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髮女人道:“慕容公子貴人多忘事,又正值春風得意,哪裡還會記得我這個人。”
慕容雲笙突覺腦際靈光一閃,正待叫出那婦人名號,康無雙突然冷冷接道:“你是不是叄聖門的弟子?”
長髮婦人道:“如不是叄聖門的弟子,如何能到此地。”
康無雙道:“那你認識我嗎?”
長髮婦人抬頭望了康無雙一眼,道:“似曾相識。”
康無雙道:“那你就說說看。”
長髮婦人道:“好像是叄聖堂中的大聖主。”
康無雙道:“很好,你既然認識我,快報上你的名號,職守。”
長髮婦人道:“蛇娘子,原任叄聖堂護法。”
康無雙望了蛇娘子,說道:“我們見過嗎?”
蛇娘子道:“見過幾面,但你是大聖主,我只不過是聖堂中一個小小的護法而已,大聖主怎麼記得。”
康無雙道:“你現在是在何職司,怎會如此的打扮?蛇娘子道:“我在受懲罰,罰作這石城中的女奴。”
康無雙道:“在我記憶之中,未曾聽過此事。”
蛇娘子道:“一個小小的護法,生死何足道哉,怎會諒動到大聖主。”
康無雙略一沉吟,道:“在這石城之中,可是有很多女奴?”
蛇娘子道,“不錯,就我所知,已有二十四名女奴了。”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但她們遭遇更慘,不像我這樣能夠自由出入。”
康無雙道:“這些事,我都不知道,那些女奴有何慘處?”
蛇娘子一理長髮,冷冷說道:“大聖主是真不知道呢,還是明知故問?”
康無雙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了。”
蛇娘子道:“那些女奴個個都被鐵鏈穿過琵琶骨。而且那鐵鏈之後,還帶著一個數百斤的鐵墩,那鐵墩有大有小。按各人的武功高低,配以鐵墩的大小……”
楊鳳吟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道:“那些女奴,都是些什麼人?”
蛇娘子目光轉到楊鳳吟的臉上,道:“你是飄花令主?”
楊鳳吟道:“不錯。”
蛇娘子苦笑一下,道:“是你帶了慕容雲笙到此地來?”
楊鳳吟道:“不錯。”
蛇娘子苦笑一下,接道:“那些女奴,都是叄聖門中犯了戒規的女弟子。”
康無雙接道:“叄聖門中的人人事事,有很多事情我卻不太清楚。”
蛇娘子道:“現在,你知道了,你準備如何?”
康無雙道:“你膽子很大,對我如此說話。”
蛇娘子道:“是的,我很大膽,但我已想不出還有什麼痛苦,能比罰入石城為奴更為悲慘了。”
康無雙道:“聽你口氣,對石城中的事務,早已十分熟悉了。”
蛇娘子奇道:“你身為大聖主,難道當真的不知曉城中的事情?”康無雙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確實不知。”
蛇娘子道:“你今夜到此為何?”
康無雙遭:“準備暗訪石城。”
蛇娘子沉吟了一陣,道:“我很奇怪。”
康無雙道:“奇怪什麼?”
蛇娘子道:“你是叄聖門中的大聖主,怎會和慕容雲笙等走在一起。”
康無雙冷冷道:“你不覺著問的太多麼?”
慕容雲笙後拱手,道:“姊姊,大聖主帶我去見家父。”
蛇娘子道:“慕容長青?”
慕容雲笙道:“姊姊是否見到過他?”
蛇娘子道:“沒有見過,但我聽人提過他,他確在石城之中。”
語聲一頓,接道:“你為了救父親,也投入了叄聖門,是嗎?”
慕容雲笙道:“沒有,我依然故我,我還是慕容雲笙。”
蛇娘子道:“你如何認識我們叄聖門中的大聖主?”
慕容雲笙道:“我們相識不久。”
楊鳳吟道:“蛇娘子,在我記憶之中,你似乎是中了我的……”
蛇娘子冷冷接道:“但我沒有死,你那花上之毒,也不是世間奇絕之毒,一樣的有人能解。”
楊鳳吟道:“你好像很恨我,是嗎?”
蛇娘子道:“不錯,我很恨你。”
楊鳳吟淒涼一笑,道:“是不是因為慕容雲笙?”
蛇娘子道:“如若你這樣說,那就算是因為慕容雲笙吧!”
楊鳳吟歎息一聲,道:“如若是隻為了這件事,那你就不用恨我了”蛇娘子道:“為什麼?”
楊鳳吟道:“因為我已經有了丈夫。”
蛇娘子追:“是募容雲笙?”
