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姜培恩雖是一個叱吒江湖俠女,但畢竟未出閨門,說出這一句話來,真不曉得下了多大的決心,是以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怕聽到這一句,因此情不自禁地把耳朵捫起來。
董靜宜一時呆坐在那裡,心裡又驚又怕又酸,隔了半晌,才緩緩地問到:“是鈺弟弟的嗎?”
姜培恩點點頭。
這時姜培恩已經漸漸地鎮靜了下來,把經過情形向董靜宜細細訴說了一遍,最後哀哀痛哭道:“姐姐呀,這叫我如何是好?你要替我作主呀……”
董靜宜悠悠地長嘆了一聲,低聲道:“妹妹儘管放心好了,我倒有一個計較在此,不知妹妹意下如何?”至此她話聲略頓,重又說道:“我想……”她沉吟了一下,“先替你們兩個圓了房,你說可好?”
姜培恩玉顏通紅,頓時低下了頭,吶吶無言。
董靜宜連聲催問,她只得說道:“小妹無事不在姐姐包容之中,事已至此,一切但憑作主便了……”她的聲音好低好輕,若非董靜宜內功精深,才聽得明白她說什麼,換個人根本聽不出來。
姜培恩臉紅頸脹,伸手摟住董姐姐的纖腰。把顆螓首完全埋在她的懷裡,嬌羞不勝,楚楚動人。
東方鈺遠遠見到她倆個這般模樣,心裡奇怪,就走了過來,問到:“二位姐姐,你們幹什麼呢?”
聞言,董靜宜一瞪秀目,怒聲說道:“你幹得好事!”
東方鈺聞言覺得不對,不禁大吃一驚,臉頓時漲得通紅,但心裡卻不住價地叫屈道:“我又幹什麼好事了呢?唉……”但他又不敢問董姐姐,因她此時正在氣頭上,只得囁嚅著站在了一旁。
董靜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頗具威嚴地說道:“今天由我作主,將姜妹妹許配給你,一到洛陽就洞房花燭,完成嘉禮!我想,你不會反對吧?”
東方鈺為之目瞪口呆,臉兒紅紅的。剛想說話,董靜宜又開口道:“我意已決,只問你願不願意吧?”
他當然是願意了,但時間不免太侷促一點,尤其是父仇未報,卻先行娶妻,各方面都有些說不過去。
他剛開口叫了聲“姐姐”。董靜宜急急發言打斷道:“得了,不要多說理由了,只回答我願意不願意吧?”說到這裡,她連連催問,一雙秀目緊盯著他的臉。
東方鈺受迫不過,只得婉轉的說道:“姜姐姐天上神仙一般,鈺弟得妻如此,夫復何憾,不過……”下面的長篇大論,還未開始,董靜宜一插嘴打斷他的話道:“既然如此,那你是千肯萬肯的了?”接著她斬釘截鐵地說:“好了,就這麼辦,到洛陽後,立即成婚!”她說到這裡,連連向二人道喜,然嘴裡雖說著恭喜,但心裡卻十分難受,內心深處嘆了口氣,心道:“鈺弟弟,你即然已有此如花美眷,只等伯父的大仇報後,我就找一處深山尼庵,緇衣紅魚,長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便了……”想到這裡,她心異常辛酸,彷彿已看到了鈺弟弟和姜姐姐花好月圓,比翼齊飛,而自己卻悽風苦雨,身單影只,不由暗忖道:“唉!我董靜宜竟在我自己手中,將那一生幸福,雙手斷送。”本來,她也想到娥皇女英,同事一夫的故事,她也知道這樣一來,對大家都有好處,但事到如今,她可以強迫著東方鈺娶姜培恩,但卻不能再強迫著東方鈺同時也娶了自己啊!思來想去,念頭越想越狹,越發覺得自己好事難成,遂動了出家之念。
這時,沉秀嬋緩緩的走過來,聽到董靜宜如此說,沒料想到只這一刻,竟生出如此大的變故,心裡的驚奇,也是不打一處來,怔怔地望著她,不由痴了。
董靜宜一眼看到她,心裡又另添了一樁心事,暗忖道:“她託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唉!可憐我忙忙碌碌的卻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她心中真是愁腸百結。
