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公度幾乎是被人架著下得那個巨石,他緩緩的走向馬車邊,望望一地人頭,指著遠處對楊小武道:“霍護法戰死,快著人把他屍體抬上車。
孃的皮,我挨的一刀也不輕。”
楊小武驚怒交加的罵道:“奶奶的,誰能殺得了霍護法?這人……”
冷公度沉沉的指著地上,道:“是個狠角色,不過那傢伙也死了。”
半個時辰後,塗膽第一個率人趕到,只是梁山的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一道柳堤。
一道小河。
柳堤一邊盡是虯根老楊柳樹,條條柳枝已光禿禿的一片小葉不剩,河風吹來卻照樣幹啦啦的一搖三擺。
小河不寬,但河水甚深,迎面望下去,河水濃綠得看不到底,一道石砌的大橋,便橫跨在河面上。
此刻,正有個瘦年輕人坐在石橋一邊,手上一把碎石子兒,他無事找事的正一粒粒往河中拋,每拋一粒,河水便“嘟”的一聲。
東方才剛剛泛白,這人便坐在石橋上,偶爾他會望向柳林深處,那兒正有一匹拋蹄啃草的健馬。
他每望一次健馬,便哈哈一聲笑,手中的石子兒便更加有力的拋向河中。
這人,是的,正是于思明,半夜裡他早發覺梁山寨與黑龍會的人馬火併,不過他十分失望,因為崔百齡竟然未出現,至於雙方死傷,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現在,他坐在這座石橋上絕非沒事幹的在遊山玩水,而是在等候著潰逃而來的佟大娘。因為他發覺,單憑梁山寨這些人物,實在不足以與黑龍會抗衡,他必須要做一次穿針引線的工作,因此,他天不亮便趕到這石橋上了。
遠處的斜坡上已出現了一批人,于思明不用猜就知道是梁山人也,於是,他笑了…….
猛的把手中石頭全拋入河裡,于思明習慣的雙手插在兩肋下,他右腳提放在橋攔上,斜身望向飛奔過來的人馬。
石橋寬不足兩丈,橋上的于思明迎著走近的人群先就打了一聲哈哈。
不錯,來的正是梁山人馬,因為佟大娘已看清橋上坐的于思明,而於思明又叫風大雄送到了消息,但她恰是對於思明厭惡得沒有一絲好感,冷冷的,她雙手分攔,自己便緩緩往橋上走去,邊沉聲道:“是你這小子。”
于思明笑笑,緩緩站起身來,道:“不錯,我們又碰面了。”
佟大娘嘿嘿冷笑道:“小子,我看不是又碰面了,而是你在此專為了等我吧。”
笑笑,于思明道:“不錯,於某是志專程來此等候佟當家的。”
佟大娘怒聲道:“你等我幹什麼?”
于思明心中多少還有些嘀吐,他必須先要弄明白一點,這是級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黑龍會方面是否說出那兩包“紅貨”就是也所送,雖然眼前佟大娘並未顯示出激怒,他卻不能忽略此點。
欠身一笑,于思明緩緩的道:“不知我找人送去的消息是否可靠?
黑龍會方面坦承了?”
佟大娘咬牙沉聲道:“不錯,他們承認兩包東西在他們手上。”
于思明十分寬心的笑笑,道:“其實知道東西在崔百齡手中的尚有別人。”
佟大娘雙目厲瞪的道:“誰?”
于思明指著東北方,緩緩的道:“長春寨的大刀會呀。”
佟大娘冷冷的叱道:“別提大刀會,我不聽。”
一笑,于思明走近兩步,低聲笑道:“當初那兩包東西是大刀會的。
貴寨窮追不捨的到了江家莊,雙方力拼的結果,反倒便宜了黑龍會。如今東西既在崔百齡手上,你們兩家正應該連手找上鳳凰口,若是隻憑一方力量,於某敢說,絕難完成心願。”
嘿嘿一聲尖笑,佟大娘怒指于思明,叱道:“小子,你別攪昏了頭,大刀會與我梁山寨已成水火,誓不兩立,且早晚免不了一拼,又怎能連手對付崔百齡?老孃不做此想。”
于思明猛搖著頭,面無表情,雙目微眯的道:“佟當家,你可一錯再錯了,難道你不知道:江湖之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如果你能同大刀會連手,大破黑龍會,便指目可待了。”
佟大娘低頭沉吟,她斜目望望于思明,道:“小子,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為什麼一心要對付黑龍會?”
