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他們正在愉快地享用晚餐時,巖鎬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敢打擾他一早受美食?巖鎬蹙起濃眉嘀咕,抓起餐巾擦淨雙手,拿起手機一看,臉色微變,有點不自在地對韶寧說:「我先接一下電話。」
「嗯。」姜韶寧已經猜到是誰打來的,但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
看著巖鎬拿著手機走到陽臺去講電話,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讓她感到傷心。
他們是最親密的夫妻不是嗎?為什麼他們之間會存在無法讓對方聽到的秘密?有什麼事是她不能聽的嗎?
她想巖鎬不是故意的,或許他自己也沒發覺,但是在面對宋伊芹時,他下意識地把她排拒在外,不讓她接近。
她想愛他、關心他,但他似乎並沒有完全打開自己的心——他還在乎宋伊芹!
接了手機沒多久,巖鎬歉然回到餐桌前,繼續吃晚餐。
但是他的胃口明顯減低許多,顯得心事重重,草草吃過晚餐,姜韶寧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笑著招呼他一起看影片。
但是他動也不動,苦著臉沉思片刻,才為難地開口:「韶寧?」
「嗯?」姜韶寧臉上仍掛著笑,但心裡已經覺得不太對勁。
「我想……我想去伊芹家一趟,前陣子她剛失戀,最近精神狀況好象不是很穩定,剛才她又哭著打電話來,所以我……我想去看看。」
提出這樣的要求,巖鎬也很愧疚不安,他不希望讓韶寧難過,但是又不放心伊芹獨自在家哭泣,怕她萬一想不開又做傻事,那怎麼辦?
「好啊,朋友失戀傷心,你去看看也是應該的。」姜韶寧說得體貼大方,其實心裡又酸又疼。
她當然不希望他去見宋伊芹,她不要他和曾經愛過的女人往來過分頻繁,但是她不斷告誡自己:別當個小氣的女人啊!
即使是夫妻,也有各自交朋友的權利,她既然嫁給他,就該百分之百信任他,不該疑神疑鬼,甚至阻攔他的行動,讓他感到為難。
「謝謝你!」她的體諒,讓巖鎬大為感動。
他暗自告訴自己,只去一下就馬上回來,剩餘的時間他要在家好好陪妻子。
可是沒想到,宋伊芹的精神狀況比他想的還要糟,她一見到他就抱著他哭得肝腸寸斷,一下子說想念亡夫,一下說思念流產的孩子,一下子又說欺騙她感情的男人多可惡……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在他懷中睡去,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把她抱回床上,替她反鎖家門匆匆離開,回到家也將近十二點了。
走進家門,韶寧還沒睡,還坐在客廳裡。
「你在等我?」巖鎬內疚得要命。「對不起!我本來想馬上回來的,但是伊芹她……」
「沒關係!你回來就好,早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她把話帶開,不想聽到他說宋伊芹如何如何。
「啊,那我去刷牙。」
做完睡前的清潔工作,巖鎬一躺上床,便伸出雙臂將妻子摟進懷中,想藉由肢體的溫存好好地安慰她。
可是姜韶寧渾身一僵,立即將他推開。「不要!」
「韶寧?」巖鎬疑惑地撐起一隻手肘看她。
結婚以來,她從來不曾拒絕他的求歡。
「你身上都是香水味,我討厭那味道!」那是屬於宋伊芹的,他抱她了!他抱她了吧?姜韶寧嫉妒得快瘋了。
巖鎬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確好象有一股陌生的香氣,他著急地趕忙解釋:
「韶寧,你別誤會!我到伊芹家的時候,她」見到我就抱著我痛哭,我不好意思推開她,所以……這味道可能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我沒有對不起你,相信我!」
姜韶寧凝望他許久,然後垂眸回答:「嗯,我相信你。」
巖鎬很高興,立即跳下床說:「那我再去洗一次澡,你等我一下。」
巖鎬奔進浴室,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把不屬於韶寧的味道全部洗去後,這才圍著短浴巾走出浴室。
可是姜韶寧背對著他,已經睡著了!
