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連奏,光焰沖天,被二人氣浪所震,四周的狂濤駭浪越發洶湧,那些幻象、妖樂聲勢更甚,靈感仰念力雖冠絕天下,亦倍受其擾,心猿意馬,漸漸被翻天印壓制下風。
又聽一個温柔親切的聲音遠遠地笑道:“黃河九曲,終不免東流入海,青帝陛下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只要陛下授以‘種神大法’,追隨主公左右,他日所治之疆,又何止區區木族?”
循聲望去,冰瀑頂顛不知何時立了一個身着黑紫絲袍的絕色女子,赤足如雪,長帶飄飄,雙手虛空合抱,一面晶瑩碧綠的半月形石鏡隨其柔荑搖動而悠悠旋轉,絢光四射,赫然正是消匿已久的水聖女烏絲蘭瑪。
“月母神鏡!”青帝心中一震,陡然明白這萬千幻象從何而來了!
月母神鏡與流霞鏡並稱“女帝雙絕”。
相傳伏羲化羽之後,女媧思念不已,將遺存其神識的月隕石煉製成此鏡,又將二人精元化入石鏡的兩條人頭蛇中。兩儀相生,自成栩栩如生的陰陽幻境,女帝睹此神鏡,追想昔日時光,而後世照此神鏡之人,也往往陷入往日情思而不能自已,故而此鏡又有別號曰“情鏡”。
今夜明月正圓,恰是“情鏡”威力最大之時。加之陳龍谷形如密封之鼎,冰湖浩淼,上下輝映,翻天印與極光氣刀的激撞氣浪又使得光波盪漾更劇烈……這一切無不倍增其效。廣成子與水聖女將自己誘至此地,必是苦心積慮,籌謀已久。所幸當日熊山地底,他奮起神威,早已將月母神鏡劈裂兩半,否則此刻遭逢,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想明此節,靈感仰心中驚怒反倒蕩然全消,昂頭狂笑道:“落花逐流水,腐草生綠螢。寡人即便是孤魂野鬼,也自當笑傲三界,豈能和你等魑魅魍魎為伍!”
驀地拔地衝起,喝道:“這石鏡既已被我劈裂,還留着作甚!”
碧火金光刀如春水狂卷,轟然將翻天印朝上撞飛。身如疾箭,和極光氣刀連為一體,朝冰瀑電射而去。
只要將情鏡擊碎,萬象盡滅,縱有天魔仙音陣、十萬鬼兵、翻天印……亦不足為懼!
絢光遙指處,冰塔四炸。驚濤狂湧,烏斯蘭瑪黑炮鼓舞,翩然而立,臉上笑吟吟的卻無半點畏懼之意,素手如蘭怒放,月母神鏡光芒爆射。霎時間鼓號驟響,樂聲大作,迴盪在山谷之內。如轟雷滾滾,又似笑聲不絕。
靈感仰縱聲長嘯,念力如織,眼前繽紛幻象盡皆如水波碎蕩,“轟!”極光氣刀陡然衝出數十丈遠,絢光滾滾,如霓龍翻騰,冰瀑登時應聲崩炸。沖天噴湧七百丈餘高的冰石巨浪,勢如雪狒咆哮,龍蛇奔走。
烏斯蘭瑪嫣然笑道:“多謝陛下助我一臂之力!”高高旋身衝起,櫻唇翕動,月母神鏡驀然翻轉,朝下方照去。
幾在同時,翻天印如彗星怒舞,斜地裏猛撞在冰瀑上方,轟隆狂震,霞光層染,隱隱可見那崩泄不止的冰瀑中亮起兩道刺目光芒,宛如巨蛇鱗甲,蜿蜒相纏。
青帝心下一沉,頓覺不妙,只聽一聲狂雷也似的怒吼,山搖地動,震耳欲聾,那層疊噴湧的冰濤雪浪之中,突然衝起兩道羊角颶風,掀卷着四周的飛石碎冰,扶搖直上,遙遙望去,彷彿蟠龍巨柱,參天摩雲。
“唔——嗷!”那兩道龍角風發出淒厲兇暴的狂吼,嘭嘭連聲,環繞飛旋的萬千冰石陡然炸射四衝,絢光波盪,漸漸現出原形。竟是兩條見所未見的巨蟒,一黑一白,合圍數十丈,兩兩交纏,赤紅得眼珠如烈火噴薄,立身昂首,噝噝吐信,涎水如暴雨滴落,説不出的猙獰可怖。
“陰陽雙蛇!”饒是靈感仰狂妄無畏,背上亦不禁升起一絲涼意。這兩條黑白巨蟒赫然竟是蛇族太古三大神獸之二,被蛇族視作伏羲、女媧神靈所附的雌雄神蛇!