于思明坦然挺胸的道:“看不慣黑龍會的囂張跋扈,忿然不平於崔百齡的張牙舞爪,如此而已。”
他不能說出是為了成虎被殺之事,但佟大娘如此一問,于思明心中似在位血。
再次沉思有頃,佟大娘回頭望望橋下面,見大家正自仰面注視著自己,心想:石大山死了,二十名梁山精銳也遭到殺頭之禍,而朱彪正由人保護著,這--切便說明了黑龍會的實力絕非梁山寨的力量所能撼,如要完成報仇目的,大概也只有找人連手了。
緩緩的點著頭,佟大娘道:“小子,你的構想不錯,似乎值得一試,卻不知如何進行,方能與大刀會連手?”
于思明輕輕吁了口氣,風目一亮,笑道:“事情由我提出,當然由我居中穿針引線,佟當家盡放寬心,若是權衡利害,大刀會斷無不答應之理。”
佟大娘點著頭,又自沉吟--下,道:“我們如何聯絡?”
邊回頭指著自己人馬,又道:“這次我失策,損兵折將,大傷元氣,得儘早趕回山寨重新調整,否則……”
于思明伸手搖起來,笑道:“如與大刀會連手,眼前這些人足夠了,佟當家的又何必連夜趕回梁山寨?
長途跋涉,何如找地方先行駐紮?”
佟大娘“嗯”了一聲,點頭道:“小子,你很有頭腦,說說看什麼地方最適合?”
遙指西北方向,于思明緩緩道:“如來鎮,佟當家還記得吧?”
佟大娘點頭道:“不就是上回遇到你同大刀會的那個女人在一起的小鎮?”
于思明撫掌笑道:“對,對,對,小鎮大半里長,鎮頭上有個回回清真館,“悅來客棧”就在那兒。
當家的把人馬屯到如來鎮,三五天我便會把大刀會的人馬引到。”
佟大娘輕點著頭,道:“倒是個好地方,我便把人馬拉到如來鎮等你。”
拍著雙手,得意的一笑,于思明道:“一言為定,於某這就趕往長春寨。
佟當家的,你坐等好消息吧,哈……”
望著于思明策馬而去,佟大娘兀自站在石橋上,她自言自言的道:“這姓於的小子究意是個什麼來路?”
被人抬在擔架上的朱彪,這時撐起上身,道:“當家的,我看這小子不是好東西,說不定他是大刀會的奸細,上次悅來客棧他不是同大刀會的婆娘混在一起嗎?
那股子親熱勁……”
佟大娘搖著頭,緩緩道:“這小子武功高不可測,他外表木納,內腑深沉,是個難以對付的角色。
如果……如果能把這小子拉攏上山寨,那該是多麼一樁令人樂哈的事。”
朱彪本想再說什麼,見佟大娘叉腰站在橋頭上,便只得把要說的話打住。
佟大娘已高聲吩咐:“弟兄們,人馬拉到如來鎮,記住,大夥到了小鎮上是休養補給,誰都不許亂來,只等大刀會人馬一到,我們再找上黑龍會報仇。”
於是,梁山的這彪人馬便立刻過了石橋往西北方的如來鎮過去。
一道半里寬的河道,繞著一座不算高的土山往東流著冷冽的河水,河道雖寬,河水卻相當小,有時分岔而流,時而匯聚鬥起。
一道大木橋便在一道寬敞的砂土岸邊搭起來,木橋兩端連著粗大的鐵鏈,從鐵鏈的張力看,似是為了固定木橋之用。
便在這條河道背面,那座土山頂上,沿邊築著一道城垛子。從外表看,城垛子沿山邊築起蜿蜒似一條蒼龍,垛子裡畫隱隱可看出房舍成層,正門處尚繫著各色旗子,是的,這兒便是長春寨了。
大刀會的總舵便在這寨子裡,“黑風當”花子豪率領著大刀會的眾兄弟們,開山立寨成立大刀會近二十年,在道上混生活,總是以穩健行事,小心經營,不料這次策劃的一筆買賣,卻在江家莊出了漏子,不但兩包紅貨丟了,連著“霹靈堂”堂主“活張飛”雷豹也身受重傷,斷去左臂,若非那晚柳小紅拼命拖抱著離開江家,只怕雷豹早巳死了。
現在--
木橋上來了一騎,他緩緩的策馬過河,面上是迷惘,但迷惘中有著喜悅,喜悅裡又隱含著無奈,錯綜複雜之心,在這人的臉上實難看得出來,因為,他的面孔總是一片木然。
不錯,這人正是于思明,抖著?繩,于思明遙望著長春寨四周,除了松柏之外,所有花樹一片柘枝,是蕭煞了些,但若是陽春三月,便不難想象這裡一片靈秀美景來。
繞著山道往山坡上馳,于思明心中暗自嘀咕,怎麼不見大刀會的人?
