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衚衕內共有十七道機關和陣式。前七道機關和陣式無人把守。這裡多的盡是翻板、活板、移板和轉板,有著數不清的陷阱。迷宮般的陣式中更是佈滿各種暗器和利刃。這七道機關的作用就是儘量的遲滯、消耗並殺傷來敵。敵人就算能僥倖闖過,也勢必因親身數闖險關而力疲,目睹同伴之慘死而心驚。後十道機關和陣式則專門有秦樓弟子在內埋伏和把守。機關、陣式和殺手三者之間的巧妙配合,把這裡變成了一個捕獵場。敵人一旦闖入陣中,就彷彿落入圈套的野獸,只有任人捕捉和屠殺。此刻,九十名秦樓虎字組弟子已進入陣中嚴整以待。他們正以一種好奇的心情猜測著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究竟有幾人能闖過前七道陣式,然後再來與他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在後十道陣式中,有一排棕櫚樹。在其中一棵棕櫚樹上有一個小木屋。由於位置和高度的巧妙配合和恰到好處,躲在這個小木屋裡的人,能夠看清前七道陣式中所發生的一切。現在,這個小木屋中正有一名虎字組弟子,他所看到景象足以令他感到駭異萬分。那個戴著惡鬼面具的白鬚老頭正在陣中忙得不亦樂乎。但見他鍋鏟並舉,東走西竄,又砸又敲。即使是一個被主人要求在一盞茶時間內炒出二百五十樣菜餚的廚師也沒有像他這樣忙得不可開交。陣式中到處都是殺人的陷阱和致命的暗器,這老頭雖然四處亂跑,卻既沒有踩中翻板,也未見觸動機關。轉眼間,被那老頭砸爛和敲碎的事物越來越多。那本來就帶著些許油膩的鍋、鏟此時已沾滿石頭、木塊、金屬和布匹等等的碎片。終於,白鬚老頭一聲長笑,帶著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安然闖過了前七道陣式。與此同時,青龍堂中八十名虎字組弟子久等明月樓溫佩筠未至,在香主蓋聶的率領下赴援獅子衚衕。秦樓子弟的人數已有一百七十名之多。白鬚老頭帶領的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似乎並不急於硬闖獅子衚衕的後十道陣式。他們一下子停了下來,就在前後陣式之間的空地上或坐站,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一百七十名秦樓弟子已經全部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他們知道,敵人一旦攻入,就會陷入秦樓的重重圍困。而且,由於陣式造成的種種幻覺,敵人看不見秦樓弟子,秦樓弟子卻對來犯之敵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隨時可以在最佳的時機、最近的距離、從最意想不到的方位突然狙殺來敵。“他們怎麼還不過來?”秦樓弟子早已等得心焦,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們究竟在等什麼?”“難道他們忽然膽怯了?”突然,遠遠地,從獅子衚衕深處,從青龍堂方向,甚至可以說是從重重院落之中,傳來了一陣陣隱約而輕微的隆隆之聲。這陣聲音來得很快,每個秦樓弟子立即覺得腳下有一種極快而輕微的震動迅速自內向外傳了出去。剎時間,一百七十名秦樓弟子感到天昏地暗,乾坤倒轉。募地,白鬚老頭動了,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也動了,而且,一動就以閃電般的速度殺入後十道陣式之中。