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兩老長年累月攢存下來的十幾兩銀子、瓶瓶罐罐,以及古老禿所交代轉託給住在黃山一位多年好友“茅山居士”的信函,古辛踏上了生平未曾接觸過的旅途。對於未來,他可是不擔心,在他的想法中,江湖是個模糊無法勾勒的世界,乾脆不去想它,而他所想的也僅是完成老禿爺爺與紅阿嬤的心願,將殺害外曾祖父一家人的兇手找出來,以及尋得華佗百穴針法中的魁龍令寶藏;至於什麼光耀門楣,他可不這麼認為,生活只要過得平安,求那些外在的事物又有何用呢?這些觀念,可說是深入佛道經典所影響,雖不能與人談論,那種深植“無所求”的想法,卻是與日俱增。
步出了凡林村,邊跑邊跳,一見古道上前後無人,古辛便施起紅阿嬤傳授的紅巾浮雲步法,如雷電般地急馳著,速度之快,恍若一匹千里快馬,雖稱不上絕頂高明,但也夠嚇人的。
直至天山腳下最大的驛站“平安鎮”,古辛才放慢速度,緩緩地往鎮內走去。這時快接近中午時分,以前雖曾與老禿爺爺外出到平安鎮採購藥物,但也僅是來去匆匆,鮮少機會駐足觀看紛紛擾擾的小貨攤與行人,而這次終於能獨自外出,看到許多平日在凡林村內看不到的新奇事物,讓他這位十足的土包子開了眼界。
花了一、兩個時辰,滿懷高興地逛了生平第一次市集,肚子感覺餓了,古辛找了個路邊小攤販坐了下來點了麵食,準備享受享受這難得的一餐。就在老闆將熱騰騰的面端上桌,正準備拿起筷子食用時,不料路的彼端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似有一大群。
古辛雖然飢腸轆轆,也忍不住被這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所吸引,抬頭一望,只見三、四個滿臉橫肉、打著赤膊、身上背著大刀的武人,正在追趕一箇中年男子,而這個中年男子身上已見多處刀傷,且有些傷口仍流著鮮紅的血液,有些則早已風乾結疤,看起來挺嚇人的。
這股震天價響的馬蹄聲對平日安穩平靜的小鎮無疑是一聲平地響雷,不僅吸引所有路人的目光,連帶店鋪內的民眾也紛紛探頭出來瞧個究竟。
路人一見此情景,為了避免遭池魚之殃,也紛紛走避,主動讓出一條較寬廣的通道。古辛見狀也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剛出門第一天就遇到這麼精采的把戲,他心想:“江湖該不會就是這麼打打殺殺的吧!要是真的如此,那可真的有點不好混。”
目睹這副情狀,古辛所想的可不像路人一般趕緊退到一旁,而是沈浸到自己的想法中。就在思緒千轉百折之際,被追殺的中年男子禁不住傷勢嚴重,馬匹直往麵攤方向馳來,古辛一愕,隨即從思緒中回魂過來,想掉頭就跑,但兩隻腳就像被釘住一般。說真的,這種血淋淋的武刀弄槍情景,發生在現實的環境中,對於他這個根本未曾見過什麼大場面的江湖菜鳥來說,也難怪會被“嚇”住。
眼看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古辛直喊:
“哇!哇!哇!怎會這樣?別過來呀!”
但這位受傷的中年男子可不管古辛喊些什麼,硬是在他面前從馬匹上跌了下來,古辛不得已,只好趕緊將這位中年男子接住,“砰”的一聲,本想穩住下盤來承受中年男子的重量,但因衝擊力過大,仍不住往後跌去,很不幸地將他一碗尚未吃到的麵條給打翻了。
古辛手上抱著受傷的中年男子,口中卻直喊著:“哇!我的面,我的面!”
到最後竟然有點哽咽,“嗚!嗚!嗚!我的面,我的面!”
不久之後,一群凶神惡煞也隨即趕上,團團將他圍住。
古辛見到他生平“第一碗”麵條就這麼“沒了”,心中一陣不爽,再看看倒在他懷中的中年男子,古辛點點頭,口中喃喃自語道:
“長得還可以,就是沒有我帥,怎麼會被追殺,而且傷成這個樣子?”
