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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誤中副車

    燕飛憑左手五指插入船身,緊附在船體左舷浸沒在水裡的部分,隨“隱龍”緩緩靠往南岸。

    這是最佳的攻擊角度,當郝長亨在沒有防備下從江岸躍往船上去,他會予他致命的一擊。成功擊殺竺法慶,令他更清楚自己的實力。他自創的“日月麗天大法”亦達至全新的境界,“水毒”和“丹劫”兩種截然不同又相輔相乘的功法,成為他的看家本領。

    事實已證明強如竺法慶,亦飲恨在他的蝶戀花之下。

    如能除去郝長亨,對兩湖幫將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和打擊,等於斷去聶天還一臂。郝長亨此人不但文武雙全,且有一種天生的說客魅力,想來春秋戰國的蘇秦、張儀也不外如是。

    燕飛在認識紀千千之前,除了為母報仇雪恨一事外,對任何事都不太積極。現在的他已完全改變過來,因為只有如此,方有救回紀千千主婢的希望。時間更成為決定成敗的一個主要因素,所以他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殺死郝長亨,勢將粉碎了聶天還進軍邊荒集的行動,使反攻邊荒集成功的機會大增。今次刺殺他是志在必得的。

    燕飛把一直保持在水面上的頭沒入江水去,丹劫的火熱,抵銷了江水可迅速令人凍僵的冰寒,又功聚雙目,使銳目不受水流浪花的影響,透視水面和岸旁的情況。

    蝶戀花來到手上,心靈空瑩晶淨,人和劍合為一體,劍即我,我即劍。

    玄功大成後,他每一天也在進步裡,過程緩而難以覺察,但在某些非常時候,例如早前他從三十丈的距離外分別竊聽劉裕和任青娓、徐道覆與菇千秋的對話,便頓然醒覺到自己已晉入以前不敢夢想的武道境界。

    郝長亨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岸旁一方巨石之上,身旁是美麗的小精靈,高彥的夢中情人“白雁”尹清雅,另外數十名兩湖幫精銳好手散立左右和後方,一副全面撤走的姿態。

    燕飛可以想象郝長亨得不償失的無奈心情,曼妙的被殺,令他很難向桓玄交待。他冒險回頭對付他們,可能亦是被一種力圖彌補失誤的心情驅使,希冀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只要能帶回屠奉三、劉裕或自己任何一個人的人頭,總算非是空手而回。

    事情當然非是如他所願,所以他現在應是陷於情緒的低潮,失落而恍惚,正是刺殺他的最佳時機。

    “隱龍”此時離開郝長亨等人立處已不到二十丈,不住接近。

    燕飛的心靈緊鎖在郝長亨身上,即使再不用眼去看,郝長亨的一動一靜,完全沒法避過他心靈的眼睛。如此感覺他尚是首次發現,心中湧起新鮮的感覺。

    他燕飛是否天下第一高手,在擊敗桓玄、尼惠暉、孫恩、慕容垂或聶天還這些南北最頂尖的高手前,仍是言之過早。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就是他已成為天下間最可怕,能憑玄妙感應進行刺殺的超級刺客。

    十丈、九丈、八丈……

    郝長亨一聲呼嘯,騰身而起,往“隱龍”投去。

    燕飛在氣機牽引下,左手鬆脫,離開船體,接著運功猛按,立即生出強大的反震之力,令他破水而出,衝空而上。

    丹劫的火熱透劍而去,把在上方躍至的郝長亨完全籠罩在能摧心裂肺,使對手無從抗拒的驚人劍氣中。

    郝長亨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燕飛破水而出的一刻,察覺到危險,全身遽震,仍能臨危不亂,抽出佩刀,立即化為繞身疾起的刀芒,仍保持往“隱籠”投去的勁勢。