連個崗哨也不見,四下裡反倒是靜得出奇。
山道兩邊盡是巨大的老松柏,有一群烏鴉正聒噪得利害。于思卻不以為意的緩緩馳著馬,偶爾他還撮唇吹幾聲口哨,一副輕鬆自在模樣。
輕風拂面中,前面蹄聲雷勁,于思明勒馬仰頭望去,只見馬上是一女子,紅衫綠褲,頭挽紗巾,左鬢插著一朵大紅花,眉目如畫,肌膚似雪,盈盈一泓的雙眸中流露出是驚又喜,她的馬鞍邊正掛著水月刀,呃,她正是盼望若渴已久的柳小紅。
“咳。”柳小紅嫩臉微赤的就這麼一聲招呼,便猛力一挽絲?,怒馬唏聿聿一聲長鳴,兩隻前踢揚踢,原地旋身,已與于思明並馬一起。”
“咳。”于思明笑應著,道:“你好。”
柳小紅美目俏麗,嘴角一牽,道:“你好。”
兩個人互視著,便忽然相對哈哈笑起來……。
于思明笑著望望四周,道:“柳姐,你是專程來接小弟?”
柳小紅滿面笑意昂然的道:“不錯,消息一到總舵我便知道是你來了。”
于思明再次望向四周,笑問道:“數里之外連個人影也沒有,是誰把我來的消息送上你們總舵?”
得意的一笑,柳小紅道:“於兄弟,長春寨位在土山之上,但四周卻有許多地道,我們的人隱藏在地道里,不論任何方面來人,皆逃不過我們的耳目。
你未過河,消息便到了總舵,你當然不會知道了。”
于思明點頭笑起來,道:“還以為大刀會不設防呢。”
柳小紅似對於思明到來甚是興奮,她毫不做作的與于思明並馬進入長春寨。
于思明剛進入大寨門,忽然眼前一亮,只見一片遼闊的亭臺樓閣,飛簷重角,雕樑畫棟,那種古興雅緻,蘊含著繁茂興旺,金碧輝煌中,更現出豪奢的氣勢,大片的屋宇貫衡,華夏連雲的所在,實在不下於鳳凰口滴水崖下的黑龍會。
從外面,人們實難看出這座土寨中竟然有著這麼一片高門坎大房舍,于思明不由得暗暗稱奇。
繞上一道斜坡石階,斜刺裡跑來兩個灰衣背刀大漢,分別把二人坐騎牽去。
柳小紅伸手禮讓的道:“於兄弟,我領你先見我們當家的。”
于思明點頭笑道:“我來,正是要會見貴上,前次野店沒機會暢談,這次……”
柳小紅突然嘟起俏嘴站立不走,道:“你不是來看我的?”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若非白天有人在,小弟早張臂抱柳姐了,哈……”
柳小紅美目斜視,低聲道:“早盼晚盼的,光只盼得那聲‘咳’,‘你好’。
哼。”
于思明湊近柳小紅耳邊,低聲道:“柳姐,你難道不知道?小弟面目冷酷,滿肚皮熱情如火,嘴巴笨拙,一腦子甜言難吐,還望你多體涼小弟嘛。”
“噗哧”一聲笑,柳小紅道:“說出這話也不見臉紅。走吧,先去見我們當家的。”
于思明心中暗想,我會臉紅嗎?我是兩張厚皮呀。
前面是一個大廣場,廣場上正有兩百人眾,他們個個身背砍刀,山風吹來,刀把上的紅綠飄穗迎風抖動。
四個粗壯大漢正自在吆喝著指揮,其中有個斷臂大漢,于思明一眼便看出來,正是在江家莊上被殺得重傷的雷豹,如今他已不再手持長矛,也在背上揹著一把帶鞘砍刀。