他有點失望,解開浴巾披在椅背上,然後套上睡褲,摸摸鼻子上床乖乖睡覺。
床頭燈熄滅後,姜韶寧才悄悄睜開眼,望著漆黑的空間沉思。
好寂寞……
以前她一直認為,孤獨一個人才會寂寞,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寂寞了。
現在她才知道,就算身旁有人陪伴,還是會寂寞。
為什麼她的丈夫就躺在自己身旁,她卻有種說不出的蒼涼與空虛呢?
他們之間的火花,這麼快就燃燒殆盡了嗎?
拜宋伊芹所賜,姜韶寧再也沒享受過剛新婚時那般甜蜜的家庭生活,因為宋伊芹開始像陰魂不散的女鬼一樣纏著巖鎬不放。
她想索討的當然不是巖鎬的命,而是韶寧的婚姻。
姜韶寧願意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讓給她,唯獨最愛的丈夫,她說怎麼也不肯退讓。偏偏宋伊芹這女人的劣根性,就是得不到的東西,她愈想要。
但她也聰明,絕不會上門跟姜韶寧正面交鋒,而是從巖鎬下手,她知道巖鎬心軟又憐惜她,因此只要裝病裝鬱悶,巖鎬就會乖乖到她身邊報到。
哼,她就不信巖鎬真能忘得了她!誰都知道,他是在得不到她的情況下才隨便湊合娶姜韶寧的,既然現在她願意回頭,那麼姜韶寧有什麼資格死霸著巖鎬?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檢討過,自己要搶的可是別人的丈夫!
然而她的計策是成功的,在日復一日的驅喚下,巖鎬儼然成了她老公似的,只要她一聲召喚,再裝出可憐的哭泣聲,他就會匆忙趕來。
姜韶寧原來並不想和宋伊芹計較,她知道宋伊芹心懷不軌,但因為相信巖鎬,所以她一直用寬容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心想等她膩了自然就會死心。可是沒想到她非但一點都不膩,還有愈來愈過分、愈來愈囂張的傾向。
不但巖鎬在家時經常奪命連環call,就連他去上班,宋伊芹也打電話去哭訴,有時姜韶寧打電話問巖鎬會不會準時回來吃晚飯,卻發現他已經提早下班,趕到宋伊芹家裡去了。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簡直像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似的,更慘的是,身為元配的她像是見不得人的小老婆,而身為第三者的宋伊芹卻像大老婆一樣,理直氣壯地跟她搶人。
姜韶寧不願失了風度,百般容忍她的挑釁,還得跟巖鎬的工作以及宋伊芹爭奪丈夫,每天只分得到一點點時間,好象連他的模樣都沒能好好看清楚,他又要出門了。
原本一直告訴自己別介意的,隨著宋伊芹愈來愈強的佔有慾,她忍不住愈來愈在意。
這是她一直避免的情況,因為她知道那正好中了宋伊芹的詭計,而且只要一在意,隱忍數個月的不滿就會像猛烈的潮水,衝破堤防、逐漸滲透侵蝕,最後終至全面潰堤。
她不願那樣,所以一直拚命忍耐,可是她愈來愈不快樂,現在連她都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情緒了。
終於,她承認自己不是聖人,她只是個深愛丈夫的妒婦。
於是她問巖鎬:「你能不能別再去看宋伊芹了?我不希望你去,我不要你和她在一起!」
巖鎬露出驚訝的表情,大概是他從沒想過,向來支持自己的妻子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吧!
「韶寧,你生氣了?我知道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她身上,但是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你別再去她家,如果可以——最好永遠不要再見面!」不能怪她說出這種話,她受夠了,她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韶寧——」巖鎬震驚地看著她,不敢置信地大喊:「她是我的朋友,我們認識十四年了!」
「這點我很清楚,你不必一再提醒我。」那是她來不及參與的十四年,她深深嫉妒,卻無力追回。
「既然知道,你就應該瞭解,我不可能丟下伊芹不管,我們從高中一年級相識到現在,十幾年的情誼就像家人一樣,你可以要我不理朋友,但是你能要求我拋棄家人嗎?」
「事實上,她根本不是你的家人不是嗎?」家人會像她那樣處心積慮介入,意圖搞破壞嗎?