揚鳳吟搖搖頭,道:“不是幕容雲笙,是你們的大聖主。”
蛇娘子怔了一怔,追:“當真嗎?”
楊鳳吟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蛇娘子目光轉到康無雙的臉上,道:“大聖主,此話可是當真嗎?”
康無雙道:“不錯,確有此事。”
慕容雲笙只聽得有如利劍刺心一般。
楊鳳吟道:“你人在石城之中,住了很久,對那石城中的情況,定然十分熟悉,希望你能帶我們進入石城。”
蛇娘子道:“你是大聖主的夫人,為什麼不要大聖主帶你們進入石城?”
楊鳳吟道:“慕容雲笙要進入石城探望他的父親,你若肯帶我們進入石城,那是替慕容雲笙幫忙了。”
蛇娘子沉吟了一陣,道:“慕容公子,是你進入石城嗎?”
慕容雲笙道:“不錯,如若姊姊肯幫忙,在下感激不盡。”
蛇娘子道:“就憑這一句姊姊,我也該帶你進去,不過…¨”慕容雲笙道,“不過什麼?”
蛇娘子道:“你要易容改裝。”
慕容雲笙道:“裝扮成何許人物?”
蛇娘子道:“女人。”
慕容雲笙怔了一怔,道:“要我裝扮成女人?”
蛇娘子道:“不錯,而且要改扮成和我一樣的女人,長髮披散,衣著襤樓,才能夠混入石城。”
慕容雲笙搖搖頭,道:“要我扮成女人,實是有些疑難。”
蛇娘子道:“那你就別進入石城了,你沒有機會闖過叄道關口。”康無雙道:“我們能夠闖過叄關,只是闖過之後,反而進退無據了。”蛇娘子略一沉吟,道:“好!只要你們能夠闖過叄關,我在那裡接迎你們。”
蛇娘子轉身行了幾步,突然回身說道:“慕容兄弟,你過來。”
慕容雲笙舉步行了過去。
只見蛇娘子低聲對那慕容雲笙說了數語,轉身躍入石城,消失不見。
她說的聲音很低,康無雙和楊鳳吟雖都有一身絕世武功,亦無法聽到她說些什麼。
慕容雲笙目睹那蛇娘子躍入石城,才舉步行了回來。
楊鳳吟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心中之言,間道:“她說的什麼?”
慕容雲笙道:“告訴我逃命之法,她不信我們能闖過叄關。”
楊鳳吟道:“她倒是關心你的安危。”
慕容雲笙苦笑一下,默默不語。
楊鳳吟抬頭望望天色,道:“月亮出來了,咱們該動身啦。”
康無雙一提氣,當即躍上石城。
叄人急起而追,落足於石城之上。
凝目望去,只見那石城中一片死寂,那倉庫般的房子,在初升月光的照射之下,半明半暗,聽不到一點聲息,也不見一點燈火。
楊鳳吟道:“我瞧不出這地方會有什麼險關。”
康無雙回顧了一眼,道:“就在下記憶所及,這囚人石城的外貌,並無奇特之處,但在這石城之下,另有一座石城,那才是這石城中的精要所在。”
場鳳吟道:“原來如此。”
康無雙道:“我無法瞭解當年??建這座石城之人的用心,但它確是一個巧妙的建??,天然的形勢和人為的配合,??成了一座外貌平淡的石城,不論何等枯明的人物,行過這座石城,都無法瞭解內情。”
慕容雲笙道:“那是說這上面石城,並無什麼奇異之處,但那石屋之中,仍然囚禁著高人。”
康無雙微微一笑,道:“如若是城內石屋之中,空無所有,豈不要引起別人的懷疑嗎?”
這時,突見石城一角處,現出一盞藍色的燈火。
康無雙道:“時刻到了,咱們去吧。”
舉步向前行去。
楊鳳吟緊迫在康無雙的身後,道:“也許在聖堂之中,有人管理這座石城,蛇娘子被罰入石城為奴,是何人送她來此?”
康無雙道:“你說的不錯,但你別忘了那聖堂金鼎中的神秘手諭,那人才是叄聖門中的真正主腦人物。”
談話之間,已然行到那藍燈高挑之處。
只見一根銅竿,高挑著一盞藍綾圍成的燈籠。
楊鳳吟四顧一眼,只見地下一片平坦,四周也未見門戶,心中奇道:“難道這石城中的建??,也暗含八卦、九宮等變化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問道:“咱們要如何才能進入地下石城?”
康無雙道:“就是這塊地方,藍色燈火升起的時候。”
楊風吟道:“這地方五丈方圓中一片平坦,你再想想看,是否記錯了。”
康無雙道:“不會錯,我記得很清楚,就是這地方,也許我們來得早了一些。”
楊鳳吟道:“你是說,這地方會出現一座門戶?”
