是啊!五匹馬,或者,一匹駝。”黑帽回熱切地説:“很便宜呢!這種鳥快絕種了,

    一年它沒有幾天可以飛,太陽不上三竿它只能走。三兩年才能捉住一兩頭,五匹馬值得

    的。”

    “哈哈!我要來幹什麼?”他搖頭:“一頓它要吃一頭七八十斤的羊,買它回去做老爺

    嗎?”

    “它的毛。”黑帽回説:“比鵰翎好一百倍。你看。羽展兩面均衝,一根可做三枝

    箭……”

    “誰能用這種箭?”

    “你父親就能用。”

    “不行。”他搖頭:“我父親用三個力的弓,要五個力的神臂弓才能使用這種箭。”

    “四匹馬,怎樣?”

    “不要。”

    “三匹。”黑帽口愁眉苦臉地説:“我是用三匹馬向番子換來的,它已經吃掉了我五頭

    羊。”

    “好了好了,我給我四匹馬,但用銀子付,八十兩,怎樣?‘’他説,“算上羊價錢,

    我不能虧待你。”

    “謝謝,謝謝。”黑帽回不住打躬道時:“八十兩,我可以買一頭駝,謝謝,你真公道

    大方。”錢給黑帽回,然後走向前面的牲口圈。那兒,東面是馬圈,有他家牧場出售的駿

    馬。西面是當地民户出售的大尾巴綿羊,每頭皆有百斤左右,是最好的食用羊,當然羊毛也

    值錢。

    進入馬圈的棚屋,十餘名夥計都在忙,棚屋裏有牧場總管羅義和兩名夥計坐鎮。

    “羅叔。”他向含笑相迎的羅義打招呼:“蘭州來的馬販就快來了,目前他們還在清泉

    堡和劉堡主討價還價呢。好象他們的胃口不小,但對坐騎興趣不大,他們主要想買役用馬,

    不是我們的好主顧。”

    “少場主,咱們牧場從來就不賣役口。”羅總管笑笑:“劉堡主也從不和顧客討價還

    價,內地來的馬販子討不了他的便宜。”

    “快開市了,我到處走走。”

    “別忘了,找個二轉子追上一追,場主等着抱孫子,已經等了好些年了,哈哈……”

    二轉子,指哈回與高加索白種人結合而生出的混血女郎。白皮膚,黑髮碧睛,臉蛋白裏

    透紅,遺傳了高加索女郎的健美,與哈回的愛清潔習慣,因此特別美麗。在哈薩克以西,貼

    木兒汗統治歐亞,國都撒馬兒汗成了最繁榮華麗的國際都市,俘虜中有大批的俄羅斯、波

    蘭、波斯、中東諸國男女,編入軍中的人也很多。當帖木兒揮軍二十萬東進找大明皇朝算總

    帳,希望解除藩屬恥辱時,壯志未酬病死烏滸河,他的龐大帝國開始分崩離析。有許多部眾

    向東潰散至天山、阿爾泰山一帶。這些各色人種也就分散四方,有些沿絲路(西域貢道)進

    入嘉峪關,歸附大明皇朝,被分配在關內外定居,有些甚至安頓在蘭州一帶。當時的河西,

    成了國際人種的展覽場,盛況不下於成吉斯汗統治歐亞時代,帖木兒汗是拋棄喇嘛教改信回

    教的皇帝,因此東來的人以回教徒為多。回人愛清潔,不論男女,嚴冬也每天沐浴。而那些

    蒙人、番人、哈薩克人……渾身怪味,想愛美也美不起來。回人的帳幕,也比蒙古包清潔百

    倍,華麗百倍。當然,窮苦的回人要差些。總之,那些二轉子比國內的蘇杭美女還要美麗大

    方,卻是不爭的事實。

    石誠二十四歲了還沒成家,他父親和三位母親當然有許多不滿,但也無奈他何。場主石

    隆也是四十歲從諜探飛龍小組退休之後才成家的,沒有理由逼兒子早日成家。

    總管羅義綽號雙槍將,手中的六沉槍和背上的六枝鏢槍,百步內飛槍可貫重甲,從前也

    是飛龍小組的幹諜,從小看着少場主長大,和少場主開開玩笑平常得很。

    “羅叔,可惜你的愛女愛玉大小了。”石誠也向雙槍羅義回敬:“你該早生她十年,也

    免得我四處浪蕩找對象,哈哈哈……”

    在大笑聲中,他獨自一人走向市集。市集到處都是人,各式各樣的衣着令人眼花撩亂,

    盛妝而來的各族女郎,穿了紅、綠、紫、白各式彩裙,為市集帶來了春情的氣息。但男人們

    最不講究,只穿青、褐、灰、白的純色衣褲,髒兮兮一身羶臭味。穿白的絕大多數是回回,

    黑帽回例外。

    他在一座賣皮貨的番帳前止步。帳確是番帳,黑羊皮製的簡單帳幕,外面仿回帳撐起一

    張蓬。所謂番,是指河西至青康一帶的土著,他們的祖先本是回紇人,但大多數不是回教

    徒,反而信神佛。像貌在所有的民族中,算是最醜的一族,生番更是剽悍好鬥,像貌猙獰。

    篷下,席地擺了許多皮貨,有野馬皮、狼皮、狐皮、土豹(黃褐色巨型雲豹)皮、紫羔

    皮、熊皮、老羊皮,……主人突眼大胡,矮身材,膚色蒼揭。另一十五六歲小姑娘臉蛋倒還

    清秀,小花帽下露出垂及胸口的髮辮,五采繽紛。編這種髮型,真得花好半天工夫。這是表

    示處女的髮型,光棍們可以放心大膽追求。

    看皮貨的顧客不少,他夾雜在人叢中,拈起一件草上霜仔細觀看。這是乳羔的一種,毛

    近皮處灰黑色,毛尖卻是白色團卷如珠,所以稱草上霜,比紫羔皮更值錢更名貴。

    皮是四件綴成的,可以製成一件外襖。正在察看成色,突覺左肋有物相觸,耳畔傳來細

    小而清晰的語音。“少場主,借一步説話。有一把匕首抵在你的要害上,聲張起來對你將是

    非常危險的事。現在,我們親親熱熱退出去。”

    他鎮靜地扭頭一看,看到一雙水汪汪的媚目,黑中帶褐的眸子亮晶晶,但也可以看到隱

    藏其中的殺氣。

    是一位纏回女人,全身裹在白袍內,頭上也纏了白巾,白麪紗掩住了口鼻,身材相當

    高。右手挽住了他的左臂,左手從右腋下藉寬大的白袍掩蓋所持的短匕;抵在他的左脅下。

    他扭頭往右看,也有一位沒戴面紗的黑瘦高鼻厚唇男纏回,兇睛狠盯着他。一男一女將

    他挾持住了,不懷好意。

    他不是一個好脾氣的年輕人,心中火冒正想發作,接着心中一動,怒火徐消,故意打一

    冷戰,臉湧俱容,乖乖地在兩男女的挾持下退出人叢。

    “往東走,小河邊。”女纏回操着流利的漢語笑吟吟地説。

    人聲嘈雜,市集已開,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誰會想到有人膽敢在大庭廣眾間擄人?

    不久,出了市集,到達小河邊的一座回帳。這附近全是回帳,一看便知是邊內附近聚居的回

    人,遠道而來趕集臨時搭建的帳幕。帳外站着兩個高大的纏回,各佩了彎刀抱肘而立。

    扶持他的纏回搶先掀開帳,裏面的褥上盤膝坐着三個穿纏回裝的中年人。

    “少場主,請坐。”中間那人伸手肅客,鷹目炯炯不住打量他。

    女郎傍着中間那人身後坐下,附耳嘀咕了片刻。

    他先遊目四顧,極不情願地坐下。

    “你們認識我?”他沉着地問。

    挾持他的纏回,繳了他的匕首方在一旁落座。

    “我們來了七天。在附近打聽風土人情,對貴牧場特別留心。”中間那人説:“附近數

    十里五座民屯牧場,貴牧場雖然規模不算大,但人手整齊,聲譽最隆。令尊石隆號稱追魂

    箭,箭術出類拔萃百步穿楊。閣下弓馬藝自家傳,豪放不羈頗有俠風,沒錯吧?”

    “很對。”他點頭:“你們花了許多工夫調查,把在下挾持前來,不是為了告訴在下自

    己的家世吧?”

    “當然不是。將你請來另有用意。首先,讓你瞭解我們的實力。”

    “唔!你們有不少人。”

    “先遣的人為數不多,但每一個人都是武藝出眾的風雲人物。論武藝,不客氣地説,你

    們這些邊城土著,長槍大刀弓馬固然很不惜,但拼個人技藝,你們不登大雅之堂,差得太

    遠。”

    “客下是……”

    “我,鮮于昆。那位……”鮮于昆指指右首的深目高鼻同伴:“白裏圖,他是真正的回

    回。”

    “我知道,他好像是別失八里人。”他指指挾持他的女郎:“她不是纏回,纏回的頭巾

    拖至背後,外出該穿紅袍。髮式也不對,她沒編髮辮。你們,除了外面守門的兩位之外,全

    是漢人,你可能是蒙人。”

    “唔!你很有見識,名不虛傳。”鮮于昆由衷地説:“不錯,我們大多數是漢人。至於

    白裏圖,祖上是別失八里人,現在是吐魯蕃人,是我們的連絡信使。”

    “你們還沒將用意説出來。”

    “是這樣的。這位是一位在中原失勢的英雄,不得不遠走邊荒另創基業,在蘭州認識幾

    位漠外的好漢結為知交,得知關內外的情勢,決定在關內先建基礎,再向關外發展。肅州衞

    與嘉峪關戒備森嚴,不易生根;距關太遠,則消息不靈通,而以雙井堡及貴地最為理想,北

    距邊牆又近,南入祁連隱身甚易,所以……”

    “所以,你們決定在臨水堡生根了?”