因為鈺弟弟和姜培恩要成婚,所以四人決定暫時不分手,共同回到洛陽之後,先行完婚再說……。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王屋山距離洛陽非遙,三五天後,四人回到了回龍劍蔣松卿的金谷圓中。
良朋晤對,談笑風生,恰好昊天神劍裴迪和一劍震神州洛英傑都在,董靜宜先不談起婚姻之事,只把離開洛陽後的經過,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們三位,說到和崆峒派修怨的事情,蔣,裴,洛三人俱都議形於色,誓為後盾,願助一臂之力。
不久酒席擺上來,水陸雜陣,滿滿的一桌子,極其豐盛,酒過三巡,一劍震神州洛英傑起立說道:“那日和東方、董二位在金陵匆匆一面,想不到二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金鳳幫主和東方少俠,後來回到洛陽,才聽二弟和三弟說起,愚兄真是失敬了……”
二人也連忙站起來還禮,一面又謙遜了兩句。這一頓酒,真吃到日暮崦嵫,方才撤席。侍婢們送上茶來,眾人仍坐在一起閒聊別後之事。
董靜宜捉了一個空,把東方鈺和姜培恩要在洛陽成婚的事情說了,洛英傑等三人聽了都十分高興,一面派人通知姜培恩的父親姜天霞來主持婚禮,另方面命令全宅上下人等,速作準備,預定在三天之後,等姜天霞來洛陽時,即時成婚。
姜培恩心裡,真是又喜又羞,又有一點發愁,只有她最清楚老父和東方鈺可能有很深的仇怨,這次見面,希望能平平安安地不出一點事兒……
千手伽藍姜天霞隱居在洛水之濱,三天之後,那去請姜天霞的人獨自回來了,身上還帶著一封書信,這封信是留給姜培恩的……眾人均覺有些詫異。
姜培恩取過信拆開一看,不由急得目瞪口呆,信裡面寥寥數語,卻寫下了她最擔心和害怕的幾句話。
信中大意是說,前幾天他聽得江湖朋友談起,隱居在桐柏山七星巖的天欲仙子李媚娘,被幾個少年男女上山殺死,原因是為了一顆什麼“闢水珠”。昨天崆峒派的涵真道長突然來到居所,談起王屋山崆峒下院三清觀,也被幾個少年男女,攪得河翻水轉,一踏糊塗,死傷一百多人,因此約他下山,大概在八月中旬自己要到徐州北郊的連雲堡去,叫培兒回來後,可住在三個盟兄家裡,等待他回來,沒有事不要到徐州去。
姜天霞的話很簡短,但姜培恩卻不由大大地震驚,可以推想得到老父和涵真老道,天欲仙子等都是好友,而且他們這些人每人都有一枚價值連成的稀世龍珠,幾方面一聯想,那麼當年殺害東方鈺父親之役,老父不但參加了,而且還是東方鈺要報殺父之仇的仇人中的一個呢!
她想到這裡,連冷汗都急出來了,一剎時心亂如麻,不曉得如何是好。
尤其糟糕的是,八月中秋父親竟然也要到連雲堡去,這一下兩相對面,一個乃是生身之父,一個乃是仰託終身的丈夫,這便叫他如何是好。
昊天神劍裴迪見姜培恩面色倏青倏白,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四妹,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姜培恩警覺,暗忖道:“這事只可以慢慢設法,釜底抽薪為雙方化解,千萬不可洩漏出來……”想到這裡,連忙把信往懷裡一揣,低聲笑道:“二哥,沒有什麼事,爹爹說,他……不能來了……”
裴迪“噢”了一聲,並未追問,當下大家商量,即然姜天霞不能來,婚事不妨先行舉辦了,事後再向他老人家享明原委,諒他不會見怪的。
計議已定,金谷圓中張燈結綵,鼓樂喧天,一片喜氣洋洋。姜培恩也只得將一腔愁悶,藏在心裡,打起精神,強裝笑臉,來做她的新娘子。
當晚洞房花燭,自有一番熱鬧,鬧房已過後,眾人退出,新夫婦打發喜娘離去後,掩起房門,把門閂得緊緊的,東方鈺挑去紅巾,向一身紅裝的姜培恩一揖到地,道:“姐姐,今天你受委屈了。”
姜培恩坐在那裡星眸微揚,低鬢一笑,卻不則聲。
東方鈺心動神搖,心兒癢癢的,挨著她的身旁坐下,一伸手握住了那雙溫較豐腴的柔荑,那手白淨香滑,手指像春蔥一般,東方鈺神魂飄蕩,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地在她手上吻了一下。