正面一座巨型大廳廊簷-F面,鐵塔似的站著個虎臂熊腰大黑漢,這人濃眉大眼,面容神韻,面目黑中透紅,氣質形色之間,是那樣的深沉與冷蕭,他的唇厚嘴寬,標準是個啃吃四方的男子漢。
從感覺上,于思明對大刀會的魁首,“黑風當”花子豪,甚有好感。
只見柳小紅已搶前一步,對廊上大漢施禮道:“當家的,果然是我說的于思明他來了。”
于思明挺胸抱拳,高聲莊重的道:“江湖浪子,于思明專程拜見花當家。”說完一躬到地。
廊上面,“黑風當”花子豪已舉步走下臺階,一把拉住于思明一臂,十分親切的笑道:“我們又見面了,於兄弟真是來得及時。”
三人緩緩往大廳上走。
花子豪已接著道:“消息傳來,梁山強人摸人鳳凰口對黑龍會下手,花某斷言他們必討不到便宜,這就要率眾去攔殺那批強盜,以報奪我兩包‘紅貨’之恨。”
于思明一怔,指著外面廣場上的眾人,道:“花當家就要隨同出發了?”他對於大刀會沒及早找上黑龍會,他正透著不解。
點點頭,花子豪道:“不錯,這是一次絕佳機會,我不能輕言放過。”
于思明搖搖頭,道:“花當家,於某這次趕來,便也正是為了你兩家之事,還望當家的能聽在下一言,如何?”
三人已分別坐下來,柳小紅凝神望著于思明,道:“可有那兩包東西的確切下落?”
于思明點著頭,對花子豪道:“花當家可知梁山佟大娘為何找上風凰口?”
“黑風當”花子豪搖搖頭,道:“大刀會的宗旨,一向人不欺我,我不欺人,黑龍會有嫌疑,但還得實證方可行動,所以也就沒有立刻找去。”
一笑,于思明道:“梁山寨佟大娘的丈夫被殺死在大涼河的柳林中,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兩包紅貨的下落。
如今他們已打聽出那兩包紅貨果在崔百齡手上,佟大娘這才找上鳳凰口的黑龍會,她是一心要為夫報仇,至於兩包紅貨,她已不放在心上了。”
冷哼一聲,“黑風當”花子豪道:“花某先收拾了佟大娘他們,再找上黑龍會討東西。”
再次搖頭,于思明道:“大刀會與梁山力拼,必是兩敗俱傷,那時候只怕大刀會已無力再找姓崔的討取那兩包紅貨了。”
他一頓又道:“當然,他們雙方拼殺的結果,對黑龍會而言,他們定會暗中拍手叫好……”
花子豪沉聲道:“我不能不為死難的兄弟們報仇,雷堂主斷臂之恨也要在這次的攔截中找回來!這是機會,雖然東西落人崔百齡之手。”
于思明一嘆,道:“花當家別忙了,佟大娘的丈夫方健已死,連著他們的二當家石敢也被殺,主謀已亡,花當家又何苦把主力投注於梁山方面?”
一邊,柳小紅道:“於兄弟,你的意思又是什麼?”
于思明突然神采奕奕的侃侃而言,道:“黑龍會跋扈江湖多年,向以人多勢眾啃食八方,不少江湖好漢吃他們暗虧而不敢多言,便各門派之人也少有與他們一爭高下的,想花當家必有同感吧。”
冷冷哼了一聲,“黑風當”花子豪道:“常德府的黑龍會與我長春寨的大刀會一向各行其事,兩不相干,崔百齡再是囂張也不能不把我大刀會放在眼裡。”
于思明笑笑,緩緩欠身,道:“往日雙方無利害相沖,但眼前卻不同了,花當家的兩包‘紅貨’尚在崔百齡手中,難道花當家準備放棄?”