秦樓弟子終於明白,此時的陣式已完會顛倒。他們自己已為周圍事物所因,被各種幻景所迷。那一百多名剛才還清晰可見、現在卻又蹤跡全無的蒙面高手隨時會在他們每個人的前後左右突然出現。恐懼和驚駭立刻佔據了他們的心頭。眼前的一切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此刻,他們唯一能作的就是竭力自保。貓捉老鼠的遊戲已經開始。只是,原來準備扮貓的人此時已變成了老鼠。攻入陣式的蒙面高手,在最佳時機和最近距離,從最意想不到的方位向陣中的秦樓弟子展開了攻襲。秦樓弟子雖然還在頑強抵抗,卻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有的人要穴被擊中,有的人骨頭被敲碎。利劍刺穿了內臟,刀鋒割裂了肌膚。如果不是對方手下留情,這一百七十名秦樓弟子勢必全部成為蒙面高手的刀下之魂。此刻,雖然有許多人倒在血泊之中,卻多數還至少留著一口氣。白鬚老頭帶領一百多名蒙面高手終於闖入獅子衚衕,攻入位於秦樓第一分堂前院的青龍堂。他們在青龍堂只遇到為數不多的秦樓弟子的微弱抵抗。轉眼間,這些來犯者又似一股狂勁的旋風,勢如破竹般地向著明月樓方向呼嘯而去。與此同時,從藍衫大街和龍鬚大街殺入劉婆婆衚衕和豆腐衚衕的二百多名蒙面人在幾位頂尖高手的率領下,殺傷了憑陣頑抗的秦樓弟子,分別闖過第一分堂右院的白虎堂和左院的玄武堂,向著大院方向的明月樓喊殺而去。##明月樓。大廳內撕殺聲不斷。八名黑衣人力戰路華、樂照嶺等二十二人的重重刀陣。他們雖然已處下風,卻仍是背對背圍成一圈,凝神應戰。慕容鐵在高欽適及七名龍字組弟子的圍攻之下,神態自若,拳風虎虎,吼聲連連。假扮尉遲耳的則是盡開顏山莊的高手顏怒,他右手一柄龍行刀招數奇詭,正與四名龍字組弟子對攻對殺,難分難解。杜青蓮還是站著未動,正冷冷地打亮著對面扮成上官天的花開。花開把頭向左上方一搖一揚,原先戴在頭上的那頂斗笠隨即激射而出,“咔”的一聲嵌入一根殿內的樑柱。窗外射入的陽光照著花開英俊瀟灑的臉龐,那種輕鬆愉快、充滿笑意的表情落在杜青蓮眼裡彷彿是耶揄和嘲弄。杜青蓮似乎並沒有生氣,反而臉上也隱隱露著微笑。這究竟是他早已有所預料,還是他已看出,秦樓弟子在大廳內的撕殺中已經爭得主動、佔到上風?花開還是輕輕鬆鬆,隨隨便便地站著,他看來並不著急,根本沒有出手的意思。花開笑道:“你是不是早已料到?”杜青蓮淡淡道:“不是。”花開道:“哦?”“抨”的一聲,大廳內的撕殺又起變化。慕容鐵避過高欽適“抱朴刀法”中的一記殺招“返樸歸真”,反手一拳,竟將一名秦樓龍字組弟子砸出圈外。高欽適暗暗心驚,暗想自己親自參戰的八人三重兩儀刀陣竟然還是剋制不住這位享譽江湖的慕容公子。“嗖、嗖”,窗外飛入兩條人影,兩名熊字組弟子加入圍住慕容鐵的戰團,及時補上了那名龍字組弟子受傷後出現的缺口。被慕容鐵砸出圈外的那個龍字組弟子口噴鮮血,手中鋼刀募地脫手,竟然向著花開方向飛去。花開眼睛微眨,伸出右手,中指輕彈,那柄鋼刀隨即沒入樑上屋頂。花開瞪眼看著杜青蓮,慢慢道:“杜先生,請接著講,在下願聞其詳。”杜青蓮淡淡道:“你確實有三次騙過了我。”花開道:“是麼?”杜青蓮道:“第一次,你另遣他人,先在大名府冒充上官天露面,自己則在城外六十里的集賢鎮出現,意圖造成上官天和花開並非同一人的假象,結果,果然騙過了我。”花開道:“不敢。”杜青蓮又道:“第二次,你又派他人假冒你去相國寺,自己則親自冒充上官天,劍傷席桓。這一次又把我們引入歧途,誤以為你是真正的上官天。”花開道:“席桓出手在先,我不得不傷他。”杜青蓮慢慢道:“花公子手下留情,杜青蓮豈有不知之理?