一縷幽香,沁人心脾,竟有說不出來的舒服,東方鈺正在得意的時候,手中一動,對方已把那雙柔荑抽了回去。
東方鈺微微一愣,急忙抬頭去看,只見姜培恩的一雙湛湛秋水,正注視在自己的臉上,櫻唇欲破,似欲有言,但瞬即臉上飛起一朵紅雲,迅速地低下頭去,默默不語,嬌羞之態,楚楚動人。
東方鈺好生得意,低低挑逗著:“姐姐何須害羞,今天乃是你我大喜之日也……”言罷,故意用手輕輕托起姜培恩的臉蛋。
說也奇怪,姜培恩平時縱橫江湖,何等大方豁達,就是和東方鈺長途千里之時,並轡縱騎,指點關山煙嵐,豪氣干雲,也從來沒有過這等羞答答的模樣,此時不但是臉蛋兒紅,心兒跳,混身竟也微微抖個不住。
倒是東方鈺臉皮夠厚,嘻嘻一笑,又湊上前來,伸手攬住她的纖腰,在她的額上親了一下。
姜培恩如受了激烈震動,“呀”了一聲,急急推開東方鈺,一挪身,直往裡縮去,直縮到床沿邊上。
燭影搖紅,銀燈耀輝,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迷人情致,直撩得東方鈺心中奇癢,重又挨將過去。但此時,心中突然浮起了董姐姐的哀怨容顏,想起這三四天來,她在表面上是興高采烈的,但揹人之時,卻往往滿面愁雲,長吁短嘆,自己目前娶了姜姐姐,唉!董姐姐口雖不言,心裡難受之狀,自己卻是應該想到的……
但不知董姐姐為什麼要強迫自己立刻和姜姐姐完婚呢?時間那麼倉促,她意思又那麼堅決,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頓時陷入沉思,良久未有動作。一旁的姜培恩有點奇怪,偷偷抬起頭來,用眼角瞟著他,只見他一臉迷茫之容,怔怔地坐在那裡,似乎有很大的心事。
她大大地奇怪起來,默默地尋思著,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莫非怨我剛才冷落了他,因此心裡不高興起來,正在那生悶氣,不理睬我了。
又待了片刻,依舊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姜培恩不由心裡著忙,暗忖道:“他一定是怪我了呢,唉!弟弟你需知道我可不是存心冷落你啦,這事情太羞答答了”。
她幾次想伸出手來推推他,但奇怪得很,這雙手競老是伸不出去。
又過了一大會兒,姜培恩忍不住了,柔聲地叫了聲“弟弟,”但東方鈺竟似沒有聽到,連眼珠也沒有動一下,仍怔怔呆呆地坐在那裡,如泥塑一般。
她心頭一驚,不但是納悶,而已是訝異非常了,連忙別過臉來,仔細的瞧著他,只見他目視遠處,眼光中說不出有多麼茫然,多麼惆悵……
她嚇了一大跳,不禁連忙伸手搖著他的雙肩,切切地盯著他的眼睛,低低急呼道:“弟弟,弟弟”
東方鈺驀地醒了過來,長長的吁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滿臉驚惶之色的姜培恩,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姜培恩長吁了一聲,暗忖道:“我怎麼了?你才怎麼了呢!”但嘴裡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幽怨地嘆了口氣。
原來東方鈺剛才想起來董靜宜,他越想越覺得奇怪,因為他深知董靜宜是十分愛他的,但是這一次卻叫他娶了姜培恩,這三天自己每每想找個機會和他到揹人的地方談談,問明所以然,但她老是躲得遠遠的,再不就是一見面就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說什麼“恭喜白頭到老”啊,“早生貴子”啊,“花好月圓”啊。一副局外人的樣子。
又一次,自己中夜起床,卻發現董姐姐在月光下徘徊,長吁短嘆,滿臉愁苦之容,若有無限的心事,難以排遣,自己在旁邊站了半晌,剛想走出去問個明白時,卻被董姐姐發現響聲,一溜煙地走避了開去,自己叫她,竟連理也不理,可能已經怪上了自己。但姜姐姐乃是你強迫我娶的,又不是我先提出來的,又何以怪我呢!
