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丹前晚來到這座“百花魔宮”,原是越牆而入,今晚又復越牆而出。
他還未走過這座魔宮的正門,但前晚卻曾遠遠望見那宮門,宛如一座聳立的牌樓,左右分立着兩個巨大的石獅,顯得氣派十分!
此時他繞牆飛縱,直向魔宮正門闖去,魔宮縱大,終不過廣廈百間,幾個起落,那座巍峨的牌樓業巳在望。
就在此時,又聽一陣雲板之聲,飄垂而到。
“雲板”乃是一種集眾的訊號,魔宮以內,“不歸谷主”玉玲瓏,為了對付九大門派之人,顯然是在發號施捨了。
車丹心頭一急,登時身形加速,但聽藍衫臘臘飄風之聲,人如急箭離弦,化成一縷輕煙般飛落宮門之前。
縱目打量,只見宮門外面石階之上,正自鴉雀無聲地環立着九大門派之人,少林掌門靈脩大師,正對宮門而立,他前面五尺遠近,是玄雲鬼女。
玄雲鬼女一向機詐見稱,但這一次卻栽筋斗了,在少林掌門人靈脩大師的掌勢威力之下,竟使不出脱身之計。
車丹深信了紅衣女凌凝碧之言,生怕九派之人,冒昧闖入魔宮,中了玉玲瓏的詭計,如今眼看靈脩大師等眾人並未入宮,心下落了一塊石頭。
一陣急劇的雲板之聲過後,宮門正中一排高懸的四盞琉璃風燈,突然齊亮,映照着宮門橫匾上的三個泥金大字“百花宮”,但見金光閃閃,璀璨奪目!
只聽玄雲鬼女央求的口吻道:“我師父快出來了,你老人家就放了我吧!”靈脩大師重重咳了一聲道:“何必爭在一時?不歸谷主出來之後,老衲決不難為於你?”
玄雲鬼女冷冷説道:“老人家一派掌門之尊,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小輩,豈不有損身份?”
靈脩大師怒道:“這要看對付什麼人了。”
玄雲鬼女道:“老人家把我們當成了什麼人?”
靈脩大師用着一種悲沉的語音道:“阿彌陀佛!老衲不敢説女施主等是什麼人,但本派弟子,在這勾漏山中,一夕之間,八十九人喪生!”
玄雲鬼女冷笑道:“八十九位師父功圓證果,同歸西天極樂,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麼?”靈脩大師厲聲喝道:“女施主再敢妄言,老衲要開殺戒了!”
顯然這位少林掌門人,一想起八十九位弟子死難之事,業已無名火動,抑制不住憤怒之情。
玄雲鬼女雖然刁鑽古怪,但明知這位老和尚言出必踐,到底是鬼命要緊,再也不敢開聲了。
就在此時,宮門之中,並排走出兩隊黑衣蒙面之人。
兩隊黑衣蒙面之人,每隊約有二十多個,一個個手握長劍,魚貫走出宮門,就傍着兩側的兩個巨大石獅,雁翅而立。接着是八個青衣侍女,手中各挑着一盞紅色宮燈,分兩行走了出來。
九派羣雄中,有人哼了一聲道:“好大的臭排場!”
八個青衣侍女最後兩個跨出宮門,倏然止步,和那兩隊黑衣蒙面人一樣,左右一分,就在宮門口分排而立。
九派羣雄,都以為“不歸谷主”玉玲瓏,定是緊隨八盞宮燈而出,登時一個個緊張起來,其中大部份都是攜有兵刃,但見劍影刀光,閃閃生寒。
只有少林掌門人靈脩大師雙目炯炯,一瞬不瞬地瞪視着宮門以內。
忽聽玄雲鬼女道:“老人家!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放我?”
靈脩大師沉聲道:“等不歸谷主出面。“
玄雲鬼女強笑道:“你老人家的掌上功夫,真能在一丈以外傷人?”
靈脩大師道:“假如女施主不信,那就試上一試罷!”