康無雙道:“一座進入地下石城的門戶。”
慕容雲笙心中一動,道:“如若你背叛叄聖門的事,被他知道了,是否會暗中和你作對?”
康無雙道:“他如知曉了,定然會和我作對。過去,我是被那種神秘所控制,但近來我體會到一件事,這件事想通了,也使我瞭解到一個人活在世上的意義。”
慕容雲笙道:“你能棄高位,行所願,這要很大的勇氣,箇中必有著深奧的哲理。”
康無雙微微一笑道:“自入叄聖門之後,我的武功有著一日千里的進境,天下高手雲集於此,每個人都不敢藏私,把一生辛苦練成的武功,貢獻於聖堂之上,真是洋洋大觀,無所不有,只要是喜愛習武之人,面對此境,無不為之陶醉。所以,這些年中,我一直苦求武功精進,凡是我所喜愛的武功,都可暢所欲為地練習,如有不解之處,我立召來這門武功有造詣的人,要他說明。數年光陰的成就,無異等於別人數倍時間。但我近來卻感覺到面臨著一種體能崩潰,也就是習武人所謂的走火入魔,輕則殘廢,重則隕命,就一個人的體能來說,學武應該有一定止境。”
楊鳳吟道:“你可是覺著自己已經進到了體能所難承受的邊緣?”
康無雙道:“是的,如是我再練下去,就算不走火入魔,也將患上嗜武狂,除了武功之外,世上再無別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楊鳳吟嫣然一笑道:“幸好,你還未入顛狂之境。”
康無雙道:“他原想把我造成一個嗜武如狂的人,可惜,他們未算到一件事。”
楊鳳吟道:“什麼事?”
康無雙道:“沒有算到你會出現在叄聖堂中,如若你晚來半年,那既將是另一番景況,我不是體能折傷,就是精神潰散到忘我之境,那將有兩個結果。”
慕容雲笙等無不聽得個個神往,接道:“什麼樣的結果?”
康無雙道:“一是落下殘廢之身,送來這囚人石城,二是衝破體能限界。而成一個精神潰散的狂人。”
楊鳳吟接道:“狂人,那人把叄聖門大聖主的位置交付於你,要你代他行使大聖主的職權,如果你變了一個精神潰散的狂人,那豈不是和他的原意不合了嗎?”
康無雙淡淡一笑道:“也許他們正希望我變成一個狂人,代他們屠戮反對叄聖門的人。”
楊鳳吟道:“很多枝節,現在都已經很明白了,但最重要的關鍵,你卻不肯說出來?”
康無雙道:“什麼關鍵?”
楊鳳吟道:“那就是這叄聖門真正的企圖何在?把無數綠林小惡,彙集一處,把無數武林高人,囚入石城,說他們想號令江湖,統霸武林,但又有甚多地方不像,實叫人猜不出他們的目的。”
康無雙道:“叄聖門的宗旨,我也一佯不瞭解啊!”
楊鳳吟道:“但你如肯說出那讓位給你的人,咱們就不難找出這叄聖門的用心了。”
突聞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由地下傳了上來。
康無雙心中一動,道:“咱們先隱起身子瞧瞧。”
四人齊齊飛身躍起,躲入四周。
凝目望去,只見那藍色燈火之下,裂開一個洞口。
那洞口方圓叄尺,足可容兩個人並肩出入。
首先探出洞口的,是一盞紅燈,紅燈漸開,行上來一個身著白衣的大漢,接著一連行上來四個白衣人。
除了當先一個白衣人手中高舉紅燈之外,其餘叄人都佩著長劍。
只見那執燈人一個轉身,直向正西行去。
叄個佩劍的白衣人,魚貫追在那執燈人身後而行。
片刻時光,轉到一座屋後,四人已為房屋掩遮,只見那紅燈在空中游動。
楊風吟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康無雙道:“不知曉,那晚我來此之時,只見這座藍燈,那紅燈和白衣人,全都未見。”
楊鳳吟道:“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康無雙道:“你明白了什麼?”
楊鳳吟道:“這地下石城之中,有人管理,而且管理得井井有條。”
康無雙突然拉下面紗,道:“咱們進去吧!”
