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我好像回到了我出生的那個北方小城,回到了那個初雪的早晨。靜影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中對我説"飛煙,我的笑容只屬於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眼淚留給我?"
靜影,靜影
在恍惚中,我突然聽見有人壓低了聲音急切的叫我
"飛煙,快醒醒,有人"
一聽到有人,我嚇得一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看到雷站在我的面前,昨天夜裏我竟然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他拉起我,把我藏在暗處,他自己埋伏在洞口旁。
很快就聽到了腳步聲,然後就是拂走樹枝的聲音,一個人影鑽了進來,他一時還看不清裏面的狀況,眼睛進入暗處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
雷湛突然從後面捂住了他的嘴,令他叫不出聲來,然後手上一用力,就聽見“喀”的一聲脆響,他扭斷了那個人的脖子,乾淨利落
我從未見過他親手殺人,沒想到是這樣我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脖子
雷湛看看我,眼睛露出了玩味的笑意,卻看到了我驚恐的表情
"後面!"我驚叫,原來有兩個人
他迅速轉身,打掉了那個人的手槍,兩個人纏鬥在了一起
雷湛身上有傷,又發了一夜的高燒,體力透支,不久就處於下風了。
如果他死了,那我也活不了,他們不會留下活口。這一刻,我們兩個人的命已經被綁在了一起
怎麼辦?情急之中,我看到了那把手槍,但是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槍聲會把其他的人引來,那怎麼辦?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我突然想起了那把匕首
最後,那個人倒在了雷湛的身上,我用匕首插上了他的後心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雙手,不敢相信我真的做了,心劇烈的跳着。看着死去的那個人還在直直的瞪着我,我心裏一哆嗦。最毒婦人心,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雷湛坐了起來,看着我優雅的一笑,豎起了大拇指,"幹得漂亮"
對於他的讚美,我沒心思去感謝,當時的我別無選擇,在生死關頭,人都會激發出身體的本能,求生的本能,在這點上,人跟野獸沒什麼分別
"別發呆了,這裏已經不安全,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他拉起了仍坐在地上的我,撿起了那把手槍
我們出了山洞,可是跑了沒多遠,就被人追擊。他們一直沒放棄搜捕,一定要置他於死地。這次要逃出生天恐怕
子彈在我們的周圍呼嘯而過,雷湛緊緊拉着我的手,突然一顆子彈劃過了我的小腿,我跌坐在了地上,我抬頭看他,"你自己跑吧!"帶着我是個拖累,在這裏放手是最明智的選擇,即使他再不甘心,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是不是?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太複雜,有憤怒,有無奈,還有哀傷,為什麼是哀傷?
然後,他一下抱起了我,冷冷的説"這輩子你休想逃開我"
看着他深邃而堅定的眼睛,我説不出話來。
就這樣,一個受傷的人抱着另一個受傷的人,被一羣人追擊着,子彈不停的在我們身邊劃過,我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連嘴唇都開始泛白,神色凝重.他肩膀上的傷又開始流血,抱住我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
我不僅困惑了,雷湛,為了一場遊戲,為了一個執念,你犯得着這麼認真嗎?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前方又出現一些人影,他們的包圍竟然設的這麼嚴密.我心想,這下我們真的要葬身於此了
就在我即將絕望之際,突然聽見為首的那個人喊"少爺"
我心中驚喜,是景笙
兩方人交起火來,景笙從雷湛手上接過了我,卻馬上刷白了臉色,驚恐的叫着"少爺"
我回頭,看見雷湛已經倒下,後背有三個彈孔,其中一個靠近後心
雷湛昏迷了好幾天,一直住在深切治療室裏.醫生説他失血過多,傷得很重,那顆子彈如果再偏半釐米,他現在就已經在太平間了.
這幾天我一直呆在他的身邊,不是我想呆在這裏,而是根本走不開.只要我一放開他的手,他的心率就會不正常,連醫生都無法解釋為什麼會這樣?
我看着他蒼白的臉,怎麼也無法與那個我所認識的雷湛聯繫在一起,這時的他是那麼的虛弱,他的生命之火彷彿輕輕一吹就會熄滅.
自從認識他,我就從沒把他當人看。甚至,在這次事件發生時,我還曾經懷疑過,這一切會不會
是他設的一個陷阱?可是如果真是一個陷阱,他未免也做得太絕了,有必要把自己傷成這樣嗎?
我實在找不到答案
看着他的側臉,我才發現,這也是一個生命,他的背後也有一段痛苦的回憶,他也有自己的脆弱和哀傷.
我又想起了他那時的眼神,就像身陷囹圄的狼,憤怒,無奈,哀傷,甚至絕望.卻仍是那麼高傲,冷冷的看着云云眾生,小時候我常常會為狼那樣的眼神而心悸.
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明明是你一直在傷害我,為什麼我會為你那樣的眼神而難過?
這時景笙走了進來,看到我的表情,他似乎悸動了一下,然後他搖搖頭,語氣有些無奈
"飛煙,你對他可以恨,可以怨,可以厭惡,甚至可以愛.但是,你絕對不能同情他!因為有些人是不能同情的!"
我聽後心裏一震,我在同情他?
我不知所措的望着景笙,他的眼裏充滿了孤寂,那眼神依然讓我覺得難過
"正如你説的,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雷也不例外.他的冷酷強悍都是為了在這個家族中生存下去,他過的生活你根本無法想像每次他都是被自己的親人出賣,而且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絕.嗜血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但是他的內心深處仍然有一個最脆弱的地方."
然後,景笙嘆了一口氣,眼睛望着遠方,彷彿在回憶着什麼
"你不知道,我剛來雷家的時候,他才十歲,那時他的父母剛過事.我第一次見到雷的時候,他正縮在牆角,不住的在説"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我那時也不過才十二歲,看了尚且不忍.於是我走過去對他説"少爺,不會有人怪你的.不會有人怪你,景笙願意一直陪着少爺"\\\"
他看看我,竟然抱着我大聲哭了起來,可是從那之後,他沒再掉過一滴眼淚,強硬的程度完全不像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這麼多年,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我靜靜的聽着景笙的話,又想起了雷湛在洞裏對我説的"我第一個殺的人,是我的父親"他那時的眼神那麼平靜,竟然看不出一點波瀾
"所以,飛煙你絕對不能去觸及他心裏最柔弱的地方,如果你給不了他想要的,那麼對你對他都非常的危險.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然後,他又嘆了一口氣説"如果,當時,你不是因為同情我也不會遇到他了,那麼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看着景笙悲哀而又無奈的表情,我的心顫抖了,景笙,我的同情是不是也給你造成了無法挽救的傷害?
"景笙,對不起"\\\"我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説了這句話
景笙聽後,悽楚説”飛煙,你也不要對他説那三個字,你的温柔是最甜蜜的也是最殘酷的毒“
我再次震驚的説不話來,景笙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對着還未甦醒的雷湛
景笙,你的忠告太晚了,如果我已經觸及到了那個地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