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眼波流動,道:“你說來聽聽。”杜青蓮道:“譬如說,我可以要求你們全部撤出第一分堂,也可以要求你們放了秦樓所有兄弟,又或者只要求你們放了我等三人。”花開淡淡道:“看來杜先生不僅胃口不小,而且現在興致也不錯。”杜青蓮笑道:“花公子取笑了,杜某不過是有什麼說什麼。”廳外走入一個女子,這女子看上去十七、八歲,容貌清秀。只是,不管是她身上的白色衣衫,還是臉上的眼光神色,都給人一種抹不去的落寞孤寂之感。她徑自走到方小慧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隨即站著不動。花開眼睛一亮,他已認出這女子是什麼人,而且這女子走入大廳時還有意無意地向他看了眼,花開心中不禁暗暗一喜。杜青蓮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立即問道:“這位姑娘杜某從來未見過,花公子是否相識?”花開微笑道:“杜先生是否太過緊張了點,對衡山七燕請來相助的一個普通女子也要動口相問?”杜青蓮冷笑道:“哦?”募地,花開臉色一變,他看見了一樁意想不到的事情。霍香芸竟然不甘被挾為人質,逆運真氣,拼著身受內傷,衝開了被封住的穴道,身子硬是在矮個道士“道劍”戴蓬萊的劍鋒下向著一旁躍開。戴蓬萊乍見霍香芸一動,先是一驚,接著一咬牙,長劍緊隨著霍香芸的頸項削了過去。花開大喝道:“使不得!”杜青蓮回頭乍見驚變,急欲閃身過去封住霍香芸的退路,卻不想劍光一閃,花開的菊花劍已截住了他。高個道士“仙劍”舒方丈正欲飛身攔住霍香芸,卻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個頭戴面具的白鬚老頭舉起鐵鏟向著他當頭砸了過來。“道劍”戴蓬萊的長劍彷彿一條毒蛇,閃電般向著霍香芸纏了過去。突然,他的臂彎曲池穴一麻,長劍的速度頓時放慢。接著他的腿彎、腹部也同時感到似被蚊子咬了幾下,立即麻癢不止。但是,長劍原來的速度畢竟太快,劍刃還是切入了霍香芸的頸部。黃影一閃,趙鶯娘飛身向前,伸手猛地把霍香芸向旁一拉,硬是將她的頸項從劍鋒下拉了出來。“抨”的一聲,慕容鐵趁戴蓬萊行動不便,一拳砸在他的後肩,戴蓬萊口中鮮血狂噴,身子踉蹌著倒了下去。舒方丈閃身避開白鬚老頭砸來的一鏟,衝到杜青蓮身邊,喊道:“二爺快走!”杜青蓮以一種不容商量的語氣厲聲道:“你先走!”說著,竭力閃開花開刺來的一劍,揮劍迎向白鬚老頭橫裡掃向舒方丈的鐵鏟。舒方丈沉聲道:“是”,立刻身形一拔,向著屋頂直射而去。抨然一聲,大廳的屋頂被撞開一個大洞,舒方丈的身子從洞口中飛了出去。“嗤”的一聲,杜青蓮左臂被花開一劍刺中,他雖知花開手下留情,但仍一咬牙,正欲揮劍死戰花開與那白鬚老頭二人,卻募地發現花開和那白鬚老頭都已收回劍、鏟,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呼”的一聲,剛剛飛出去的舒方丈,忽又從屋頂的洞口掉了下來,倒地不起。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就在他剛剛躍出屋頂之時,身上的七處大穴立即被一種看不見的暗器射中,登時全身痠軟,有力再也無處可使。屋頂洞口又是人影一閃,大廳內已多了一個婦人,但見她白髮蒼蒼,卻是面容俏美。杜青蓮一怔,半晌道:“顏大小姐?”顏大小姐冷冷道:“是我又怎麼樣?”杜青蓮苦笑道:“杜某又能怎樣,不知尊駕剛才用的是否‘無影神針’?”顏大小姐雙眉一揚,道:“不錯,你可要見識見識?”