「韶寧!」巖鎬瞪大眼,警告地提高音量。「伊芹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每次我去看她,回來時她都要我代替她向你道歉,說佔用你的時間很不好意思,她一直很顧忌你的感受,你不應該把她當仇人。」
「如果她真的這麼抱歉,那就請她不要再佔用我們夫妻的時間了,可以嗎?」姜韶寧衝動地回答。
不能怪她氣得失去風度,她的丈夫都快被宋伊芹搶走了,那個虛偽的女人還得了便宜又賣乖!
「你怎能說出這種話?」巖鎬用」種生氣又失望的表情瞪著她。「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溫柔善良、懂得體貼的女人,沒想到你不但不包容伊芹的處境,反而說出這麼過分的話!」
他失望又譴責的眼神,彷佛利刃般劃破她的心,鮮血淌流,痛楚難當。
「我再過分也比不上她,想搶走別人丈夫的人是她,不是我!」她哭喊出聲,隨即哽咽地轉身跑進臥房。
結婚半年,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看見她的淚,巖鎬也心疼了,他後悔說了那麼重的話,害她傷心哭泣。
他頹然坐下,重重地嘆息,心煩意亂地不斷用手撥發——雖然他的頭髮已經短得不能再短了。
靜坐許久,他逐漸冷靜下來思考,等到心情恢復平靜,才起身走到臥房前,敲門輕問:「韶寧,我可以進來嗎?」
裡頭沒有回應,巖鎬試著轉動門把——門沒鎖,於是他逕自開門走進房裡。
外頭天色昏暗,房裡連一盞燈都沒有,他拍亮頭頂的主燈,沒看見她的蹤影,但是床上有一坨隆起的被子。
他好笑又無奈地走過去,坐在床沿,望著那團微微蠕動的被子,清清喉嚨,低啞地問:「你還在生氣嗎?」
被裡悄然無聲。
他嘆了口氣,又說:「我們別爭執了好不好?我不喜歡跟你吵架,那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我也不喜歡跟你吵架啊。」被團裡傳來韶寧濃重的鼻音。
「那我道歉,我們言歸於好好不好?」他悄悄掀開被窩一角,往裡頭揮白旗。
又沉默了一會兒,姜韶寧鑽出被窩,眼睛鼻頭都哭得紅通通的。
「你怎麼把眼睛哭成這樣?都腫起來了。」巖鎬心疼地輕撫她紅腫的眼皮。
「誰叫你要說那些話惹我傷心?」她委屈地嘟起小嘴。
巖鎬又重重嘆息,道:「我知道有時候伊芹的要求過分了些,她實在太依賴我了,但是我無法拒絕她。伊芹不只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同時也是亞傑的遺孀,亞傑與我情同手足,他不幸過世,我替他照顧在世的妻子,也是身為朋友該做的,更何況伊芹流過產,心理的創傷更大,所以我才不能拋下她不管啊!」
「問題又回到原點了。」她嘲諷地一笑。
「別這樣,韶寧!我答應你,會再和她好好談談,幫助她拓展生活圈,試著一個人獨立生活。她很聰明,我相信她辦得到的,再給她一點時間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姜韶寧悽楚地苦笑。「如果我說不好,你是不是就厭惡我到骨子裡,連理都懶得理我了?」
「你別這麼說!我不會討厭你的,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巖鎬連忙道。
「別說得這麼肯定,如果有一天我逼你必須在我和她之間選一個的時候,你就會恨我了。」
「韶寧……」巖鎬苦著臉喊道。
「算了!未來的事別想那麼多,過去的事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人要活在當下才對嘛。我肚子餓了,去弄點東西來吃吧!」她躍下床,輕快地朝房門口走去。
她看起來好象沒事了,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但巖鎬還是無法安心。
他覺得她好象只是把問題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而已。
但是至少,他們目前是和平、沒有爭執的,所以他也鴕鳥地繼續逃避,不願挑起彼此的不愉快。
或許過一陣子會比較好!他想。
他沒想到,有些問題就像疾病一樣,愈拖延愈糟糕,等到爆發大問題時,往往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星期四上午,韶寧沒上課,便在家中打掃清理環境。
那天的意外爭執,算是和平落幕了,雖然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但至少他們不再討論這件事,免得又再引發爭執。
時序已過中秋,該把夏裝收起,把冬裝拿出來了。
她像只忙碌的蜜蜂,一直忙到下午,整個衣櫥和寢具終於全面換裝完畢,她開始清理五斗櫃,裡頭大都擺著巖鎬比較少穿的衣服,她也很少幫他整理,今天心血來潮,順道清理一番,把陳舊的衣服丟掉。
她一個個抽屜拉開,一件件檢查審視,直到拉開最後一個抽屜,意外發現衣服底下壓著一個小紙盒。
她知道不該沒有告知他就暗自打開,猶豫了一會,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拿出紙盒打開一看,幸好裡頭沒有什麼恐怖驚人的東西,只有一條以小玻璃瓶為墜子的項鍊。
「這裡頭裝著什麼?」她拎高玻璃瓶,仔細瞧了半天,才看出那乳白色、一顆顆星狀的小東西,正是所謂的星砂。
「原來是星砂嘛!」巖鎬不像會買這種東西的人,大概是誰送的紀念品吧!