玄雲鬼女故意笑了笑道:“如此説來,小女就是再前走一丈,老人家也用不着立刻發掌了?”
靈脩大師哼了一聲道:“女拖主只要挪動半步,就休怪老衲出手無情了。”玄雲鬼女錯愕了一下道:“老人家嚇唬人啊!”
靈脩大師提高了聲音道:“老衲不願多費唇舌,生死一發,任憑女施主怎樣説吧!”車丹聽在耳裏,心道:“哇操!一物尅一物,薑是老而愈辣,看來這鬼女,在這位少林掌門人手下,今晚詭計難逞了!”
忽然心中一動,大踏步向靈脩大師走去。
羣雄一見是他,一個個怒目橫眉,靈脩大師身後的四個護法僧人,同時一閃而出,喝道:“你要作什麼?”
車丹眉頭一軒道:“我有話説!”
靈脩大師突然舉手一揮道:“讓他過來!”
四個護法僧人聞言,一齊躍退。
車丹掄劍跨步而上,忽聽靈脩大師道:“車小施主也來湊熱鬧麼?”
這位少林掌門人,自從在那梅林之裏,發覺凌小翠竟是當手凌波玉女馮小青的親生女兒之後,似乎對車丹也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只是沒有説出來。
車丹聞言昂然説道:“哇操!不知死活的禿驢!老禪師以為在下,僅僅是來湊湊熱鬧的麼?”
靈脩大師泜唸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失言了,小施主……”
車丹欠身説道:“在下有個請求!”靈脩大師道:“小施主請説。”
車丹一皺眉頭道:“那玉玲瓏賤婦詭計多端,不可不防,老禪師雖然神功絕世,但蜂針有毒,還是不可大意!”
靈脩大師滿臉凝重之色,咳了一聲道:“車丹小施主所見極是,老衲也覺得……”老和尚話猶未了,玄雲鬼女忽然冷哼了一聲道:“車丹!你大概是不要命了?”車丹眉峯一豎,怒道:“恰查某!你死到臨頭,倒反説我?”
玄雲鬼女道:“還有潘紫環啊!”
車丹怒溢眉宇,沉聲喝道:“你想拿我師妹永遠要挾於我,豈非打錯主意,你們就殺了她吧,車小爺要把你們不歸谷之人,殺的半個不留……”
話到此時,轉向靈脩大師道:“老禪師如果信得過在下,在下想請求把這鬼女交給在下對付,老禪師速和九派羣雄,商議對敵之策!”
靈脩大師微一沉吟道:“也好!不過……”
玄雲鬼女驚得面如土色,急聲道:“老人家!我師父就要出來了,老人家何必換人?他……”
她心知在靈脩大師掌下,只要她師父玉玲瓏一出面,老和尚以少林掌門人的身份,決不會便下毒手。
如果落在車丹的手裏,那就生機渺茫了,而且車丹説明了不管潘紫環的生死,只要殺人報仇。
靈脩大師一聲“也好”,答應了車丹的請求,她簡直魂飛天外,因此在一急之下,叫出聲來。説時遲,那時快,車丹只怕靈脩大師不肯答應,此時一聽靈脩大師首肯,早巳跨前兩步,長劍一抬,頂在玄雲鬼女的背脊之上。
靈脩大師退後了一步道:“車小施主!人雖交給你,但有一件,老衲曾經答應過這位女施主,只要不歸谷主出面,決不難為於她!”
車丹心中一動,隨聲説道:“老禪師放心……”微微一頓接道:“如果她想使什麼詭計,那就怪不得在下了。”
靈脩大師突然宣了一聲佛號道:“車小施主!你估計不歸谷主究竟會使出什麼詭計?”
車丹劍尖頂在玄雲鬼女背脊之上,先不答靈脩大師的問話,驀地劍尖一震,怒聲喝問道:“鬼女!你就招了出來吧!”