杜青蓮又是苦笑道:“豈敢,無影神針,見穴封穴,如影隨形,怪不得連‘仙劍’和‘道劍’這樣的高手也避不開。”顏大小姐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走向攙扶著霍香芸的趙鶯娘,道:“讓我看看傷口。”趙鶯娘道:“不礙事,傷口雖然不淺,幸好未傷要害。另外,還受了點內傷。”顏大小姐仔細看了看霍香芸的傷口,把了把脈,然後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兩粒藥丸塞入霍香芸口中。花開聽著,不禁輕輕鬆了一口氣,他淡淡一笑,隨即慢慢道:“杜先生方才不是問在下是否識得那位姑娘嗎?花某現在可以直言相告,她叫顏素素,正是顏布巧的重孫女。”杜青蓮一怔,道:“哦?所以你一見她進來,便知是顏大小姐到了。”花開道:“不錯。”杜青蓮默然,他微一側頭,似在仔細傾聽著什麼。花開微微笑道:“杜先生是否還在等著什麼?”杜青蓮黯然一笑,竟不回答。花開道:“其實,從你剛才開始漫天要價起,我就知道你在等人。”杜青蓮抬頭,道:“哦?”花開緩緩道:“雷嘯雲的五百多人已中了我們的疑兵之計,正被牽著鼻子到處亂轉,自顧不暇,恐怕一時三刻還不能回援。至於‘神捕’宋天舒那邊,剛才,知府衙門著了一場大火,他是絕對不會出來救援了。”他稍停,又道:“方才之際,杜先生在等人,在下也等人,所以不妨敷衍一下。幸好,花某所等之人先到了。”杜青蓮一怔,半晌,長嘆一聲,道:“花公子果然佈置周密,計謀百出。杜某佩服。”花開道:“杜先生說錯了,花某不過是與大家群策群謀,齊心協力而已。”杜青蓮黯然,他沉默片刻,忽而抬頭道:“杜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花開道:“但說無妨。”杜青蓮道:“在下尚未真正見識花公子的落英劍法。”花開道:“哦?”杜青蓮道:“不知閣下能否賜教?”慕容鐵怒道:“杜青蓮,你還是輸得不服嗎?”花公子立即以眼色制止慕容鐵,轉臉向杜青蓮道:“花某願意奉陪。”眾人紛紛退開,大廳中間的一塊空地上,只剩下花開和杜青蓮二人相對而立。二人剛一站定,雙方的殺氣就向著對方逼了過去。杜青蓮搶先出手。他知道,自己的殺氣比起花開略遜一籌,一旦等花開的殺氣完全罩住自己,就再也沒有出手的機會了。他一出劍就搶攻。大廳內閃過一片耀眼的白光,白光閃過,一片雲彩就向著花開飄了過去。劍的雲彩。劍雲。對武林高手來說,一柄長劍可以舞成劍花,劃出劍影,漫成劍星,鼓起劍浪。杜青蓮則是圈成劍雲。一片片劍的雲彩。他的劍法本來就叫“一片雲”劍法。前兩次與花開的交手,一次是突襲搶先,意在誘敵中計;另一次則是應變倉促,別有顧忌。所以那兩次出劍,杜青蓮並未完全使出自己的劍法,有時圈出的只是半抹雲彩,有時則根本未用本門劍法。這一次則不然,他劍一出手,一片雲彩就向花開飄去。面對這朵飄來的白雲,花開有一種輕飄柔軟的感覺,方才還在的凌厲殺氣彷彿剎那間已蕩然無存。白雲本來就輕飄柔軟。杜青蓮的劍雲則更加空虛飄渺,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柔和的虛無。只是,在這片柔和的虛無中,隱藏著的則是無盡的凌厲殺機。它可以吞沒所有生命,絞殺一切生靈。幸虧花開知道這一點。他的劍立即出手。菊花劍。在江湖人心目中,菊花劍本來就一柄很有名氣的寶劍,甚至有些人還覺得它非常神秘。它削鐵如泥,斷金切玉。只是在花開手中,卻從未用它削斷過對手的兵刃。它形狀奇特。劍柄似一朵長形盛開的菊花,傲骨清風。劍刃平時隱藏在劍柄之中,交手時才蹦彈而出,那一閃而出的劍氣就已使許多高手骨顫心寒。