    “對。”鮮于昆不假思索地説:“要生根,必須瞭解當地的情勢與風土人情,熟悉當地

    的權勢人物,而且勢須獲得權勢人士的協助和合作。”

    “你們選上興隆牧場?”

    “對。能獲得賢父子的合作與協助,咱們天時地利人和皆完美無缺。呵呵!今天請你

    來,原因在此。”

    “你們認為敝牧場一定會與你們合作嗎?”

    “哈哈!那就得看少場主你的意思羅?令尊年已花甲出頭,興隆牧場早晚要讓你作主,

    只要你點頭,什麼事都可順利完成。”

    “如果在下不點頭……”

    “你會點頭的,因為你不是愚笨的人。”鮮于昆的臉上泛起兇狠的神色:“你也許心中

    明白,我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漢,敢拼敢死的亡命之徒。咱們迫於情勢遠走邊荒,已

    經後退無路,有進無退不能再失敗。你也許不知道,中原武術神奇莫測,動手時刀槍不入,

    三丈舉手投足皆可置人於死。白晝可高來高去,夜間來無影去無蹤,取人首級有如探囊取

    物。你如果不點頭,興隆牧場,嘖嘖!你認為你們這些有幾斤蠻力,會盤馬彎弓舞馬弄槍的

    人,能活得了多久?”

    “這個……”他似乎嚇得脊樑發冷,不住打哆嗦。

    “要抗拒我們這種人,是極為不幸的。”

    鮮于昆不住獰笑:“我們殺人如果要不露形跡,即使最精明的忤作也查不出死因。要人

    三更死,決不留人至四更。我們的要求並不苛刻,僅要咱們的人獲得合法居留在貴牧場便夠

    了”

    “你們有少人?”

    暫且預定為三十個人便好,以後再説。少場主,這條件夠簡單吧?把咱們安頓在貴牧

    場,對賢父子可説有百利而無一害,日後咱們開創新局面時,貴牧場將更是茂盛,更為興

    隆。”

    “這……在下做不了主,必須稟告家父……”

    “應該的,畢竟令尊仍是一場之主。在下派人借住在貴牧場設在集上的馬圈棚屋內,守

    候三天等少場主的好消息,過期不候。現在,少場主可以走了。程姑娘,送客。”

    偽裝回回女郎的程姑娘含笑而起。他也站起呼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

    “少場主,我送你回牧場好不好?順便看看貴牧場內部的增勢,好嗎?”程姑娘親熱地

    挽住他的左臂,笑意從一雙媚目中表達無遺:“順便把你訂買的神鷹送回牧場,不是有了返

    回牧場的藉口嗎?”

    “程姑娘,你跟我回牧場,就不怕牧場的人拒絕你們的脅迫,因而對你不利嗎?”

    “嘻嘻!你們沒有人能對我不利。”程姑娘的口氣充滿自信:“相反地,出面對我不禮

    貌的人,將會大大的遭殃。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所以必須設法阻止貴牧場的人撒

    野,我勾魂奼女程英,在中原可是追魂素命的女魔神。”

    “我的匕首。”他向那位繳去他匕首的人抬手相招:“勾魂奼女,這綽號好怕人。”

    “你對我好,就不必怕我。”勾魂蛇女接住同伴拋來的匕首,替他納人佩套:“我對你

    極有好感,放心啦!我不會為難你的,走吧。”

    他將勾魂奼女的手扳開,向安坐不動的鮮于昆説:“閣下把中原的武技,説得神乎其

    神,在下卻有點不信,你敢與在下赤手空拳相搏嗎?”

    “你這笨蟲!”勾魂奼女的纖纖玉指,捺在他的臉頰上笑罵:“徒手相搏你們更不行。

    我們這種人,舉手投足便可置人於死,手腳沾身非死即傷,你怎敢向他挑戰?他一個指頭可

    讓你死一百次。走吧!別胡説八道逞英雄了。”

    “我不信!程姑娘,難道你的指頭……”

    “我的指頭輕輕一點,足有百斤力道……哎呀……”

    他出其不意用上了角力術,來一次快速的小外掛,斜抱住程英右足一勾一扭,程英仰面

    便倒。變化大快,按理,程英絕對無法有所反應,勢將被摔得烏天黑地。

    就在程英衣袍飛揚,上身仰倒尚未着地的剎那間,雙腿已閃電似的收縮,雙手也纏住了

    他的手和上身,整個香噴噴軟柔膩滑的嬌軀,似乎變成了一條蛇,腿上收時反纏住了他的上

    身和頭部。

    他感到纏住他的芬芳胴體,突然發出一種詭異的力量,纏繞收縮真像巨蟒纏勒小獸,要

    將他每一根骨頭壓縮成碎片,可怕極了,身軀重心移位,從優勢突然轉變成劣勢。

    “砰!”兩人同時摔倒在地毯上.

    程英緊抱住他,將他壓在地下,那高聳而彈力奇佳的酥胸,緊貼在他的胸口上方。

    “小弟弟,你很頑皮……”程英的面紗掉落,盯着他格格媚笑:“給我來這一套,大概

    是想不要命了。你們這種蠻人鬥牛術,鬥我這種人太危險了,我的十個指頭,任何時候都可

    以插入你的身軀,除非你的皮肉裹了一層鐵皮鋼甲。嘻嘻!知道厲害了吧。”

    那是一張美得出奇的面龐,紅豔豔的櫻口吐氣如蘭。他楞了楞,心説:“她比二轉子更

    美麗。”

    “咦!你身上沒長骨頭的?”他傻呼呼地問,手卻不傻,在對方的小腰肢上捏了兩把,

    也許捏三四把:“如果你不戴面紗,你會害死許多許多的人。”

    “此話怎講?”

    “男人們會為你動刀子爭風。”

    “你呢?”

    “我?也許。你是第一個打敗我的女人。”他明顯地認輸了。

    程英放了他,站起拾回面紗整衣。

    “少場主,我們敢從數千裏外來邊荒創基業,定然有過人之能。”鮮于昆得意説:“所

    以,你最好接受我們,與我們合作,你看。”

    右惻不遠處一支帳柱上,掛着一口水革囊,是用一隻小羊的整張皮製成的。鮮于昆的右

    手抬起,虛空一抓,水囊突然破裂,囊中的水嘩啦啦迸出,頃刻便涓滴不剩,而皮水囊卻裂

    成三片。

    “咦!你……你會法術?”他爬起驚駭萬狀:“你……你是黑教的本卜子?”

    黑教,指喇嘛的另一支派,俗稱本卜子,善用吞刀吐火驅神役鬼幻術,雖然穿的是紅

    衣,但土著皆稱之為黑教,與內地的巫師性質相近,土著們對他們又敬又怕。

    “這是真本事硬功夫。”一直冷眼旁觀。陰森森安坐不動的那位中年人説:“再讓你見

    識見識。”.

    聲落手抬,左掌向外一翻,向他虛空按出。

    相距約一丈左右,他突然如受千斤巨錘所撞擊,大叫一聲,仰面摔倒出丈外,幾乎跌出

    帳外狼狼萬分。

    “你自己回去吧,程姑娘不陪你了。”鮮于昆説:“第三天午正,也就是大後天.有人

    在棚屋等你的迴音,你走吧。”

    他爬起便跑,像是見了鬼。

    帳內,五男女哈哈大笑.

    “不會有問題了。”白裏圖欣然説:“這位少場主回去如此這般一説,興隆牧場必定人

    仰馬翻。”

    “我想是的。”鮮于昆的語氣充滿自信:“長槍大刀衝鋒陷陣,我們不如他們;論武技

    和手段。

    這些人那能和我們比?白裏圖,這裏的事你不必管了,立即回涼州準備、帶着人貨儘快

    趕來,走山區、千萬小心。”

    “是的,我這就動身,偷渡的路徑我瞭如指掌,誤不了事,山區的蕃人我們對付得

    了。”

    “為防石場主走險。”鮮于昆向那位用劈空掌示威的人説:“陰老哥與程姑娘多辛苦

    些,留意興隆牧場的動靜,必要時用些手段,軟硬兼施,兄弟即派人回甘涼。促請三位老前

    輩率人動身西來。”

    “放心啦!鮮于兄。”陰老哥陰陰一笑:“對付一些化外一勇之夫,兄弟的手段決不會

    失敗的。

    石誠是獨自返回牧場的,七八里路健馬片刻可到。柳條溝是從南山流出的一條小溪流,

    平時水量不大,春末雪化水位暴漲,但也不致成災。興隆牧場利用這些水源,種值數百畝牧

    草,充沛的水源就是財富。所以牧場的牲口相當興旺。

    在河西,不論軍堡民堡。必須符合軍政府的五項基本要求:一、一丈八尺以上高度的堡

    牆,和三丈寬丈正深的濠,絕對能阻止騎兵的衝擊;二、一年的糧食和兩座以上的水井,至

    少經得起半年的圍攻,三、有充足的軍械,尤其是弓箭,具備有自衞死守的能力;四、建有

    多餘的房屋,以便戰時容納附近零星村落民眾避難,五、嚴禁收容無户籍的流民。堡中不論

    男女,皆需編定丁勇組織,名冊呈送當地軍堡指揮部準查(柳條溝屬臨水堡軍區),由軍堡

    派員定期檢查備戰與訓練事宜。五項基本要求中,除了軍械與旗號一部份由軍方支援發給之

    外,皆由民堡方面自籌措,一有寇警,全民皆兵。興隆牧場的柳條溝堡,便是軍方指定的的

    據點之一,因此小山嘴上的砦堡,巍峨壯觀自是意料中事,遠在五里外,便可看到堡牆上林

    立的碉樓與烽火台瞭望樓,居高臨下,可瞭望整個牧場,周圍十里之內,遍設有倉場、牲口

    欄圈。石場主花了三十的心血,未在飛龍小組退休之前,使委託友好開始慘淡經營,方能有

    今天的成就。

    一批外來的來路不明歹徒,居然想佔奪他的半生心血。

    牧場有百餘名畜牧專家,有三十位户長,堡中心建了六七十棟石造房屋,採用回人的建

    築格局,所以全是平頂可作為防禦擄點的堅固房屋。外圍則是一排廄房羊圈,以便有警時將

    牲口搶救回安置,平時僅安置各户使用的坐騎和駟馬馱馬。

    他回堡後不久,堡中議事堂後面的秘室中,五個人神色肅穆,一面品茗一面細談。五個

    人是場主石隆、副場主丘家驥、牧場總領廖宏謀、公祠學塾的老夫子高文亮、少場主石誠。

    “家驥。”石場主向副場主説:“能猜出他們的來路嗎?這期間,附近有誰敢窩藏他

    們?”