真有他的一套,在這慌亂中突然手中多了個人,雖然一時被嚇住,但仍不改他頑皮的本性,竟然不管逐漸包圍過來的四名凶神惡煞,反倒注意起人家的長相來,真是不知死活。
這時,其中一名大概是帶頭的,頭頂上綁著一條青絲巾,把一束亂髮胡亂地綁了起來,乍看起來有點像黏了一支掃把,挺難看的。但這名壯漢可不這麼想,看見古辛手中抱著他們追殺的中年男子,他語帶威脅地向古小子道:
“小子,快把你手上的人交給我們,否則有你好看的。”
原本就有點不爽的古辛,看見這名大漢的模樣已經有點不順眼了,竟然又用這種口氣要他交出手上的中年男子,古辛那股牛脾氣頓時被激了出來,不管會有什麼後果,直用白眼珠瞅著這名惡漢說:
“你說什麼?要給我好看?我已經夠好看了,為什麼還要給我好看呢?倒是你自己啊!我說老兄,你娘怎麼給你生得這副模樣呢?真的很像掃把耶!沒有人告訴你嗎?哎!有夠可憐的喔!”
一陣連諷帶刺後,古辛為了避免中年男子傷勢過重,仗著膽大立即以未曾幫別人醫過的醫術,從身上摸出三根老禿爺爺交與他的玄針,以華佗百穴針法分別由心包絡的三個穴道,以防止傷勢繼續惡化。
掃把惡漢一聽古辛出言不遜,氣得臉色發脹,正準備拔出插在腰際的鬼頭刀,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刀了斷,不料,看見古辛以乾淨俐落的手法為中年男子治傷,心頭不禁一愣,心想: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歷,想不到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施針手法,可得小心點。”
這名惡漢也算江湖歷練夠,雖被古小子羞辱了一番,總算也把心中那股鳥氣按捺了下來,況且江湖上流傳著“僧道婦孺須提防”,能出來混的僧道婦孺一定也有過人之處,再看看這古小子,似乎也真的不怎麼簡單。
此時,其他三名惡漢見自己夥伴竟遭人欺侮,立即圍了上來,慢慢將古小子包圍,仗著人多勢眾,逼迫古小子就範,乖乖將人交出來。
至於掃把惡漢,雖然心裡有了防備,但仍仗著自己數十年的功夫,又有其他三名同伴的助陣,再怎麼爛,也不可能輸給這位來路不明的小夥子,除非這小子打從孃胎就開始練功。
古辛見四人將包圍圈縮得更小,心中雖然有點怕怕的,但心想:
“老禿爺爺不是說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應算得上一流,而且‘曲脈一針’已練成,防衛應綽綽有餘嗎?正好藉這個機會試驗一下,看看老禿爺爺說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不幸打輸了,大不了扛著中年男子跑給這夥惡漢追,這點應該也不成問題。”
古辛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很不客氣地朝四人說:
“你們怎麼可以把人殺傷成這樣?這是犯法的,知道嗎?”
掃把惡漢把剛剛的想法拋諸腦後,提起手上的鬼頭刀說:
“小子,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趕快把你手上的人乖乖地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惡漢話尚未說完,古辛隨即抱著受傷的中年男子往後退了幾步,將他平放在地上,惡漢話一落,古辛嘻皮笑臉朝惡漢道:
“人在這裡,膽子夠大的話,就來捉拿吧!呵呵呵!”