蛇歷1772年,土、火兩族盟軍大破十八萬蛇軍,攻陷蛇都,將數千名蛇族貴胄斬殺殆盡,陰陽雙蛇亦被五族帝神高手合力封印,綿延了近兩千年的蛇族王朝至此轟然坍塌。
殘餘的蛇族八部流落各地,被五族追殺,幾已死絕,剩下的不是躲藏到窮山惡水之地,便是被人族同化,繁衍分支,成了五族蠻邦。數千年來,支撐着他們生存下來的信念,彼岸是蛇族巫祝用鮮血寫就的譏語:只要陰陽雙蛇、玄天神蟒一齊出現,便是伏羲、女媧轉世重生、蛇族復興之時。蓋因此故,當年無晵蛇姥重建蛇國之時,便以玄天神蟒為旗,引得四海蛇裔紛紛響應。
想不到當年五族帝神封印陰陽雙蛇的所在,便是這天地山沉龍谷!太極260年,女媧將反抗蛇族之治的“破天狂龍”封鎮於此,一千七百多年後,代表蛇族之治的太極雙蟒卻又被五族同封此處,運道循環,天意冥冥,豈不讓人感嘆。
廣成子仰頭凝望着那翻轉咆哮的雙蛇,神色古怪,似悲似喜,徐徐凌空伏倒,朝它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一字字道:“爹,娘,孩兒不孝,直到今天,才得以了卻你們夙願,與神蛇同化。這老賊害得你們生離死別,如今又奪佔文弟肉身,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青帝恍然醒悟,怒氣更增,嘿然道:“原來寧瘋子和那妖女的元神就在這翻天印內!你煞費苦心,誘我到此,便是想合彼此之力,解開雙蛇封印,將你父母元神融入雙蛇之體了?”
廣成子驀地轉過頭來,雙眸中閃過兇厲恨怒之色,森然微笑道:“不錯!拜你所賜,孃親當日幾乎魄散魂飛,我爹傾盡權利也救之不得,只好以‘凍土埋種大法’,將他們的魂魄一齊封凝在‘五色陶’中。這一百多年來,我們兄弟二人苦修磨練,四處尋找‘雙蛇封印’之所在,為的便是今日。我將爹孃魂魄寄封在翻天印內,為的便是讓他們親自將你軋成肉泥,以消心頭之恨!”