    燕飛暗讚了得,不過卻知郝長亨死定了。

    由於事起突然,岸上船面的兩湖幫高手,人人措手不及,亦由於郝長亨的橫空而行,欲援無從,只能呆看。

    一聲清叱,尹清雅雙手多出兩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從岸上一溜輕煙般斜掠而上,以令燕飛也沒有想過的驚人高速,後發先至,只眨眼工夫,已到達郝長亨下方處,燕飛雷霆萬鈞的一擊,首當其衝的再非是郝長亨而是尹清雅。

    大家都是在半空中無法著力改向,除非燕飛真的變成會飛的神仙,否則必須先過了尹清雅這一關,才能對付郝長亨。

    喝罵驚呼聲此刻才在兩邊響起,不過誰都難以改變要發生的事。

    換了是屠奉三或劉裕,為達到目的,當會不顧一切全力殺傷尹清雅,再借交鋒勁氣交擊之力,換氣續攻郝長亨,可是燕飛怎可傷害高彥單思症的對象。

    以燕飛之能,也沒計可施,臨時變招,化丹劫能令竺法慶飲恨的殺傷之氣,轉為可剛可柔的日月麗天大法,改衝擊的劍氣為吸啜的真勁,迎上小白雁詭變百出的雙匕刃。

    刺殺郝長亨的大計不得不中途取消,他便不得謀求脫身之計,否則如讓對方數十高手饗之以強弩大弓,在全無遮擋的水面下,定可把他射成刺蝟。

    “噗!”的一聲,代替了兵刃交擊該有的清脆激響,尹清雅嬌軀遽顫,一聲驚呼,被燕飛充滿強大黏扯劍勁及無可拒抗的驚人力道,帶得從空中直掉下去,緊隨燕飛之後,“噗通!噗通!”兩聲水響,先後沒入江水裡。

    船邊的十多名兩湖幫好手已拉弓搭箭,卻沒有人敢發射,因怕誤中尹清雅。

    郝長亨抵達“隱龍”,大喝道:“下水!”

    自己首先投往江水,其它人紛紛效尤,兩湖幫的人從小在水裡打滾,個個精擅水戰,回到水裡便像游魚回到家般,不懼任何人。

    水裡的燕飛暗歎一口氣,一指點在從上沉下來仍是血氣翻騰,一下子沒法回覆反抗之力的小白雁的腰肢處,尹清雅立即應指昏迷過去,匕首離手沉往江底。燕飛一把抓著她腰帶,升上水面,雙腳運勁一撐,兩人立即在水面滑翔起來,瞬間順流遠去十多丈,把郝長亨全拋在後方。

    一艘快艇正迎頭駛至。

    燕飛提著尹清雅,心念急轉,究竟該把尹清雅擲回去給郝長亨?還是挾美而去?帶走尹清雅,或可延誤郝長亨到邊荒集的行程。想到這裡,已離水而起,投往快艇。

    屠奉三大叫道:“追來了!快掉頭!”

    燕飛剛放下溼漉漉的小美人,屠奉三、劉裕和司馬元顯三個人已齊心用力把陝艇劃得轉急彎,順水而下。

    燕飛朝“隱龍”瞧去,這艘兩湖幫的超級戰船靈活如魚的掉頭,還拋下長索,把落水的己方人馬扯回船上去。

    屠奉三喝道:“我們不夠她快,燕飛你還不幫手?”

    燕飛取起剩下的船槳,坐到船頭,划起艇來,道:“他們可以比我們快嗎?”

    劉裕道:“你看吧!”

    “隱龍”果然在此短短時間內進入狀態,風帆滿張,四組二十支船櫓整齊一致地隨鼓聲“咚!咚!咚!”的划進水裡,不住增速,已追至五十多丈後,距離還不斷拉近。

    司馬元顯興奮地嚷道:“我們要不要泊岸呢?”