敗在菊花劍下的高手已經不少,而且每個人都敗得心服口服。菊花傲骨清風,它是花中的王者。那麼,菊花劍呢,它是否也是劍中的王者?花開的武功,也象這柄菊花劍一樣奇特。他的武功,是武林異士空空道士和玄機先生在打遍天下高手、排定英雄譜後合力所創。這種武功就叫“落英心法。”之所以稱為“心法”,是因為它結合了各種兵刃的特點,彙集了各派招數的結晶,凝聚了各種內功的精華。用在拳法上,即是落英拳法。用在掌法上,則是落英掌法。用在腿法上,又是落英腿法。此刻,花開手中握著的是菊花劍,用的當然是落英劍法。杜青蓮圈出的是劍雲,花開舞出的則是劍花。劍雲是一片。劍花則有百朵。一百朵劍花迎上了飄來的劍雲。大廳內立刻響起一連串輕飄悠揚的金鐵之聲,彷彿失意的遊子無意間撫出了蕭索的琴音。頃刻間,劍花一朵接著一朵,被劍雲所吞沒。只是,劍雲的白色光彩也迅速暗淡下去,變得越來越空寂虛無。當最後一朵劍花被吞沒之時,那片劍雲也煙消雲散,無影無蹤。剎那間,雙方已各出一招。杜青蓮的第一招是“煙雲飄渺”。花開的那招則是“百花齊放”。一招過後,杜青蓮第二招、第三招……連綿而上,轉眼間就是十八劍。“悠悠白雲”、“薄雲舒捲”、“雲蒸霧繞”、“茫茫雲海”、“雲遮霧障”……一十八片劍雲飄向花開。花開右手菊花劍揮動,迅速舞出一十六劍。“含苞待放”、“奼紫嫣紅”、“繁花似錦”、“花團錦簇”、“爭妍鬥豔”……千萬朵劍花迎向十八片劍雲。杜青蓮進退輕靈,花開閃展如飛。令旁觀眾人驚歎讚佩的是,杜青蓮如此肥胖的身軀,竟能使出如此快捷的輕功身法,當真是輕若白雲,靈若猿猴。十八劍轉眼即過,十八片劍雲被千萬朵劍花衝得煙消雲散。大廳內,繁音如密,好像遊子心亂如麻,正飛快地撫出連綿的琴音。杜青蓮輕喝一聲,身飄劍遊,又是攻出一十八劍,圈起十八片劍雲。“雲濤翻卷”、“陰雲蔽日”、“重雲疊疊”、“暗雲低垂”、“亂雲如絮”……這一次,花開回出十五劍,“萬紫千紅”、“噴紅吐綠”、“萬花如海”、“繁花滿枝”……杜青蓮驚異地發現,自己原先是刻意搶攻,搶盡機先,著著先手。如今,自己的攻勢似乎已被對方牽引,每一招,每一式,幾乎都不是自己有意而發,而是不得不發。對方已在故意引發、控制自己的攻勢。對很多高手來說,搶攻往往意味著比防守消耗更多的內力,投入更大的精力。所以,搶攻雖然能搶敵機先,出其不意,趁敵不備,因而爭得主動,但是,主功的背後卻隱伏著危機,一旦屢攻無成,一而再,再而竭,接踵而來的必然是致命的反擊。現在,杜青蓮已經察覺到對方劍招中的這種反擊力,而且時間越長,反擊力越強。此時此刻,杜青蓮很想轉攻為守。趁對方反擊力尚未很強,乘自己尚有餘力,在防守中消耗對方,尋找對方的弱點。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擋往花開的進攻,但是既然攻已毫無意義,何不冒險一守。只要自己以“一片雲”劍法圈起劍雲反護自身,防守絕對風雨不透,無隙可乘。可惜的是,杜青蓮無法也不敢轉攻為守,他很清楚,自己的攻勢一半已受花開控制,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自己硬是貿然回守,必然露出極大破綻,自取敗亡。攻也不是。守也不是。真是進退兩難。杜青蓮一橫心,一咬牙,又是攻出十八劍,攻勢更猛,劍招更狠,一片片劍雲接二連三飄向花開。他只有這一條路走。這就象千軍萬馬的兩陣對壘,進攻一方已經兵力損耗大半,實力大大弱於守方,如果貿然後退轉攻為守,勢必難以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穩往陣腳,扎住營壘,對方一攻而上,必然土崩瓦解。