站起身子,向前行去。
連玉笙、慕容雲笙緊迫在康無雙的身後而行,反把楊鳳吟擠得落後了兩步。
楊鳳吟心中明白已入險境,把她擠在後面,是怕她先行遇險。
康無雙一馬當先,行人洞口。
只見一道石梯直向下面行去,慕容雲笙心中暗暗數計,一共行過四十九級石階,才到洞底。
兩根立地木竿上的藍色吊燈,照亮了洞底的形勢。
那是一片叄丈見方的平坦之地,一排灰色的石牆,攔住了去路。
灰牆上以紅、黃、藍、白、黑,五種不同的顏色,分開著五座門戶。
那門上顏色鮮豔,看上去十分耀目,再經藍色的燈火一照,形成一種怪異奪目的色彩。
康無雙回顧了一眼,臉上是一片茫然之色。
楊鳳吟俏聲說道:“咱們從那一座門戶進去。康無雙道:“情形有些不對。”
楊鳳吟道:“怎麼不對?”
康無雙道:“就我記憶所及,那次進入這地下石城時,只有一道木門,怎的會變成了這一付五彩繽紛的門戶。”
楊鳳吟道:“不管那座門戶變成了五座彩門,方位必有移動,咱們隨便進一座,碰碰運氣就是。”
連玉笙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康兄不用猶豫了。”
慕容雲笙接道:“就算今宵在下死於這地下石城之中,那也算為父盡孝,死而無憾了。”
康無雙輕輕嘆息一聲,道:“叄位不但沒有責怪在下之意,似乎對在下仍有著很大的信心,唉!叄位的盛情雖然可感,但目下形勢已變,只怕這石城的部署,也有了變化。在下記得初次到這石城之時,那門戶之外,有一具兵器架,上面兵刃陳列,此刻那兵刀架已然除去,想來這木門之內,定也有著變化,似是也用不著咱們叄人同時涉險了。”
語聲一頓,接道:“黃色為尊,在下已決定進入這道黃門中試試。”
連玉笙道:“康兄為何要一人涉險,咱們早已商定叄人同時入門”康無雙道:“目下形勢有變。自不能照原意進行,你兩人請在後面接應我就是。”
舉步行向黃門。左腿一抬,踢在門上。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但那座黃門仍然是紋風不動。
康無雙已從嗡嗡餘聲中,聽出那黃門,竟是一扇鐵門,不禁一呆,道:“慕容世兄,鐵門堅牢,破門不易,在下答允叄更會見令尊,只怕是很難兌現了。”
慕容雲笙道:“形勢變化得大出人意料之外,如何能怪康兄,咱們合力設法,破除鐵門就是。”
康無雙突然疾快轉動,雙腳連環飛起,眨眼之間,在另外四座門上各踢一腳。
但聞嗡嗡之聲,不絕於耳,敢情另外四座門戶,亦是鋼鐵所鑄。
只聽康無雙道:“目下之策,只有設法奪回那叄聖主手中的寶劍,撬開鐵門。”
突聞一聲冰冷的聲音,道:“不用了。”
正中那藍色鐵門,突然自動大開。
康無雙暗暗提一口氣,道:“閣下何許人?”
那冰冷的聲音,又從藍色大門內傳了出來,道:“不用問我姓名,但我卻知道你是大聖主,你取下面紗,棄置不用,那是說已然明目張膽地背叛了我叄聖門了,是嗎?”
康無雙仰天打個哈哈,道:“不錯,我背叛了叄聖門,聽你的口氣,似乎是這石城中的首要人物,為何不敢現身一見?”
那冰冷的聲音接道:“等你該見我面的時間,自會讓你見到,不過此刻不成。”
康無雙道:“閣下既是不肯相見,在下也不勉強,但閣下啟動鐵門,那是有意迎我們進去了。”
凝目望去,只見啟開的藍門內,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目光所到,難見裡面的景物。
那聲音正是由那黑暗中傳了出來。
只聽那人應道:“進入這鐵門之人,從無一人能全身而退,但你此刻,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你能辦到,不但可復大聖主之位,而且特允你參與這石城的機密。”
康無雙略一沉吟,道:“什麼機會?”
那人道:“殺死你身後的叄人。”
康無雙搖搖頭,道:“在下已無意再復任虛有其名的大聖主之位。”
那冰冷的聲音微含怒意地說道:“你當真要和叄聖門作對嗎?”
