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之後,已經過了快半年了。在這半年裏,我誰都沒再見過。當然,就算他們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看不見他們,只有一團模糊的黑影。
韓靜影,景笙,雷湛這些人依次在我的生命裏出現,又一下子在我的生命裏全部消失了。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可是,每天早晨起來,我就知道這不是夢。我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
我又住回了地下室,對此我很滿意。以我現在的視力,住在哪裏都一樣,何況這裏的房租很便宜。
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也很有規律。
我白天在家裏學習盲文,既然已經如此就要面對現實,我的視力越來越差,多學一些早晚用得上。
也許我這人真的像我媽説的那樣沒心沒肺的,遇到這麼大的事情也可以處之泰然。但是,我知道我是在用最好的心情面對最壞的事
晚上,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我會在一個酒吧裏唱歌。是一個很小的酒吧,給的工資還不如以前在夜總會做侍應賺的多,可是這裏沒那麼複雜,也離我住得地方比較近。
我現在怎麼説也算是個傷殘人士,能選擇的工作有限
週六週日,我會到迪吧客串領舞,就是穿着性感的衣服,圍着鋼管跳豔舞的那種。
為什麼要這樣做,很簡單,我需要錢。酒吧的工資可以維持生活,卻無法讓我治好眼睛。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想放棄,我還是想清清楚楚的看這個世界。
對我來説,職業無分貴賤。我們這些領舞小姐衣服雖然穿的少,但是我們站在台上表情都很認真,比起那些拿眼睛意淫我們曼妙身體的衣冠禽獸,我到覺得我們高貴的多。
剛開始,我還真怕老闆不要我,因為我身上的傷疤實在太駭人了,肩膀上還有一個獅子文身,穿那麼少的衣服,根本什麼都遮不住。
可是,老闆看了之後卻説,這樣正好,現在的人都喜歡刺激。
我心想,現在的變態還真多。
可不管怎麼樣,我算是有了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現在要讓我去端盤子,我能把酒灑在客人的頭上。
可做了之後才知道,這份工作一點都不輕鬆,每天晚上都累得半死,是一個需要極強體力的工作,顯然我沒有那麼好的體力。所以,只好提出每週來客串兩天,其他時間就在酒吧唱歌。老闆竟然也同意了。
每次我一出場,台下都是口哨聲不斷,氣氛變得更加狂熱。
我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卻能感受他們□裸的目光,當然,我的傷疤和文身極大的刺激了他們的感官,可是我的舞姿也很妖嬈,上大學時形體課老師就對我説過,我對音樂中的韻律很有感覺。
沒想到那點天賦竟然變成了賺錢的資本,人生真是沒什麼不可能的。
在這裏和我一起領舞的女孩有些還做副業-□。我對於這個行業的感覺跟對其他行業的感覺是一樣的,沒什麼特別。畢竟在這個世界有人買,才有人賣。要説無恥,那些嫖客才更無恥。
有時,我們會在一起聊天。□也是人,□的背後也有故事,簡單的,可以只是交易,複雜的,讓人無可奈何。
瞭解了她們我才知道,我的際遇還不算太糟,她們當中有很多人還不如我。
有時,她們會半開玩笑的對我説,我如果出來做,很快就會湊足手術的費用
我笑着搖搖頭,身體出賣一次就夠了,不想再來第二次。想想自己以前做的其實和她們差不多,只不過我換來的不是金錢。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樣
其實,從我第一天上台,就有人向我問價,我笑笑説,我是瞎子,有些人走了,有些人還是不死心,死纏爛打,我就對他們説了一個名字,然後他們就像陣風一樣跑了。
他説我們從此以後形同陌路,可是沒説不能拿他的名字嚇人
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離開後我竟然從來都沒有想起過他,一次都沒有,連在夢中都不曾出現過他的身影。他彷彿從我記憶中消失了一樣,伴隨着那些痛苦的,抑或快樂的記憶一起消失了。
我倒是常常會想起靜影,想起我對他説出“倚樓聽風雨,笑看江湖路”時,他那種困惑的表情。
他還傻傻的問我”這是那位文學大師説的話?“
我笑着告訴他,”這是夢對聶風説的。“
他還一臉傻氣的問我,”他們是哪個朝代的詩人?“
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是漫畫了,笨蛋,你是不是從上個世紀來的人?你都不看漫畫的?我是在告訴你,只有放下心中的鬱結才能夠笑對人生。還有一句很痞的話,和這句有異曲同工之妙,你要不聽?“
我笑得奸詐,他一臉警惕的看着我,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什麼話?“”生活就像是被□,不能反抗,就只有享受。所以靜影,你要學會享受‘□’“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樣子,我笑了起來,像只狐狸
然後就看見他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説”就你這樣的,還是老師呢。別給教育界抹黑了\\\"
我怒罵“臭小子,你又拿豆包不當乾糧”
然後,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可是,之後沒幾天,我就在一個巷子裏看到他渾身是傷的倒在那裏
把他帶回我的宿舍,給他上藥,他卻吻上了我的唇
他的吻熾熱而苦澀,我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卻看到了他眼中的孤獨和乞求
在那一刻,我沉迷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不懼怕他的懷抱。
這些日子,曾想過給家裏打個電話,可是剛拿起來就又放下了。老媽要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把她氣死。
老爸已經帶着他的不知第幾任小蜜出國定居了。家裏只剩下一個老媽,不過我離開家的那一年,她也第二次談婚論嫁了,那個人我見過,是個老實人,應該會給老媽幸福。
其實,最讓她操心的人一直是我,我還記得當年我和靜影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老媽臉上那心痛的表情,她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滾,我沒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女兒”
我沒有哭只是站在那裏,靜靜的問她“媽,真心愛一個人就是不要臉嗎?那你不是也曾真心的愛過爸爸?”