在這種情況下,只以能更強烈的鬥志、更猛烈的進攻來打擊對方的信心,摧毀對方的防守,一旦突破對方的防線,擊中對方的要害,仍然能反敗為勝,以弱勝強。這就叫以攻為守。歷史上很多名將都曾這樣做過。當然,有的成功了,有的則失敗了。不管怎樣,這是杜青蓮最後的機會。他知道,自己和花開都是受傷在先,但是,花開的傷勢比自己更重,而且還流了不少血,只要在自己狂烈的攻勢面前,稍有疏漏,微有差錯,自己就可能擊敗對方。十八片刻雲一片快過一片地飛了出去。千萬朵劍花迅速飛起,投入重重疊疊的劍雲之中。繁密的金鐵之音愈演愈烈,愈演愈狂,彷彿遊子的心已碎,腸已斷,人已瘋狂。驀地,金鐵之聲似乎嗄然而止,凝神仔細聽去,卻仍有一縷嫋嫋餘音在迴響。片片劍雲蕩然無蹤,苯杜青蓮輕靈飄忽的肥胖身影忽地僵住不動,手中長劍向前平舉,似已不及收回。萬朵劍花化為烏有,卻還剩下一朵,只剩下一朵。這朵劍花沿著杜青蓮手中長劍飛快地劃了過去,正是它發出那嫋嫋餘音。美麗的劍花彷彿情人的眸子,晶瑩明亮;又像天邊劃過的一道流星,燦爛多姿。劍花滑過劍柄,一躍一飄,已刻了杜青蓮面門,突然倏地停頓,一閃而沒。杜青蓮怔住,半響,才默然道:“我敗了。”花開淡淡一笑,道:“承讓。”這一切變化,妙到毫顛,快若流光,旁觀眾人或許只有慕容鐵和那白鬚老頭才看得清,分得明。當然,最清楚的還是杜青蓮自己。花開的劍花,不僅破去了自己的所有劍雲,而且還乘勢反擊。那朵飄到自己面前的劍花,原來足以要了自己的命。只一朵就夠了。恰到好處。點到即止。杜青蓮不禁暗暗讚歎花開的雍容風範,大家氣度,他輸得口服心服。杜青蓮嘆了口氣,喃喃道:“落英劍法,果然不愧是絕世劍法,花公子氣度不凡,大俠風範,杜某欽佩不已。”花開道:“杜先生過獎了。”他稍頓,接著又道:“不知在下的落英劍法比起貴樓主李慕白的畫影劍法孰高高孰低?”杜青蓮一愣,半響,才歉然道:“請恕在下不能回答。”花開笑道:“杜先生果然對李公子忠心耿耿。”杜青蓮苦笑道:“不敢。”他默然,忽而眼光一閃,問道:“杜某尚有一事最後相問,不知花公子能否見告?”範開道:“但說無妨。”杜青蓮道:“不知花公子何以會有如此眾多的高手相助?”花開微笑道:“花某本來只想騙過秦樓內外的數百弟子,如今竟連杜先生也瞞過。”他轉過頭來面向那白鬚老頭笑道:“前輩何不給杜先生一點啟示?”那頭戴面具的白鬚老頭點了點頭,右手拇指挾住鐵鏟,五指成掌,“呼呼呼”向空中揮出三掌,然後停住,雙眼目視杜青蓮。杜青蓮一怔道:“降龍掌法?”隨即恍然,道:“原來是仲星明仲舵主大駕光臨,請恕杜某眼拙。”仲星明一拱手道:“仲某今日得罪了。”杜青蓮道:“大名府丐幫分舵的高手盡數出動,花公子好大的面子。”慕容鐵哈哈笑道:“這哪管他的事,仲老哥本來就是我的老朋友,這次完全是衝著我的面子才拔刀相助。”杜青蓮苦笑道:“杜某隻是一時未想到,仲舵主面具後面的白鬚也是假的。”仲星明道:“仲某此次一是衝著慕容公子和花公子兩位少俠的金面,二是平時確實也看不慣秦樓上下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太陽谷一役,若非兩位少俠相助,衡山七燕几乎橫遭不測。仲某實是不忿秦樓弟子所用的手段太過毒辣、狠毒,所以才率領幫中弟子拔刀相肋,得罪之處,還望杜先生見諒。”杜青蓮臉色平靜,道:“好說,好說。”他輕嘆一口氣,突然一拔劍,向著自己心口猛插下去。“當”的一聲,雙劍相擊,杜青蓮回刺的長劍竟被花開的菊花劍齊柄削斷。“叮”的一聲,薄如蟬翼的劍刃跌落地上,花開動容道:“杜先生何苦出此下策。”杜青蓮嘆了口氣,道:“你又何必救我,杜某今日有此慘敗,實是愧對秦樓歷代先祖,更是無顏再見少樓主,只有以死相謝。