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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虎落平陽

    當武林七公子帶領着在君山島上大敗青鳳堂,取得大捷的白道羣雄一路歡歌地回到仁義堂的時候,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仁義堂前的迎風幡頹然傾倒,小半截落在瘦西湖中,仁義旗浸在水裏,已經開始褪色。江南洛家最引以為豪的家族仁義碑碎成了一堆石屑。仁義堂的正門被人用內家掌力一掌擊碎,鑲銅的大門碎成一地殘片,四散在院內。而堂內的青石板上血跡處處,或是一灘灘的呈水紋狀,或是一條條呈水痕狀,交錯縱橫,重疊鋪展,怵目驚心。最令人感到出奇的是,在眾多的血跡當中,有十幾條長長的血線從東到西,又從南到北,雖然左右搖擺,不斷改變方向,卻連綿不絕,其中有幾段更灑在了堂前的支柱之上,還印着幾個血紅色的腳印,似乎有人拎着血壺沿路滴灑而成。而堂內也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惡臭,顯然是堂內曾經堆滿了屍體,讓人花費了不少時日清理,沒來得及的搬走的屍體在堂內腐爛,發出屍臭。

    ‘這是怎麼了?’眾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不好!’鄭絕塵首先急了,一改平時冷酷從容的無情公子之態,扯開嗓子叫了出來:‘思雪!思雪!紅姑娘?你在哪兒?’

    他那清朗焦急的宏亮聲音響徹了仁義堂,久久迴音不斷。

    鄭擔山和華不凡擔心彭無望的安危也開始急了起來,同聲呼喚:‘三弟,三弟!你可安好?’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們。

    ‘仁義堂的人全都遇難了?’厲寒罡急切地問。

    聽到這句話,鄭絕塵立刻暴怒道:‘胡説八道,這裏的人個個福大命大,閉上你的臭嘴。’厲寒罡眉頭一豎,就要發作,但是看到鄭絕塵脹得通紅的臉色,只好哼了一聲作罷。

    嶽堂威道:‘鄭兄,有話好説,何必出口傷人!’

    鄭絕塵理也沒理他,只是喃喃地説:‘思雪,思雪她不會出事的,永遠不會。我…’就在此時,連鋒冷靜地説:‘鄭兄別急,仁義堂雖然遭劫,但是尚有人在打理,否則不會有人收斂了這裏的屍體。我想紅姑娘不會有事。’

    鄭絕塵點點頭,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活命的稻草,連聲道:‘連兄所言極是,所言極是。’鄭擔山和華不凡也稍稍為彭無望放下些心事。這時,厲寒罡,嶽堂威和蕭烈痕對望了幾眼,都大有深意地看着鄭絕塵。

    ‘你們還在這裏看什麼?’鄭絕塵此時已經不能自制,只是催道,‘大家四處看看,還有沒有人在這裏打點。看看紅姑娘是不是在此間。’

    這些人剛才得勝回朝般的喜悦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一腔沉重的擔憂,也不管鄭絕塵話語中的些微不敬,開始按照他説得四處查看。

    鄭絕塵的身子一閃,已經飛入仁義堂內堂,只一會兒,‘思雪,你可安好?’的聲音已經在內堂深處迴響。

    這時,一條紅影宛如飛霞般出現在鄭絕塵的面前,紅思雪秀麗的面容彷彿今生最甜美的迷夢映入他的眼簾。

    ‘思雪!’鄭絕塵好似絕處逢生,喜出望外,大聲叫道,‘你沒事!這太好了。’他搶上前,想要離近一點看一看紅思雪,看她是否受了什麼損傷,卻被紅思雪向旁邊閃開。

    ‘噤聲!’紅思雪面帶不豫地説。

    ‘思雪!’鄭絕塵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我大哥受了重傷,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擾他,鄭兄,請回!’紅思雪面無表情地説。

    此時,武林七公子已經聚集在紅思雪身邊。

    鄭絕塵被紅思雪一頓責怪,心中惱怒,道:‘思雪,我心裏只有你一個,其他人的生死,我全沒放在心上,倒叫你見笑了。’