玄雲鬼女只覺背脊上一涼,接着一陣刺痛,不禁銀牙暗咬,恨恨地説道:“要我招什麼?”
車丹冷哼了一聲道:“招出你師父準備怎樣對付九大門派之人。”
玄雲鬼女道:“我師父劍法妙絕天下,自然是用劍了。”
車丹冷笑道:“哇操!女人放尿射過溪呀!憑你師父一套”玄陰劍法,敢説妙絕天下,你想撒謊,當心鬼命一條,車小爺要在這魔宮之前,教你濺血橫屍!”話完劍又一震。玄雲鬼女尖叫一聲道:“你怎麼啦?”
車丹厲聲道:“你真要不説出實話,我想殺人!”
玄雲鬼女嘆了一聲道:“我説的都是實話,你要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啊!”車丹哂然笑道:“你就不説,我也知道,玉玲瓏賤婦的詭計,豈能瞞過小爺,但你不肯招出,小心命兒就是!”
玄雲鬼女微微一怔道:“你知道什麼?”
車丹提高了聲音道:“她想用毒!”
此語一出,玄雲鬼女禁不住渾身一抖,脱口説道:“你怎……”
她一驚之下,急不擇言,剛剛説了兩個字,倏然止口。
車丹嘿嘿冷笑道:“你是説我怎”知道是麼?”
這玄雲鬼女倒也機伶無比,故裝一聲冷笑道:“你想到那裏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怎胡説!”
少林掌門靈脩大師,顯然信了車丹之言,老臉之上,神色倏忽數變,用了一種低沉的語音問道:“車小施主確知那不歸谷主準備用毒?”
這位年高德劭的少林掌門,不失一派宗主的身份,始終把玉玲瓏稱為“不歸谷主”,不願在口頭上,稍露刻薄之言。
車丹眉頭一軒,但卻壓低了聲音道:“老禪師但請相信在下,玉玲瓏雖有一套”玄陰劍法,怎敵老禪師絕世神功?在下確知她想在這魔宮之內,準備施展毒技,一網打盡九派羣豪。“忽聽玄雲鬼女哼了一聲道:“車丹!你胡説八道,小心我師父割掉你的舌頭!”車丹忽騰怒火,震雷一聲叱道:“玄雲鬼女!你敢牙縫裏再露出半個字來,我教你立刻橫屍!”
猛地單臂運力,劍尖一震。
玄雲鬼女渾身打了一個冷顫,花容如土,果然噤聲不敢再言。
就在此時,只見宮門以內,又緩緩走出兩盞紅色宮燈。
紅燈之後,緊隨着四個青衣侍女,其中兩個侍女,合抬着一張紫檀木條几,端端正正擺在宮門外正中五步遠近。
另一個侍女手捧古銅香爐一座,小心翼翼地放在條几之上,最後一個侍女,端着一把敷設着錦墊的雕花軟椅,擺在條几後面中央。
一切陳設整齊之後,連那挑燈的一共六個青衣侍女,回頭又向宮裏而去。車丹瞧在眼裏,不禁滿頭玄霧,厲聲喝間道:“鬼女!這是怎麼回事?”玄雲鬼女冷笑接道:“你不是不准我説話麼?”
車丹怒道:“休得放刁!小爺現在準你説話了!”
玄雲鬼女緩緩説道:“我師父要奏一曲琴。”
車丹微微一愕道:“奏琴?……”他頓了頓,眉楷一挑,接道:“好雅興啊!這是奏琴的時候?”
玄雲鬼女道:“這要什麼雅興,既不奏陽春白雪,也不是高山流水,我師父只是要奏一闕迎賓之曲,迎候九派羣雄俠駕!”
車丹哼了一聲道:“哇操!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們這些”恰查某一定是不安好心的!”他話猶未了,玄雲鬼女搶着接道:“你不信麼?看!來了!”