更何況,我不殺自己,難道你們能留我一條生路嗎?”花開道:“在下何時說過要取杜先生性命?”杜青蓮道:“在下現在已知仲舵主的身份,你們若是放了我,難道不怕秘密洩露,他日秦樓和大風堂找丐幫算帳嗎?”花開笑道:“花某也未說過要放了杜先生。”杜青蓮一怔,半晌道:“那麼,你們究竟準備如何處置?”花開微微一笑,轉臉向仲星明道:“仲前輩,勞您有請無塵大師。”仲星明點頭,舉起鐵鏟向廳外揮了三下。大廳內忽有人問道:“怎麼,他,他也來了?”正是顏大小姐,但見她臉色蒼白,顯然很是激動。慕容鐵笑道:“沒想到吧,他還是我昨天專程去請的。”顏大小姐道:“怪不得昨天你們這兩個小子鬼鬼祟祟。”她急抬頭向廳外望去。十八個和尚走進了大廳。花開、慕容鐵、顏大小姐幾乎同時都咦了一聲。花開走上前去,向領頭那和尚合什問道:“惠明師父,不知無塵大師現在何處?”惠明合什還禮,卻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道:“這,這,嗯,嗯。”他忽然眼神一亮,笑道:“花施主,今天,今天天氣不錯。”花開一怔,隨即恍然,笑道:“啊,不錯,真是不錯。”慕容鐵奇道:“你們搞什麼鬼?說的話連我都聽不懂?”顏大小姐冷哼一聲,欲言又止。花開又哈哈一笑,轉身面向杜青蓮道:“杜先生,你可曾聽說過無塵大師的名號?”杜青蓮一怔,半晌,才搖了搖頭。花開道:“那麼一塵呢?”杜青蓮脫口道:“一塵,一塵和尚?”花開笑道:“除了他還會有誰?”杜青蓮眼睛看向顏大小姐,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道:“他就是那個無塵大師?”花開道:“不錯,過去的一塵,就是現在的無塵。”杜青蓮奇道:“這,這與杜某又有何關係?”花開道:“當然有關係。”他手指惠明,道:“你可知道他是誰?”杜青蓮道:“方才你不是叫他惠明嗎?”花開道:“他現在叫惠明,不過五年前,他在江湖上卻有個響噹噹的名號,叫做‘笑面屠手’。”杜青蓮驚道:“怎麼,是他?”他走近惠明兩步,問道:“你就是‘笑面屠手’西門豹?”惠明合什道:“不錯,西門豹正是貧僧出家前用的俗名。”杜青蓮詫道:“五年前,黑道三大高手之一的西門豹突然失蹤,沒想到竟然做了和尚。”惠明道:“貧僧五年前在勾漏山中被無塵大師所擒。當時,貧僧正在濫殺無辜,無塵師父當即廢去貧僧的武功,將貧僧帶回‘拂塵谷’。”杜青蓮道:“拂塵谷?”惠明道:“正是,‘拂塵谷’就象盡開顏山莊一般,周圍密佈迷宮和奇門陣式,外人絕難進入谷中。”杜青蓮道:“無塵大師將你帶入谷中後怎麼樣?”惠明道:“師父他點了貧僧的穴道,剃光了貧僧的頭髮,給貧僧穿上袈裟。”杜青蓮奇道:“這不是強行逼你做和尚嗎?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惠明道:“師父他老人家實是一番苦心。”杜青蓮道:“那你當時願意嗎?”惠明道:“貧僧初時受魔障矇蔽,自是不願意了。怎奈穴道受制,只能盤腿打坐。幸好貧僧的手還能動,能夠吃飯,也能翻看身邊堆放的佛經。至於漱洗更衣,自有師父親自照料。”杜青蓮瞪大雙眼,彷彿對聽到的一切不敢相信,他又道:“後來呢?”惠明道:“後來,師父不管貧僧聽與不聽,時常坐在貧僧的對面誦唸佛經,或是講解佛經的含義。有時則在一旁自己打坐,有時還用一雙慧眼凝視貧僧,看得貧僧面紅心跳,無地自容。”杜青蓮喃喃道:“真是難以置信,難以置信。”接著又問道:“所以你就這樣做了和尚?”惠明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杜青蓮道“哦?”惠明道:“貧僧當時實在罪孽深重,頑固不化。