她笑著將項鍊放回紙盒裡,忽然一個念頭竄入腦海:如果只是普通的紀念品,他幹嘛這麼寶貝,不但收進盒子裡珍藏,還藏在衣櫃最底層?
一個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是「那個人」送給巖鎬的,他怕她瞧了心裡不舒服,或是為了其它原因,所以才偷偷藏在衣櫃裡。
她放下紙盒走出臥房,繞進書房裡,她記得巖鎬過去的照片都放在書架上。
巖鎬不是個喜歡拍照的人,成長至今的照片才不過兩本相簿而已,她翻找他學生時代的照片,果然很快找到和剛才的星砂一模一樣的項鍊——就掛在宋伊芹的脖子上。
她猜想,那條項鍊八成是「她」送的,巖鎬才會這麼寶貝地珍藏著!
她的心陡然往下沉,一顆心涼了半截。
她咬著柔軟的唇,兀自猜測:他們結婚都半年多了,他還沒忘了她嗎?
還是她太貪心了?她不該才和他結婚半年,就妄想佔有他全部的愛?
正傷懷地沉思時,客廳傳來聲響,她將相簿放回書架上,走出去一看,竟是巖鎬回來了。
「你回來了?」她好高興,因為他很少像今天這樣提早回來。
「嗯,今天去警政署參加一場會議,散會得早,我就先回來了。」
「餓不餓?我今天做了蟹肉燒一買喔,我去拿來。」
「謝謝你!」巖鎬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向臥室準備先換衣服。
看他走進臥房,姜韶寧忽然想起那瓶星砂,於是立刻跟進臥房。巖鎬沒看見放在桌上的紙盒,正面向著衣櫥更衣。
姜韶寧的眼光閃爍了下,從紙盒裡拿出星砂捏在手心,然後親蔫地靠上前,用撒嬌的軟甜語調喊道:「巖鎬?」
「嗯?」巖鎬換好衣服,轉頭看她。
「這個送我好不好?」她甜笑著舉高手裡的星砂項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一看見那個星砂項鍊,巖鎬立即變了臉。「你從哪拿來的?」
「就在五斗櫃裡啊,下午整理衣服時發現的。我很喜歡,可不可以送給我?」她試探地問。
「不行!」巖鎬下意識脫口。
「為什麼?」她咬著唇,悶悶不樂地問:「我看你放在五斗櫃裡好象不要了,為什么不能送給我?」
這下她更肯定,這條星砂項鍊絕對是宋伊芹送的!
「因為——」巖鎬一時語窒,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那是一位老朋友送的,有紀念價值,不能隨便送給別人。」
「真的?」姜韶寧故作無知地問:「是誰送的呀,這麼寶貝?」
「呃……」巖鎬突然像啞了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姜韶寧心碎地閉上眼,再也偽裝不下去。
「我知道,是她對不對?這是宋伊芹給的吧?」她冷笑著問。
「你怎麼——」怎麼知道引巖鎬無法偽裝,因為震驚全寫在臉上。
「你的心思不難猜。」她緩緩睜開眼,凝視明顯窘迫不安的男人。「為什麼不肯把它送給我?它只是一樣小東西!」
「我說過,它有紀念價值。」巖鎬迴避她的視線。
「如果我保證絕對不會弄壞呢?給了我,你一樣能夠經常看見它,就和藏在櫃子裡一樣,物盡其用不是更好?」她仰頭望著他堅毅的下巴,急切地說服。
她並非真的這麼喜愛這瓶小星砂,只是想「測試」!她在試驗,她和宋伊芹,在他心目中究竟誰的地位高一點。
如果他肯把這瓶星砂轉送給她,雖然不能因此證明巖鎬愛她多一點,但至少她和宋伊芹是處於平等的地位,佔的分量誰也沒有多一點。
可是……他拒絕把星砂給她!