康無雙道:“那倒不敢,但在下很想查出叄聖門的真正內情。”
等待良久,再無回聲,似是答話人已然含怒而去。
但那大開的鐵門,並未關閉,顯然,啟門人存心讓他們進去了。
康無雙突然微微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咱們在城外研商了半天,費了不少心機,但進得城來,卻是景物全變,計議落空。”
口中說話,人卻舉步向門內行去。
慕容雲笙、楊鳳吟、連玉笙,緊迫身後,向內行去。
叄人心中都感覺到,自那康無雙取下了面紗之後,存在他身上的詭異之氣一掃而光,他已經不再是帶著滿身神秘的大聖主,而是鐵睜睜的江湖英雄。
幾人行入兩丈左右時,鐵門外的燈火,已難再照入,頓覺黑得出奇。
楊鳳吟低聲說道:“這地方黑得很出奇。”
康無雙停下腳步,道:“不錯,如若我推想不錯,這地方應該經過了很特殊的佈置。”
連玉笙道:“我帶有火摺子,但不知可否應用,”康無雙道:“拿來給我。”
連玉笙取出火摺子,交到康無雙的手中,康無雙低聲說道:“為防萬一,你們散開去。”
右手一晃,漆黑的甬道中,突然間亮起了一道火光。
這時,慕容雲笙、楊鳳吟等已經散佈開去,凝目望去,只見壁間一片漆黑,非石非土,照不出是何物。
慕容雲笙伸出左手,向壁間摸去。
楊鳳吟右手疾出,抓住了慕容雲笙的左手,道:“不要涉險,那不是牆壁。”
兩人掌指相觸,如觸電流,都有著一種莫名的感觸,慕容雲笙不自覺的五指反扣,緊緊握住楊鳳吟,似是生恐失去了她一般。
四道目光,相互交注,臉上都是十分奇異的神情。
似多年故交,重逢於患難之中,彼此都流露出無限的思慕。似恩愛情侶,大限臨頭,生死纏綿的一握之後,彼此將各奔東西,相逢無期。
突然間,楊風吟眨動一下圓圓的大眼睛,流出兩行情淚,緩緩掙脫了被慕容雲笙緊握的右手,道:“那牆上也許塗有劇毒。”
慕容雲笙嘆息一聲,道:“多謝姑娘提醒。”
淡淡的一句話,似是又突然在兩人之間,造成了很長的距離。
楊鳳吟緩緩退後兩步,道:“這地方險惡、詭異,千萬不能有絲毫大意。”
說完這兩句話,緩步向康無雙身邊行去。
慕容雲笙忽然之間,失去了所有勇氣,別過頭去,不敢再望那楊鳳吟一眼。
只聽康無雙仰天打個哈哈,道:“哪一位當值,似是用不著再藏頭露尾,我們只有四個人,諸位如是不希望我們進入,儘可現身攔阻,放手一戰,如是有意讓我們見識一番,那就該派遣帶路之人了”話還未完,耳際間己響起一個陰沉的聲音,道:“快些熄去你手中捏的火摺子,這甬道之中,都是易燃之物,一旦起火,就算你是鋼筋鐵骨,也要把你融化為灰燼。”
康無雙道:“如若這甫道燃燒起來,閣下是否也會燒死於此呢?”
口中說話,左手五指張開,緩緩把熊熊燃燒的人摺子,握在手中熄滅,點滴火星未溢掌外。
火折熄去,甬道中又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康無雙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已然如約熄去了火摺子,閣下準備如何對付我們?”
那陰沉的聲音應道:“在下未得令諭之前,諸位最好是站著別動。”
康無雙道:“如果我不思停在這裡呢?”
那陰沉的聲音道:“如果你們當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那就請便,在下決不攔阻。”
康無雙淡然一笑道:“這麼看來,閣下似是很關心我們的安全了,既能對面交談,何不請出一見?”
那人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夫並非不願出面相見,實是不能和諸位見面。”
他的聲音雖然仍是那樣陰沉。但因措詞緩和,聽起來,竟似是也和藹了不少。
康無雙略一沉吟,道:“在下以前也曾來過這地下石城一次,不過,那時在下的身份不同。”
那人接道:“我知道,你那時是叄聖門中的大聖主,是嗎?”
康無雙道:“有名無實的大聖主,”那人似是陡然間高興起來,哈哈一笑,道:“聽說叄聖門在江湖上的威名很大,不知是真是假?”
康無雙道:“威名很大,不但掩過少林、武當,而且掩過了大半個江湖。”
那人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可惜,老夫已快叄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動了,不知目下江湖上,又是副何等光景。”
慕容雲笙道:“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整個江湖都被叄聖門攪得天翻地覆。”
那人聲音一變,又恢復原有的陰沉,道:“你是什麼人?”
慕容雲笙道:“在下慕容雲笙。”
那人道:“老夫從未聽到過這個名字。”
楊鳳吟道:“慕容長青,你聽人說過吧?”
那人道:“募容長青大俠麼,老夫倒是聽人說過,只可惜緣慳一面。”
楊風吟道:“這位慕容雲笙,就是那慕容長青大俠的公子。”
慕容雲笙接口道:“閣下不能出面和我們相見,但姓名總可以見告吧!”