説到最後一句上時,上方那陰陽雙蛇,哦地弓身低頭,張口狂吼,獠牙森森,怒目灼灼,彷彿在縱聲附和一般。
烏絲蘭瑪柔聲道:“廣成真人乃至小孝之子,最大心願不過是想讓雙親元神移種,再世重生。解鈴還需繫鈴人,陛下若肯成人之美,授以‘種神大法’,所有恩怨情仇自當一笑而泯……”
靈感仰哈哈狂笑道:“一笑而泯?那麼空桑仙子的性命又由誰來相抵?她既已死,就算天下蒼生化為炭穈,又幹寡人鳥事!”紅衣鼓舞,兩的氣刀轟然怒掃,朝着廣成子凌空疾斬。
“哐啷!”翻天印嗡嗡狂震,掀起數十丈高,氣浪迭暴,彩暈激盪,廣成子翻身飛衝,四周雪崩滾滾,瀑噴湧。
陰陽雙蛇大怒,驀地逆旋分離,一左一右,咆哮着急撲而下,周圍迅即捲起兩道羊角颶風,和那嗚嗚激旋地翻天印交相掃撞,盪漾開無數璀璨霓豔的光浪,雪沫紛揚,壯麗而又奇詭。
腥風猛烈,獵獵撲面,三大氣浪如天河倒傾,山嶽壓頂,青帝眼前一黑,腥甜狂湧,竟被硬升生得朝湖底推去,耳畔轟雷狂暴,冰瀑、冰山、冰蘑菇、冰塔林……競相坍塌,晶稜四炸,整個沉龍谷竟似被瞬間碾碎!
**************姬遠玄忙向科汗淮回了一禮,從壞中取出一個青銅小鼎,必恭必敬地遞上前去。
眾人正猜想科汗淮要此鼎何為,巫咸、巫彭大喇喇地躍上鼎沿,腆着肚子,齊聲道:“蚩尤小子,有了這煉神鼎,再加上伏羲牙和夢魂草,不消片刻,老子便能讓李衍遊魂説出烈丫頭的下落。你快快獻上伏羲牙,磕頭求我!”
另外八巫七嘴八舌,轉而大聲符合,都在自吹自擂藝術天下第一,無人能及,又説流沙仙子醫術差勁,心腸歹毒,他若是聽信這妖女胡言,那就嗚呼哀哉,噫乎兮不亦痛矣。聽得蚩尤啼笑皆非。
晏紫蘇知道這些精靈自負虛榮,最受不得激,當日崑崙山上,便是以激將法誘使十巫死乞白咧地奉上伏羲牙,治癒蚩尤,眼下見他們自告奮勇送上門來,心中大喜,臉上卻是極是不屑,“呸”了一聲,笑道:“胡説八道!洛仙子是神帝門生,醫蠱之術冠絕天下,小小一個‘搜魂種魄法’還使不來麼?依我看,你們只是想騙奪伏羲牙,才故意這般威逼恫嚇。”
流沙仙子笑吟吟地道:“晏國主果然是蘭心慧智,電眼如炬,這十個老妖精吹牛、耍賴的本事無人能及,但醫術嘛,倒着數或許天下第一。”
二女一唱一和,故計重施,果然又激得十巫哇哇大叫。活族羣雄暗暗覺得的好笑,知道他們脾性,當下添柴加火,上前圍住洛姬雅,或歌功頌德,贊她醫術無雙,或苦苦哀求,請她施以妙手,查出烈煙石下落。
巫咸、巫彭氣得吹鬍子瞪眼,暴跳如雷,也不再要求蚩尤送還伏羲牙,趁流沙仙子不備,徑直從她手中奪過子母蜂針,插入煉神鼎中,又點燃夢魂才,四掌抵住鼎沿,合力念訣施法。
“哧哧”激響,子母蜂針急速震動,絢光閃耀。周圍登時安靜下來,萬千目光齊齊聚集在青銅鼎上,一睹究竟。
六侯爺、班照等人無暇顧他,扶棺而望,見龍神臉頰暈紅,眼睫長閉,猶自沉睡不醒,心中忐忑難過,紛紛向科汗淮低聲詢問究底。
科汗淮搖了搖頭,取出一塊黑木令牌,轉身朝水龍琳行禮道:“陛下,當年科某降伏北海妖獸、退卻強敵,蒙黑帝厚愛,賞次‘玄神令’,未曾有所求。今日特懇請陛下,賜我本真丹一枚,以就龍神……”
水族羣雄轟然大譁,玄神令乃黑帝所賜的至高權物,持此令者,可以要求族規所限內的任何賞次,換了別人,早就所要榮華富貴,封官進爵,科汗淮數十年來寵辱不驚,淡泊名利,直到此時猜以神令換取一顆本真丹。
水龍琳瞟了天吳一眼,默然不語
天吳哈哈大笑道:“龍牙侯至情至性,好生讓人敬佩。可惜‘玄神令’乃我水族聖物,閣下既已叛離本族,非我族人,又焉能再以此令索要賞次?”