所以,三個月以後,竟然假意誦看佛經,與師父探討佛理,進而假裝看破紅塵,意圖矇騙師父,繞幸過關。不想卻被師父當即識破。師父他老人家也不責怪貧僧,仍是苦口婆心,盡力教悔。一年之後,貧僧終於痛感前非,良知發現,從此虔心事佛。”杜青蓮道:“難道你就不想再與自己的家人團聚?”惠明道:“貧僧徹悟前非之後,師父也曾放貧僧回鄉與家人團聚。不過,貧僧深知過去所犯的罪孽太過深重,所以返鄉略做料理之後,又回到師父身邊。只願後半身一心事佛,多積功德。”杜青蓮盯著惠明,道:“看你神光內斂,面容紅潤,似乎並未廢去武功?”惠明合計道:“貧僧現在的武功是後來師父傳授的佛家功夫。”杜青蓮聽得目瞪口呆,半響,才指著惠明身後問道:“那,那麼這十幾位師父又是怎樣成為和尚的。”惠明合計道:“阿彌陀佛,這十幾位都是貧僧的師弟,他們出家前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後來由師父帶著貧僧從江湖上請回拂塵谷。經過悉心教誨,終於覺悟前非,皈依佛門。”杜青蓮瞪眼看著惠明身後的十幾位僧人,突然指著其中一人道:“你,你是不是‘粉面判官’殷南風嗎?”那個僧人雙手合計道:“阿彌陀佛,貧僧惠清,杜施主別來無恙?”旁觀眾人也是一驚,“粉面刺官”殷南風三年前縱橫長江兩岸,實是黑道上一大煞星,不想竟也看破紅塵,皈依佛門。杜青蓮轉過身來,瞪看花開道:“你,你,難道是要我也去當和尚?”花開笑道:“杜先生莫急。花某的意思,只是要杜先生暫住拂塵谷。等這場風波過後,或去或留,當不當和尚,到時自然悉聽尊便。”杜青蓮一怔,隨即搖頭苦笑。突然,顏大小姐在也忍耐不住,仰首看著屋頂,大聲道:“一塵,你這冤家,還不快給我滾出來?”屋頂上毫無動靜。花開微微一笑,慢慢道:“無塵大師,你如果再不現身,花某就把進入拂塵谷的方法告知顏老前輩。”話音剛落,屋頂上人影一閃,大廳內已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這個老和尚雖然白眉白鬚,只是一張臉龐卻仍是有如孩童一般。惠明等僧人齊聲合計道:“師父。”來人正是無塵和尚。無塵站在杜青蓮對面,雙目凝視杜青蓮。杜青蓮一拱手道:“這位可是無塵大師?”無塵嗯了一聲,仍是瞪眼看著杜青蓮,看得杜青蓮面紅耳熱,不知所措。突然,無塵右手翻飛,向杜青蓮拍了過去。杜青蓮大驚,幾乎是本能地閃動身法,左躲右避。他的“凌大虛”身法輕靈飄渺,自不可小覷。“啪啪啪啪”。無塵的手掌居然還是在杜青蓮的身上連拍四下。杜青蓮驀地僵住不動,眼睜睜地看著無塵。無塵雙手舍計,道:“阿彌陀佛,杜施主放心,老納並未廢去你的武功,只是暫時使你無法使用。日後有緣,自然會讓杜施主恢復如初。”杜青蓮呆立當場,不知如何回答。無塵道:“惠明。”惠明忙上前合計道:“師父,弟子在。”無塵道:“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辦了。”他對花開合計道:“花施主,有事儘管與惠明商量。老納先走一步,這就告辭。”說完轉身欲走。但見眼前人影一晃,已攔住去路,正是顏大小姐。顏大小姐冷冷道:“你去哪裡?”無塵合計道:“阿彌陀佛,老納自然是有要事去辦。”顏大小姐道:“哼,你別跟我來這一套。走,咱們找個地方去,我有話跟你說。”無塵道:“阿彌陀佛,顏施主有話請講當面。”顏大小姐一跺腳道:“好,你以為我不敢在這裡說嗎?”花開連忙示意眾人退出大廳,不想顏大小姐大聲道:“你們別走,大家都來評評這個理。”眾人甚感尷尬,進退兩難,只得站在原處。仲星明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在下還有些事要辦,這就先走一步,告辭。”