    紅思雪看了看他,冷然道:‘其實何止鄭兄如此,我也一樣。我心中只有大哥的生死,什麼人膽敢在這裏呱噪,我便是割了他的喉嚨,也要叫他閉嘴,誰的面子都不給。’

    鄭絕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呆若木雞,良久,他悶聲悲嘯,回身飛也似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當跑到門檻之處,他不及抬腳,竟然一交跌倒在地,頭上腫起了一個青塊。他奮力爬起身,撒開雙腿,一轉眼就跑出了仁義堂,消失在瘦西湖畔。

    ‘紅姑娘,鄭兄過於擔心你的安危,以至於行為失據,你又何苦如此。’連鋒看着鄭絕塵遠去,心中同情,不由得朗聲道。

    ‘這是他的事,我不想理會。’紅思雪不耐地説,‘各位,請到偏廳一聚,我大哥在內堂修養,此時江都名醫正在為他診治,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不容外人打擾。’

    這些白道羣雄面面相覷,雖然有一肚子話想問,但是也只好識趣地默不作聲,和紅思雪一起來到了離此地較遠的偏廳之內。

    ‘紅姑娘,仁義堂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剛一坐下,鄭擔山已經忍不住關切地問,‘我三弟又是誰人傷的。’

    紅思雪長長嘆了口氣,道:‘青鳳堂主親至此間,想要屠戮圖謀剿滅青鳳堂的諸君,而她首要的目標似乎是菁姐。’

    ‘青鳳堂主!’眾人同時一驚,難怪君山島一戰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這些武林公子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憑青鳳堂主大破十三棍僧羅漢陣的驚世武功,眾人又都沒有在場,此處根本沒有人擋得住她的青鋒劍。

    ‘洛先生,方姑娘他們還好麼?’華不凡忙道。

    紅思雪神色一黯,沉默良久,才緩緩説:‘洛先生與青鳳堂主力戰到最後一刻,連同仁義堂內一百零八個護院莊勇一起壯烈戰死。方姑娘天幸無恙。’

    所有白道高手同時站起身,人人臉色蒼白。江南君子劍盛名遠播,而且樂於助人,在座的少年高手沒有成名之前,都曾經受過君子劍洛佩賢的照顧,所以對他感情很深,聽到他如此下場都悲憤莫名。

    ‘青鳳堂主!’厲寒罡抓起案旁的茶杯一把擲到地上,摔成齏粉,‘我和她勢不兩立。’原來他在剛剛出道的時候,被當時負有盛名的黑道高手聯手追殺,生死懸於一線,是洛佩賢伸出援助之手,將他收留在仁義堂,並將那些黑道高手拒之門外。他這才有機會重新苦練槍法,終至大成,後來出仁義堂行走江湖,將當年凌迫自己的黑道名家一一殺於槍下,創出了威名。嶽堂威也悲憤到了極點,因為他也曾經在江都身負重傷,沒錢就醫,被洛佩賢當街救下,施醫贈藥,好生費了一番功夫,才救了他的性命,而且當時洛佩賢根本沒有透露姓名,還是自己多方打探才得知的。

    ‘那後來又是誰前來施救?’華不凡接着問道,‘是誰打退了青鳳堂主?’眾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詢問之意。因為他們知道,如果青鳳堂主想要殺人,就會一殺到底,除非絕世高手阻擋,否則絕對不會半途停手。

    紅思雪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笑意:‘殺退他的,便是我的結義大哥彭無望。’

    ‘真的!’眾人剛剛坐穩了身子,又一次幾乎蹦了起來。能夠將如狼似虎的青鳳堂主殺退,這種近乎奇蹟的事,如果是顧天涯,十三棍僧,或是海南的宋氏兄弟這些前輩高手做到的,大家還勉強相信,但是憑彭無望這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年,竟有如此武功,眾人心中實在難以置信。