頓了頓,面具後面精光閃爍,撇向水晶棺,嘿然道:“龍族乃我死敵夙仇,龍牙侯若能迷途知返,親手將這敖妖女挫骨揚灰,莫説區區一枚本真丹,就算將我水神之位讓與閣下,又有何妨?”
龍族羣雄大怒,紛紛破口大罵。
巫姑、巫真“呸”、“呸”連聲,叉腰道:“八頭怪物,敢對我婆婆大人不敬,簡直是不想活啦”“哼,等我夫君回來,瞧他怎麼收拾你!”
靈山十巫狂妄貪吝,每救人一命,定要索取奇珍重酬。唯獨對拓拔野極有好感,巫姑、巫真更是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是以當科汗淮揹負龍神上山求醫,十巫二話不説,便施展全部神通,竭力救治。
但那北海病蛛是天下至毒之物,尋常人沾着一點毒液,立時殞命。龍神自與那燭龍激戰東海,重傷一直未能徹底痊癒,身上又無龍珠庇護,被冰蛛劇毒噴入雙目,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龍族、湯谷巫醫束手無策,科汗淮無奈之下,不顧所立誓約,親手揹負龍神趕赴靈山。但此時已經過了五日,毒入心骨,饒是十巫妙手神通,也無力回春。巫咸、巫彭冥思苦想,終於採百草而成奇藥,然而必須仙以本真丹固起魂魄,再以練神鼎練其神識,才能發揮藥效。徹底消除體內的蛛毒。
科汗淮雖然早料到天吳必會拒絕,聽聞此言,仍不免有些失望,收起玄神令,淡淡道:“榮華富貴,不過過眼雲煙。科某一介布衣,無慾無求,但望泛舟東海,聊寄餘生,水伯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天帝會盟,其旨原本便是‘五族同源,四海一家’,若能以一枚本真丹化解兩族宿願,何樂而不為?”
天吳昂首大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不到堂堂龍牙候,風流絕代,曾被譽為‘大荒五十年後第一人’者,如今竟也被妖女蠱惑,英雄氣短,以至於此!可悲可笑,可惜可嘆!”
西王母臉上徒然一陣燒燙,雖知他説的是龍神,卻仍覺得説不出的刺耳,放佛在挖苦自己一般,又羞又怒。與科汗淮相識二十年,素知他温雅淡泊,鐵骨錚錚,當年獨闖南荒,險死還生也罷;被逐水族,淪落天涯也罷,都未曾又片刻猶疑,更不曾低頭求人,如今為了救這龍族妖女,竟忍得委曲求全,飽受嘲辱!想到這些,心中更是劇痛如割,淚水險些湧上眼眶。
巫謝、巫禮搖頭齊聲道:“奇哉怪也,科兄自喜妖女,你情我願,幹汝屁事乎?閣下又悲又喜,又哭又笑,何哉?”兩人説話向來咬文嚼字,拘泥禮節,此次忍不住説出個“屁”字,可見對天吳已是義憤填膺。
巫盼、巫抵抑揚頓挫地道:“這就叫做五行錯亂,陰陽失調,一干屁事,屎尿齊流。”
眾人正喝罵聲討,聞言無不鬨然大笑。水族羣雄大怒,紛紛反唇相譏,被他們這般一攪何,山頂喧沸嘈雜,吵做一團,殊無半點五帝會盟莊嚴肅穆之氛,