一次見了面,董姐姐又說那些使人厭煩的話,惹得自己幾乎發起脾氣來,她卻只看了他一眼,眼光中充滿幽怨與無奈,便悄悄地溜走了。
他越想越煩,竟怔住了,卻使姜培恩擔足了心事。
他從迷惘中醒了過來,見對方滿臉幽怨之容,不覺心生歉意。不該冷落了新娘,尤其在這個時候,便微笑著說道:“姐姐,夜已深,請安息罷……”
於是相擁入羅帳,寬衣解帶,同效于飛之樂。
枕蓆間,姜培恩才說出自己已有身孕之事,東方鈺聽了,不由驚喜交集,最後他終於明白了董姐姐叫他們二人急急完婚的原因,可憐董姐姐的一片良苦用心。
東方鈺自覺愧對董姐姐,同時也明白了這幾天對方和他逐漸疏遠,以及臨風流淚,對月長嘆的原因,敢情她已經曉得自己和姜姐姐不但發生了關係,而且也已有了孩子,這種事情,叫自己如何向她解釋呢,想到這裡,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次日,他們起得很早,隔了一會,姜培恩的三個盟兄,以及董沈二女都來道喜,東方鈺望著董姐姐,心情十分沉重。真有點不知如何面對她。
但董靜宜卻反像沒事人一般,談笑風生,還時常向姜培恩取笑二句,弄得姜培恩嬌羞不勝,忸怩著,滿臉通紅,連聲叫道:“哎呀,姐姐,你真壞。”
時光如駛,匆匆三朝已過,這一天,董靜宜提議各人分頭行事,在八月之前,在徐州聚齊,當下眾人灑淚而別,姜培恩更是捨不得東方鈺離開她。
姜培恩留在洛陽,沉秀嬋回桐柏山,東方鈺和和董靜宜二人一路,徑返江南。
不說別人,單說董靜宜和東方鈺這一路,離開洛陽之後並騎南下,董靜宜悶悶不樂,鬱鬱寡歡,與東方鈺之間的距離彷彿遠了不少,和北上時判若二人。
東方鈺很想把他和姜培恩的事情,向董姐姐解釋一番,但對方從來也沒有問起過,冒冒失失地談起,反為不美,因此幾次欲言又止,張張嘴巴,又閉上了,始終想不起如何措詞才好。
董靜宜在路上沉默寡言,很少和他說話,就是講話的時候,也只是商量八月中秋雙方比斗的事,都是正正經經的,從無一句話涉及雙方的私情。
原來,她此時已經下了萬分堅決的決心,立誓揮慧劍斬斷情絲,只等連雲堡一役以後,立刻找一個清靜的深山尼庵,青罄紅魚,了此殘生,再不理紅塵中的恩恩怨怨了,因此她把情感深深地埋葬起來,盡力忘掉過去,話也不多說一句了。
這其中,最難受的要算是東方鈺了,他乃是一個多情種子,何況董姐姐的倩影,是第一個進入他的心扉的,目睹過去親密無間的董姐姐對他這般模樣,他當然明白前因後果,不但是心裡難受,而且感情上他也是委實難以割捨掉的。
時光一天一天的過去,離金陵也一天天近了。這時,已經進入東方鈺的轄區,不時有開櫃立寨的好漢,恭敬地迎接盟主歸來,東方鈺不時地要應付他們,事情一忙起來,心裡略為好過一些。
不一日,將到金陵地界,東方鈺笑謂董靜宜道:“姐姐,還有三五十里路,就可以到家了……”言還未畢,只見前面路上塵頭大起,一彪人馬,如飛而來。
二人定睛細看,東方鈺微笑道:“他們的消息竟傳遞得相當快,其實又何必來迎接呢。他們還真忠心啊。”
董靜宜微笑不語,二人急急拍馬迎上。
那一彪人馬,約有四五十騎,此時馬上的人均已滾鞍下馬,恭立道旁,為首的兩個人乃是九頭獅子申公明和金鳳幫的鳳翼堂堂主於善明。
只聽那四五十人一齊恭身朗聲說道:“小的們恭迎盟主姐弟……”
東方鈺和董靜宜連忙下馬,略為客套幾句,寒喧之後,便與眾人一齊上馬,並騎馳回總舵去了。
日月如梭,光陰如箭,眨眼之間,已屆七月中旬,這多天以來,他們天天在策劃著八月中秋的約會,而且沉秀嬋和姜培恩都有信來,大家約定八月上旬在徐州會合,共同商議迎敵之策。