老媽驚訝的看着我
那之後,我就離開了家,也離開了出生的城市
最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越久遠的記憶越是清晰,近的反而想不起來,一件都想不起來。
所以,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
這天在酒吧唱歌,有一位客人點了一首《春泥》,原唱是男聲,他那磁性的嗓音略帶沙啞,唱起這首歌來很有感覺,能撥動人腦裏那根脆弱的神經。我的嗓音沒那麼沙啞,但是用我清亮的嗓子唱出來,竟然也別有一番韻味。
伴着悠揚而感傷的旋律,我竟然有些沉醉,有些忘我,有些哀傷
漫天的話語紛亂落在耳際你我沉默不回應
牽你的手你卻哭紅了眼睛路途漫長無止盡
多想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不讓你受委屈,苦也願意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裏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迷霧散盡一切終於變清晰愛與痛都成回憶
遺忘過去,繁花燦爛在天際等待已有了結局
我會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不讓你受委屈苦也願意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裏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讓我們懂得學會珍惜
一曲終了,台下響起了掌聲,而我卻抬起了臉
是誰告訴我,把臉抬起來眼淚就不會流出來,騙人的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我曾經對一個人説過“傳説,有一條路叫黃泉。有一條河叫忘川,忘川上的橋叫奈何,忘川河畔的花朵叫彼岸。走過奈何橋,看到望鄉台,台邊有一個老婦人在賣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你就會忘卻前塵往事,遁入下一個輪迴。”
他笑着問我“那我如何才能不忘記心中的至愛?如果要我忘記她,我寧可墮入地獄,成為孤魂野鬼,也不願意再次遁入輪迴。”
我看着他的眼睛玩味的説“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着每個人的前世今生,石身鮮紅如血,上面刻着四個字“早登彼岸”,把你們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也許來世就可以再結情緣”
他拉着我的手説“那我就把你我的名字都刻在上面,三生三世不離不棄。”
我笑了“你可真霸道,讓你糾纏一世還不夠?如果真有來世,我也不在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
“那又怎麼樣?如果真有來世,那就讓我變成你,讓你變成我。我們仍要活在彼此的生命中,抵死糾纏!”
世上真有可以超越生死的誓言?真有三世不變的情意?看着你的眼睛,我依然找不到答案
我只記得,看到的這個世界的最後光景,是你悲痛欲絕的臉,迴盪在我耳邊的,是你悲憤無助的哀嘯!
那一刻,我聽到,你的心裂成了碎片
這天來到“焚夜”,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問其他的姐妹怎麼回事,她們告訴我説,這裏被其他集團收購了。
那又如何,誰當老闆也不會不要我們這些招攬生意的工具,她們在意什麼?
我和幾個姐妹去化裝間,隱隱約約看見前面有一羣人影向我們這邊走來,好像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其他人尾隨其後。我被姐妹拉到了一旁,給這些人讓出了一條路。
“喂,看到了嗎?走在前面的就是我們的新老闆”
“這麼年輕的帥哥”
“你不認識他嗎?他是雷氏的當家人-雷湛”
“什麼,他就是雷湛,不知他剛才有沒有看到我呢?”
“你少發花痴了,他是什麼人,能留意你?他是在看我”
我沒興趣在聽下去了,走進化裝間,化我的裝,換我的衣服,該幹什麼幹什麼,準備好了就出場
就像他説的那樣,我們從此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