不過,杜某倒想證實一下,當時刺傷席桓的似乎不是掛在你腰間的那柄長劍,而是藏在你袖中的菊花劍吧。”花開笑道:“杜先生猜得不錯,上官天擅長使用長劍,單是撥劍,就已是出神入化,豈是花某一朝一日能夠模仿。所以,花某隻有捨短取長了。”“抨、抨”兩聲,兩名剛剛加入戰團的秦樓熊字組弟子又被慕容鐵左右開弓砸了出去。這兩名弟子在空中飛起的人影正好落向圍攻八名黑衣人的重重兩儀刀陣。八名黑衣人乘著對方陣腳稍亂,劍光霍霍,出招搶攻。一時間,局面卻也挽回不少。“嗖、嗖”,又有兩名熊字組弟子從大廳外撲向圍攻慕容鐵的缺口。慕容鐵哈哈大笑數聲,高聲吼道:“老花,你在那裡磨蹭什麼?還不快把那胖子擺平了?”花開笑道:“你急什麼,我和杜先生還要聊幾句。”杜青蓮冷冷道:“慕容公子果然身手不凡,只是雙拳畢竟難敵人多,杜某這裡有的是人手。”花開微笑道:“杜先生,你剛才的話,好象還沒有講完。”杜青蓮哼了一聲,悠悠道:“你最後一次騙過我,是在泰和客棧。你發現了夏侯目、尉遲耳在你房中做了手腳,於是故意講了一些話,讓我們以為你們準備置身事外,從而全力對對付上官天。”花開道:“我就是上官天,這樣做不是多此一舉?”杜青蓮淡淡道:“你這樣做,只不過是為了引誘我們將實力大部調往秦樓各處的重要店鋪和字號,從而減弱第一分堂周圍的防守。”花開道:“哦?”杜青蓮接著道:“進攻第一分堂之前,你又故施誘敵之計,讓大批高手在各店鋪和字號周圍活動,也正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花開嘆口氣,道:“杜先生確實是聰明人。”他稍頓,又道:“看來,你說了這麼多,只不過是為了告訴我,你並不認為自己上了我的當。”杜青蓮道:“究竟是誰上誰的當,現在還很難說。”花開道:“哦?”杜青蓮道:“你確實完全騙過了我,所以,一直到剛才慕容鐵出手,我才想到你是花開。不過,”他清一清嗓子,又道:“就算你是花開,又能怎樣?對我來說,似乎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人而已。”花開皺了皺眉,忽道:“我明白了。”杜青蓮道:“你明白什麼?”花開道:“你本來就想讓上官天以為,第一分堂防守鬆懈,誘他來攻。結果,上當的人換成了是我。”杜青蓮看著花開,笑道:“花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花開又皺了皺眉,半晌,才嘆一口氣,道:“不過,杜先生好像對無去無來陣太過相信了一點。”杜青蓮一怔,隨即冷冷道:“無去無來陣奧妙精深,繁複博雜,實乃天人所設,當今世上,絕對沒有人能夠破得了它。”話音剛落,窗外忽然一陣喧鬧聲,緊接著人影閃動,從窗外飄進三個女子。三個女子,三柄長劍。這三個女子,分別是一身的黃衫、綠衫和紫衫。雖然容貌各異,但卻絕對都是妙齡佳人。她們手裡的三柄長劍,則是同樣的青鋼長劍。來人正是衡山七燕中的趙鶯娘、霍香芸和柳青青。她們一進大廳,就揮劍搶入撕殺的戰團。杜青蓮臉色變了變,他已猜出來者是什麼人。只是,他想不通,衡山七燕怎麼會闖入第一分堂的腹地。他冷眼瞧著花開,似乎要從花開的臉上找出答案。花開輕快的笑道:“怎麼樣,這回又是想不到吧。”“唿拉”“唿拉”又是幾聲大響,明月樓大廳後面的牆壁突然被撞開四個大洞,洞中衣袂飄飄,走進四個楚楚動人的年輕女子,其中一人身著紅衫,另三人則是一襲白衣。四個女子。四柄長劍。正是方小慧、蘇敏、羅蓉蓉和林月兒。杜青蓮嘿嘿冷笑幾聲,緩緩道:“真是稀客,想不到衡山七燕居然全都不請自到。”花開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們是怎麼樣闖進來的?”