日期即屆,東方鈺和董靜宜商量立刻啟程趕路,隨行的有鐵面閻羅況相芝,及內三堂外三堂的堂主們和幫中高手二十餘人。來到了金陵之後,九頭獅子申公明早已準備妥當,兩江綠林道下好手三十餘人,均願為盟主效力,此時他已經派遣了部分人等先行去徐州佈署一切。
休息一宵之後,東方鈺、董靜宜等率眾出發,不日來到徐州,沉秀嬋、姜培恩等各路人馬,亦是剛到。
他們住的地方,叫做吳家堡,堡在徐州南郊,堡主吳平川,外號鐵臂金剛,在江湖上亦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對於兩江綠林盟主以及金鳳幫主武林四奇等人物,願意借他的莊院來憩腳,實在感到萬分榮幸,早已親自指揮把各方面安排妥當。
此時大廳上盛宴宏開,足足排開了三十多桌,東方鈺高據中央主位,他的身旁坐著姜培恩、董靜宜、沉秀嬋三人,同桌的有姜培恩的三位盟兄和洛陽名鏢頭白龍槍趙烈、九頭獅子申公明、浪裡白條孔家棋、鐵面閻羅況相芝等豪傑……
眾人開懷暢飲,席上猜拳行令,好不熱鬧。酒過數巡,門上忽有人入內享報道:“報告總瓢把子,桐柏山天靈門掌教青陽羽士,率領門下弟子十二人就要到了……”
東方鈺聞聽心裡大喜,他在七星巖時,曾經見過青陽羽士的手段,他這一到,無疑是替自己增了個好幫手。
當下他微笑著向四座掃射了一眼,告罪道:“在下去去就來……”
他站起身來,董、沈、姜三女跟在身後,一劍震神州洛英傑微笑著起立道:“青陽老前輩,大名久仰,我們不如一齊出去一下……”回龍劍蔣松卿、昊天神劍裴迪、九頭獅子申公明等紛紛起立,連聲說:“好”。一共是十多個人,一齊出莊迎接。
出得莊門,只見十多個道士,已經快到莊門了,這些人都是沉秀嬋邀來的,此時,她喜呼一聲,飛身縱起,當先跑上前去,董靜宜微笑地說道:“沈妹妹竟還像個孩子,你看她那樣子……”
說時,沉秀嬋已經跑到青陽羽士的面前,舉手掠了掠被風吹亂的秀髮,咭咭呱呱的嘴裡不停地和青陽羽士不知說些什麼!有時竟笑得直彎腰捧腹。那青陽羽士竟對她十分地敬重與關懷,慈詳地瞧著她。
董靜宜的心裡不由一動,暗忖道:“沈妹妹和青陽羽士是什麼關係呢?看來不同尋常。照青陽羽土這等大的年紀和輩份,為什麼竟對她十分恭敬呢……”
“還有,那天青陽羽士和天欲仙子的一場狠鬥,不也是因沈妹妹而引起的嗎?……”董靜宜想到這裡,微微沉吟。
其實,沉秀蟬和天靈門的淵源可說極深,天靈門的創始者天靈神君,也就是青陽羽士的師父,曾經受過沉秀嬋的救命之恩,臨終遺命囑咐青陽羽土,凡是沉秀嬋有什麼吩咐和困難,一定要遵辦和代為解決,萬萬不可推辭,還要他多照顧於她。
原來這天靈神君,技擬天人,功力之高,在當時的武林之中,堪稱第一。他的一身絕世武學,一共傳了兩個弟子,大弟子是紫陽羽士,二弟子是青陽羽士。那時,碧雲觀剛建成沒多久,有一天,天靈神君帶了紫陽羽士入山去採藥,留下青陽羽士在觀,想不到十多天之後,天靈神君和紫陽羽土都負了重傷,被人送了回觀來,那個送他們回來的人,竟然乃是一個年紀約七八歲的女童,稚氣未脫,乳臭未乾,那便是沉秀嬋了。
青陽羽士見狀大驚,急得什麼是的,一問沉秀嬋,才知道天靈神君師徒二人,入山之後,為了採取一種靈藥,還未到手,卻遇上了一對看守靈藥的毒蟲——千年火蜈,那對火蜈十分利害,口噴毒氣,天靈神君師徒雖然武功甚是高強。但也抵禦不了那無孔不入的毒氣,竟自雙雙中毒受傷,仗著功力高絕,強運真氣,遏阻毒氣,然後施出天靈門的秘傳劍術,和火蜈惡鬥了一日一夜,最後那對火蜈終於死在神君師徒劍下,但師徒二人也自筋疲力盡,暈倒在地。
他們激烈的打鬥,早被阿玉阿黃二雙靈猿發現,此時卻把他們的主人請了來,那時的沉秀嬋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但人卻聰明萬分,一見有人暈死在地,連忙在二人口裡各塞了一枚靈丹,總算暫時保住了性命,大難不死。
