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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能者當之

    京口。

    太守府主堂內,劉裕拿着大弓,不但被勾起回憶,還牽動了心底裹的某種情懷,低迴不已。

    坐在一旁的何鋭欣然道:「有人在統領大人的小艇上發現這把裂石弓,認得是我幫之物,把它送回來,好得打賞。當時我們還以為大人遇害了,直至聽到大人在海鹽破賊,方放下心來。」

    劉裕輕拉弓弦,想到就是憑這把三百石的超級強弓,射得焦烈武幫破人亡,心中頓生感觸。後來在返回建康途上,因被陳公公攔路截擊,致把此弓留在艇子裏,現在又物歸原主。

    不過令他滿懷愁緒的卻是懷柔美女朔千黛,在遇上陳公公前的一刻,他剛和這熱情奔放的大膽美女吻別,生出黯然銷魂的感覺。她現在該已回到塞外,他與她還有相見的一天嗎?

    何鋭續道:「我們曉得大人急需米糧,遂於鹽城附近各農村竭力蒐購糧食,共得五船,希望能暫解大人的煩惱。」

    劉裕回到現實裹,大喜道:「真是我劉裕的好兄弟,雪中送炭最是難得,我劉裕是絕不會忘記的。」

    何鋭感動的道:「大人仍是以前那個熱血好漢。孔老大沒有説錯,我們追隨大人,是不會錯的。」

    又道:「聽得大人有事,我們每一個兄弟都全力為大人奔走。大人在海鹽一帶已是家傳户曉的大英雄,人人希望你當上皇帝,知道我們購糧是與大人有關,都肯以最低價賣出糧貨,有些人更把儲糧捐出來。」

    劉裕動容道:「我真的很感激。」

    此時魏泳之來了,到劉裕耳旁道:「賭仙來哩!」

    高彥步入艙廳,卓狂生正埋首寫他的天書,直到高彥在他桌子的對面坐下,方覷着眼朝高彥瞧去,怪笑道:「又給小白雁轟了出來?這叫言多語失,甚麼『小嘴也親過』,哈!已被我照單全收,成為書中的金句。」

    高彥得意的道:「剛好輿你説的相反,雅兒在此事上沒有説過我半句話,還對我好得不得了。」

    接着望向窗外,道:「明早該可進入洞庭。」

    卓狂生聳肩道:「對不起!已改不了,不是因為寫好了,而是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你,若她真是對你好,你就不會有空到這裹來騷擾本館主。」

    高彥光火道:「你怎可混淆事實,把白變成黑,是變成非呢?太沒有道德操守哩!」

    卓狂生啞然失笑道:「問題在你會告訴我事實和真相嗎?如果小白雁賞了你一記耳光,你會説出來嗎?當然不會,因為於你顏面有損,太過窩囊,所以只好由我作出客觀的判斷,明白嗎?」

    高彥拿他沒法,倖幸然的道:「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可否告訴我?我覺得你對邊荒的事,知道的始終有限,例如有關燕飛的事,你只是一知半解,若是那樣,牽涉到他時,你如何落筆呢?憑空猜想嗎?那寫出來的便只是荒唐大話,而非荒人之史。」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你好像到現在仍不清楚我是誰。老子叫卓狂生,是邊荒集最著名説書館的館主,更是邊荒的首席説書人,就像你是邊荒的首席風媒。老子我寫的荒人之史,就是説書人筆下的邊荒史,目的是令人聽得過癮,你卻來計較天書的內容是否準確符實,天下間還有更可笑的事嗎?」

    高彥為之啞口無言。

    卓狂生微笑道:「我不單在記錄歷史,也在創造歷史,明天當我們抵達洞庭湖,兩湖幫眾將從各處水域蜂擁而來,你的小白雁將會成為新一任的兩湖幫主,然後打正為聶天還復仇的旗號,封鎖巴陵的所有水路交通,孤立巴陵,當巴陵的敵人向江陵求援,我們反攻巴陵的大計將全面展開。哈!高小子!我保證當巴陵落入我們手上時,小白雁會高興得向你投懷送抱,再不會像今晚般再次將你轟出房來。我的《小白雁之戀》,亦可有個圓滿的結局。」

    高彥仍然説不出話來,但一雙眼睛卻明亮起來,似已預見到未來美好的日子。

    程蒼古盡述兩湖幫現時的情況後,道:「現時兩湖幫幫眾的心都向着你,不但倚賴你劉爺為他們報仇雪恨,更望你為他們帶來美好的將來。如果有選擇,誰願落草為寇呢?」

    劉裕雙目放光的動容道:「現在集結在小白雁旗下的兩湖幫,竟尚有近百艘戰船和五千戰士,真教人想不到。我本以為樹倒猢孫散,卻想不到兩湖幫經如此沉重致命的打擊後,仍能團結一致。」

    程蒼古道:「這不得不讚聶天還領導有方,待手下有如子女,令所有人對桓玄的背信棄義大感憤慨,又因小白雁及時回去,且有我們同行,發揮出你老哥真命天子的效應。如果我們能好好利用,會教桓玄非常頭痛。」