天吳聽若罔聞,雙目灼灼地斜睨着科汗淮,微笑道:“龍牙候不願歸返本族,要想取得本真丹,就只剩下一個法子了。當日蜃樓城中,你我未分勝負,深以為恨。今日你若能勝得了我,勝得了天下英雄,登臨神帝之位,本真丹自當雙手奉上……”
蚩尤怒火如焚,驀地一掌重擊在石上,喝道:“天吳老賊,你我生死之約未踐,項上人頭記取,又憑什麼向科大俠邀戰?想要送死,我來便是!”苗刀青芒爆吐,大步向前,便欲和他一決死戰。
科汗淮伸臂將它攔住,傳音道:“喬閒侄,天吳練得八級之身,可以強吞別人真氣,修為深不可測,當今之世,能剋制她的唯有‘三天子心法’。眼下深淺未知,與其貿然出戰,倒不如讓我先探其虛實。”
不等蚩尤答應,轉身淡淡道:“科某何德何能,敢於天下英雄爭鋒?但既然水伯有邀,那便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又朝眾人拱手道:“科汗淮身寄東海,蒙龍族父老厚愛,待如親朋,感銘於心,眼下龍神重傷,太子杳無音信,如若龍族不棄,原為代表,與各組朋友切磋一二。”
眾人譁然,六侯爺等人大喜,紛紛歡呼吶喊,士氣大振。
這兩年中,科汗淮與龍族將士出生入死,並肩血戰,又數次冒死相救龍神,早已被他們視若領袖,眼下龍神生死難料,拓拔野行蹤成謎,斷浪刀既肯出頭,即便此番會盟奪不得神帝之位,至少也不墮了顏面
西王母心中濡染一沉。當年崑崙山上,科汗淮為摘取風嘯石,曾與石夷激戰千餘會和,為其所敗,險死還生。二十年來,金神浸淫武學,突飛猛進,幾近太神,尚且不是天吳八級之身的對手,他挺身應戰,又能又幾成勝算?
狂風鼓舞,火光搖曳,科汗淮徐徐走出,青衣獵獵,斜舉右臂,碧光迴旋吞吐,四周喧沸的人羣登時安靜下來。
她瞬也不瞬地凝視這清俊落寞的臉容,心中嘭嘭狂跳,呼吸不得,竟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地崑崙山頂,緊張、恐懼之中。又隱隱夾雜着一絲説不出地歡悦。
星移斗轉,滄海桑田,一切彷彿全都變了,卻又為什麼彷彿一如從前?
*************
“譁!”驚濤四湧,冰涼徹骨,周遭波浪急速飛轉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翻天印當空寸寸壓下,雙蛇咆哮飛繞。鼓樂喧闐,青帝周身肌膚亦如波濤似的急劇起伏,憋悶欲爆,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這黑白雙蟒乃上古至為暴戾之神獸。被五族帝神封鎮數千年,又融合了女和氏、寧封子地魂識。旨在復仇,兇狂難當,再加上翻天印、月母鏡、天魔仙音陣……其威力之強猛,可謂當時無匹,靈感仰縱然天下無敵,要想以一己之力與其抗衡,亦不免力不從心。
當下一不做二不休,奮起神力,縱聲長嘯,玄竅內碧光怒爆,閃電似的破體而出,朝冰湖邊緣那跌宕浮沉的萬千僵鬼衝去。元神方甫離體,壓力失衡,肉身登時迸裂飛炸,翻天印與雙蛇收勢不住,呼嘯着次第撞入冰湖,衝起萬丈絢光、滔天枉浪。