天靈神君醒來之後,知道自己的性命乃是沉秀蟬這個七八歲女童所救,心裡的感激可不用提了。他們這類武功高強的界人,在江湖上行事雖多有怪異也對於恩怨二個字,看得最重。此時,天靈神君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只見她骨格秀奇,稟賦深厚,竟是塊練武的極佳材料,不由心裡一動,竟欲以收徒傳藝,來報答她的救命大恩。
他一連養息了好幾天,但卻發現這女孩子已有師父,她的師父乃是當今有名的魔頭天欲仙子李媚娘。
天靈神君深悉天欲仙子十分淫邪,這個冰雪聰明的孩子,若是跟了她長大,只怕將來必定與她師父同流合汙,因此更堅定了他收她為徒的想法。
但是沉秀嬋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他曾受對方的救命之大恩,當然不能強迫於她,只得惋惜地長嘆一聲,息了此念,但心中委實替她遺憾和擔憂。
數天之後,天靈神君的傷勢略有好轉,沉秀嬋親率深虎靈獸,把他們師徒二人,送回碧雲觀。
此後,沉秀嬋一有空,就到碧雲觀去玩,天靈神君有時也傳她幾手絕招,但在日常相處之時,卻經常把些做人的道理和女子應守的德範開導於她,因此沉秀嬋雖有李媚娘這一個淫邪的師父,卻能出汙泥而不染,天靈神君導道之功,實不可沒。
五年之後,天靈神君和紫陽羽士相繼離開人世,原因是火蜈之毒發作了,竟然是無藥可救。彌留之際,諄諄囑咐青陽羽上,凡是沉秀嬋有困難時,本門務必盡出全力,幫助她解決一切。
這出自神君遺命,天靈門奉為圭臬,所以當青陽羽士聽說沉秀嬋被天欲仙子李媚娘擒住待救時,他急得什麼似的,立即率門下弟子馳援。
天靈神君除了立下遺命之外,又將天靈門的一件信物——青玉訣傳給了她,天靈門中規定,持有這青玉訣的人,身握天靈門無上權威,就等於是天靈神君親臨一般,因此。即使青陽羽士以掌門人之尊,在沉秀嬋的面前,還是恭恭敬敬的。不擺傲態,更不要說普通的天靈門徒眾了。
往事表過不提,且說董靜宜目睹沉秀嬋越眾而前,又看到青陽羽士對她十分恭敬,一時感到十分奇怪,她當然不會曉得他們之間,還有這等密切的淵源。
這原是片刻間的事,雙方已經迎在一起,東方鈺對青陽羽士倒是十分客氣,尊敬,側身迎入大廳之內,就在這大廳之上,又增設了一席,賓主落座,席上觥籌交錯,大家盡歡而散,送往賓館安歇。
這時候,已經是八月上旬了,距離正式比武的時間。也只有幾天了。東方鈺方面,從各地趕來助拳的朋友,紛紛來到徐州,看樣子實力十分雄厚,因此他對於數日後的決鬥、抱著很樂觀的看法,尤其是這一戰若是能取勝,打敗了武林六大劍派之一,名聲赫赫的崆峒派,不但威名震動武林,而且又可以把十多年時刻在懷的殺父仇人,打倒處死,深仇得雪,父親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十分安慰的,他自己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因此他巴不得八月十五趕快來到。
但其中有一個人卻是憂慮重重,黛眉深鎖,這人就是東方鈺的新婚妻子——毒手紅線姜培恩。
這天,她獨自坐在房中,瞧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不斷的長吁短嘆,敢情在這幾個月中,她已經發現了一宗秘密,把她從小撫養長大的老父,在昔年竟然曾經參加了圍攻東方鈺之父——奪命金劍東方靈之役,並且也分得了一枚龍珠,然而這枚龍珠也就是自己所持有的“挹塵珠”。