那人沉吟了一陣,道:“老夫九指翁蕭叄山。”
連玉笙一抱拳,道:“原來是蕭老前輩,失敬了。”
蕭叄山哈哈一笑,道:“老夫實在活得太久了,久居斗室,未見過日月星辰,但又偏偏越活越長命。”
楊鳳吟道:“一個人如是想死,那該不是太難的事,你為什麼不自殺呢?”
蕭叄山笑道:“老夫也曾動過這個念頭,但又想著總會有一天能夠離開此地,所以,就??延殘喘地活下去,想不到這一活就是幾十年。”
楊鳳吟心中一動,說道:“聽老前輩的口氣,似乎對那位囚你在此的人,十分不滿,是嗎?”
蕭叄道:“難道你們女人家,對囚你數十年的人,心存感激不成。”
楊鳳吟道:“你失去了武功,是嗎?”
蕭叄山冷笑一聲,道:“老夫如是失去武功,哪還會活到今日,奇怪的是,老夫不但是越活越長命,而且越老也武功越強。”
楊鳳吟道:“那你為什麼不反抗,反正你已經不畏死了。”
蕭叄山沉吟了良久,道:“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老夫如是反抗不成,那份身受折磨的話罪就叫人難以忍受了。”
楊鳳吟道:“晚輩覺著一個人既然要死了,殺一刀也是一死,殺千刀也是一死,管他如何一個死法呢,何況,你還有武功在身,如若是想死,總有自絕之法。”
蕭叄山道:“如是老夫死了,那豈不是永遠見不到日月光輝了嗎?”
楊鳳吟道:“你這人很可憐。”
蕭叄山怒道:“老夫哪裡可憐了,你這女娃兒胡說八道。”
楊鳳吟道:“你兇什麼,我說的哪裡不對了。世上最孤僻的人,也該有一個人想想,但你卻只想看看日月光亮。”
突然蕭叄山暴聲喝道:“臭丫頭,對老夫如此無禮,吃我一掌。”
喝聲中,一股強大的暗勁,直撞過來。
那力道雖是撞向楊鳳吟,但暗勁波動,卻使甬道中人,全都感覺出來。
楊鳳吟雙掌齊出,踏上了一步,推出掌力。
慕容雲笙一提真氣,發出一掌,暗助了楊鳳吟一臂之力。
雙方掌力接實,楊鳳吟已知非敵,只覺對方力道,強猛絕倫,震得楊鳳吟氣血上湧,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慕容雲笙發出的一掌,雖非直擋銳鋒,但也覺著被那反彈之力震得心頭一震,暗道:
“這人的功力,當真是深厚得驚人。”
楊鳳吟接下一掌之後,心中暗暗吃驚道:“如若他再發一掌,我勢必要傷在他的掌力之下了。”
但形勢已成騎虎,只好暗中戒備,準備再接他一掌。
那知情勢大出意料之外,蕭叄山突然哈哈一笑,道:“女娃兒,你能接下老夫一掌,足見高明……”
長長嘆一口氣,接道:“老夫仔細想過了你說的話,覺著你說的不錯。”
楊鳳吟道:“那很好,我還道你老糊塗了,永遠想不明白箇中道理。”
她得寸進尺,愈罵愈兇,只聽得慕容雲笙暗暗地皺起眉頭,耽心激起那蕭叄山的殺機。
康無雙和連玉笙都沒有說話,也未阻止楊鳳吟。
一聲深長的嘆息,劃破了黑暗中的寂靜,耳際間響起蕭叄山的聲音,道:“女娃兒,你今年幾歲了?”
楊鳳吟已然運集了全身的功力,準備著那更為凌厲、惡毒的一擊。
聽得蕭叄山問她年齡,心頭為之一鬆,道:“我十八歲……”
蕭叄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打斷了楊鳳吟未完之言。
楊鳳吟奇道:“你笑什麼?”
蕭叄山道:“老夫如是當年娶妻生子,孫女兒也比你的年紀大了,所以,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見識。”
黑暗的甫道中,突然間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哭聲,悲悲悽悽,動人心絃。
楊鳳吟怔了一怔,道:“你哭什麼?”
蕭叄山道:“你這丫頭,說的甚是有理,可憐老夫不但無兒無女,這一身武功,只怕也無法在世間流傳了。唉!當年老夫苦苦習武,想不到練了這一身絕技,竟然埋沒於斯,勢將隨老夫的死亡絕響人間。”
慕容雲笙低聲說道:“連老前輩,這人倒是性情中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連玉笙道:“九指翁蕭叄山,如若沒有這一點赤子之心,這數十年來,悶也把他悶死在這地下石城中了。”
但聞楊鳳吟高聲說道:“蕭老前輩,不要哭了,我們進入石城中見過慕容大俠之後,離開此地時帶著你一起走。”
蕭叄山止住哭聲,道:“你說的當真嗎?”