青帝元神如碧霞繚繞,有驚無險地擦着氣浪、驚濤穿插而過,閃電似地沒入一個僵鬼丹田。那僵鬼陡然一震,驀地睜開雙目,精芒四射,踏浪衝天躍起,喝道:“寡人在此!狗賊,納命來!”極光氣刀破臂怒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廣成子連環急斬。
“當!當!當!”廣成子下意識地翻身飛轉,挾卷神印奮力抵擋,卻仍被其凌厲刀浪撞得踉蹌飛跌,驚出一身冷汗。
陰陽雙蛇夭矯飛騰,破浪衝出,雙雙怒吼着交剪撲至。極光氣刀與蛇尾轟然相撞,鱗甲飛揚,氣浪爆湧,青帝長嘯聲中,元神又脱體衝出,迤邐飛舞,沒入碧浪之中。
還不等廣成子等人回過神來,冰湖南畔地一個僵鬼突然破空飛騰,氣刀爆舞,從後方驟然發動雷霆猛攻。待到陰陽雙蛇與烏絲蘭瑪轉向交攻時,青帝元神又從其玄竅衝脱而出,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入下一個僵鬼體內。
如此循環反覆,神出鬼沒,反倒殺得廣成子狼狽萬狀,驚怒無計。那陰陽雙蛇咆哮飛轉,空有劈天裂地之力,卻無從使出。
烏絲蘭瑪手持石鏡,凌空而立,光芒縱橫四射,也不及照出靈感仰元神蹤影,心下駭然,始知千算萬算,仍小覷了青帝修為。神農既死,當今天下,只怕當真再無人是這老匹夫的對手了!今日佔盡上風,若再不能將其剪除,帝鴻大業,終不免鏡花水月。
想到神農,心中一動,高聲笑道:“想不到堂堂青帝號稱宇內無敵,竟也這等膽小狡賴。若換了是神帝,又何需如此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只消三合五招,便讓我們俯首稱臣啦。難怪陛下與神帝爭鋒數百年,總是鎩羽而歸;也難怪空桑仙子對神帝青睞有加,卻對陛下苦情無動於衷……”
話音未落,冰湖果然驚濤噴薄,一道人影沖天而起,厲聲喝道:“妖魔鼠輩,也敢蜚短流長!寡人就算不及神農,誅殺你們卻也是綽綽有餘!”
極光刀芒轟然破舞,絢麗逼日,烏絲蘭瑪遍體寒毛乍起,雙手劇震,月母神鏡幾欲脱手飛出,心下大駭,急忙翩然後飛,冰蠶耀光綾如烏雲流舞,全力卷擋,高聲叫道:“天羅地網!”
巴烏聲起,鼓樂大作,眾屍兵低吼,“嗤嗤”連聲。萬千道銀絲白芒從他們口中噴吐而出。凌空縱橫,穿梭交錯,霎時間便將青帝重重纏縛其中,霞光陡斂。遙遙望去,彷彿一個徑長六丈的巨大蠶繭,當空飛旋。偶有極光吞吐閃耀。蛛絲迸炸飛揚,但旋即織補如初。
原來這些僵鬼舌下各藏了數只“西海屍蛛”,所吐毒絲遇到冰冷水浪,迅疾凝結。形成強韌無比地密網。對於靈感仰這等太神級的高手,小小屍蛛自然無甚威脅,但二十餘萬隻屍蛛一齊發力,所佈之天羅地網卻也威力驚人,即便她元神脱體,亦無法即刻破網衝離。
烏絲蘭瑪大喜。叫道:“沉網入湖!”巴烏聲淒厲高越,萬千僵鬼嗚鳴怪吼,咬住蛛絲,齊齊往湖底一點一點地沉去。陰陽雙蛇上下盤旋翻飛,氣浪滾滾,將絲繭緊緊絞住,似是防止青帝破繭而出。
廣成子大笑道:“靈老賊,我道你還有什麼伎倆。原來也不過如此!”急念法訣,手掌一翻,叱道:“移山填壑!”四周轟然震響,雪崩連連。幾座冰峯斷裂搖動,徐徐騰空而起。朝翻天印飛來。