數月來最擔心的事情,忽然獲得了證實,姜培恩吃驚之餘,更憂慮和悲傷,她深知老父和東方鈺的性情脾氣。知道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善,很可能就會釀成喋血殺場的慘劇,一方面是撫養自己長大的老父,另一方面卻是情深愛重的夫婿,哪一個受了傷,都是她不願見到的事情。更可怕的是,自己自從和鈺弟弟成婚之後,三次回家,都沒有見到老父的蹤影,直到最近聽人說起,才知道老父已在七月中旬到了徐州,他竟是接受了涵真那賊道的邀請,為東方鈺的對頭助拳,她這一急,簡直連魂靈也出了竅。
姜培恩在房中來回的走動著,左右為難,心如油煎。這時她狠狠的一咬牙,堅定地說道:“我必須去連雲堡一次,把經過情形稟告父親……”
連雲堡就是雙方約斗的地方了,敵方的所有人馬,都集中在那裡。
但是這一行動,卻是十分危險的。連雲堡中好手如雲,尤其崆峒派門下弟子,大部分是認得她的,一旦被發現,只怕免不了一場血戰。好漢打不過人多,更何況自己又身懷六甲,激烈打鬥之下,很可能動了胎氣,因此更是危險。然而她再三權衡利害輕重,還是決定去一次,否則到了十五正日,倘若真發生了至親相殘的慘事,自己即使粉骨碎身,也是難逃其咎。
她把兵刃暗器都準備好了,就只等晚上行動了。二更過後,她的窗下出現了一條黑影,輕登巧縱,就猶如一溜輕煙一般,如飛一樣向前馳去。
連雲堡在徐州北郊,距離她所住的吳家堡,只有二三十里路,像姜培恩這等腳程,不需要半個時辰,就已趕到了。
展眼只見連雲堡房舍連綿,燈火閃動,還不時的傳來一陣陣歡歌笑語。
姜培恩不曉得父親住在哪裡,借大的一個連雲堡,勢難把所有的房舍通通踏遍,她不由秀眉微皺,發起愁來……
要知道她本來不難擒獲兩個堡中的人,逼問出老父的住處,但是這樣一來,敵人在明天一定會明白昨夜有人來找姜天霞了,這樣就可能會給老父招來麻煩,萬一事不成功,反惹出亂子,豈非不美。
姜培恩伏在暗處,猶豫不決,想著想著。忽然一咬牙關,暗忖道:“唉!管他呢,不管找到找不到,先從那有燈光的地方尋起,再一步一步地搜索過去,四處尋遍,不怕找不到老父。”
想到這裡,她身形一動,向堡裡飛掠進去。她自從服食了“冰杷”之後,在功力方面,平空增加了四十年之多。此時施展出輕功,竟似比風還快,不要說她已特別加了小心,不可能有人發現,即使有人看到了,那也不過只看到黑影微晃而已。
她一連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發現老父在內,不由漸漸焦躁著急起來,可又不敢太冒失了,惹出麻煩。
“當,當,當”接連三響,遠遠地傳來,姜培恩不由一驚,已經是三更天了,當下心裡更是著急……
此時,她已經深入堡內,發現前面十多丈遠處,窗戶中有燈火射出,更不怠慢,纖足一點,身形橫空而起,象一陣清風掠過,便輕飄飄地落在窗下。
兩條人影從窗子裡反映出來,似乎屋內的人是兩個老道,姜培恩心中一動,悄悄的躡將過去,沾一點唾沫在手指上,手剛要伸出,猛然發現室內的人影忽然站了起來,她不由得一驚,連忙停手屏息,一動不動,只聽心在“咚咚”地跳。
待了半晌,室中人並無動靜,姜培恩念頭一轉,想道:“他們那裡會發現我,剛才一定是有事恰好站了起來,卻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想到這裡,還是不敢大意,又等了一會,果然對方別無動靜,姜培恩漸漸有點不耐煩,又沾了一點唾沫,伸出手指,那唾沫慢慢的把窗戶紙沾溼弄軟,最後破了彈丸大小的一個小洞。
室內的人好像並未發覺,連一點動靜也沒有,姜培恩的膽子更大了,暗忖道:“就算是被對方發現,大不了打上一架,憑自己的功夫,哼哼,相信很少有人是自己對付不了的,難道會怕他們嗎?”