    看到眾人眼中懷疑的神色,紅思雪昂然道:‘義兄和她激戰百合,身中六十餘劍,兀自奮戰不休,青鳳堂主見不能完勝,只好退卻。此事有菁姐可以作證。’她説到這裏,想到青鳳堂主問自己的一番話,俏臉忽然微微一紅,當即住口不言。

    眾人又驚又佩,連鋒一拍大腿,道:‘好一個青州飛虎,我們可被他比下去了。’鄭擔山顧盼自豪,和華不凡相視點頭,心裏面給自己的結義兄弟雙挑大指,暗暗讚歎。厲寒罡看了嶽堂威一眼,挑了挑眉毛,心裏暗自想到:‘這個彭無望果然厲害。真不簡單。’

    蕭烈痕看了看左右人等,結巴着説:‘我…真想看…他…是怎樣的…人…物。’

    ‘不知道我三弟傷勢如何?’華不凡關切地問。

    紅思雪的臉立刻被愁容籠罩,她道:‘義兄傷勢極重,失血過多,現在江都的名醫都被我和父親,左大哥一一請到,但是似乎仍沒有起色。他們正在裏面想辦法。’

    就在此時,幾個文士打扮的端重長者在左連山和紅天俠的陪同下,面色沉重地走進了仁義堂偏廳。

    ‘爹爹,幾位大夫,我大哥可好?’紅思雪一看到他們,立刻問道。紅天俠和左連山搖了搖頭,連話都懶得説了,顯然已經難過到了極點。其中一個大夫朗聲道:‘紅姑娘,我等已經盡力了。彭公子負傷如此沉重,換做別人,早就死去多時,此時就算大羅金仙,也難挽回他的性命。’

    另一個大夫也道:‘紅姑娘,現在你等最好守在彭公子牀前,看他有何未了心願。’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彭無望的傷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紅思雪急道:‘幾位大夫,你們懸壺濟世,乃是為了解救人命,我大哥還有一息尚存,你們怎能輕易放棄救治?’

    這時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大夫冷冷道:‘人力有時而窮,我們雖行醫多年,有些本事,但是也不能救必死之人。’

    紅思雪大怒,道:‘天下庸醫誤人,所死者多於戰火,你們身為大夫,如此漠視人命,真是罪不可恕。’

    言罷一抖手,三丈紅鞭已經應手而出。‘不可!’周圍的眾人都驚呼了起來。只有左連山,連鋒,紅天俠沒有出聲,顯然也不滿這些大夫的行醫態度。

    只見紅影一閃,這幾個江都名醫一個個宛如滾地葫蘆,慘叫着滾出了仁義堂偏廳。紅思雪還不罷休,縱身追了出去,遠遠的只聽見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原來她竟然將這些所謂的名醫一個個用長鞭捲起,丟進了瘦西湖中。

    看着她一連悲憤地回到偏廳,眾人都默默無言。

    ‘你們還這裏幹什麼?’紅思雪慘然道,‘大哥待會兒醒來,可能有話交待,你們隨我來吧。’她將這句話説完,臉色已經雪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華不凡和鄭擔山忙走到她身邊道:‘四妹不要難過,三弟福大命大,一定可以轉危為安。’

    ‘這次是不行的了!’紅思雪看到兩位結義哥哥,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奔湧而出,‘義兄為了一個義字,每每奮不顧身,蜀山寨是這樣,洞庭湖是這樣,仁義堂又是這樣,新傷舊創,再加上奔波勞苦,我大哥實在太苦了,太累了,便是老天爺都不忍心讓他再活着受罪。定是天要亡他。’

    説完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哽咽着説:‘你們沒看過他身上百餘條傷口,犬牙交錯,當真讓人心都碎了。’紅天俠忙走過來,將女兒攬在懷裏,小聲安慰了幾句,轉頭對眾人道:‘各位,看來彭兄弟這次命苦,過不了這關,你們就去看看他,看他有何話講。’説完將臉扭到一邊,暗暗擦去幾滴無論如何強忍都抑制不住的淚水。

    仁義堂內一片哀鴻,所有人都面色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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