柳小紅雙目直視花子豪,道:“當家的,屬下覺得於兄弟的話甚有道理,那兩包‘紅貨’時價近十多萬兩銀子,不能白白送給姓崔的。”
沉吟不語,“黑風當”花子豪緩緩站起身來繞著大廳踱著四方步子,他以手捋著粗須,忽的站在於思明面前,道:“於兄弟,大刀會與梁山寨誓不兩立,水火難容,又怎能同那些強盜們合作?”
于思明也緩緩站起來,道:“昨日是敵,今日朋友,這種例子太多了,欲要屹立江湖,開萬世甚業,首應權衡利害,如果大刀會能與梁山連手而摒棄前嫌,再加上……”
他環視著剛自外面走進來的三名大漢,笑笑,又道:“再加上泰安鎮上的長槍門,三方面人馬連手,黑龍會便再也難以抵擋了。”
“黑風當”花子豪雙眉上揚,相當迷惑的道:“怎的?連長槍門也同黑龍會糾葛不清,有了嫌隙?”
坦然一笑,于思明語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歡愉,道:“這件事如果我不加說明,花當家自然不清楚。
事情出在一個月前,長槍門的人運送一批當參經過老松坡,可巧遇上了崔百齡的女兒,兩下里一言不合便殺起來,崔靈芝當場殺死運貨的人,但就在黑會會派出人馬趕往老松坡運回那批當參時候,長槍門早有埋伏,一舉又殺了黑龍會十三豹人中的三個,如果不是梁山佟大娘的攪和,怕雙方早己幹上了。”
他說的添枝加葉,除了沒提起他自己之外,還算實在。
“黑風當”花子豪撫須哈哈笑起來,道:“如果有長槍門合作,便不怕黑龍會了。
哈……”
柳小紅愉悅的笑道:“同強盜合作有失身份,但如果加上長槍門,我們便大可不必有所顧忌了。”
花子豪走至太師椅上坐下來,指著站在一邊的三名大漢對於思明道:“於兄弟,且見見我的三位堂主。”
邊指著一個高大灰髮漢子:“青風堂堂主‘金刀’方雲海。”
于思明忙抱拳道:“在下於思明,方兄多指教。”
方雲海牛蛋眼一瞪,粗聲道:“聞得柳堂主提起你,說你的本事很大,有機會倒要領教了。”
于思明欠身笑道:“是柳堂主謬讚,方堂主不可當真。”
花子豪又指著個矮粗壯漢,道:“他是長虹堂堂主,‘大響鞭’姚剛。”
于思明見這位仁兄生得宛如大冬瓜,水桶般的腰上纏了一根烏黑皮鞭,約摸著總有丈五長,便立刻抱拳見禮。
“大響鞭”姚剛未開口,只是回禮點了下頭。
花子豪正要為雷豹介紹,不料雷豹低沉的吼道:“姓於的,我們不用介紹了,我雷豹認識你。”
一笑,于思明緩緩的道:“是的,我們曾在江家莊見過一面。”
“嗯”了一聲,雷豹神色極厲的道:“姓於的,我真搞不懂,江家莊上我見你同黑龍會的冷公度一起有說有笑,怎的這才不過兩月,你就要千方百計的算計崔百齡,為什麼?”
于思明突然冷峻得一栗,他語音不帶一點人情味的道:“於某渴望取得崔百齡頂上人頭,如此而已。”
他話聲剛落,大廳上諸人皆一驚,要知“五毒掌”崔百齡為黑龍會魁首,武功高不可測,這些年來還未曾聽說過有人敢於找他較量,而眼前的于思明卻毫不掩飾的要搜取崔百齡人頭,未免太……
突聽雷豹吼道:“當家的,無論如何我們先找梁山一拼,再同長槍門連手。”
于思明含著一股冷然意味,道:“唯有三方面連手,方有致勝把握。”
“黑風當”花子豪思忖著,道:“誰去同長槍門聯絡?”
柳小紅立刻起身,道:“當家的,我同於兄弟二人前往。”
于思明心中明白,雖然自己曾與崔靈芝二人連手搏殺了那批長槍門運貨之人,但七個人全死了,誰會認出自己?