楊鳳吟道:咱然是當真了。“蕭叄山道:“女娃兒,你過來讓老夫瞧瞧。”
楊鳳吟舉步向前行去,一面說道:“老前輩在哪裡,晚輩瞧不到你在何處?”
蕭叄山哈哈一笑,道:“老夫擊掌為號,你循聲行來就是。”
言罷,果然拍響了一掌。
康無雙身子一橫,攔住了楊鳳吟,道:“我跟你一起去。”
楊鳳吟道:“不行,他只要我一個人去。”
蕭叄山也不接言,只是不停的擊著掌。
楊鳳吟循擊聲而行,走約兩丈多遠,才停了下來。
耳際間,傳出了蕭叄山的聲音,道:“女娃兒,伸過手來。”
這甫道經過特別佈置,黑得出奇,四面似是都用著黑絨幔起,黑得叫人瞧不出叄尺外的景物。
楊風吟依言緩緩伸出手去。
但覺一隻大掌,一下子握住了楊鳳吟柔若無骨的玉手。
楊鳳吟仔細看去,只見黑壁上,有兩隻閃閃發光的眼睛。
四道目光交觸的反射,使楊風吟隱隱地瞧出了眼前景物。
只見黑臂間,開著一個兩尺長短,一尺寬窄的長孔,孔中露出一個大腦袋。
蕭叄山笑道:“女娃兒,你瞧到老夫了嗎?”
楊鳳吟道:“瞧到了,老前輩有何指教?”
蕭叄山道:“你附耳過來,老夫要告訴你幾樁事情。”
楊鳳吟略一沉吟,伸過頭去。
康無雙凝足了目力,也只能瞧到楊鳳吟隱約身形,卻無法看到細微動作,傾神而聽,也只聽到了叄人都暗中運足了功力戒備,但因未聞得楊鳳吟呼救之聲,都忍著未輕率出手。
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聽楊鳳吟長長吁一口氣,道:“多謝老前輩的指教。”
蕭叄山道:“老夫已盡了心力,你能有多大成就,都要看你的造化了。”
語聲甫落,突然亮起一道黃光,遠遠地直照過來。
藉燈光,幾人都看清楚了甫道上景物。
只見那蕭叄山滿頭蓬髮,頭大如鬥,雙日閃光,須下一片黑髯。
連玉笙道:“老前輩發髯俱墨,想來內功已精進到還老返童之境了。”
蕭叄山道:“老夫這髯發俱經染過了,這條甫道中,除了墨黑之外,不準有別的顏色,前面亮起了迎賓燈,你們可以走了。”
言罷,砰然一聲,關上了長孔鐵門。
但聞遙遠處傳過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迎賓燈時間有限,諸位要走快一些了。”
康無雙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前行去。
楊鳳吟緊隨在康無雙的身後,依序為慕容雲笙、連玉笙。
幾人行了五大丈遠,去路折向右面轉去。
那照射的黃色燈光,也一直跟著幾人轉動。
又行數丈,去路突窄,那照路黃光,至此突熄,但接著卻有一道強烈的白光,直射過來,光線強亮,耀目生花。
同時,又響起那清冷的聲音,道:“諸位暫請停下,戴上了鐵帽子再走。”
康無雙道:“鐵帽子?”
那應道:“不錯,鐵帽子,諸位請各站原地,閉上雙目,自會有人為諸位加上鐵冠。”
康無雙道:“要我們束手待斃嗎?”
那人冷笑一聲,道:“如是要殺你們,那也用不著要你們進入此地了。”
康無雙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那人並未施詐,果然是隻在幾人頭上加了一個鐵帽子。
那鐵帽子由頭上直拍頸間,目光難見帽外之物。
只聽那清冷的聲音又道:“諸位請抓住帶路索繩,如是有人擅取鐵帽,那就不要怪在下手段毒辣了。”
康無雙冷哼一聲,也不答話。但卻依言行動,跟著那牽繩之人,向前行去。
這時幾人心中都已明白,所以被戴上了一個鐵帽子,主要的原因,是怕幾人記下行經之路。
那帶路人走得很慢,足足有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康無雙道:“到了嗎?”
但聞一個嬌若銀鈴的聲普應道:“到了。”
康無雙道:“是否可以取下我們頭上的鐵帽子了?”