是了,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對巖鎬來說,那一小瓶星砂代表他和宋伊芹共同擁有的回憶,那是她無法跨足的世界,他也不希望她踏進一步。
即使他們是夫妻,即便他對她再好,他心裡始終保留一個角落給宋伊芹,她根本無法介入!
她累了!
不知什麼原因,最近她特別容易累,真實的宋伊芹,與躲在巖鎬心中的宋伊芹一同圍剿她,讓她身心俱疲。
半年多的婚姻生活,還有婚前幾個月的追逐,對於巖鎬始終不肯打開的心門,她感到萬分無力。
「巖鎬,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疲憊地垂下眼。「你愛我嗎?」
姜韶寧一問,巖鎬的臉色立刻變得不太自在。
「為、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轉過身,迴避的意圖相當明顯。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但是突然這麼被問起,他毫無心理準備,於是不斷在腦中慌亂地問自己:我愛她嗎?我愛她嗎?我愛她嗎……
本來簡單的答案,因為遲疑得愈久,愈是難以回答。
「夠了,你不用回答了!」因為答案她已經非常清楚。「巖鎬,我想……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對於這段感情,我累了。」
「什麼意思?」巖鎬瞠大眼珠緊張地問。
「我們離婚吧!」她悽然一笑。
「不!」巖鎬驚惶地大吼。「你答應給我時間的!」聽到她要離開他,他整個人都慌了。
「我確實說過,但是對不起,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我每天看著你躺在我身邊,心裡卻想著另一個女人,我無法承受……」她閉上眼,熱淚悄悄落下。
「我沒有——」
「你有,巖鎬。或許你以為肉體的背叛才叫外遇,但若是心上永遠牽掛著另一個女人,那和肉體的背叛又有什麼不同?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但是我……真的辦不到!」
她悽楚一笑,輕聲道:「過去我太天真了,以為只要耐心等候,就能得到真摯的情感。但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看到丈夫每天到另一個女人的住處,安慰她、擁抱她,而我必須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他的關懷、他的疼愛,我就——」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搖頭。她每天都難受得想尖叫,再也無法忍受聽到宋伊芹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巖鎬這才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他確實一直以為,只要沒和伊芹發生任何曖昧,就沒有對不起她,他不知道僅僅是將另一個女人放在心上,也算是背叛。
他又內疚又恐慌,和失去伊芹相比,失去韶寧幾乎是無法想象的,那好象將他生命中的色彩全部抽走,他的世界將只剩下灰濛濛一片。
「不要離婚!」巖鎬恐懼,但是力持鎮定。「你不給我一次機會,就直接要求離開我,這太不公平了!」
「我給過你機會了,巖鎬!」她笑得更淒涼。「記得嗎?上次我們吵架的時候,你就答應我會好好勸宋伊芹,別再那麼依賴你,但是這麼多日子過去,並沒有任何改善啊!」
巖鎬聽了,心虛地垂下眼。「你知道,伊芹有時候很頑固,並不好說服……」
「所以,我註定永遠和她共享丈夫,謝謝你和她好心讓我加入,但是我沒那麼慷慨,請原諒我無法再參與這場遊戲,我們好聚好散吧!」
「不要!」巖鎬驚恐地怒吼。「我絕不答應離婚,我保證這次真的會好好和她說清楚,以後只要下了班,我就留在家裡陪你,不會再到她那裡去了,相信我!」
巖鎬語調轉柔,小心翼翼的表情幾近哀求。
「你捨得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嗎?」姜韶寧幽幽地問。
「我——」巖鎬略微一愣,便堅定地點頭。「我可以!你說得對,我已經結婚了,確實不應該再像過去一樣,花費那麼多心思照顧她,我應該把時間放在你身上才對。這回我真的想清楚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姜韶寧靜默地凝睇著他,很想相信,但是諷刺的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現在我心情太亂,無法好好思考,我以前租的房子還留著當烹飪教室,我想我先搬過去住一陣子。」
她是要——分居?!