    “咱們與中原武林極少往來,無法知道他們的底細。”副場主丘家驥不住握手:“可以

    想得到的是,他們都是身手極為高明的可怕人物,在中原決非無名之輩,難怪最近牧場夜間

    經常發生不可思議的各種聲息,顯然他們早就在本堡活動,而我們卻未能及早發現警兆,堡

    中子弟的武技,根本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夜間更不是他們的敵手。附近可能有人窩藏他

    們,帶了帳幕更可來去自如,我們去查,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説得也是。總之,本牧場已經被他們暗中所控制,已面臨存亡續絕危險關頭。”石場

    主心情沉重地説:“咱們的柳樹溝堡,擋得住上千蒙騎衝擊,都阻止不了那些可以高來高去

    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白天他們當然不敢來,晚上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出人,真糟!”

    “東翁也不必大過尤心。”高老夫子慢斯條理地説:“這些亡命之徒,明顯想在此地安

    身立命,有先天的弱點存在,如果發生大變,他們勢將無法存身,只要東翁沉着應變,應付

    得宜,他們不敢貿然挺而走險的。問題是,該如何慎重應變。”

    “我們不能在脅迫下低頭。”總領廖宏謀憤然表示:“所以我主張立即動員自衞,同時

    報官,雙管齊下,與他們拼了。”

    “兩敗俱傷,划得來嗎?”石場主痛苦的搖頭:“報官也有困難,我們沒有確證,也無

    法找到他們的主謀人藏身在何處,官府會憑我們一面之詞大舉搜索封市嗎?最可慮的是,我

    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晚上來去,在堡中殺人放火,我們能阻止他們晚上行兇嗎?”

    “這個……”

    “我何曾沒想到反擊。”石場主失聲長歡:“想當年,我單人匹馬進出大漠數千裏,在

    十萬蒙番鐵騎中……唉!好漢不提當年勇,我……我的膽子愈來愈小了。”

    “東翁,這就是現實。”高老夫子笑笑:“人活得長久了,經歷過大風大浪,鋭氣隨見

    識而減,對人生多一分體認就多一分成熟。等到有了家室之累,顧慮也就日益增多。血氣方

    剛,所想所做都是為自己;上了年紀,會為別人着想,知道易地而處。這些人從內地來河西

    安身立命,必定有他們棄繁華就邊荒的充足理由,怕的是他們不僅是有意謀奪興隆牧場作為

    根本,進而遂行更大的陰謀,因此,東翁籌謀對策,必須謀而後動詳加斟酌。”

    “情勢惡劣,已由不了我們,”石場主焦灼地説:“只有暗中積極防範意外,非必要就

    不走極端,在不影響安全下可與他們和平共存,與亡命之徒正面衝突不會有好處的,暫時的

    容忍並不等於屈服,我們要等候機會找出他們真正的意圖,才能決定對策,所以誠兒仍得和

    他們周旋,不妨虛與委蛇,以便了解他門的佈置和實力,知已知彼,雖不勝亦可自保有

    餘。”

    “大哥,我們不是失去主動嗎?”副場主有點不放心:“這不是姑息養奸嗎?依我的意

    思,還是立即加以無情的打擊,徹底在他們氣候未成之前摧毀他們……”

    “那將會迫使他們挺而走險,兄弟。”石場主苦笑:“他們能以十條命拼我們一條命,

    我們能拼得起嗎?好漢怕賴漢,賴漢怕死漢;我們能冷靜應付,就可以把他們的鋭氣逐漸削

    減,等完全瞭解他們的意圖之後,再加以致命的打擊,豈不永除後患?”

    “老朽同意東翁的作法。”高夫子捋須點頭:“小不忍則亂大謀。小誠智勇雙全,不難

    應付這些亡命之徒。”

    第三天近午時分,石誠帶了兩名夥計,進入臨水堡東面的十二里莊。這是一處路旁的歇

    腳站,僅有十餘户人家,兩座小食店和茶亭。官道上行旅不多,有則成羣結隊而過。

    他在一座小食店前下馬,在拴馬欄上緊妥坐騎,三人進入空蕩蕩的店堂。

    “喝!石少爺,好久沒來啦!”店堂中兩店夥之一笑吟吟上前招呼:“不像是去雙井

    堡。坐,喝碗茶。”

    “李三,哈哈!你好像長了膘啦!”他大笑,在一張食桌前坐:“生意不太好,賣不掉

    自己吃。喂!趙老七這些日子好像失了蹤,到何處去了。我是來找他的。”

    “趙老三攀上了高枝兒。”李三撇嘴:“早些天,我在山裏馬家子賭場,聽人説起他跟

    人合夥販牲口,往雙井堡那邊去了,其實卻是到了那一邊。”李三用手往北一指:“四眼狼

    那邊。少爺,三位想吃些什麼?”

    “來三壺酒、切些肉脯來。”他喝了半碗茶:“他多久沒露面了?”

    “半個多月啦!小七子,快去準備吃的。”李三放低聲音:“四眼狼那羣蛇鼠,也很久

    沒在外面走動了,你説奇怪不怪?”

    “也許,他們真的改邪歸正,做起生意來了。”

    三人飽餐一頓,出店時,石城已有了五分酒意。官道上傳來急驟的蹄聲,驛鈴聲清脆。

    兩位武裝騎軍,護送着腰懸驛鈴背了招文袋的驛卒,三人三騎從東西馳來。

    “你兩人先回去。”他上了坐騎向兩位同伴説:“我到四眼狼處走走。”

    “這……少場主,那地方……”一位同伴説。

    “不要緊,我會眼睛放亮些的。”

    這裏有一條小徑向北伸展,通過草木叢生的兩處小山樑,五六里外便是長了雜草的荒

    野,不時出現一些山丘和雨水沖刷而成的一兩丈深地隙,直通向十五六里外的邊牆。距邊牆

    五里之內,不許居民接近,如被巡邏的官兵查獲,很可能被判勞役百日。五里之外,可以放

    牧活動。

    邊牆每距十左右,有一處有烽火台的據點,駐軍自五十名至一百二十名,平時派巡邏隊

    沿邊內邊外往復巡查,刁斗森嚴。

    他策馬進入樹林,繞過一座小山,馳入一條寬有三四丈,曲曲折折的地隙。

    蘭州是九邊之一,河西這一帶稱為甘肅邊,邊牆曲折重疊長有數千裏,那能每一處皆派

    兵嚴密防守?因此,有許多地方,成了走私者、罪犯、強盜、諜探、流民的逃捕藪。這些人

    進出邊牆有如家常便飯,真正被抓住砍頭的倒楣鬼,都是些不知門路的生手,老手們不但可

    以自由出入,甚至可以帶領駝隊往來。

    四眼狼馬振威,也叫馬回回,就是高台千户所至肅州一段邊牆的混混頭兒,走私者兼強

    盛。

    在一處偏僻的山腳下矮林中,一棟林棚屋前繫了十餘匹座騎,有兩個人躲在右側的小岡

    樹叢中擔任瞭望,卻沒看到從北面反繞回來沿地隙接近的石誠,等到人馬在屋北面的矮林中

    出現,已來不及發出警訊。健馬已飛馳而進,片刻便衝到棚屋前。

    屋內的人聽到了急驟蹄聲,一個人掀開皮簾搶出門外。

    棗騮衝到,石誠一躍而下。

    “咦!你……石少場主……”那人訝然驚呼。

    “怎麼?”他輕搖馬鞭搶近:“馬回回在嗎?”

    “你不能進去。”那人伸手攔住去路:“馬爺有客人,你……”

    “客人?不是偷馬賊?”他左手疾伸,抓住那人的右手向外一揮:“馬回回,你不迎

    客,我可要進來了。”

    聲未落,人已掀簾闖人。

    席地而坐的六個人正挺身站起,雙方照面。坐在下首那位中年人深目稀眉,高額厚唇,

    穿灰色合子布寬短掩襟衫,頭纏白巾,眉骨特高,像是長了四隻眼,腰帶上佩了彎刀,一看

    便知有大半回紇血統。其他五人皆穿了回裝,但有三個一看便知是漢人。

    “石少場主,你……”四眼狼臉色大變:“你怎……怎麼亂闖?”