這時聞得柳小紅要同自己前往泰安鎮,便立刻點頭,道:“為了促成你三方面合作有成,在下樂意走一趟泰安鎮。”
“黑風當”花子豪稍作思忖,便立刻點頭,道:“也好,我暫時按兵不動,至於梁山那面……”
于思明已笑道:“梁山寨一百多人全退守在如來小鎮上,正等著與貴會連手,三五日他們不會有所行動。”
花子豪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冷傲,道:“得告訴佟大娘,叫他們們等通知再行動。”
柳小紅起身道:“時間匆促,我們不能招待於兄弟了。”
花子豪點頭緩下面孔,道:“事成之後,定要於兄弟常住我長春寨。”
于思明抱拳,偉岸的挺胸道:“花當家的,你我雖然目的不同,但目標是一個,讓我們彼此攜手,互祝成功。”
花子豪凜然的仰面笑道:“對,我們互助成功。”
一個時辰後,于思明與柳小紅二人雙走騎馬離開長春寨,他們一口氣馳出五十里外。
于思明側臉望著紅巾包頭,容顏俏麗的柳小紅,道:“怎不說話呀?”
柳小紅抿嘴一笑,道:“你終於開口了,還以為你變成啞巴了。”
清了清嗓子,于思明帶著一份歉然的道:“不是不說話,而是有心事。”
爽朗的一笑,笑得恁般甜,柳小紅道:“能說出來嗎?”
乾咳一聲,于思明望著遠方,似是自言自語的道:“我覺得能同柳姐並馬雙騎,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所以我在想,如果能永遠這樣該多好?”
攏一攏?繩把坐騎緩下來,柳小紅依依靠靠的與于思明並肩而騎,從柳小紅的身上,散漾著一股淡淡芳香,那絕非什麼花粉丹桂之類的香,于思明十分了解,那正是女人肌膚所泌發出來的自然香,一種處子特有的味道…….
于思明聳動著鼻子,暗暗作深呼吸狀,面色平淡,不露痕跡,他怕失了常態。
輕聲起自耳畔,柳小紅道:“於弟,我有同感,一開始我便如是想,我希望泰安鎮遠在千萬裡之外,那樣我們便……便……”
她緩緩低下頭,一副嬌羞模樣。
于思明伸出一手拉住柳小紅左手,二人相對而望,誰也未再說話,那種默默的含情,切切的睇視,宛似天上人間一對美眷。
此刻--
于思明遙指著一座高山,笑道:“我們繞山道抄近路,終還是趕到老松坡來了。”
馬上面柳小紅道:“你到過這兒?”
于思明哈哈一笑,指著高山,道:“大山那面有片老松林,附近坡前有座小草屋,不少人知道那地方是“血笛浪子”攻龍常住的,為了找姓攻的較量,我曾到過這裡。”
柳小紅眨著大眼,笑道:“江湖傳言,攻龍也精通笛功,你若同他較量,必定十分熱鬧好看。”
搖頭一嘆,于思明道:“可惜攻龍死了。”
柳小紅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指向大山方向,于思明道:“攻龍的墳就在那松林中。”
柳小紅嘆口氣,澀澀的道:“真是可惜,聽人說他年紀不大,武功又好,唉。”
于思明似是無奈的道:“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攻龍死了,江湖上連個憑弔的人都沒有,真可憐又可嘆。”
他沒有提起崔靈芝專程憑弔之事,除了怕萬一露了口風外,女人面前最好少去提起另一個女人,惹禍。
緩慢的轉入山道,夕陽自松林中穿過,清爽的照上了柳小紅那嫣紅的俏臉。
柳小紅露出一種虛幻的表情,不時的望著前面引路的于思明。
現在,那條小河已現,斜坡上面的老松林更見烏七八黑,一群寒鴉在林中狂叫著,一道山巒陰影劈頭蓋面的遮掩住大半個山坡,黑夜已降臨了。
便在這時候,柳小紅突然一聲驚叫,道:“於弟快看。”
順著柳小紅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于思明也不由得全身一震,他雙目直視著林中,只見一片樹林里正系掛著十幾個早巳乾枯的屍體,有的連著衫褲襤縷露出白森森的枯骨,但有個共同點,俱都是頭骨下垂,頭髮散亂未脫,露出半枯的面孔,雙目深陷,嘴皮不見,閃閃發光的牙齒盡露在外,光景與地獄一般好嚇人。
于思明知道這是長槍門人的傑作,黑龍會十三豹人中的高飛、童中與水上漂之外,尚有十名弟兄,無一倖免的全被高掛在這兒。
這種吊在樹上任狼啃,暴屍荒山無人問的情形,怎的黑龍會至今無人問?