    劉裕狠狠道:「不只是頭痛,而是可造成桓玄致敗的破綻,令桓玄再非沒有後顧之憂。以前我們荒人最害怕的是要打一場須應付兩條戰線的戰爭,現在我們可讓桓玄嘗透箇中滋味。如小恩能抽身南脅建康,説不定我們可以逼得桓玄撤離建康,那桓玄便再沒有倚仗。」

    又問道:「壽陽方面情況如何?」

    程蒼古道:「壽陽現今成了南方最有朝氣的城市,全城軍民一致支持劉爺。胡彬是個人材,得到邊荒集運去的金子後,他於江陵上游的城市大量蒐購糧貨、物資和兵器弓矢,部分經邊荒集運往北方,部分則送往海鹽,令我方再沒有欠缺糧資的問題。桓玄鎖江之舉,反大大便宜了我們,肯定是桓玄始料不及的事。還有是劉爺你的威望無遠弗屆,各地的大小幫會都全力幫忙,省回我們不少工夫。」

    劉裕嘆道:「我多麼希望能和我們的荒人兄弟並肩作戰,把慕容垂打個落花流水,迎回千千和小詩。唉!只可惜我自顧不暇,無法分身。」

    程蒼古欣然道:「我不是找話來安慰你,事實上你在南方的行動,對拯救千千和小詩起着關鍵性的作用,使荒人能心無旁騖的投入與慕容垂的戰爭去,與你親身參與沒有多大的分別。」

    劉裕聽得心中舒服了點,沉吟道:「如果我派一個人去助小白雁對付桓玄,程公認為兩湖幫的人肯接受嗎?」

    程蒼古道:「不但樂意接受,還會非常歡迎,這代表劉爺肯把他們收歸旗下。不過此人必須是水戰的大行家,否則精於水戰的兩湖幫眾不會心服。」

    劉裕道:「你看老手此人如何呢?」

    程蒼古微一錯愕,道:「論操舟之術,老手不單是北府兵第一把手,且可能冠絕南方水道。但若要指揮近百艘戰船,我卻怕他不能勝任。」

    劉裕微笑道:「程公可以放心,於海鹽一役中,老手以事實展示了他有當水師指揮的資格。最妙是他的『奇兵號』性能規模絕不在聶天還的旗艦之下。人的心理很奇怪,聶天還在世時,幫內人人以他的『雲龍』馬首是瞻,沒有了『雲龍』,會教他們感到失落。而『奇兵號』剛好填補了『雲龍』的位置。其中情況,頗為微妙。」

    程蒼古動容道:「劉爺對人的心理掌握得很準確。只要小白雁以『奇兵號』為座駕舟,已可大大激勵士氣。好!此事便交由我去辦,『奇兵號』現在泊在城外碼頭處,就是老手送我來的。哈!老手得劉爺這麼看得起他,他肯定非常高興。」

    劉裕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和程公一起去見他,今回要麻煩程公陪他到兩湖去,更要勞煩程公為他出主意。」

    程蒼古大笑道:「只要能砍掉桓玄的臭頭,上刀山我也不會皺半下眉頭,何況是如此痛快的事。」

    談笑聲中,兩人尋老手去也。

    燕飛推開靜室的門,仍在盤膝靜坐的安玉晴張開雙目,道:「你回來哩!」

    燕飛在她對面輕鬆自然的坐下,微笑道:「今次我特別留神,在進入歸善寺的範圍時,即感應到你,可見我也沒法避過玉晴靈應的監察,何況是魔門的人?支遁大師得玉晴護法,該可避此一劫。」

    又道:「玉晴一直在坐息嗎?」

    安玉晴欣然道:「千里傳感的動人滋味確是無與倫比,亦非常損耗心力,但我卻很開心,因為終於可以為千千姐盡點心力嘛!人家早醒過來哩!行功完畢卻見不着你,向大師問好請安後,便回到這裹來練功。噢!差點忘記了,大師想見你。」

    燕飛皺眉道:「這麼晚了,怕會騷擾他的清修。」

    安玉晴道:「大師吩咐下來,你大駕何時回來,何時移駕去見他。照我猜他該有急事找你。」

    燕飛苦笑道:「我只是在找藉口,因為我覺得坐在這裏親近玉晴是一種享受,捨不得離開。」

    安玉晴俏臉霞燒,垂下頭去,輕輕道:「見過大師,你還可以回來的,如果我們對坐練功,對雙方都有很大的好處。」

    燕飛灑然笑道:「我現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都更珍惜這短暫的人生,也深切體會到自己的幸運和福緣。我真的不是哄你,自從首回在邊荒與玉晴結緣,我一直沒法忘記你,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絲線把我們系在一起。昨夜誤以為你出家為尼,那打擊的嚴重,確是沒法子形容給你聽。」

    安玉晴連耳根都紅透了,微嗔道:「人家可不是要試探你,只是和你開玩笑鬧着玩兒,哪想得到你的反應這麼大。你這人哩!還不去見大師?」

    燕飛道:「我的話尚未説完呢!我真的很感激你,昨夜如非得你之助,千千大有走火入魔的危險,輕則失去到洞天福地的福緣,重則有性命之虞。想想也教人心寒。成功和失敗,只是一線之別。」