杜青蓮陰沉著臉,冷冷道:“不想。”大廳內一片混戰,原來圍住八名黑衣人、慕容鐵和顏怒的重重兩儀刀陣已被衡山七燕攪亂。秦樓弟子開始轉攻為守。守候在窗外的熊字組弟子紛紛飛身搶入大廳援救助戰。人影飛來閃去,刀劍交擊揮映。只有杜青蓮和花開還是相互面對面站著,一動不動。廳外傳來一片震天價響的喊殺聲。三路人馬分別從青龍堂、白虎堂和玄武堂方向殺到,為首之人,青龍堂方向是一個頭戴惡鬼面具的白鬚老頭,白虎堂方向是一個手執大槍的黑麵書生,玄武堂方向則是一個手舉鐵棍的矮個商賈,還有一個舉刀東砍西殺的戲子。明月樓外的秦樓弟子紛紛轉身與殺來的蒙面高手接戰。杜青蓮臉色大變,肥胖的身軀似乎搖晃了幾下。眼前的形勢終於使地相信,秦樓第一分堂正面臨著一場最大的劫難。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秦樓弟子最需要的,就是他這個副樓主的指揮和調度。第一分堂的弟子向來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所以,他們既使在面臨強敵,遭遇驚變的情況下仍然頑強應戰,節節抵抗。可惜的是,他們此刻卻沒有一位主將的指揮,而這位主將或許能使他們以更有效的抵抗,擺脫無謂的撕殺,並給他們帶來一線生機,打出一條生路。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這位主將當然應該是杜青蓮。但是,杜青蓮依然不動。不是不動,是不能動。就在剛才,他的身子搖晃之中,包含了至少十九種變化,其中每一種變化都能夠使他飛出十丈之外,指揮部下。但是,花開的身子也搖晃了幾下,杜青蓮的所有變化就全部被封死。一陣陣剛中帶柔的殺氣已經逼向杜青蓮,並且迅速瀰漫四周,把他緊緊圍住。杜青蓮臉色鐵青,他知道,只要自己稍一妄動,就會給對方可乘之機,給自己帶來性命之憂。就在片刻之前,他也曾這樣對付過花開。那時候,秦樓弟子佔著上風,杜青蓮以強勁的殺氣,逼住了花開,使花開不能脫身搖救同伴。如今,花開竟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自身。杜青蓮冷眼看著花開。花開淡淡地對他點了點頭。杜青蓮明白,這一點頭的含意是告訴他,若想離開這裡,必須先戰勝花開。杜青蓮心中一動,他想,看來自己得動用那道殺手鐧了。但是,他立刻又心中一沉,還是沒動。因為他沒有把握。只要有一點一線的契機,他都準備冒險一試。可是,他沒有,就連一絲一毫的契機都難以找到。他所面臨的正是生平對敵以來最強勁的殺氣。這種殺氣,明顯地比自己高出一籌。眼前這個人,正是與少樓主李慕白齊名天下的江湖四大青年高手之一。杜青蓮曾經對人說過,李慕白的武功可以與當年的上官天相提並論,甚至還可能不讓天外來客。而今,面前的這位花開無疑與慕白的武功不相上下。在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自己雖然當年排名天下第八,卻也絕對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大意和失誤。所以,他只有等。杜青蓮和花開還是相對而立。雙方的殺氣,彼此滲透著互相逼住了對方。這是場內力、耐力、實力、毅力以及智力的較量。兩人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或許本來就不能多視,無法多見。大廳內,“抱朴刀”高欽適中拳倒下,“伯陽棍”路華中劍倒下,“春秋掌”樂照嶺中指倒下。