車丹怔了一怔,抬頭向宮門之內看去。
又是兩盞紅色宮燈開道,剛才的那六個青衣侍女,去而復回。
其中一個青衣侍女,果然捧出一張黝黑生光的七絃古琴,只見她揮動羅袖,略一拂拭,平放在條几之上。
少林掌門人靈脩大師,雙目炯炯,閃射神光,注視在那張古琴之上,但卻看不出絲毫異樣。
就在此時,魔宮裏鐘鼓之聲大作。
九派羣雄,頓時面現凝重之色。
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越眾而前,面向靈脩大師,抱拳一禮道:“老禪師!”靈脩大師單掌當胸,宣了一聲佛號道:“檀樾有話請説。”
齊重陽湊前一步,低聲道:“老禪師對這位車少年,毫無所疑了麼?”
靈脩大師肅容説道:“莫非齊施主尚有所疑?”
齊重陽正色説道:“老禪師神目如電,既然疑念已消,他説那玉玲瓏妖婦準備用毒,這一點倒是不可不信。”靈脩大師皺了皺眉頭道:“齊施主看出了什麼異樣麼?”
齊重陽苦笑了一下道:“那張古琴……”
靈脩大師點了點頭道:“齊施主看出那古琴怎樣?”
齊重陽仰臉望了一下天色道:“老朽只覺她忽然奏琴,其中大有蹊蹺!”靈脩大師略一沉吟道:“老衲委實想不出此中蹊蹺,不知齊施主有何高見?”齊重陽欠身説道:“老禪師武林德高望重,功參造化,既然不知她奏琴之意,老朽那裏會知道?……不過……”
這位點蒼派掌門人頓了一頓,接道:“老朽曾聽武林傳言,有一種琴音,能制人死命之説,不知是也不是。”靈脩大師微微一笑道:“古者師曠鼓琴,曾敗楚軍,那只是令敵方鬥志渙散,至於琴音殺人之説,老衲卻是不信。”
此時魔宮以內,鐘鼓之聲迄未稍停,但聽鼓聲沉沉,鐘聲悠悠,響起夜空,飄垂四野,震人心絃!
點蒼派掌門人咳了一聲道:“那種琴音殺人之説,但聽輾轉傳聞,曠代無人親見,老朽也不敢遽信,只覺得這玉玲瓏妖婦,今晚像是定要作怪!”
靈脩大師點了點頭道:“齊施主所見極是,老衲雖然一向不信琴音殺人之説,但……”
話猶未了,鐘鼓驟歇,魔宮以內,隱隱飄出一種傳呼之聲:“谷主駕到……谷主駕到……”
那聲音由遠而近,由低而高,好像幾十個人輪流接聲,漸漸傳抵宮門,突然,魔官以內,燈火齊亮。
車丹掄劍抵住玄雲鬼女,正對宮門,展目看去,不由一怔!
只見從宮門一直通到大殿,起碼有百步之遙,一路紅氈鋪地,兩側盡是硃紅大柱,每根柱下,雄赳赳地站着一個執戈武士,氣派之盛,擬於王侯。
遠遠可見大殿之上,鶯燕成羣,花團似錦,在八盞紅色宮燈前導之下,簇擁着一位紫衣麗人,從那紅氈之上,緩步而來。
顯然,那紫衣麗人,準是“不歸谷主”玉玲瓏了。
車丹一怔之後,暗忖:“哇操!真騷包!這賤婦如此氣派,的是少見,不知她怎麼樣用毒!”
思忖之間,忽聽玄雲鬼女道:“我師父已經出來了,你該放了我啦!”
車丹忽然心中一動,暗忖:“這鬼女正是我車丹的血海仇人,當日在不歸谷前,一記奪命神鈎,出手殘酷無情,我要放了她,怎對得起師父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想到此時,不禁鋼牙猛咬,驀地前跨一步,附在玄雲鬼女頸後,低聲道:“鬼女!還記得殘殺先師之事麼?”
玄雲鬼女臉色驟變,驚道:“什麼!你要報仇?”