記得那日自己曾對崔百齡說明,只帶他們十三人到中途,自己便往江家莊附近探聽虛實,做為未來攻打江家莊的準備,事隔這些天,為何這些人仍吊掛在這林子裡?
伸手握住柳小紅一手,于思明道:“我們彎過去就到了,你怕嗎?”
柳小紅露出女兒態,道:“有你在我不怕,於弟,你看這會是誰下的毒手?”
于思明望望林中懸掛著的屍體,那種雙腿已是白骨,破衫隨風抖動,著實令人嘔心,冷冷的,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人必是黑龍會的,他們謀殺了長槍門的人,八成是被長槍門屠殺於此。”
柳小紅注視著灰暗陰森的松林,道:“果真如此,長槍門勢必要同我們合作了。”
他微微一窒,又道:“江湖上以牙還牙的例子不少,一報還一報的手段原是定律,但似長槍門這種做法就過於殘酷,有傷天哩,也虧得他們想得出來。”
于思明卻冷沉的搖搖頭,道:“一樣的米麵,各人的手段,江湖風浪爭的是生存,如要挖人牆根,斷人生機,便必然受到應有的報復。”
是的,直到現在,他便是為了成虎的死而進行著他所設計的報仇計劃,面前這些被吊在樹上的屍體,不正是他計劃演變下的犧牲者?
咬咬牙,于思明冷傲的怒視著那些屍體,心中默吟:你們是崔百齡的工具,為虎作倀,你們死有應得,怨不了我攻龍。
一邊,柳小紅低聲的道:“於弟,怎麼不說話了?你在想什麼?”
一笑,于思明指向不遠處的山邊,道:“我在想,今夜我們得借住在攻龍的那座茅屋了。”
茅屋依舊在,只是那扇木門開著,想是風吹開的,從外面望向屋子裡,發現灰暗中十分紊亂,連那個木板架起的床也散垮在地上,兩床舊棉被,有一張堆在灰盡的火堆上,那隻鐵壺則滾在門邊。
于思明心中已知,這裡被人搜查了。
找出火種,于思明燃起火燭,不由得咬咬牙,因為他的那張舊桌椅也被搗碎,屋子裡一片破燼。
柳小紅望著屋內四周,道:“攻龍人死了,他住的地方也被人搗碎,這些人未免有失厚道。”
于思明一聲苦笑,把破板床與破桌椅堆在一起,原來地方便升起火來,道:“有了這些破木頭,今晚上正可當柴薪。”
他支起鐵架開始燒水,把一張舊被從地上鋪起來,笑道:“柳姐,你就湊和著坐在火邊吧。”
柳小紅已取出吃的,她分了一半給於思明,笑道:“我們火邊談話,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來,我們坐在一起。”
于思明笑笑,拉過另一床棉被把二人圍起來,並肩坐在一起,側過頭,二人不由得哈哈笑起來……
柳小紅撕下一塊肉塞向于思明嘴巴,道:“我餵你。”
張口咬吃著,于思明笑道:“我也餵你。”
邊撕一塊便往柳小紅嘴裡塞去。
二人依偎著坐在火邊,初冬的寒風在屋外吹颳著,陣陣的嘯聲掠過屋頂,但屋子裡卻充滿了無限的暖意。
柳小紅意態懶散的偎在於思明懷裡,她微瞌雙目,嫩臉不時的在左右磨蹭,輕聲囈語的發出“啊”聲。
于思明情意深切的攬著柳小紅,棉被把她全身罩著,他心猿意馬,卻盡力壓仰,唯一的動作,便是不時的往火堆上面加柴薪。
他不是魯男子,其衝動並不下於一般人,但他心中明白,柳小紅不比江萍,江萍是千方百計的想殺人,江萍的奉獻是惡毒的,是含著陰謀的,接受她的奉獻,並沒有良心上的負荷,但柳小紅便不同了,如果自己也一樣作賤了她,自己便有著虧欠,至少在良心上便對她不起。
火架子上的水開了,于思明倒了一碗,笑問道:“柳姐,你喝水吧。”
柳小紅半睜著眼接過碗,一聲“啊”便直起身子。
于思明雙眉一皺,道:“柳姐可有不舒服?”