那嬌脆的聲音應道:“可以,但不勞諸位動手,因為那鐵帽外面有毒,幸好諸位都是很守信諾的人。”說話之間,幾人頭上的鐵帽,都被取了下來。
定神看去,只見停身之處,是一間石室,室中佈置很簡單,除了一張木案,四張竹椅之外,別無他物。
木案上,燃著一支即將燒完的松油火燭。
一個衣衫濫樓的長髮女郎,臉泛微笑地站在室門口處。
這女郎衣著雖破,但身無刑具,並不似蛇娘子說的那般悲慘。
慕容雲笙打量那女郎一眼,冷冷說道:“你是不是石城女奴?”
長髮女郎微微一笑,道:“你怎麼知道這石城中有女奴呢?”
慕容雲笙道:“這石城之中,有很多秘密,知道了叄五件,實也不足為奇。”
那長髮女郎眨動一下圓大眼睛,笑道:“你好大口氣。”
臉色突然一變,冷冷接道:“你是慕容公子?”
慕容雲笙心中亦是暗暗震驚,忖道:“看來,這地下石城之中,對我們的舉動,似是極為熟悉。”
那長髮女郎淡然一笑,道,“你是叄聖門的大聖主。”。
康無雙道:“不錯,叄聖門真正的首腦,似乎就是在這地下石城之中…。”
語蘆一頓,接道:“彼此都已經叫明瞭,似是也用不著再作隱語,勞請姑娘通報一聲,就說我們急於求見。”
長髮女郎道:“求見何人?”
康無雙道:“求見這地下石城中的主人,叄聖門中的真正首腦。”
長髮女郎嫣然一笑,道:“不要打算得太如意了,你們身處險地,能否保得性命,還無法預料。”
康無雙道:“我們很瞭解自己的處境,但我們早已把生死事置之度外。”
長髮女郎道:“很有豪氣。”
康無雙道:“那就麻煩姑娘了。”
長髮女郎不再理會那康無雙,兩道目光卻盯注在楊鳳吟的臉上,瞧了一陣,道:“姑娘太美了。”
楊鳳吟道:“誇獎,誇獎。”
長髮女郎道:“你們如要我幫忙,那就要姑娘答應我一個條件,”楊鳳吟道:“什麼條件?”
長髮女郎道:“劃破你的臉。”
康無雙道:“為什麼?”
長髮女郎道:“不關你的事,我在問她。”
楊鳳吟道:“你能幫我們多大的忙,我要算一算,看看是否划得來。”
長髮女郎道:“我安排你們見到這石城中的首腦,夠嗎?”
楊鳳吟道:“不夠,再加一點斤兩。”
長髮少女道:“好吧!帶你們去見慕容長青。”
楊鳳吟淒涼一笑,道:“好!咱們就這樣交換,我劃破臉,你先帶我們去見慕容長青。”
長髮少女道:“但要我動手。”
楊鳳吟道:“我既然答應了,自是不會悔改,不過,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動手。”
長髮少女道:“因為我不信任你,要我動手,我就便你永遠無法復原。”
楊鳳吟嗯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語聲一頓,接道:“現在,該是你先帶我們去見慕容長青呢,還是先要毀我之容?”
長髮少女道:“自然是先要毀你的容了。”
楊鳳吟道:“你如是毀了我的容,不肯帶我們去見那慕容長青,我豈不是吃了大虧嗎?”
長髮少女道:“你此刻處境,已經是身處絕地,我心中妒恨你,一定會想法子害死你,不管是明槍、暗箭,你如毀了容,我心中對你沒有嫉恨,你活的成份就大一些。”
楊鳳吟道:“你既然心中很有把握取我之命。還有什麼顧慮呢?”
長髮少女淡淡一笑,道:“你是說……”
楊風吟接道:“你設法先帶我們去見見慕容長青,然後,再毀我容,然後再安排我們見這石城首腦人物,這樣算起來,咱們誰也不吃虧了。”
長髮少女沉吟了一陣,道:“你說的倒也有理,我出去瞧瞧,等一會我再來。”
言罷,轉身而去。
康無雙目睹長髮少女去遠之後,緩緩說道:“你真的要毀容?”
楊鳳吟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是否應該毀容,似乎該要你同意才成,不過……”
康無雙接道:“不過什麼?”
楊鳳吟道:“你喜歡我,只是為了我生得很美嗎?”
康無雙道:“那倒不完全是,一個人的氣度、風姿,和容貌一般重要。”
楊鳳吟道:“那就是了,就算我毀了容,我還是我,只不過醜了一些罷了。”
康無雙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是你自願毀去容貌,在下不敢幹涉。但如你受人威迫如此,在下自應挺身而去。”
慕容雲笙道:“姑娘為了在下毀容,豈不是叫我終身難安。”
楊鳳吟淡然一笑,道:“丈夫不嫌棄我的容貌,我自己也不心疼這張臉,關你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