    “早幾天,敝牧場西穀草場丟了十二匹棗騮,我不能來?”他插好馬鞭,臉色一沉:

    “除了你手下的偷馬賊,本地的賊決不敢動敝牧場的歪念頭。説.他們是何處來的?白亭

    海,對不對?”

    “冤枉、石少場主,你……”

    “住口!你還敢叫冤枉?趙老三領的路,對不對?”

    “不,請不要冤枉好人,趙老三不在我這裏……”

    “別想賴,你乖乖把他們交出來,不然……”

    一位鷹目鈎鼻的人拉住了正要分辨的四眼狼,向前陰森森地邁進,在八尺外止步,冷笑

    着説:“你就是興隆牧場的石場主?看樣子,你很神氣。”

    “不惜,是我,你是……”

    “不必問在下是誰……”

    “那你一定是偷進來的偷馬賊。”

    “混蛋……”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人本來就是有意生事而來,立即乘機動手。快,拳出如電

    閃,砰一聲響,右拳吻上了對方的左頰,右手跟蹤來一記短衝拳,在對方的腹上開花,再一

    掌反劈在對方的右頸根。一連三記快速絕倫的打擊,每一記皆結結實實。

    “該死的東西……”另一人咒罵着兇猛地從側方衝上。

    他扭身向敵,起右腳斜踹,重重地蹬在對方的小腹上方,快得令人目眩。

    砰匍兩聲大震、兩個人先後摔倒。

    一聲虎吼,他撲向第三名漢人,充分表現出邊荒青年快速勇猛的狠鬥精神,與無畏的鬥

    志,聲勢極為猛烈,貼身搏擊有如瘋虎。

    第三名漢人身手極為高明,雙手上封下格沉着應付,但仍未能遏止他狂風暴雨似的攻

    擊,一照面間,拳拳着肉記記落實,雙方各捱了對方十記重擊,幸而都能護住要害。快速的

    纏鬥真也不易擊中要害,進入亂打死纏景況,看誰能在混亂中擊中對方的要害,看誰的耐力

    能支撐到最後勝利的到來。

    在石誠方面來説,他的體能與氣勢,在他這種年齡,正是達到額峯狀態的最佳時期,環

    境的鍛鍊使他禁受得起打擊,他該有獲勝的信心與意志,這是他先天上的優勢。

    可是,優勢終於失去了,本來相當均衡的局面,因被擊倒的兩個人重新加入而被打破。

    兩個被擊倒的人已回過氣來,傷勢並不算嚴重,先後爬起加入混戰,一陣死纏,石誠便

    感到有點不支了,在連捱了幾記重拳之後,終於被人從後面一腳踢翻。

    三個圍攻他的人,也成了強弩之末,全部腳下虛浮,頭青面腫精疲力盡,喘息聲有如牛

    吼。

    四眼狼與三名同伴,先前被兇狠的惡鬥驚呆了,見石誠倒地,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不

    約而同一擁而上擒人。

    石城猛地側滾而起,匕首出鞘,拉開馬步大喝:“四眼狼,拔刀衝上來!”

    他這時的神情狂野威猛目光凌厲,明顯地表現出他正在盛怒之中,出手必定兇狠無比,

    氣勢驚人,四眼狼如果真的拔刀衝上去,很可能要捱上一二十匕。

    三個傢伙嚇了一跳,駭然後退。

    他向門口退,門口趕回來的兩個望風的人。刀已握在手中,但卻不敢攔阻,往兩側讓出

    退路。

    他退出棚屋,解下坐騎。

    “四眼狼,我給你沒完沒了。”他上馬收匕首狠狠説:“你人多,今天你走運,下次,

    哼!”

    “閣下。不要走,咱們談談。”那位曾被一腳踹倒的人。搶出門外高叫:“談談對你有

    好處的。”

    “偷馬賊犯的是死罪。”他兜轉馬頭:“沒有什麼好談的,除了將所偷的馬送回,沒在

    談的必要。”

    “咱們犯不着低下得去做賊偷馬,但我可以透露偷馬賊的消息。”那人説,臉上有陰森

    的獰笑:“條件是此後閣下不要來此地打擾,不要再找回眼狼的麻煩。”

    “在下知道你這人不好惹。”最後與他纏鬥的人有氣無力地説。“在本地,興隆牧場有

    強大的號召力,你回去高聲一呼,四面八方都會有人往這裏趕。”

    “你知道就好。”

    “所以,咱們怎會愚蠢得冒險去偷貴牧場的馬?”

    “不見得,能逃的地方遼闊得很,從這裏逃出邊外,要不了片刻工夫,馬是最容易出手

    的東西。”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條件如何?”

    “如果你的消息可靠。在下當然答應。”

    “當然可靠。”那人用手往東北一指:“紅柳坡,人和馬都在。”

    “骸溝?”

    “對。”那人點頭:“要快,回去叫人來還來得及。”

    “但願你的消息可靠,後會有期。”他説完,雙腿一夾馬腹,健馬放蹄飛馳。

    蹄聲先在北面傳來,然後轉向東北,逐漸去遠。

    “藍老兄,你怎麼騙他?”四眼狼向那人埋怨。“他這一去撲空,要不了多久,附近所

    有的壯丁都會像風沙般刮來,咱們死路一條。”

    “他不會撲空。”

    “紅柳坡除了骸骨和鬼,那來的人?”

    “這你就不要管了。”那人往屋裏走:“這小畜生力大如牛,渾身皮粗肉厚禁得起打

    擊,身手又快得驚人,我竟然栽在他手下了。日後,哼!四眼狼,咱們繼續商量重要的細

    節,以便早些離開。”

    石誠的確是往東北方向走的,那一帶風巒起伏,荒野有許多石磧地帶,七八里外地名紅

    柳坡,但人們卻稱之為骸溝。原來那一帶是早年的蒙人和番人棄屍的地方,現在雖然已經不

    再有蒙番使用,風化的骸骨依然散處在附近。本朝匡復河西之前,這一帶直至邊外的弱水流

    域,住了許多蒙人和番人。這些人是從中亞遷來的,保持有最壞的習俗,不掩埋屍體,死人

    抬放在荒野讓兀鷹啄食,皮肉不吃光,死者便上不了天堂。

    骸溝,到處可看到風化的骸骨,鬼打死人,無人敢近。

    ★★★★★★

    河西至北面的石磧地帶與草原地帶,食屍鳥不限於自中亞、非洲飛來的禿鷲(獨頭鷲、

    禿鷹或兀鷹)。雕在捉不到獵物時,也食屍。而成千上萬的烏鴉,更是糟透了的清道夫。甚

    至那鳥中之王金鷹,餓急了也參加食屍大宴。河西所能看到的巨型猛禽中,恐怕只有翼展一

    丈的藍黑色青鶻,是不屑食屍的高貴王族。

    這帶真荒涼,除了飛禽與山貓狐兔,不但不見人蹤,也沒有馬牛羊,百十年來,就沒有

    人肯在這附近地區定居。但當黑夜來臨,狼吼梟啼鬼火飄浮,偶或可發現憧憧鬼影。那是一

    些罪犯和走私者,在這裏進行見不得人的勾當。中間的一座小帳。

    帳內設有簡單的睡具,一隻小包裹,一些換下待洗的衣褲。

    蒙人番人都不喜歡沐浴,沒有將衣物穿了一次便換下洗滌的習慣。而且。這些衣褲是精

    工縫製的天藍色絹料勁裝。

    他小心地打開包裹檢查。好傢伙,裏面除了一套黑緞夜行衣和兩套短襖兩件青袍外,還

    有一雙快靴。一隻革囊內盛了金銀和一些金銀首飾,以及江湖人使用的火褶子、飛爪百練

    索、開鋒的制錢、一串百寶匙……看了這些東西,算是已摸清這人的一半身份了。

    原來這裏是他們的一處潛匿區,最少也有六個人在這裏藏身。

    他再鑽入另一個小帳,楞住了,鼻中嗅到脂粉所遺留的香味,但與程英姑娘身上散發的

    香味不同。

    包裹中也有夜行衣,這座帳中的女人,也是一朵帶刺的花,相當年輕;老女人怎好意思

    使用這種迷人的脂粉?

    正想繼續檢查第三座帳幕,突然聽到隱隱的馬蹄聲,憑他的經驗和靈敏的聽覺,他知道

    人馬已到了半里外,正以徐緩的腳程接近,最少也有五匹馬,馬如果奔馳,便會揚起塵埃引

    人注意,顯然這批人馬是小心悄然接近的。他按原狀將物識放回原位,立即撤走。

    他總算明白了,四眼狼那兒的那位漢人,有意騙他誆來此地送死,在這裏藏匿的人,必

    定是了不起的首腦人物,地位決不會比鮮于昆低多少。

    五匹馬到崗下,進入距帳幕不足百步的樹林,五個人下馬互相低語片刻,在樹下席地而

    坐。

    不久,蹄聲再次傳到,五人五騎從另一方向緩緩而來。是五個漢人,四男一女。負責警

    哨的人發出手式訊號,通知先來的五個蒙回騎士。不久,兩批人會合在一起,就在距帳幕不

    遠處圍坐交談許久,此期間雙方似乎曾經有所爭執。

    半個時辰後,先來的五騎士留下那位回人,四個蒙人上馬從來路走了。

    在遠處伺伏的石誠聽不到他們的交談,悄然回到藏坐騎處,上馬從東南角撤走。

    不久,他出現在第三條溝的下游石磧地帶,健馬小馳,那些覓食的老鴉發出噪聲,馬來

    到之前飛起,馬經過後又飛落原處。

    他駐馬在崗下,凝神向溝上游的山崗村林察看良久,然後馳馬離開,到第二條山溝察

    看。最後,他到了第一條溝,也就是骸溝。下游一帶石磧地,散落着一些被風化得快成了碎

    片的骸骨,也有牛馬的骸骨。他上行約裏餘,駐馬向上察看。久久,他策馬往回走。

    上游裏餘,正是帳幕藏匿的地方,六個男女躲在小樹叢中,留意他的舉動。如果人向上

    尋找,毫無疑問地將會受到六男女的的攻擊。

    他當然不會往上搜,只想表示他曾來過這裏找偷馬賊,讓四眼狼向在這裏藏匿的人,解

    釋他此來的目的就夠了。如果他不來此地現身,必定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對他以後的活動影