搖搖頭,柳小紅道:“上回受了點傷,早就好了。”
于思明火光下只見柳小紅嬌豔如綻放的海棠,俏唇鮮紅似滴溜圓的櫻桃,美目微紅欲要噴火,臉蛋宛似熟透了的蘋果,發巾已解,秀髮半掩面,有一股異性誘人的馨香便絲絲的飄入他的鼻孔,不由得心中“嘟嘟”狂跳。
一連呷了幾口水,柳小紅緩緩放下碗,她的雙目卻直視著面前的于思明,小嘴嘟起,神色怪異,一隻手已握住于思明的肩頭。
幹啦啦一笑,于思明指著茶壺,道:“柳姐,要不要再喝一碗?還很多呢。”
柳小紅未開口,她似有似無的輕搖著頭,雙目已見情火燃燒……
于思明嚥了口唾沫,指著火邊,道:“柳姐,你先睡,我再出去弄些乾柴,這點破木頭怕難以燒到天亮。”
于思明正要挺起身來,發覺柳小紅按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更見有力了,他一怔之間,柳小紅的另一手也輕緩的放在他另一肩頭,緩緩的……兩隻嫩手在他的後頸有力的絞合在一起,一張幾乎與烈火同樣灸熱的俏臉貼上于思明那張雙層皮的面頰之上。
如果這時候于思明還能拒絕而起身離去,他將會對一個痴情女子造成多麼大的難堪與傷害?
於是,他想起了江萍,更想起了崔靈芝。于思明心中相當明白,崔靈芝終有一天會變愛為恨,甚至會恨之入骨。
另外還有個開飯店的丁香姑娘,丁香的那片純情,當然也體會得到,但認真對自己關愛的,莫過於柳小紅了。
輕聲的,于思明嘴唇貼在柳小紅耳邊,道:“柳姐,為什麼你對我那麼好?
我只不過是個江湖浪子,值不得你的關懷……”
一張美麗的面孔稍稍仰起,柳小紅是羞、是媚,她聲音含著哆嗦的音調:“於弟……為什麼貶低自己……江湖浪子……有什麼不好?
愛你……是出於我的真意,倒是……你別把我看成是個隨便女人……”
于思明施力摟緊柳小紅,輕聲道:“柳姐,我尊敬你,關愛你,卻從未曾想到你是個隨便女人。
柳姐…….你對我付出的愛,我怎會不知道?只是……只是……我怕因一時的衝動而毀了你的……”
柳小紅嬌羞怯怯的低聲道:“你是說奪了我的貞操,毀了我的一生幸福?
於弟,是我心甘情願的,心甘情願的奉獻你,因為……因為我知道你絕非是個薄情寡義的人,我……我不會看錯你……”
于思明發現柳小紅目中含淚,說話衝動,全身簌簌抖個不停,不由得憐愛的緊摟在懷,道:“我在想……我在琢磨……柳姐……”
他未再說下去,因為他發現兩顆淚珠在隨著睫毛顫動,從正面或側面,柳小紅那美好輪廓--毫無瑕疵的皮膚,細膩潔自,精巧的耳朵,柔柔的秀髮,似在發著逗人的誘惑。他緩緩的把目光盯住在她那微翹的朱唇--嗡合著稍帶哆嗦,從雙唇之間正散發著芬香氣息,如果吻上去……那該是多麼……多麼令人…….?
未曾繼續再想下去,他的思維被突然的擁抱而中斷,是火般的燙,帶著一股甜香的黏味那顆似櫻桃般的雙唇便幾乎全部送進自己的嘴巴里。
甜甜的吸吮著,于思明的心中更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