車丹低聲道:“哇操!再不報仇,等到幾時?只待那玉玲瓏賤婦一腳跨出宮門,便是你這鬼女鬼命告終之時了!”
車丹已動殺心,話完退後一步,故意揚聲喝道:“哇操!恰查某,別急,放你還未到時候,不許動啊!”
手臂振動,劍尖微微一送。
玄雲鬼女背上肌肉猛一抽搐,一襲玄色披風以內,血流如注,她明知車丹不肯饒過於她,銀牙一咬,便想到冒險逃命。
此時宮門以內,“不歸谷主”玉玲瓏儀態萬千,在八盞紅燈開道,前呼後擁之下,緩緩已近宮門。
玄雲鬼女芳心巨震,心知死期已到,她雖平素殺人如麻,但死到自己頭上之時,並不能視死如歸。
她面色慘白,故意啊了一聲道:“那是什麼?”
車丹知他要使心機,也故意劍尖一收,表示自己分神他顧。
好鬼女,她自以為巧計得售,猛地身形一斜,柳腰輕擰,快逾閃電般,騰身一縱而起,直向宮門飛去。
車丹因已答應過靈脩大師,雖有報仇之心,卻怕靈脩大師不滿,此時鬼女一逃,殺之有詞可藉了。
猛地大喝一聲道:“你敢逃!”
他早已有備,雙足彈處,凌空而起,劍演“降龍三劍”絕招,但見一片銀光,飛罩而出。玄雲鬼女慘叫一聲,頓時血雨飛空。
“哇操!爽!”車丹大仇得償,不禁心頭一快,震天發出一聲狂笑,和玄雲鬼女的屍體,一齊落下實地。就在此時,“不歸谷主”玉玲瓏,剛好跨步走出宮門。
車丹凌空發劍,招演絕學,從玄雲鬼女後背,一劍直貫前胸,總算手下留情,沒梟下她的六陽魁首,去做斷頭之鬼!
這是最好的證明,九派羣雄,一時疑心盡釋。
但恰當此時,“不歸谷主”玉玲瓏,一腳跨出宮門,只見她粉面變色,迸發一聲嬌叱道:“你這小子何人?膽敢殺我愛徒?”
車丹掄目一掃,只見玉玲瓏身後粉白黛綠,鶯鶯燕燕,起碼有十幾個之多,但此時一個個目驚口呆,面色如土。
原來“不歸谷主”玉玲瓏,為了要壯壯聲威,把脂粉情魔歐陽垢手下的“勾漏四鳳”,也一齊帶在身邊。
但偏偏不見紅衣女凌凝碧。
車丹微微一怔,心想:“她怎麼沒來?”
沒來正好説話,當下眉峯一豎,昂然喝道:“你這鬼徒心毒手辣,所殺之人,料想不在少數,今夜惡貫滿盈,在我劍下橫屍,難道不該?”
他似乎説的理直氣壯,但玉玲瓏一聽之下,不禁翠眉連聳,嘿嘿一聲冷笑道:“她殺了人,與你何關?”
這句話,簡直毫無道理,車丹忍不住怒火一騰,厲聲叱道:“她殺的是我的師父!”玉玲瓏雙瞳如剪,輪掃了全場一眼,最後才落到車丹的身上,銀牙一咬道:“你是誰?”車丹掄劍當胸,哼了一聲道:“車丹。”
玉玲瓏臉色一寒道:“我猜想大概是你。”
車丹雙目一睜道:“為什麼?”
玉玲瓏冷冷一哼道:“因為只有你這小子最不怕死。”
車丹雖然聽了那紅衣女凌凝碧囑託之言,答允今晚不和她母親玉玲瓏作對,但此紅衣女不在眼前,忍不住狂笑一聲道:“我就不信!”
玉玲瓏怒聲問道:“不信什麼?”
車丹劍眉雙挑,掄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説道:“哇操!我不信你憑真章實學,會殺得了我?”
玉玲瓏忽揚素手,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指頭,朝向車丹筆直一指道:“好小子!你才學了三招劍法,就敢在本谷主面前眼高於頂?好!你等一等,我不怕你飛上天去!”