古辛不僅不怕死,簡直不把這群凶神惡煞看在眼裡,可謂初生之犢不畏虎,但他這麼“白目”的表現,著實把這群惡漢給氣瘋了。
這掃把惡漢,二話不說,拿起鬼頭刀直往古辛揮砍,路人見狀,紛紛大聲尖叫,認定這個小子沒死也僅剩半條命,而另外三位同夥,也拔出身上的武器,以防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逃走。
處在危境中的古辛,看著惡漢的鬼頭刀直劈而下,乃腳踏紅巾浮雲步法,閃出刀鋒範圍,接著右手一閃,以玄針施出了“曲脈一針”,只見這名惡漢當場被定住,高舉鬼頭刀動彈不得,口中直髮出“啊!啊!啊!”的聲音,睜著駝鈴大的雙眼,不敢相信這個小子竟然身懷絕技。
其他三名見到同伴橫舉在半空中的鬼頭刀,以為他大發慈悲,在一旁緊催他說:
“惡狼,怎麼不砍了,心軟了嗎?快啊!一刀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劈成兩半。”
但見到惡狼口中只發出“啊!啊!啊!”的聲音,另一位長得黑黝黝活像座煤礦山的惡漢見狀,向另兩名同伴說:
“不對啊!惡狼怎會這樣呢?一定是遭到這小子的毒手。咱們一起上,把這古怪的小子幹掉。”
話一落,三人以大軍壓境之姿,三把鬼頭刀閃電般從天而降,直往古辛劈去。
古辛這時見掃把惡漢被定住了,對自己的絕妙針法信心更是十足,再看這三位不怕死的笨漢又朝他砍來,這次古辛連閃也沒閃,隨手掏出三根玄針,同時朝三位笨漢射出,下場也如同第一個一樣,慘遭被定住的命運。
古辛首次出手對付外人,就有這樣驚人的成果,對自己十分滿意,雙手交叉放於身後,呵呵笑地朝這四名惡漢走去。而這四名有眼無珠的惡漢,壓根兒都沒有想到,四人的攻勢竟擋不住這個小子的一招,當場愣住,連話也說不出口。
古辛一近身,眼珠上下打量這四名不知好歹的傢伙,心想:
“呵呵呵,竟敢有眼不識古少爺我,哼,真是該死喔!看我怎麼整你們。”
他對首次“觸犯”他的掃把惡漢說:
“掃把啊,你們是什麼來頭啊?快說來聽聽,也不打聽一下,竟敢對我動粗,我古辛可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耶!”
其實古辛也不想一想,他可是第一次出江湖,誰識得他啊?
這四名惡漢對這突如其來的慘狀,可說被嚇著了。只見人家手這麼一揮,身上竟被“釘”得完全不能動彈,說什麼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四人混了大半輩子,也不曾遇過這種事情,嚇都嚇死了。
被喚作惡狼的大漢,看古小子朝他走來,也結結巴巴朝他說:
“古……小……小……俠饒命……啊,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請……你放過……我……們……兄弟四人,我……們是……拿人錢財,幫……人……消……災啊!”
古辛看他塊頭長得像一座山,說起話來結結巴巴,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這麼膽小怕死,況且他也沒有說要對他怎麼樣啊!怕什麼呢?剛才的威風全不見了。
但一想到四人不分青紅皂白,拿刀就對他直砍,古辛心中就有氣。
二話不說,掄起了“天山土芭樂”,分送四人,連續“剝!剝!剝!剝!”四聲,痛得四人眼淚直流。試想,古辛手持木棍能將一棵樹腰斬,可見手勁相當驚人,當然“芭樂”的威力也就非同小可了。
“說,什麼來頭,為什麼要追殺這個受傷的中年男子?”
他一副審問犯人的口吻。
原本殺氣騰騰的四名惡漢,這時溫馴得如同小花貓,古辛話才說完,惡狼馬上接著說:
“報……告……少俠,我……”
“停!”
古辛對惡漢結結巴巴的語氣簡直不耐煩,大喝了一聲,嚇得惡狼張嘴不攏,其他三人更是嚇得直打哆嗦。
他很不爽再賞惡狼一顆大芭樂,說:
“剛剛猛得像頭虎,現在只是要你說話而已,怕什麼?剛才的威風呢?再給我結巴一次,就讓你變成啞巴,快說!”
“哎,算了,算了!你不用說了,就換黑炭你來說吧!”
古辛受不了惡狼的結巴,乾脆叫長得像一座煤礦山的惡漢來解釋。
這名惡漢目睹這小子舉手投足間就將四人制住,不敢吭一聲,見這小子直將矛頭指向他,心中直呼倒楣,但也不敢不回答古小子的問話。
惡漢一副緊張的模樣向古辛答道:
“小英雄,我們四人是長江排幫的四獸將,我是黑熊,他是惡狼,他是毒蛇,他是猛豹,我們追趕的這位是文筆居士,他因為偷竊我們幫中的一塊督船令牌,幫中派我們出來索討。”
黑熊一邊口述,一邊用眼色告訴古小子誰是惡狼、毒蛇、猛豹。
古辛一聽黑熊解釋後,“原來如此!但為什麼把他砍成這副模樣呢?這不是擺明著要他死嗎?”