巖鎬陡然瞪大眼,想也不想地說:「不行!你別離開我,韶寧,我絕對不會答應的,夫妻本來就該住在一起,你別再提起分居或是離婚的事了,好不好?」
「我們是夫妻嗎?」姜韶寧問他,也問自己。
她傷懷地搖頭輕笑,淡淡地說:「你不願分居也無所謂,但我要先搬到客房。還有,我想離婚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你好好考慮!」
說完,她轉身走向臥房,在關上門之前,聽到客廳傳來巖鎬堅定的聲音。
「無論你問幾次,我的答案都一樣,我不會答應離婚的!」
姜韶寧倉皇關上門,無助地貼在門上,心都亂了。
她不知道,還有更令人慌亂的意外即將發生……
「惡——」
姜韶寧蹲在馬桶邊,直到吐光胃中最後一滴液體,這才虛弱地起身,搖搖晃晃走到洗手檯前洗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呃,可以這麼形容一個意外的小生命嗎?在她已經決定離婚的同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這能算是驚喜嗎?還是孩子阻止他們離婚的無言表示?
洗過臉,審視自己虛弱蒼白的面孔,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開門走出浴室。
巖鎬正在客廳裡,用一種擔憂的表情打量她蒼白的臉龐。「你又吐了?」
他們已經分房而居,但是最近這個禮拜,經常聽到外頭這間浴室傳來嘔吐聲,他非常擔心,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你要不要緊?我現在就送你去看醫生。」巖鎬緊張地道。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她平淡地回答,然後深深打量他,試探地問:「現在你願意跟我離婚嗎?」
巖鎬倏然一僵,低吼:「不可能!」
姜韶寧微嘆一口氣。「我就知道!」既然如此,那隻好照實說了,否則等到肚子大起來,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老實告訴你,我之所以嘔吐,是因為我懷孕了。」她冷靜地告訴他,等著看他的反應。
也許會很高興,但有可能會很懊惱,因為或許他不喜歡小孩。
「你說什麼?!你懷、懷……懷孕?」巖鎬震驚得都結巴了,片刻後突然咧開大嘴,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直瞪著她還很平坦的腹部。
「真、真……真的?」
他那憨傻可笑的表情,讓姜韶寧不由得笑起來,至少她不必擔心孩子的父親不愛他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驚喜過後,巖鎬開始煩惱。「住院嗎?」一直住到生產為止?
他慌張的模樣逗笑了姜韶寧。「巖鎬,生孩子的時候才需要住院,現在才剛懷孕,只需要檢查,不必住院的。」
「好好,那我馬上帶你去醫院檢查!」巖鎬跳起來抓起車鑰匙。
「你不用上班嗎?」她問。
自從分房之後,姜韶寧就不再過問他上下班的時間表。不過奇怪的是,她不過問之後,他在家的時間反而增加很多,看來他是真的有心挽回這段婚姻……
姜韶寧發現,自己想離婚的決心逐漸崩盤。
「我今天休假。來,大門在這裡,小心一點。」巖鎬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我可以自己走。」姜韶寧抗議。
「不行!」巖鎬立即否決。「萬一跌倒怎麼辦?還是我扶你。」
「你真是——」看他這麼重視孩子,姜韶寧忍不住笑了。
前往醫院的路上,巖鎬一路上聒噪不停,他這輩子從未一次說過這麼多話。
「韶寧?」
「嗯?」
「等會兒看完醫生,我們就去買東西。小寶寶需要什麼?衣服?」
「現在大概才兩個月左右,買衣服還太早。」他的緊張使她忍不住好笑。
「那買嬰兒床?」
「也太早了,還有八個月的時間,慢慢挑也不遲啊。」
「奶粉尿布?」
「一樣啦!」她快昏了,他到底對懷孕生子的過程有沒有概念啊?
「玩具?」
「你太誇張了!等他能玩玩具,起碼得好幾個月大才行。」
「那麼故事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