車丹口角一哂道:“哇操!放馬過來啊!還等什麼?”
他雖殺玄雲鬼女,仇恨稍解。
但此時當着九大門派之人,忽然勾動豪情,想憑“降龍三劍”,和玉玲瓏的“玄陰劍法”分個高低。
只見那玉玲瓏柳眉一皺道:“車小子!你何必急急找死,本谷主此時要接待九派嘉賓,暫且饒你小子再多活半個時辰……”
她怕車丹再次接腔,話到此時,趕快目光一掃全場,揚聲發話道:“九派豪俊,同會勾漏,真算得是武林盛舉,不知何人為首?”
她原想以一種高貴的風華,和雍容之態,在這魔宮之外,會見九派羣雄,那想到被車丹大煞風景,如此一鬧。
尤其是殺了她一向嬌寵的玄雲鬼女,憑“不歸谷主”玉玲瓏,這一樁殺徒之仇,她豈肯放過?
但她卻強自忍耐着沒有發作。
顯然,這其中定有原因。
什麼原因?不外乎要按預定詭計,先對付九大門派之人。
就在此時,九派羣雄中,響起一聲洪亮的佛號,靈脩大師在四個護法僧人左右隨護之下,跨步而出。
這位少林高僧,不失一派掌門風度,雙掌合十,打了一個問訊道:“女施主就是不歸谷主麼?老衲有禮了。“玉玲瓏口角一哂道:“老和尚莫非就是雄主中原,領袖天下武林的少林掌門?”靈脩大師肅然説道:“老衲佛門弟子,雖忝為少林掌門,卻無爭雄中原之心,更無領袖天下武林之意,谷主何出此言?”
玉玲瓏冷冷説道:“老和尚糾合九大門派,同會勾漏,雖口説沒有雄主中原武林之心,但事實上卻是憑恃少林七十二種絕學,執天下武林牛耳……”話到此時,微微一頓,嫣然一笑,接道:“不知老和尚習成了多少絕學?”
靈脩大師沉聲説道:“老衲愚昧,不解谷主問話之意。”
玉玲瓏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今年高齡幾許?”
先問習成了多少絕學,又問高齡幾許,真是深意難測,靈脩大師不由微微一怔,但終於答道:“歲月虛度,老衲今年七十有八。”
玉玲瓏玉首輕點,儀態萬千地説道:“本谷主久聞少林一派七十二種絕學,每一種都有其精奧譫妙之處,但任是智慧高超,歲月有限,總是難以學全,老和尚如此高年,必定學成過半了!”
靈脩大師提高了聲音道:“阿彌陀佛!谷主説的不錯,本寺自達摩祖師開山以來,垂數百年,歷代弟子中,雖不乏智慧超絕之人,卻很少習成四十種以上。”
玉玲瓏目澄如水,淺笑嫣然,道:“所以,本谷主想請問老和尚,到底習成了多少絕學。”靈脩大師突然雙目一睜,閃射神光,肅然説道:“老衲不擅誑語,對本寺七十二種武學,粗通皮毛者,共有了五十九種。”
玉玲瓏神色微變,暗吃了一驚道:“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老和尚竟然已習成了五十九種絕學……”
玉玲瓏話到此時,舉頭一看天色,接道:“本谷主想奏一闕迎賓之曲,為九派豪傑接風!”話完,款擺柳腰,緩步而前。
靈脩大師忽然神色一厲道:“且慢!”
玉玲瓏哂然一笑道:“老和尚什麼意思?”
靈脩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和九派諸君,同是一片悲憤之情,怕是沒有興趣聆谷主雅奏。”
玉玲瓏展唇一笑道:“怕我奏的不好麼?”
點蒼派掌門人忍耐不住,揚聲發話道:“你別瞎扯了,我等此來,豈是為了聽你一曲琴音?”
玉玲瓏眼角一掃道:“你是什麼人?”