忽聽“嘭”地一聲巨響,那巨繭絢光鼓舞,陡然朝外漲大了數倍,陰陽雙蛇龐軀劇震,咆哮連連,待要合力纏緊,巨繭突然又朝裏一收,“啪啪”連聲,萬千僵鬼口中那繃得筆直地蛛絲爭相斷裂飛揚,屍兵紛紛踉蹌後跌。
雙蟒怒吼交纏,奮力絞緊,“吃!”破風鋭響,絢光怒舞,巨繭上方突然炸裂開來,火焰熊熊,只聽一陣冷笑如春雷迴盪,青帝狂飆似地衝天飛起,氣刀轟然怒掃,將迎頭衝來的冰峯劈得炸裂兩半。
眾人大駭,且不説這屍蛛繭網強韌逾鋼,也不説那被劈裂的冰峯高達百丈,單憑他這一記“花開花謝”便能將數萬僵鬼齊齊震開,其真氣之強猛,只能以匪夷所思來形容了!再不敢有半點託大之意。
巴烏笛聲陡轉高厲,鐘鼓齊鳴,天魔仙音又洶洶響徹起來,和那情鏡絢光交相作用,交織成憧憧幻景。
青帝縱聲怒嘯,屏出雜念,兩大氣刀大開大合,象極光,象雷霆,將飛來冰峯盡皆劈裂震飛,閃電似地朝烏絲蘭瑪衝去。
陰陽雙蛇巨身飛舞,穿梭交纏,不斷地咆哮猛攻,將他阻擋在外;加之廣成子的翻天印如影隨形,呼嘯怒旋,很快又將他困在當空,殺得團團亂舞,難解難分。但畢竟寡眾懸殊,靈感仰受水聖女所激,又不願再元神脱體,攻其不備,時間一長,不免又漸漸被壓制下風,險像環生。
烏絲蘭瑪嘆道:“陛下何以如此固執?我們苦心孤詣,不過是想修得‘種神大法’,和陛下聯手,稱霸九州。既是如此,休怪我不念舊情啦。”手掌在石鏡上輕輕一拍,六名屍兵抓着一個白衣女子從冰湖中濕淋淋地衝了出來。
“陛下,救我!”那白衣女子失聲大叫,花容慘白,身上不斷有鮮血洇出,赫然正式姑射仙子!
青帝大怒,喝道:“放開她!”雙手合握,極光氣刀陡然暴增數倍,狂飆席捲,轟然猛劈在翻天印上,廣成子身形一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翻身急退。陰陽雙蛇被其刀芒掃中,氣浪連震,霓光四放,怪吼着分卷飛揚。
靈感仰吼中也亦是一陣腥甜,強嚥鮮血,又是接連七刀,將雙蛇強行迫退,承隙急衝而出,朝姑射仙子踏風電掠,刀芒如霓虹破舞。
這幾下一氣呵成,快逾閃電,那六名僵鬼還不及反應,“砰砰”連聲,已被極光氣刀震炸如齏粉。青帝一把抓住姑射仙子手腕,頓也不頓,立時沖天飛起,氣刀反旋怒舞,將呼嘯撞來的翻天印擊盪開來。
念力掃探,見姑射仙子並無重傷,方自鬆了口氣,握着她皓腕的五指突然一嘛,象被萬千蟲蟻齊齊咬噬,疼得鑽心徹骨,霎時間竟連半點真氣也使不出來!
當是時,霓光亂舞,翻天印再度怒旋衝到,“小心!”他下意識地拖過姑射仙子,翻身擋在她身前,“轟!”眼前昏黑。背心如姴,元神險些被打得離竅飛散。
忽聽“姑射仙子”格格笑道:“多謝陛下救命之恩!吃一塹,張一智,陛下地記心可實在不怎麼好。”絢光晃動,她手中突然多了一個萌蘆形狀地玉石園壺,晶瑩透徹。倒懸急轉。
青帝呼吸一窒,發須倒舞,只覺得一股強大得難以想象的氣旋滾滾飛轉,陡然將他拔地抽起,朝壺中猛吸而去。他心中陡然大凜,這情景和從前何等相似!是了,煉妖壺!汁光紀的煉妖壺!