秦樓弟子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廳外的喊殺聲也漸漸平息,蒙面高手們正在那名黑衣書生的指揮下,把失去抵抗能力的秦樓子弟或扶或攙或拉或推或挾或提地移向運處。那位白鬚老頭則昂首大步地走入大廳。杜青蓮眨了一下眼睛,向著花開悠悠道:“看來,你似乎贏了。”花開笑了笑,道:“差不多吧。”杜青蓮道:“我能不能提幾個問題?”花開道:“但問無妨。”杜青蓮道:“你是不是去過盡開顏山莊?”花開道:“不錯。”杜青蓮道:“最近?”花開道:“最近。”杜青蓮道:“這麼說,當年顏布巧還是違背諾言,留下了破陣之法?”花開道:“並非如此,他只留下了一張陣圖。”杜青蓮道:“這又有什麼不同?”花開道:“當然不同,陣圖只是一個迷面,並非迷底。”杜青蓮哼了一聲,冷笑道:“玄機先生和空空道士本來就是術數玄學的絕頂高手,花公子自然已得他們的真傳,再加上那位顏大小姐的天下第一世家的家學淵源,要解開這個迷,似乎並非什麼太大的難事。”花開皺了皺眉,道:“這倒是如此。”杜青蓮嘆了口氣,緩緩道:“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輸定了。”花開也嘆了口氣,道:“看來正是這樣。”杜青蓮苦笑道:“所以,就算我不服,現在也是已經沒有機會了。”花開道:“至少現在是這樣,敗就是敗,杜先生又何必計較服與不服。”杜青蓮一怔,半晌道:“花公子提醒的是。”逼住的花開殺氣漸漸減弱,只是,減到大半時突然又停住。杜青蓮雙目凝視花開,神色似在詢問。花開淡淡一笑,微微點了點頭。逼住杜青蓮周身的殺氣迅速減弱,既使站在四周的慕容鐵、衡山七燕和那白鬚老頭等人也頓感大廳內壓力驟減,似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杜青蓮一笑,一笑間就出手。劍光一閃,劍鋒直刺花開的咽喉。這就是杜青蓮等了很久等得好苦才終於等到的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不管花開是否真的相信,杜青蓮剛才確實是明顯的表示不願再戰,也不想再戰,更無意再戰。並且首先主動作出退讓。接著,他等著花開的答覆,花開必須也不得不作出答覆。所以,他以更快的速度作出退讓,這也許是一個俠義中人不得不做也必然做的寬宏大量之舉。杜青蓮的殺氣本來就收回有限,如今猛然回逼,來勢洶洶,竟欲封死花開的所有退路,一劍而致花開與死地。在這種情況下,花開似乎已沒有機會。如果他死在這一劍下,是否也是同樣不服?幸好,他暫時無須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避開了這一劍。避得非常勉強,甚至可以說有些狼狽。劍鋒帶著風聲從花開頸邊三分之處劃過,凌厲的殺氣甚至颳得他頸項辣辣生痛。為了避開這一劍,花開的全身幾乎已變得極其扭曲,極度變形。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他很難再避開杜青蓮的第二劍。他不能讓杜青蓮再刺出第二劍。所以,他搶先出手。花開右手一伸,一道劍光自袖中閃出,刺向杜青蓮左肩。菊花劍,名滿天下的菊花劍竟然是在如此情況下出手。就在此時,花開發現了一件自己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的菊花劍竟然刺入杜青蓮的肩頭。劍刃刺穿杜青蓮暗藏在外衣裡面的護肩軟甲,花開甚至已經感覺到那種劍尖刺入肌肉的感覺。花開一愣。就在這一愣之間,他的腦際接連閃過幾個念頭和疑問。原來他這一劍,只是想逼開杜青蓮的身形,爭得儘量多的時間,使自己的全身迅速回復原狀。這一劍,只是刺向對方肩頭,而不是眉際、頸項或是心臟,也不是其它任何地方。