    響太大,至少可以讓對方認定他不曾目擊這裏所發生的事。

    黃昏時光,他回到牧場,將所見所聞一一詳細説出,提供諸位長輩參考。敵情已知道一

    部份,其他部份仍須積極求證。

    次日,他向南面的山區搜查偷馬賊的蹤跡,向住在山裏的蒙人番人打聽,煞有其事。

    天黑後不久,他悄然從牧場東面的草場溜出。

    骸溝的六個小帳幕仍在,二更將盡,五個小帳內的人已經入睡,擔任警戒的人夜間改在

    帳幕附近監視。

    gq

    夜間氣温急劇下降,夾衣不勝寒。警哨披了一件老羊皮皮襖,隱身在南面最外側的那座

    小帳旁矮樹下,絲紋不動像個鬼魂。遠處溝下游鬼火熒然,隨風飄浮時散時聚。北面荒原中

    傳來三五聲刺耳的野狗長吼,南面山林中梟啼此起彼落。沒有月光,繁星滿天,夜風蕭蕭,

    好悽清的邊荒之夜。

    一個黑影幽靈似的接近警哨的身後,相距已不足十步,挫低身形一分分向前移動,從枝

    葉下草稍上通邊,由於行動慢,未發出任何聲息。

    真不巧,第三座小帳中,突然傳出咳聲,接着鑽出一個披了夾襖的身影。

    “周兄,怎麼?睡不着覺?”警哨一面説,一面離開掩身的樹:“白天帳裏像火爐,晚

    上……”

    “晚上冷得像冬天。”周兄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這鬼方真他孃的不是人過的,白

    天夏晚上冬,出太陽爍石流金,颳起風遮天蔽日……”

    “呵呵!周兄,等你住久一點,令你受不了的事還多着呢。”警哨用權威性的口吻説:

    “既然要在邊荒創業,就得忍受和習慣這地方的一切。説起熱,到了哈密火州,那才叫熱。

    説風,到了安西,風不叫風,叫風刀子。再往西到白龍堆,怪風一起,連駱駝都會被吹出數

    十里外。冬天一到,那種冷真叫人受不了。南方人如果捱得過一個冬天,那他一定不是南方

    人。周兄是湖廣人,湖廣不算是南方,長沙武昌冬天都有冰雪,在這裏一定可以活下去,不

    必擔心啦!”

    “不擔心是假。”周兄滿腹牢騷:“我來了沒幾天,就已經受不了啦!這輩子我那受過

    這種罪?他孃的見了鬼了!我看,我還是回中原鬼混算。”

    “周兄,好死不如惡活。”警哨説:“孤山一鶴糾合了武林二仙,與那羣自詡俠義門

    人,正要窮搜咱們這夥人的蹤跡,你敢回中原住鬼門關裏闖?算了吧!周兄,死,畢竟不是

    什麼愉快的事。”

    “不會的,邊荒不是阿貓阿狗都可以來的地方,蘭州以西路引豈能隨便申請得了的?那

    些俠義門人方方正正,不敢也不屑使用假路引,所以不會來。等咱們籌足財貨,在河西立了

    根基,他們再來的話,哼!管叫他們死無安身之地,咱們……”

    “胡兄,你身後……閃!”周兄突然大叫。

    叫晚了,胡兄突然向前一栽,倒下便聲息俱無。

    胡兄所站處,換了一個黑影。

    另一座帳中,人影暴起,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撲向那個取代警哨的黑影,相距僅兩丈左

    右,一閃即至。

    黑夜中快速接觸,旁人無法看清交手的景況。周兄在後一剎那衝上,已來不及插手了,

    卟劈劈三聲怪響,然後是一聲驚叫,撲上的人斜飛丈外,摔跌在樹叢中。

    黑影一閃即逝,不知是如何走的。

    周兄大吃一驚,悚然止步。

    其他帳幕的人已聞警而出,入侵的人早已無影無蹤。

    警哨胡兄是被擊昏的,背心捱了重重一記。

    撲上被打倒的人,右肩已被重掌拍碎,小腹也捱了震撼內腑的一擊,傷勢不輕。如果沒

    查出兩人所受的是撲打傷,他們真疑心是被鬼魅所侵襲。入侵的黑影出現得突然,消失得更

    快,在這種灌木叢生野草茂密的岡坡,入侵不發出聲息並非難事,快速撤走而無聲無息,不

    是鬼魅又是什麼?

    天明前,石誠悄然回到牧場,天亮照常活動。

    午初,草場管事神鞭鍾慶,除石誠前往臨水堡市集牧場的棚屋踐約,兩人並轡馳出牧

    場。

    鍾慶的腰間,纏着一根烏光閃亮筋皮纏制的丈八長鞭,綽號就是從這根鞭而獲得,攻擊

    兩丈內的人畜威力驚人,三二十名壯漢決難近身。

    “鍾叔,如非絕對必要,切記不要和他們反臉動手。”石誠着重地叮嚀:“他們之中無

    一庸手,武功出乎意料的高強,昨晚如果我不事先運功護體,右胯必將骨碎肉爛,那傢伙掌

    力之雄厚厚,出招之詭奇老練,委實令人心中懍懍,我雖事先有所準備,仍然被他擊中,一

    個供奔走的人已經如此了得,他們的首腦人物,武功的造詣可想而知。所以不論對方的態度

    是如何惡劣,鍾叔請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時機未至,我們必須忍耐。”

    “我會忍耐的。”神鞭鍾慶説:“興隆牧場的宗旨,是敦親睦鄰,與任何人和平相處,

    但一旦發覺面臨生死關頭,便會斷然奮起,為爭生存而不惜任何犧牲。少場主,未至生死關

    頭,我不會冒失衝動的。”

    “但鍾叔帶了鞭。”

    “我必須預防萬一。如果他們威脅你的生命安全,有鞭在手,至少膽氣也壯些,是不

    是?”神鞭鍾慶回頭注視着他:“我真的擔心你,你居然連匕首都不帶,你應該佩上刀

    的。”

    “與人談判,沒帶武器反而安全些。”他泰然笑笑:“有武器則氣盛,氣盛便不易保持

    冷靜。雙方虎視眈眈手按刀靶,絕對談不出什麼結果來的。”

    兩人談談説説,七八里路片刻便至。市集中冷冷清清,三天前千頭攢動,擠滿各色人種

    的市場,在烈日下沒有絲毫生氣,只有中人慾嘔的牲口糞尿臭在空間裏流動。散佈在各處的

    一二十間草屋,現在也空無一人。

    兩人在棚屋前的拴馬欄繫好坐騎,棚屋的皮門動了一動。

    掀門進入,裏面兩排長木架凳上坐着兩男兩女,用目光迎接他們,不言不動,神色相當

    冷傲,似乎以勝利者自居,正在接見屈伏者的膜拜。

    兩個女人中,有一個是程英姑娘,但今天不再穿回裝,換穿了白色緊身衣,長褲鹿皮短

    靴、佩劍掛囊、另一位是年輕的少女,打扮十樸素,青巾包頭,青短衫青騎褲,是附近漢人

    婦女的騎裝;這一帶的婦女必須會騎乘。

    石誠一怔,被少女那出奇靈秀的面龐所震撼,那雙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似乎隱藏着淡

    淡的幽怨與憂愁,更增加三兩分令人憐愛的魅力。看年紀,似乎還不到二八年華,因為身材

    並不高,胸部發育尚未成熟。而那位程英,緊身衣褲內的豐滿胴體,委實令年青的男士意亂

    神迷,像一團火般勢力熾盛。

    兩個男的一個是鮮于昆。另一人年約半百,三角眼冷電四射,勾鼻大嘴絡腮鬍,身材壯

    實如熊,穿月白騎裝外加白大氅,腰間佩着一隻尺八簫囊。裏面不知盛的是什麼簫。

    “少場主守約而至,在下深感榮幸。”鮮于昆獰笑着説:“在下替少場主引見敝長上,

    敝長上姓簫,名志良、在中原,敝長上有個威震宇內的綽號:斷魂簫。”

    雙方引見,石誠知道青衣少女叫齊小燕。

    齊小燕一直就低着頭,一雙瑩潔的雙手按在放在膝上的大革囊上,似乎對任何事任何人

    皆處之漠然。

    “敝長上是全權代表。”鮮于昆臉上有得意的獰笑:“有絕對處理任何事的權威,希望

    少場主帶來了好消息,免得敝長上費神處理棘手的麻煩事,但不知令尊意下如何,少場主的

    答覆又如何?”

    “你們最少也有四個人,不分晝夜,在敞牧場場外圍監視牧場的動靜。”石誠在對面坐

    下,“夜間甚至登上護牆。雖然負責警戒的人,並未發現人蹤,但白天可從留下的足跡看出

    有人來過了。

    “不錯。”鮮于昆點頭承認:“一丈八尺高的護牆,擋不住我們的,每天晚上,我們都

    有人出入貴牧場。”

    “你們查出什麼了?”