    燕飛、劉裕和屠奉三都生出古怪的感覺,如此合作的“俘虜”,確是絕無僅有。

    坐在船尾司馬元顯身後的屠奉三,見司馬元顯努力划船之餘,仍不忘將目光放在蜷伏船中的尹清雅身上來回巡梭,笑道:“這妞兒是聶天還的寶貝愛徒,老郝絕不敢放箭,我們還可以多撐一會兒,怎都勝過在岸上被大批敵人追殺。”

    司馬元顯仍是情緒高漲,顯然非常享受眼前的緊張刺激。嚷道:“有燕飛在!我們怕他們什麼呢?”

    劉裕笑道:“小飛意下如何?如果讓老徐看到我們四個人這麼划艇逃命,會怎樣想哩!”

    燕飛感到敵船逼近至四十丈許,如此下去,不出兩裡勢被敵人追及。心中既感荒謬又覺好笑。應道:“管不得老徐那麼多了,老郝一方人多勢眾,動起手來,吃虧的肯定是我們。除非我們肯放棄這頭小白雁,否則逃不了多遠。更何況約定換人的時間快到哩!”

    司馬元顯道:“我們何不把刀架在這美人兒的玉頸處,看老郝是否還敢追來?”

    屠奉三笑道:“少了一個人划艇,老郝又看準我們不敢殺人,因為殺人後他們再無顧忌,百箭齊發,公子擋得住嗎?如此我們勢被迫上,主動之勢全失,划得來嗎?”

    司馬元顯登時啞口無言。

    燕飛和劉裕均曉得屠奉三已說得非常客氣,四人中自以司馬元顯的武功最為不濟,也成為他們的負累,不論水面或陸上,如若動手,司馬元顯必難倖免。

    快艇在水花激濺裡破浪而行,大江水面粼光閃閃,反映著夜空的星月,河風迎頭照面的刮來,確是別有一番滋味。

    郝長亨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道:“燕兄請釋放清雅,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將來小弟必有回報。”

    屠奉三長笑應道:“假設郝兄能立下毒誓,三個月內不踏入邊荒半步,我們立即放人。”

    本聞而意動的燕飛只好悶聲大發財,因為只有如此,方可以延誤郝長亨到邊荒集的行程。

    郝長亨仍沒有動氣,只提高聲音,道:“屠兄的要求是否太過份呢?敢問坐於燕兄身旁的是否元顯公子?”

    司馬元顯知他從自己的衣著認出自己來,笑道:“是又如何?終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身前求饒。”

    “颼!”

    弓弦聲響,屠奉三閃電祭出佩劍,頭也不回的反手後劈上方。

    “當!”

    勁箭被擋飛,掉往江水。

    司馬元顯則暗抹一把汗,曉得此箭是朝自己背心射來,哪想得到郝長亨如此強悍和肆無忌憚。也不由佩服屠奉三,他先前估計看準他們不敢殺尹清雅,確非胡猜。

    屠奉三若無其事地還劍入鞘,另一手仍保持划艇的動作,頭也不回的笑道:“再射一箭,我會在小白雁的臉蛋劃一劍,郝兄想清楚再射吧!”

    “隱龍”又縮短船艇間的距離,只差二十多丈便趕上快艇,一追一逃,迅速朝下游的建康駛去,離約定換人的橫風渡已不到三里。

    郝長亨終失去耐性,大喝道:“燕飛你是否變成了啞巴?清雅只是個小女孩。”

    司馬元顯為之愕然,聽郝長亨說話的語氣,顯然連他也覺得燕飛是那種不該以一個女孩子威脅敵人的君子。

    燕飛淡淡道:“這樣吧!三天後我們在穎口作交易,只要郝兄孤身而來,我們便把人交還給你,且保證不損小白雁半根毫毛。”

    郝長亨大怒道:“我看錯你了!原來燕飛只是這樣一個人。”

    劉裕哈哈笑道:“郝兄好像第一天出來混的樣子?”

    郝長亨大喝道:“好!我們便走著瞧!”