說完帶領丐幫眾人扶起傷者退出大廳,收拾戰場,佈置後事。惠明也上前合什道:“師父,弟子等與杜施主先走一步。”無塵嗯了一聲道:“走吧。”惠明等十八名僧人隨即帶著杜青蓮等人退了出去。大廳內還剩下花開、慕容鐵、衡山七燕等人,眾人站在那裡看著無塵和顏大小姐相對而立。顏大小姐這時已是熱淚盈眶,道:“一塵,我問你,你怎麼能這樣拋下我們孤兒寡母,一走了事?”無塵淡淡道:“阿彌陀佛,老納曾經與施主講過多次,你我二人只有三十年的緣份,時間一到,緣份一盡,老納就要離開盡開顏山莊。”顏大小姐流淚滿面,道:“你就忍心扔下我和澄兒不管嗎?”在旁的林月兒、顏素素二人早已聽得滿臉淚痕,趙鶯娘等人也是眼圈通紅。無塵合什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施主與澄兒已經有人照顧,衣食無憂,老納自然是放心而去。”顏大小姐恨恨道:“衣食無憂又有什麼用?難道你沒有看見,我這滿頭白髮都是為你熬出來的嗎?”無塵忙道:“罪過,罪過,真是冤孽,冤孽啊!”顏大小姐怒道:“冤你個頭!你才是我這輩子真正的冤家。告訴你,一塵,你若是不跟我回盡開顏山莊,我就跟你沒完。”無塵道:“阿彌陀佛,老納實難從命。”顏大小姐瞪眼道:“你敢。”她停了一會兒,又道:“好,就算你今天不去,以後到底還見不見我?”無塵合什道:“阿彌陀佛,既已無緣,又何必相見,徒增煩惱。”顏大小姐登時面紅耳赤,氣道:“你!你!”花開見機不妙,忙插嘴道:“請恕在下多管閒事,插上幾句。”無塵見來了救星,忙道:“花施主有話請講。”花開恭身道:“大師若執意不見顏老前輩,豈非著了相,有違禪理?其實,不見就是見,見就是不見。所以,有見則見,又有何不可?”無塵一怔,沉思道:“這……”花開笑道:“大師既然立誓普渡眾生,廣結善緣,殊不知佛光普照,眾生平等,即使是顏老前輩也在眾生之列,不知大師是否想過?”顏大小姐一怔,瞪眼看著花開道:“你是讓他渡我?讓我去當尼姑?”花開苦笑道:“那裡,姥姥誤會了。”無塵喃喃道:“須知即使是佛,也只能渡有緣人。何況老納。”顏大小姐怒道:“怎麼,你說我無緣?難道你就盡跟那些江湖惡人才有緣嗎?”花開忙道:“姥姥莫急,讓我再說幾句。”花開急忙飛身飄到無塵身邊,俯耳輕聲說了幾句。顏大小姐皺眉,道:“你又搞什麼鬼?”花開一笑,飄身退回。無塵低眉沉思片刻,半晌,才道:“善哉,善哉。看來老納還是塵緣未了,塵心未盡。好吧,就按花施主所說的辦。”他稍停,才道:“顏施主,老納以後或是三月,或是半年,定去府上化緣,還望顏施主不要拒之千里之外。”顏大小姐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臉上表情不知是喜還是憂。花開忙道:“善哉,善哉。大師結此善緣,真是功德無量。”無塵瞪眼看了看花開,微微一笑道:“花施主的禪機似空非空,似悟非悟,倒是讓老納開了眼界。”花開笑道:“阿彌陀佛,不空就是空,不悟就是悟,大師請恕在下僭言。”眾人都是莞爾一笑。當天,仲星明率領丐幫一眾高手由北門出大名府,暗中又由東門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丐幫大名府分舵。花開、慕容鐵、衡山七燕、顏大小姐、無塵和尚、顏素素、惠明等人則帶著杜青蓮等一眾秦樓高手離開了大名府。大名府一役,秦樓方面遭受重創,城中雖然仍不雷嘯雲率領的數百名弟子,但是,作為秦樓在北方大本營的第一分堂,從此卻一落千丈。整個江湖為之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