    “沒有,奇怪,貴牧場似乎不作戒備,一切活動與往常一樣,令尊沒將所發生的事宣

    布?”

    “用不着宣佈,家父有全權處理牧場事務的權力。”

    “那麼,令尊……”

    “家父知道你們中原來的人厲害,已別無抉擇,認為接受你們的條件,才是最好的辦

    法。”

    “令尊是聰明人。”

    “好説好説。你們的條件,家父不得不同意,但話必須先講明。”

    “講明什麼?”

    “你們不能損害敝牧場的權益,敝牧場的家務事,你們無權干涉。”石城鄭重地説:

    “你們如果沒有合作的誠意,那……家父寧可與你們放手一拼,玉石俱焚在所不惜,你們將

    付出殘重的代價,休想在肅州地面活動。”

    “咱們才懶得管你們的家務事,而且也無意接管牧場。創建牧場,我們自己可以按正式

    手續向軍方申請創建。現在,你還有什麼意見?”

    “這……”

    “令尊答應了?”

    “答應了。現在,你們有那些人安排在敞牧場居留?”鮮于昆向齊小燕舉手示意。齊小

    燕在大革囊中,取出一卷文書。

    “這是陝西所發的遷籍與申請僑籍的憑單和路引。”齊小燕走近石城,將文書遞過:

    “共有三十人,須由貴牧場向都指揮使司申請辦理,名義是貴牧場從內地聘請來的熟手牧

    工。”

    “人可望在三天後到達。”鮮于昆加以補充:“貴牧場先辦手續,等都指揮使司派人前

    來查證,正好趕上咱們的人到達。”

    “好。”石誠略為翻動文卷:“你們還有什麼事交辦?敝牧場安頓你們的住處已經準備

    好了。”

    “現在沒有什麼事了,等咱們的人安頓好了之後,彼此成了一家人,什麼事都好商量。

    少場主,你們可以走了,三天後在貴牧場見。”鮮于昆下逐客令:“謝謝賢父子的合作,容

    後面謝。”

    “令尊明時勢。你識大體。”斷魂簫簫志良欣然説:“今後咱們必定可以合作愉快,保

    證賢父子不會後悔今天的明智決定,興隆牧場一定更為興隆,遠景極為光明。在河西領袖羣

    倫,聲望譽滿中外。”

    “但願如此。”石誠挺身而起:“三日後牧場見,在下告辭。”

    兩人策馬踏上歸程,神鞭鍾慶臉上的神色呈現明顯的不安,憂心忡仲地説:“少場主,

    恐怕有點不大妙。”

    “鍾叔,是因為他們已料定我們不敢抗拒他們嗎?”

    “不,我是説斷魂簫這個人。”神鞭鍾慶苦笑,“早幾年我好像聽説過他的名號,是從

    由內地運軍械前來肅州的人口中聽説的。”

    “他是……”

    “潛山天柱山莊的莊主,橫行大江兩岸的黑道大豪,坐地分賊無惡不作的邪道兇星,聽

    説他的簫是百鍊精鋼所鑄制,中有詭異發音異物,揮動時可發出令人心沉氣散的魔音。少場

    主,有這人藏身在牧場,日後如果反臉,恐怕本牧場沒有人能製得住他。”

    “這個……”石誠吃驚地説:“以音殺人,威力石破天驚,在附近的人都會遭殃,難怪

    他們敢有恃無恐。除非具有佛門禪功火候精純,或者玄功已臻返虛境界的人,才能免受魔音

    所侵襲,顯然他們派這個斷魂簫來,是準備對付我們的,他們並沒有把握斷定我們肯就範,

    看來。要對付他們。我們將要付出可怕的代價。唔!我得好好想一想,想出對付他們的妥善

    辦法來,必須將代價減至最少程度,不能冒險從事。”

    “是的,在沒有把握之前,最好不要妄動。”神鞭鍾慶悚然地説:“場主沉着應變。不

    惜引狼入室,我本來不以為然,一聽鮮于昆報出斷魂簫的名號,我知道場主的打算並沒有

    錯,敵情不明,確是應該謹慎小心應付的。如果今天我們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們必定立即發動,我們將遭到慘重的損失。他們如果夜間大舉襲擊,後果極為嚴

    重;事實上他們的人輕功十分高明,足以在咱們的牧場來去自如。”

    “他們敢大舉襲擊嗎?”

    “為什麼不敢?在他們尚有在此地創建根基的希望時,當然不會向我們襲擊自斷活路。

    如果我們拒絕,他們斷了希望,當然會不顧一切鋌而走險。快走,回去大家好好商量對

    策。”

    興隆牧場不再鬆懈,有了顯著的改變。外面,警戒的人開始攜帶武器;內部,所居住的

    房屋作了應變的調整。一天之內完成了戰時的編組,場主與一般牧場首腦人物再不輕鬆,有

    了作最壞打算的安排。場主所擔心的是:斷魂簫已經是難以對付的勁敵,為首的主腦人物必

    定更為高明,更難對付,如果應付不當。興隆牧場必會陷入萬劫不復境界。

    第三天,三十名男女擁着十餘匹馱馬,浩浩蕩蕩進入興隆牧場,安頓在作為收容難民的

    二十餘棟房屋內。

    午膳畢,場主石隆在會議廳與對方的首腦人物會談,列座的有副場主丘家驥、總領廖宏

    謀,總管羅義、管事鍾慶,少場主石誠。

    對方三位為首的人:自稱東門鶴的缺右耳歪鼻樑、左手屈曲半殘的老人;像貌奇醜粗野

    獰惡的凌霄;與手長腳長,生了一張馬臉禿腦袋的郝重光。三人都已是花甲以上年紀的人,

    東門鶴的白頭髮快掉光了。另三人是斷魂簫簫志良、鮮于昆、白裏圖。

    東門鶴是這些人的主腦,客套畢,以陰森沙啞的刺耳嗓音向石場主説:“石場主慨然接

    納咱們這些從中原來的人,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所要表明的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咱們這些人初來乍到、數千裏迢迢。來到這人地生疏的過荒創業落户,如果沒有貴地的權勢

    人物協助,決難安身立命。首先;老朽必須表明態度;咱們這些人絕對無意喧賓奪主,謀奪

    興隆牧場作為根基。老朽有些朋友熟悉邊荒情勢,我們有我們的事業和前途,只不過希望先

    借貴牧場作為立業的支撐,立定腳跟之後再圖發展。老朽不但不干預貴牧場的經營,反而願

    借給場主鉅額資金,以便擴大經營,老朽從中原帶了大量資金謀發展。對貴牧場定有幫

    助。”

    “哦!東門老兄如果想自己經營牧場。石某願全力襄助。”石場主神色安詳地説:“牧

    地的申請。住處的取得,畜牧的指導等等,石某皆可全力支援。”

    “謝謝場主的好意。”東門鶴居然相當客氣。“不過,老朽手下那些人,不是經營牧場

    的材料。”

    “東門老兄之意……”

    “我們有我們的發展計劃,譬如説經商。”東門鶴笑笑:“從內地將生活必需品運

    來。必將有利可圖。令老朽深感詫異的是,河西居然不使用車輛,運輸皆依賴馬和駱駝,速

    度既慢,運貨量又少,如果改用車輛運輸,可減輕人工費用。貴牧場養馬而不養騾,騾才是

    載運的好牲口。內地與河西的貨物交流,非車不可。”

    “東門老兄,河西地勢用車反而不經濟。”石場主説:“而且,內地的生活必需品,在

    河西不合生活條件……”

    “這些暫且不談,老朽只是譬喻而已。”東門鶴打斷石場主的話:“這只是表明老朽這

    些人,無意謀奪貴牧場,以後的發展,我們有一套周詳的計劃,目下第一步是先穩定下來,

    再徐圖發展。石場主,牧場東面的草場,近山那一帶蔽地,請場主撥給老朽使用。”

    “這……那一帶地近番區……”

    “這倒不必擔心。”東門鶴説。“貴牧場的人,請遠離那一帶的草場。老朽那些手下,

    性情都不太穩定。恐怕會得罪貴牧場的人。所以場主不必介意。還有一件事,請場主俯

    允。”

    “東門老兄但請吩咐,在下力所能及,自當盡力。”

    “老朽那些手下粗俗不堪,人地生疏,短期間難免有點不習慣,所以可否請少場主住到

    老朽那一邊,彼此有事聯絡也方便些。”

    一步控制,先是站穩腳跟,其次是要求私自活動的地盤,然後是控制少場主作為人質。

    表面上出之於和氣的要求,骨子裏是要挾。軟校兼施,這位東門鶴相當厲害。

    石場主勢成騎虎,情勢已不容他拒絕。

    “東面近山的草場。本來是作為牲口避冬的地方。東門老兄既然看中那兒,反正目前不

    需使用,在下明天就將草場的人撤回,交由貴手下使用,本牧場的人,不會前往打擾貴手

    下。”石場主鎮定地説。“貴手下一直就和犬子打交道,就由他照料貴手下好了。誠兒,你

    就在晚膳後搬過去,有什麼事,多向東門老伯請教,能作主的事,你可以自行斟酌.需用各

    物,非必要你可以自行張羅。”

    “孩兒遵命。”石誠站起恭敬地説。

    第二天,臨水堡軍方派了幾位民政人員,前來牧場查驗新僱夥計的丁户。東門鶴的三十

    個人中,有四分之一是女眷,有老有少,遷籍的手續齊全,有石場主出面擔保,軍方民政人

    員草草查畢,連話都沒問就走了,一切順利。

    一連三天,賓主之間除了首腦人物之外,甚少相互往來。東面近山區的草場,原建有三

    排廄房和兩棟小屋,已經交由東門鶴的手下接管,牧場的夥計,嚴禁接近那一帶草場,成了

    禁地。

    石誠這幾天也在忙,他與鮮于昆和齊小燕姑娘,奔走於臨水堡民政司與牧場之間,協助

    補辦惡客們正式僑籍的手續,這些事辦起來相當麻煩,好在齊小燕姑娘攜有各種所需的合法

    證明,因此尚稱順利。

    他發現了三點可疑的事。其一:齊小燕年方二八,正是黃金年代花樣年華,但這位小!”