那是因為,在當時的身形狀態下,對他來說,只能刺出這樣的一劍。這是他力所能及的一劍。也是真正具有威脅力的一劍。可是,杜青蓮沒有閃避,或者是沒有避開。究竟是不能閃避,還是不能閃避?難道杜青蓮已經是準備拼命?要與自己拼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自己這一劍是否應該繼續刺入,還是收回?就在這一愣間,花開雖然有著那麼多的念頭和疑問,但他不及細想,也無法細想。幾乎是出於本能,他的身體姿式已盡力向斜後方彎曲。他已準備盡力避開杜青蓮刺出的第二劍。就在花開身形彎起的瞬間,他的雙眼飛快地瞥向杜青蓮揮劍的右手。他驚奇的發現,杜青蓮的長劍只是斜斜的前舉,並沒有向自己刺來。花開又是一愣,他實在不明白杜青蓮究竟意欲何為?驀地,左右兩側的地板忽然裂開,裂縫中閃電般竄起兩人,兩柄長劍閃著耀眼的青光疾刺花開的要害。這就是杜青蓮的殺手鐧。從地下竄出的兩人身著道裝,一高一矮,正是兩名道士。花開立刻發現,自己剛才為了避開杜青蓮第二劍所作的身形彎曲,如今卻顯得是那麼的愚不可及。自己所有的要害和弱點,竟似完全暴露在那一高一矮兩名道士的劍光之下。他又發現,杜青蓮那斜斜前舉的劍,正好已封死自己所有的退路,自己已根本無法閃避那兩支向自己削來的劍刃。一陣驚喊呼喝聲中,幾道人影已飛快的掠向花開,那是慕容鐵、白鬚老頭和衡山七燕。但是,既使是慕容鐵也清醒地感到,這一切來得實在太快,自己似乎已經來不及改變什麼。他大吼一聲,吼聲中卻不知是絕望還是憤怒。一切似乎只有靠花開自己。一瞬間,花開身形一收,一放,一轉,猛地向著矮道士的劍刃迎了上去。血光噴現。花開的血。矮道士的劍刃在花開的肩頭一削而過,削破了衣衫,削傷了花開的肩膀。血光中,飛快掠來的幾條人影中至少有三人在驚呼聲中呆住,這三人正是趙鶯娘、霍香芸和林月兒。杜青蓮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暗叫一聲“可惜。”他並不是為花開的受傷而惋惜,而是為己方不能在一招之間制服花開而感到可惜。他知道,花開這樣身形向前一衝,卻已避開並化解了自己和那高個道士的所有攻勢。而那一轉,則將矮個道士的殺傷力減弱到最低程度。雖然最終還是受傷,卻僅僅是皮肉之傷。對杜青蓮三人來說,一招之間不能制住花開,就意味著失敗,徹底的失敗。因為,無論是慕容鐵還是那白鬚老頭,都絕非易予之輩,何況還有衡山七燕。但是,杜青蓮並不是那種輕易就承認失敗之人。他的長劍再次揮出,因為,他又發現了一個稍縱即失的機會。花開負傷,趙鶯娘、霍香芸、林月兒三人都是一呆。趙鶯娘一呆,立即向前飛撲,急欲察看花開傷勢。霍香芸一呆,隨即怒叱一聲,舉劍猛刺那矮個道士。林月兒則是一呆,再呆,整個人完全呆住。她手中的寶劍似乎已拿捏不住,臉上神情已是哀極痛絕。這就是杜青蓮的機會。他選擇了霍香芸。因為,趙鶯孃的身旁有慕容鐵,林月兒的身邊則是那白鬚老頭,而霍香芸卻是孤身急進,手上的長劍似因驚怒變加,劍招中竟然破綻頻出,章法紊亂。杜青蓮身形一滑,就滑到了霍香芸的身後,他用的正是賴以成名的“凌太虛”身法。那個矮道士立刻明白了杜青蓮的意思,當即挺劍右撩,轉身夾擊霍香芸。花開立即發現了這一危機,不顧左肩汨汨流血的傷口,身形急挫,菊花劍一抽一帶,急刺杜青蓮右胸,卻不想面前人影一閃,那高個道士已揮劍攔在杜青蓮身側。花開大怒。他很少動怒,可是,此時此刻,他終於怒從心頭起。他不能眼看著霍香芸傷於敵手,何況,霍香芸本來就是為了救援自己。他殺心頓起。花開身形一閃,一飄,避過那高個道士挑來的一劍,右手菊花劍一提一絞,猛地向前閃電般刺出。