    安玉晴勇敢的抬起螓首,深黑如夜空亮星的美眸迎上他灼熱的目光,含笑道:「明白哩!經過昨夜的心心相連之後,我們三個人的真心意瞞不過其中任何一人,多餘的話還用説嗎?快去見大師,莫讓他久等了。」

    燕飛笑道:「我畢竟是人,不直接説出來,總有點不夠圓滿的感覺。」

    説罷歡喜的去了。

    「奇兵號」的艙廳裹,老手聽罷劉裕派給他的重要任務,看看劉裕,又看看程蒼古,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又驚又喜的道:「統領這麼看得起我老手,我老手就算肝腦塗地,也要完成這個重要的使命。唉!統領認為我真的行嗎?」

    劉裕聳肩輕鬆的道:「如果有另一個人選,我絕不會讓你去,因為只有坐你的船,我方會感到安心,可以好好的倒頭大睡。」

    程蒼古笑道:「劉爺從沒有看錯人的,看小恩便知道,劉爺起用他時,

    誰想得到小恩如此了得?」

    老手誠惶誠恐的道:「論操舟之技,我對自己有十足信心。但打水戰可不是孤船作戰,我最怕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同時顧及各方面的事。」

    程蒼古啞然笑道:「我這個軍師是隻會吃飯的嗎?我會在旁提醒老兄你,至於如何執行,則由你出主意。」

    劉裕道:「對自己有點信心吧!在海鹽你不是曾率領船隊與敵血戰嗎?你的表現非常出色。事關重大,我是不會胡亂推你出去的。」

    老手挺起胸膛,點頭道:「統領既然真的認為我行,那麼屬下該差不到哪裏去。好!我今回就豁了出去,不會教統領看錯人。」

    劉裕沉吟道:「時間寶貴,你們愈早到達兩湖,對我們愈有利。」

    程蒼古道:「我們先出海,再北上入淮,然後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洞庭去,可令敵人大吃一驚。」

    老手欲言又止。

    劉裕察覺他異樣的神態,道:「有甚麼話,放膽説出來!你現在等於兩湖幫的主帥,做主帥便該有主帥的膽識和氣魄。」

    老手雙目閃閃發亮,沉聲道:「若要令敵人震驚,屬下有個大膽的主意。」

    劉裕心中一陣感動,是因老手忽然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滿腦子主意。

    事實上自崛起成為北府兵的領袖後,他一直在學習謝玄,學習他的泱泱大度和肯提拔後進、用人惟才的作風。第一次在八公山與謝玄親近説話,他便為謝玄的氣度傾倒,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所以當他逐漸掌握權力,一直在留意和發掘人才,讓他們能發揮才能,老手正是他看中的人之一。在這一刻,他大有豐收的滋味。

    程蒼古訝道:「有甚麼方法可令桓玄震驚呢?」

    老手道:「屬下是因統領提起『雲龍』,致想起當日『隱龍』大鬧建康水域的事。」

    劉裕動容道:「你是想闖大江水道的一關,直接到兩湖去。」

    老手分析道:「桓玄取建康太輕易了,會令荊州水師生出懈怠之心,而為了穩固形勢,桓玄的戰船必須分別派駐往京口上游各重要城池,部分更要回防江陵,又要防範我們在南面的部隊,致令實力分散。在這樣的情況下,屬下有十足的信心,可像『隱龍』般大鬧建康水域,既可省時間,又可滅桓玄的威風,提醒建康的高門,誰才是主宰南方的人。」

    程蒼古道:「上回『隱龍』是佔有順流之利,今回我們卻是逆流,會否有問題呢?」

    老手傲然道:「屬下到壽陽後並沒有閒着,還利用逗留壽陽的十天時間,大大改良了『奇兵號』的性能,加強了船上的設施裝備,把戰力全面提升。不是屬下誇口,縱然憑『奇兵號』未改善前的性能,不論順流逆流,都沒有人可在遼闊的大江上攔得住我,何況是現在的『奇兵號』?屬下敢以性命擔保,今次闖關是萬無一失,請統領批准。」

    劉裕欣然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就依你的想法去做吧!」

    老手大喜道:「多謝統領大人的信任,我會高掛統領和我們北府兵的旗幟,飄揚過建康,痛摑桓玄一個巴掌。」

    劉裕道:「今夜你們立即起航,到兩湖後,設法與我們聯繫,程公已清楚我全盤的計劃,配合上當沒有問題。」

    老手神氣的應喏。

    劉裕目光投往窗外,心中激動不已,每過一天,他便接近目標多一點。兩湖最新的情況,令他調整了作戰的策略,也使他更有擊敗桓玄的把握。

    他要桓玄不住地發覺形勢轉劣,要桓玄不斷地喪失原本佔盡上風的優勢,更要桓玄吃盡苦頭,如此方可稍泄他心中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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