    娘臉上不帶表情,豔如桃李,冷若冰霜,平時惜話如金,從不多説半句話,也不與人打招呼

    表示友好。其二:齊姑娘騎術甚佳,但似乎不會武功,對與軍方打大道的規章十分熟悉,似

    乎對邊荒的情形有甚深的瞭解。其三:他發現齊小燕的蒙語相當流利,曾與那位管理民政的

    人用蒙語回答有關蒙人的風俗,表示她所代表的應聘夥計,前來河西並非不懂蒙人的習尚,

    夠資格在河西生活。

    一切辦妥之後,東們鶴的三十個人中,有二十個人搬到東西草場去了。三個主腦人物,

    只留下東門鶴一個人。兩地相距約十里,往來傳信的人一天跑好幾趟。

    東門鶴也許是上了年紀,也許是生性陰沉,因此很少露面,獨自住在一間內房中很少出

    來,只在房中秘密接見傳信的人。

    石誠住在偏院的廂房中,右鄰住着鮮于昆、左鄰是白裏圖。這兩個傢伙,明顯地是監視

    他的人,名義上他們負責與他打交道傳話辦事,實際是指揮他的上司。

    牧場的住處事實是一座城堡。這一帶房屋在堡西端,原是準備戰爭發生時,作為收容附

    近村落難民入堡避難的地方,有二十餘棟房屋,可收容三兩百名難民。這時只住了十一個

    人,冷清自是意料中事。東門鶴很少出房,顯得神秘難測,石誠想從老傢伙口中探出一些線

    索,勢比登天還難,根本沒有機會接近。

    這天午後不久,石誠與齊小燕並轡離開臨水堡的東門,踏上了歸途。他倆在民政司領到

    了肅州衞發來的迴文,牧場加請牧工落户的申請經己批准,壯丁編組手續也辦理完竣,此後

    不需再辦其他手續,落籍的事已成定案。

    齊小燕策馬在他的右側,清麗超脱的面龐死板板地,那雙充滿靈氣的明眸向前直視,脅

    下掛着盛了所有資料的革囊,黛眉深鎖,大概在想着一些不如意的事。

    “齊姑娘,你對與民政司打交道的事十分內行。”他有意探口風:“在下冒昧,向姑娘

    請教姑娘來自內地,設籍在湖廣,語音卻是中州口音,卻對過荒的民政規章熟練明瞭,委實

    令人百思莫解。請教,姑娘以往……”

    “我沒有以往。”齊小燕堵住他的話頭,冷冷地不帶表情,“我負責辦理與官府交涉的

    事,當然得事先研究學習。少場主有什麼事,請你去問鮮于昆,問我不啻問道於盲,我不會

    答覆你任何問題。”

    “是他們禁止你答覆嗎?”他不死心追問。

    “你自己去猜。”

    “齊姑娘,多日相處,我發覺你似乎把我當作敵人,我真有那麼令人討厭嗎?”

    “我就是這副德行。”

    “齊姑娘……”

    “請你閉上嘴好不好?”齊小燕冷然扭頭注視着他,雙腿一夾,馬鞭一抽馬臀。健馬向

    前疾衝。

    他白費工夫,什麼都沒得到。_

    “你是一位冰雪美人。”他策馬跟上笑吟吟地説,改變策略,不提對方難以答覆的事。

    “你最好不要胡説。”齊小燕又用話來堵他的嘴。

    “我第一天見到你、就暗中留了神。”他不在意姑娘的敵意和冷淡:“你對你那些同

    伴,態度也冷似冰霜。但我從你充滿靈氣與智慧的秋水明眸中;看到了你隱蔽在冰冷的神色

    內,那難以言宣的心事與哀愁……”

    “往口!”齊小燕突然尖聲大叫。

    健馬發瘋似的狂奔,掀起滾滾沙塵。

    “這是個奇怪的女人!”他喃喃自語,策馬跟上。

    掌燈時分,石誠與鮮于昆、白裏圖在小廳中喝茶。在這裏,喝茶不稱文雅的品茗,的確

    是喝不是品。茶有兩種:漢中茶和湖廣茶,又苦又澀,卻缺乏甘。吃了一肚子的牛羊肉。不

    吃這種苦澀的老茶,委實難以消化,尤其是蒙人和番人,如果長期缺乏茶葉,很可能會造

    反。邊區各地所設的茶馬司,負責用茶葉換邊外民族的馬,控制極嚴。蒙、番人並不笨,不

    願將馬換給大明皇朝的邊軍使用,邊軍有馬才能到大漠去追逐他們。因此,千方百計鼓勵邊

    民走私茶葉(茶磚)出境,交換毛織品、獸皮、寶石、玉石等等與軍事無關的物資,你虞我

    詐,各顯神通,幾乎每年都會為了茶馬交易大起衝突。

    “少場主,三天之後。請替咱們準備四十匹健馬。”鮮于昆提出要求:“當然敝長上會

    付款。南面草場那些五歲駒很不錯,不會有問題吧?”

    “不。不可以。”石誠臉色一變:“那是今年秋天,必須解交肅州衞的軍馬,軍方已派

    人烙印點了數,少交一匹,敞牧場吃不消,罰得很重。西草場有三百匹……”

    “你不會另行設法補充呀?咱們需要的。就是烙了印的軍馬。”鮮于昆獰笑着拍拍他的

    肩膀:“到山裏去找番人,弄四五十匹五歲駒補充不難辦到,對不對?”

    對方竟然要軍馬;有何用處?

    “辦不到。”他語氣堅決:“軍令如山。沒有人敢與軍方對抗。少了三兩區可以補充,

    四十匹,興隆牧場算是註定了被充公的噩運,絕對不行。”

    “不行也得行,少場主.”鮮于昆沉下臉拍桌吼叱,“你給我聽清了,三天後你不給,

    咱們派人自己去趕馬。”

    “你……你敢?你……”

    “沒有什麼不敢的,閣下。”鮮于昆怪眼彪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放明白

    些,你希望敝長上下令封閉南草場嗎?”

    “封閉南草場。那將是敝牧場與你們的戰爭開始。”他也大聲叫吼:“鮮于昆,你不要

    欺人太甚,信不信由你。”

    “小畜生!你……”鮮于昆咒罵着拍案而起。

    “我不怕你,”他也倏然推桌而起、虎目怒睜:“不要逼我們走絕路,你可不要忽視存

    心拼命的人。”

    鮮于昆雙手叉腰,咬牙切齒逼進。

    廳門踱入穿一身綠的勾魂奼女出聲相阻:“少場主,時至今日,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要

    求是不可以拒絕的,有困難令尊必須設法克服。來,到我那裏去,我要和你好好談談。以免

    日後彼此無法溝通,麻煩大了。”

    不管他肯是不肯,勾魂奼女已毫無顧忌地挽住了他的右臂,貼身挽得緊緊地,轉螓首粉

    頰幾乎貼上他的肩膀,吐氣如蘭衝他嫣然媚笑,散發出無限風情。他的手臂貼壓在那令人心

    動神搖的美妙部位。顯然鬼女人存心要讓他吃些甜頭。

    這裏有三個女的留下:勾魂奼女程英、齊小燕、一位年屆半百整天不説一句話的婦人衝

    三娘。三人住在一座房屋中,這座房屋有五間房,便往三個大人。對面一座房屋,就是鮮于

    昆三個人的住處、後一棟另住了三個。

    廳中點了一盞羊油燈:光線暗黃。齊小燕獨自坐在廳中整理革囊中的文件,就燈下逐一

    仔細查核,看到勾魂奼女將石誠挽入廳內,立即站起收拾。瞥了石誠一眼,提着革囊入內走

    了。

    勾魂奼女根本不在意齊小燕的態度,無視於對方的存在,挽了石誠往廂房走。

    “少場主,我不知你是真愚蠢呢,抑或是假糊塗。”勾魂奼女將他按在凳上坐下,自己

    也排排坐;纖纖玉指放蕩地點在他的額角上,臉上媚笑如初:“你知道你的性命甚至令尊的

    性命,都已經控制在我們手中嗎?你不答應替我們辦事,後果如何你應該明白。幾十匹馬難

    不倒你們,距秋後衞所驗收馬匹,還有三個多月呢,有充裕的時間準備。三個月,天知道可

    以發生多少大事?不要做糊塗蟲,聽我的話,錯不了,我會設法幫助你的。”

    “你們的條件愈來愈苛了。”他先奈地深吸入一口氣,“不要欺人太甚,程姑娘。”

    “你又在説傻活了。”勾魂奼女火熱的胴體緊貼在他肩下,快耳鬢廝磨啦:“我們只要

    求你合作,怎麼説欺人太甚吧?這要求並不是辦不到的事,對不對?”