    “隱龍”此刻離他們已不到十五丈,令他們深感威脅。

    事實上情況對他們頗為不利,“隱龍”可輕易撞翻他們的船,到時包括郝長亨在內的大批精通水性的敵人下水救人,他們能保住尹清雅的機會實在不多,最大問題是尹清雅必須在水面上始能呼吸,而司馬元顯這奇貨更是他們最大的顧慮,如被郝長亨擒去,後果不堪設想。

    司馬元顯開始真氣不繼,如此全力划艇的確非常費力,喘著道:“泊岸如何呢?”

    屠奉三道:“來不及了!小心兩湖幫的絕技‘捕神網’,這個神非是一般的神,是水龍神。”

    話猶未已,破風聲起,一面大網從“隱龍”船頭撒出,兜天罩地朝他們蓋過來,若依快艇目前移動的速度,恰好把他們套個正著。

    屠奉三現出一個詭異和充滿嘲弄意味的笑容,大喝道:“靠南岸駛!”

    劉裕一掌拍往船尾右後側的水面,登時激起一股水柱,快艇改向,斜斜朝南岸疾滑而去。屠奉三又加一股掌勁,令快艇速度倏增,如飛魚躍離水面,頗有騰雲駕霧的痛快感覺。

    “蓬!”

    捕神網重重落在快艇左後方處,尚差尺許方觸及艇身,由於網子四邊繫著鉛鐵一類的下墜物,激起漫空水珠,濺得無人能免。

    司馬元顯長笑道:“精采精采,非常精采!”

    三人都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司馬元顯本是他們的死敵,可是在此刻卻變成同舟共濟的戰友,而最妙的事是,他們似在為這公子哥兒提供最刺激的娛樂。

    眾人回頭朝“隱龍”瞧去,敵人正把捕神網從江水裡拖回船上去,一時間再難重施故技。

    屠奉三冷笑道:“郝長亨想和我玩兒尚未夠資格,聶天還來還差不多。我們靠岸灘淺水處走。”

    司馬元顯歡呼道:“好計!”

    燕飛和劉裕心中叫妙,對方船大入水深,勢難追在他們背後,趕上來撞翻快艇,如此只能在旁趕過他們。

    而他們則可進可退,必要時把快艇鏟上灘岸棄艇而逃,敵船卻因正全速行駛,勢要趕過了頭,就是這之間的差別,足可令他們爭取到逃走的空隙。

    這才知道屠奉三是故意讓對方施用捕神網,然後才改採此一策略,因為要把網拖回船上去,部署另一次撒網,必需再費一番工夫。而捕神網此時已成為對方唯一可以直接威脅快艇的武器,屠奉三卻偏教敵人沒法在短時間內再派上用場。

    屠奉三確是名不虛傳。

    主動已控制在他們手上。

    “隱龍”又從旁趕上來,只差七、八丈便可以超越他們。

    船上兩湖幫戰士拉滿十多張大弓,箭鋒指向他們,即使明知他們只是虛張聲勢,仍對他們造成很大的心理威脅,至少令他們不敢妄行棄舟登岸。

    屠奉三低聲道:“元顯公子仍有氣力嗎?”

    司馬元顯咬著牙齦點頭應是。

    屠奉三喝道:“加速回到江心去。”

    四人齊聲叱喝,登時槳起槳落,人人用足勁道。

    四周浪花激濺,由坐在後方的劉裕和屠奉三調校船向。

    快艇如在水面飛行般,突然增速,就在“隱龍一船頭十丈許處斜掠而過,直往江心滑翔疾去。

    此著大大出乎對方料外,連忙改向窮追。

    快艇幾眼工夫便斜斜橫過近百丈的江面,又再順流而下。

    燕飛道:“成功哩!”

    三人朝前瞧去,一艘建康水師的大型戰船,在下游裡許處出現,燈火燦爛。

    後方的“隱龍”響起一陣急驟的鼓音,終於察覺不妙,開始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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