心裡想著,早把二隻眼睛貼上去,目光到處,她忽然暗叫一聲“不好”,腳下一用勁,便“唰”的一聲,斜斜的退出七八丈,腦筋急轉,想著對策。
敢情她剛把眼睛湊上那破洞時,猛然發現房內的二個老道,此時四隻精光閃閃眸子,竟一齊瞪著那窗子上的破洞。目光相對,姜培恩忽然發現對方的臉上,正浮起一絲獰笑,同時她也認出來坐在上首的那個老道,正是崆峒派三清觀的元真子。下首坐著的那個老道,她雖不認識,但是隻要看到他那雙精光炯炯的眸子,就可以知道這個老道的武功,實在不在元真子之下。
一個元真子就已經不易對付了,何況再加上一個更厲害的呢。是以她在大驚之下,猛然倒竄而出,身法動處,迅捷如電,已是在七八丈開外了。
耳聽得元真子宏聲大喝,那扇窗子忽然間“砰”的訇然大響一聲,直飛出二三丈外,墜地之後,弄出一片響聲,跟著窗洞中嗖嗖的飛出兩條人像,大袖飄飄,分明是屋中那兩個老道無疑。
姜培恩一見自己已經暴露,再不敢逗留下去,猛吸一口氣一個“孤鶴沖天”,身形頓時平地拔起數丈之高,直落在對面的屋脊之上,更不停留,直向堡外逃去。
姜培恩施展開腳程,就如同風馳電掣一般,這時才真正露出她精純的真功夫。這種腳程,若非有四十年以上的苦煉修為,曷克臻此。
兩個老道為之大吃一驚,但他們哪裡肯捨得,跟在後面苦苦追趕,片刻之後,這一前二後的三條黑影,轉眼間離堡遠去,速度都迅捷無倫。
姜培恩腳底加力,身形如弩箭脫弦,向前急馳。元真子身旁的老道邊追邊叫道:“嘿,鼠輩,看你這一身功夫,並非等閒,像這樣忘命逃竄,可知你並非什麼光明正大之輩,不害臊嗎?”
姜培恩聞言腳步微慢,那兩個老道全力衝刺,頓時追近姜培恩自忖雙方腳程差不了多少,像這樣的逃法,也不是解決問題之方,腦子裡電光石火的一想,突然霍地轉旋身來,雙目炯炯前視。
那一雙目光,在漆漆黑夜之中,如鑽石如寒星,亮晶晶的光芒四射,看得那後來追上的兩個老道,猛然怔了一下。要知他們平日裡都是不可一世,此時也被那目光迫得陡然站定腳步,竟然紋絲不動。
要知道這一手功夫,可不簡單,跑得比馬還快,那慣性之大,可想而知,說停就停,竟然連腳步也紋絲不動,這若非內家真力已修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實在是難以辦到的,可見這二人十分了得。
待了半晌,元真子緩緩開口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深夜間進本堡,不知……有何貴幹?”
要知道元真子是認識姜培恩的,一來此時正當深夜,二來姜培恩蒙面男裝,是以元真子有此一問……
姜培恩冷笑一聲,蒙面的絲巾微微顫動,一雙白玉似的手掌忽然緩緩舉起,渾身骨節一陣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