    “當然不對……”

    “你呀!”勾魂奼女吐氣如蘭的櫻口,貼在他的耳下,熱力漸增:“我看,你仍然不明

    事理。需要有人在旁指導。為免你衝動闖禍,今後我要陪伴在你身旁。”

    “你……”他扭頭閃避那誘人犯罪的櫻口,挪動身軀避開那熱力四播的豐盈胴體:“我

    討厭你……”

    勾魂奼女怎肯讓他退避?春情盪漾挽住了他的虎腰。

    “真的?”勾魂奼女妮聲問,媚自中光彩流轉水汪汪地:“討厭我什麼呢?我想,你是

    怕我。”

    “你……”

    “你是用不着怕我的。”勾魂奼女捉着他的手掌摩娑,語調柔柔地:“再強,我仍然是

    女人。天下間任何一個女人、在自己傾心的男人面前,她決不會是強者,除非那男人無情無

    義。”

    “不要……你説得真大膽。”他想扔開那章魚似的柔軟滑潤小手。但扔不脱,想罵對方

    不要臉,卻又罵不出口,怕對方惱羞成怒:“你們中原女人,是這樣口沒遮攔的?你……”

    “你到過中原嗎?”

    “沒有。”他率直答覆,“但我知道中原婦女的美德。”

    “奇怪!據我所知,此地的番人婦女……”

    “你並不是番女。”

    “你喜歡過番女嗎?”

    “不談這些。程姑娘,請告訴我,你們指定要軍馬,到底有何用意……”

    “我也不談這些。”勾魂奼女斷然阻止他探口風:“斗室中夜靜更瀾,你我燈前言笑晏

    晏,你居然要談這些掃興的事。如果我是個醜八怪,我不怪你。”

    “你很美很美……”

    “所以,你如果不是白痴,那一定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子漢。”

    “你説得不錯,我怕。”他毫不臉紅地説:“想起你們圖謀我興隆牧場的手段,和你那

    身詭異的武功,我能不怕?”

    “我敢向你保證,沒有人要圖謀你的牧場。”勾魂奼女正色説:“我們不過是暫時借重

    貴牧場的聲譽,來打下安身立命的根基。石誠,不要往壞處想,好嗎?”

    那一聲好嗎!含有懇求、安慰、親暱、愛嬌等等情意。這才女人性味十足。

    他已經有點控不住心猿意馬。生長在邊荒;不論蒙、回、番各色人種,對女性的道德要

    求標準,與中原有甚大的差異。蒙人兄弟可以共妻,回人可擁有四個妻妾,番女可以公然強

    擄男人。同樣地,男人不必假道學非禮勿視非禮勿動。所以,他逐漸心動了。

    在聲色中激發本能,是衝動;在情慾中掌握意識.是智慧。

    心動中,他方寸中靈光一現。

    他放鬆了自己,眼中情慾之火中,出現另一種光華,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領悟的慧光。

    一個在慾火中迷失自己的人,外表是醜陋的;如果能在迷失中放鬆自己,所表現的就是

    令異性激賞的超脱風華。

    對方用女色來進一步控制他,他為何不能因勢利導各取所需?

    “是的。”他微笑着伸手輕撫眼前那動人的膩滑温潤面龐:“人一天到晚往壞處想,早

    晚會發瘋的。我説不管有什麼困難,總會有解決之道的。程英,我覺得你不但美麗,而且聰

    明。”

    “小弟弟,我如果不聰明,豈能活到現在?”勾魂奼女捧住他按在面龐的火熱巨拿,媚

    目中煥發着奇異的神采:“一個女人闖蕩江湖,是很苦很苦的事,若不以為苦,就會快樂。

    能不以為苦,必須有超人的智慧和聰明。”

    “你是從苦中找快樂呢?抑或是……”

    “好人,你現在要説這些剎風景的事嗎?”勾魂奼女一口吹熄了燈火。

    ※※※※※※※

    南草場的牧工,忙碌地把四十匹良馬趕入圈中。這表示石場主不敢不合作,將軍馬交給

    歹徒們使用。衞所查驗過的軍馬,按規定是在馬的右後臀烙上一個軍字,以避免落在民間,

    盜取軍馬的人將受重刑、任何人拾獲軍馬;都須立即交送軍方,不然查獲之後,皆以盜竊軍

    馬重辦,甚至有處死型的可能。

    東草場歹徒們安置的地方戒備森嚴,禁止任何人接近。天一黑,這些人即開始活躍,不

    少神秘人物進進出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裏面住,牧場的人一無所知。至於歹徒們在裏面幹些

    什麼勾當,誰也不知道。

    兩天後,石場主從衞軍口中,知道涼州衞武備庫失竊,被盜走大批軍服的消息。兩名守

    衞被人從後面擊殺,毫無線索可查。涼州至肅州有十日馬程,這消息未引起肅州軍民的注

    意。

    勾魂奼女自從那晚將石誠勾引到手之後,便公然出雙入對,東門鶴和鮮于昆一羣人,毫

    不為怪似乎認為理所當然,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齊小燕仍是冷若冰霜,似乎極少露面。對石誠的態度日益冷淡,因為許久兩人不曾一起

    外出辦事了。

    十一個人,分為三處用膳。石誠原來與鮮于昆三個歹徒共吃住,這時,他已和勾魂奼女

    三個女人在一起。東門鶴對石場主陸續提出的要求,已不再由鮮于昆轉達,而由勾魂奼女負

    責。

    鮮于昆與白裏圖,這天便離開牧場他往,何時可返,石誠不敢問,問也不會有結果。

    午膳間,開始大家都埋頭進食。

    老太婆衞三娘老規矩食不言,陰晴不定的老眼冷得令人心中不是滋味,老臉上更是陰沉

    寒冷,似乎像個討不回債的債主。齊小燕雖然沒有老太婆冷,但臉無表情,似乎是個已沒有

    七情六慾的石人木偶,除了冷漠一無所有。

    與這種冷漠陰森的人同桌,食不甘味自是意料中事。勾魂奼女平時有説有笑賣弄風情,

    但在食桌上從來不敢高談闊論放肆,似乎對老太婆衞三娘頗有顧忌。今天,勾魂奼女一反

    態,開始多話了。

    “石誠,在甘州與肅州之間。有沒有練中原武技的人?”勾魂奼女向在右首進食的石誠

    問:“比喻説,輕功提縱術、掌功等等。”

    “這個……這附近好像沒有,武術以弓馬為主,本地的主要敵人,是內竄的韃子,和造

    反的番人,廝殺時人馬如潮湧,箭矢如雨刀槍如林,其他武技不容易防身保命。”他不假思

    索地説:“程英,你問這些話,有何用意?”

    “這……問問而已。”勾魂奼女支吾其詞_

    “你不説,他怎會告訴你?”衞三娘破天荒説話了,陰晴不定的老眼直盯着勾魂奼女。

    “是這樣的。”勾魂奼女迴避老太婆的可怕的目光,轉向石誠:“半月前,有人打傷了

    我們兩個同伴。事情發生在晚上。這人來去無聲無息,快得像是鬼魅幻形。比中原輕功已臻

    化境的高手還高。”

    “哦!什麼叫已臻化境?”他插口問。

    “這……意思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勾魂奼女不想向外行人多加解釋:“能打昏並擊倒

    我們兩個人,武功委實驚人,經過幾日的暗中查訪,至今仍無絲毫線索。你在此地是名人,

    熟悉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應該知道一些風聲,對不對?”

    “説真的,我還沒聽説附近有練其他武技的人。”他用堅決的口吻説:“軍方每半年檢

    閲一次民壯,練規定的弓馬戰陣已經令人叫苦連天,那有閒工失去練其他武技?你們的兩個

    人,是在何處被……”

    “你不必問。”

    “我不問,豈不更為糊塗?”

    “好好保持你的糊塗,以免聰明反被聰明誤。”勾魂奼女語含玄機:“最近幾天,東草

    場附好,夜間曾發現來去如妖魅的怪影出沒。”

    “哎呀!程英那的確是鬼魅……”

    “你説什麼?”

    “南山是有名的神山、妖山、鬼山,山裏面處處鬧鬼,那些番人怕鬼怕得要死,每年都

    要舉行大規模的神祭。東草場那一帶,自古以來就鬧鬼,番人不敢在那一帶建冬窩過冬,我

    們牧場才能放心將牲口趕進山去避寒。”

    “你們不怕鬼?”

    “鬼由心生。”他笑笑,“可能是妖,妖是禽獸木石所化,沒有什麼好怕的。”

    “你們有否發現鬼怪?”

    “發生了許多次,但誰也沒看清是啥玩意。反正只要他們不傷害人畜,我們也就做得去

    追查。你們的人住在東草場,最好不要會招惹鬼魅,那不會有好處的。”

    “鬼話!”老太婆不屑的説,開始專心進食。

    “談鬼説魅本來就是鬼話。”他解嘲地説,夾塊羊肉往口中一塞,不再多説。

    如果老太婆夠精明,一定會知道他不信鬼怪,東草場當然不是真的鬼怪作祟。

    “三娘,也許真是中原那些人暗中跟來了。”勾魂奼女向老太婆提出自己的判斷。

    “鬼話!”老太婆冷冷地又説了這兩個字。

    “難道無此可能?”

    “他們決不會想到,我們來到控制最嚴的河西吃苦喝西北風。”

    “據説……”

    “閉嘴!不要造謠亂人心意。”

    勾魂奼女仍想再説。但被老太婆的可怕目光壓制住了。

    “老婆婆,你們在中原有仇人?”石誠提出不知趣的問題,他不在乎老太婆的駭人目

    光。

    “你也給我閉嘴!”老太婆乖虐得不近人情。

    這久以來,他可説完全失敗了,即使與勾魂奼女在牀上纏綿,在意亂情迷的緊要關頭,

    也無法套出任何有關歹徒們的消息——

    天馬掃描,bbmm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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