心中又是一沉,知道又中了這些妖魔奸計。悲憤狂怒,縱聲大吼,奮起神力,一掌朝那“姑射仙子”猛拍而去。此刻周身酥痹,元神又被“煉妖壺”吸住,這一掌之力,竟連平時地一成也難及。
饒是如此,真氣依舊驚人強沛,“姑射仙子”猝不及防,肩頭登時被拍個正着,悶哼一聲,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似的破空飛出。周身光波盪漾,現出真容,細辨飛揚。霞帶飄飛,赫然竟是南蠻妖女淳于昱。
煉妖壺當空疾轉,激撞起一圈圈絢麗無匹地七彩光環,青帝半身已在壺內,耳畔只聽妖靈狂笑怒吼,如怒潮海浪團團卷溺,發狂地咬噬吞卷着他的魂魄,劇痛狂亂。待要奮力掙脱,背後氣浪如狂飆,“轟”地一聲劇震,又被翻天印當心撞中,百骸碎斷,神識如散,疼得幾欲昏厥。
廣成子目光灼灼,縱聲狂笑道:“靈老賊,多謝你將文弟肉身震碎,否則現在我還未必下得了手呢!你那種神大法,到了這煉妖壺中,不知道還派不派上用場?”五指一張,翻天印呼呼怒轉,再度朝他後背猛撞而去。
“譁!”大浪滔天,冰湖中又突然衝起一道人影,哈哈笑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你這樣的妖魔小鬼,又何需要青帝陛下種神大法?”當空亮起一道炫目無比的弧形電光,斜地裏猛劈在翻天印的下沿,光狼怒堡,神印登時劇震逆旋,沖天而起。
廣成子氣血翻騰,凌空後躍,那人則是借勢翻身飛旋,一把抓住煉妖壺,笑道:“如此神器,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多謝各位盛情!”將青帝反震而出,輕巧地送至湖邊,順手將神壺納入懷中,飄然踏波,守護其右。
霓光幻影,天湖交映,明暗不定地照耀在那人身上,衣袂獵獵,神采飛揚,手中斜握着一柄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弧形神兵,鋒芒所向,湖水波濤如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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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烏絲蘭瑪等人又驚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廣成子更是駭然填膺,幾欲爆炸。三個月前,他明明已被自己封鎮在十餘里外地冰川穀底,又怎會安然無恙地突然現身於此?一百多年苦心修煉,數載謀劃,好不容易大仇將報,卻被這小子橫插一槓,攪了大局!心中之被悲怒氣恨,無可名狀。
又聽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笑道:“多謝你們裏攻外合,幫我們打開這湖底秘道,否則再在那地洞裏憋屈幾日,只怕真要活活餓死啦。”波濤分湧,一隻形如白狐、背生雙角地怪獸嘶吼破空,其上坐着兩個女子,一個白衣如雪,俏麗絕倫,一個餓黑衣鼓舞,銀髮飄搖,正是纖纖與縛南仙。
青帝盤坐冰地,氣神少定,瞥見纖纖,心中一沉,奇道:“西陵公主?”倘若纖纖一直與拓拔野在一起,那麼先前五帝會盟縮減的“纖纖”又是誰?
纖纖對靈感仰雖無半點好感,但身為金族公主,禮教所拘,仍朝他行了一禮,淡淡道:“青帝陛下。”
縛南仙與她視線相交,亦陡然一震,目中閃過驚疑、迷茫、駭異、窘迫……種種神色,張口結舌,半晌才啞然道:“是你!”
拓拔野見兩人神情,大覺奇怪,道:“娘,你和青帝陛下早已認識了麼?”
縛南仙潮紅滿臉,木人似的動也不動,突然淚珠盈眶,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他就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