這一劍挾風帶雷,其勢之猛,雖山嶽也不可擋,其速之疾,雖閃電亦不可追。高個道士乍一看見這一劍,臉上就現出一種駭懼之色,他知道,自己絕對避不開這一劍。這一劍,勢將洞穿高個道士的身軀,然後急刺他身後的杜青蓮右胸。就在同一瞬間,慕容鐵的鐵拳亦已揮出,狠砸矮個道士後背。白鬚老頭的鐵鏟也同時敲向杜青蓮左跨。趙鶯娘則提劍急架那矮個道士刺向霍香芸的一劍。霍香芸也驚覺了自己身處險境,急忙舉劍後崩,封架杜青蓮的攻勢。花開的劍、慕容鐵的拳都已快要刺中、擊中對方。高個道士已閉目待死。矮個道士也準備拼死挨受慕容鐵的拳擊。忽聽一人喝道:“別動。”募地,花開的菊花劍、慕容鐵的拳頭、白鬚老頭的鐵鏟,以及趙鶯孃的長劍,幾乎在就要觸及對手前的剎那間在空中突然僵住不動。出聲之人,正是杜青蓮。就在他話音才起之時,右手長劍一穿一點,正抵霍香芸的背心要害,話音剛落之際,左手已連閃幾下,封住了霍香芸背後的五處大穴。從杜青蓮出劍,花開負傷,到霍香芸受制,只不過是短短一瞬間。大廳內,八名黑衣人,衡山七燕中的蘇敏、柳青青、方小慧、羅蓉蓉等人目睹這剎那間發生的變故,都是心中一沉,持劍呆住。場中雙方出現僵持局面。花開、慕容鐵、白鬚老頭三人的劍、拳、鏟都已抵住矮個道士、高個道士和杜青蓮的要害。而杜青蓮的右手劍、左手掌同時抵住霍香芸的後心和頸項。雙方都是蓄而不發。杜青蓮冷冷道:“花公子,把你們的兵刃撤回去,退出一丈以外,要不然,我就先給這位姑娘一個透心涼。”花開沉聲道:“放了她,花某今天放你們一條生路。”杜青蓮冷哼道:“杜某等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慕容鐵吼道:“你待怎樣。”杜青蓮厲聲道:“你們先退開,然後再說。”花開眉頭一皺,道:“好,我們先退開。”說著收劍退開。他同時伸手在左肩傷口連點,止住仍在流出的鮮血。慕容鐵、白鬚老頭和趙鶯娘也各自飛身退出一丈之外。林月兒閃身奔到花開身邊,關切地察看花開的傷口,欲言又止。杜青蓮這才收劍入鞘,對矮個道士道:“看住她。”矮個道士立即舉劍架在霍香芸頸項。高個道士則仗劍在旁守護,。杜青蓮低頭看了看左肩被花開刺破的傷口,伸手拍了幾下,自言自語道:“幸虧我的肉多。”他向前走出兩步,目視花開,悠悠道:“怎麼樣?沒想到吧。”花開淡淡道:“的確沒有想到。”杜青蓮輕笑道:“要不要我引見一下這兩位道兄。”花開冷冷道:“不必。”稍頓,又道:“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仙劍’舒方丈和‘道劍’戴蓬萊。”杜青蓮微笑點頭道:“猜得不錯。”花開道:“我一進入這個大廳,你就施放本身的殺氣相逼,原來竟是為了使我無法察覺藏在暗處的‘仙劍’和‘道劍’二人體內的殺氣。”杜青蓮笑得很愉快,道:“你騙過我三次,我好歹才騙回你一次,這就叫風水輪流轉。”花開冷冷道:“杜先生何不請這位戴道爺放下劍來,以免誤傷了霍女俠,咱們有話慢慢說。”杜青蓮道:“那倒不必,在場的幾位,不管是花公子、慕容公子,還是這位頭戴面具的老爺子,身手都絕對不弱,杜某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前功盡棄。”慕容鐵大聲道:“姓杜的,老子原本還敬你是個人物,沒想到卻如此卑鄙,使用這種手段。”杜青蓮淡淡道:“慕容公子切勿動怒,杜某也是被逼無奈,方才出此下策。”花開道:“你究竟要如何,儘管說出來。”杜青蓮緩緩道:“花公子何必著急。”他清了清喉嚨,半晌才道:“這樣吧,杜某先來個漫天要價,花公子也不妨落地還價,咱們彼此討價還價,慢慢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