黑熊一聽古辛似乎有點不諒解他們,趕緊說:
“小英雄,不是這樣啦!我們也是在半途遇到他的,當時他已被傷成這樣子,大概是做賊心虛吧!他一看見我們,拔腿就跑,我們四人也就一路追趕上來,他的傷不是我們砍的。”
古辛應了一聲:“喔!”摸了摸頭,心想:
“原來是幫派的私事,自己也不宜涉入。”
但又想到黑狼兇巴巴地拿著刀便往他頭上直砍,心中也是有氣,再賞四人一顆“大芭樂”。這四獸將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這麼窩囊,剛被敲痛流下的眼淚尚未乾,現又吃了一大粒“芭樂”,眼淚再度“氾濫”,痛得四人直呼:“喔!喔!喔!”
古辛聽到四人直呼“喔!喔!喔!”擺出一副小人當道、志高意滿的神態,雙手□腰,在四人面前來回走動,說:
“竟然敢隨便亂砍人,可見你們目無王法,而且你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文筆居士偷了你們的督船令牌,都問清楚了嗎?逢人就砍,重要的是連我也敢砍,你們是老大啊!”
其實古辛也不想一想,現今江湖上誰識得他“古小子”這號人物,大概平日“大聲”習慣了,竟然教訓起這四個老江湖。
再說四人確實也夠倒楣,想不到這次出擊,就快得手了,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武功還十分高強,只揮個手,四人就栽了,恐怕連他們幫主也沒有這種功夫。
四人聽了古辛訓了一頓,也不敢多吭一聲,只是低著頭,深怕這位“小英雄”哪根筋又不對勁,用更嚴厲的手段來對付他們。
古辛見四人似乎有點悔意,再看看躺在地上滿身是傷的文筆居士,不禁搖了搖頭,“他長得這麼斯文,怎麼可能偷排幫的督船令牌,我不大相信耶!”
古辛走近文筆居士,拿起了他的右手,仔細地把了脈後,喃喃道:
“還好,沒什麼嚴重的內傷,僅是失血過多而已。”
古辛使起家傳醫術,為躺在地上的文筆居士看了看傷勢。
他不管文筆居士是否是個竊賊,至少現在他是病人,而醫生的天職是救人不分好人或壞人,因此,為避免文筆居士失血過多,隨即將他抱起,往最近的客棧走去。
四獸將見古辛抱著文筆居士欲離開,卻不理會他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四人互望了一眼,最後還是黑熊提起膽子,以哀怨的口吻向古小子問:
“小英雄,那我們四人怎麼辦?可以幫我們解開身上的禁制嗎?”
古辛看看四人,說:
“哼!為了懲罰你們對我的無禮,就讓你們在這裡站兩個時辰,時間一到,穴道自動會解開,下次再讓我撞見,一定把你們的武功給廢掉,看你們如何作怪。”
話一說完,古辛理也不理四人的反應,抱著文筆居士掉頭就走。
一入客棧,店小二迎了上來,看見這位年輕小夥子手上抱了個全身血淋淋的男子,頓時也被嚇得不知如何應對。
古辛看了店小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趕忙道:
“這位大哥,麻煩你給我一間客房,我大哥被搶匪殺傷,需要好好休息。”
“對了,你們一間客房一天是多少銀子?”古辛忙問道。
店小二大概沒見過人受傷這麼重,發愣地回過魂結巴地應道:
“客……倌,客房有,一天是一兩銀子,請隨小的來。”
說完,眼睛仍盯著古小子手中抱的男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古辛說:“一兩銀子,好吧!”
古小子心中盤算著,一天一兩銀子,以他的醫術,大約需要五天左右才能讓文筆居士稍微康復,那就花掉了五兩銀子,剩下十五兩,萬一盤纏真的用完了,也只好找老禿爺爺的朋友幫忙了。
說完,店小二趕緊帶著古辛往後廂房走去,途中,店小二說:
“客倌,你朋友傷得這麼重,不會有事吧?要不要我幫你叫大夫啊?”
古辛微微笑著回應:“不用了,你幫我準備些熱水及白紗布就可以了。”
走入房間後,古辛小心地將重傷的文筆居士平放在床上,不多久,店小二馬上就送來了熱水及白紗布。
古辛慢慢地解下文筆居士的外衣,一邊想道:
“你也真厲害,知道我的醫術高明會救你,所以才往我身上倒,你是未卜先知啊!”
解開外衣一看,不禁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口中喃喃自語雙手直抖地說:“奈啊按呢!奈啊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