點蒼派掌門人越眾而前,冷哼了一聲説道:“老夫齊重陽。”
玉玲瓏臉色一寒道:“那一派?”
齊重陽大聲説道:“點蒼派掌門人。”
玉玲瓏微微一哂,回頭向一個銀衣少女説道:“雯兒!記下來!”
那被叫作雯兒的銀衣少女,聞言答了一個“是”字,只見她緩緩從羅衫袖口以內取出一幅兩端裝有橫軸的黃絹。
就在此時,一個手託端硯的青衣侍女,走上遞過一支硃筆。
銀衣少女展開黃絹,提起硃筆,在那密密麻麻的人名之後,加上了“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
車丹瞧在眼裏,不禁心中一動。
忽聽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仰天打了一聲哈哈道:“這莫非是生死簿?”
車丹隨聲接道:“不!封魂榜!”
玉玲瓏臉色一沉,舌綻春雷般一聲叱道:“車小子,你居然敢泄露不歸谷中機密?”車丹冷哼了一聲道:“哇操!來者不懼,懼者不來,你老頭渾身是膽!這有什麼?你記上好了!”
玉玲瓏嘿嘿冷笑道:“你怕我不記?……”
驀地回頭喝道:“記上!”
那銀衣少女提起硃筆,忽然玉首轉側,嬌聲問道:“你是那一派?”
車丹目光一掄,遍掃九派羣雄,從武當掌門人玄真子道長臉上一掠而過,回頭面對銀衣女昂然説道:“你老頭無門無派!”
忽聽少女羣中,有人輕笑了一聲道:“莫非是個野種!”
車丹聞言之下,怒火狂騰,手掄長劍,震雷一聲叱道:“你們這批鬼女!我車丹不把你們一個個劈成兩半……”
話到此時,指了指橫屍地下的玄雲鬼女,厲聲接道:“這位”恰查某的下場,你們看見了沒有?”
玉玲瓏獰聲喝道:“好小子!你還得意?難道你不償命?”
車丹軒眉冷笑道:“你既然在”封魂榜上記下了名字,那還用問?我並不在乎這條命,只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了!”
玉玲瓏臉色鐵青,手指怒道:“好哇!二十年來,敢對本谷主説這種話的人,你小子還算是第一個,那你就少等片刻吧……”
車丹劍眉一聳道:“等久了我還不耐呢!”
忽聽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道:“車少俠!什麼是封魂榜?”
車丹哂然一笑道:“和生死簿差不多,只是注死不注生,在封魂榜上記下了名字的人,算是已登鬼錄!”
齊重陽仰天大笑道:“原來如此,現在就寫下名字,不嫌早了點麼?”
玉玲瓏神色一厲,冷冷喝道:“你以為太早?”
齊重陽和她目光一接,只覺她那翦水雙瞳之內,精芒電射,稜威懾人,不禁心頭微微一凜。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門之尊,豈能示弱?哼了一聲道:“至少老夫還沒變鬼!”
玉玲瓏柳眉一豎道:“反正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車丹冷笑接腔道:“哇操!世界多美麗,明日會更好!你這老查某少吹了,我車丹還沒活夠呢!”
玉玲瓏掉頭喝道:“因為你自己找死!”
就在此時,猛聽場中響起一聲洪亮的佛號道:“女施主!也請記上老衲的名字吧,少林派第二十八代掌門人靈脩!”
玉玲瓏微微一愕,但隨即面色一沉道:“老和尚果有此意?”
靈脩大師滿臉莊嚴之色,重重咳了一聲道:“女施主問的奇怪,難道你不想要老衲之命?”
玉玲瓏怔了怔道:“這個麼?……”
靈脩大師神色轉厲,冷冷説道:“女施主這七年來殺人如草,中原武林正派之士,多少人黑夜飛頭,多少人無故失蹤,就在這麼勾漏山中,一夕之間,本寺弟子八十九人喪生……”
這位少林掌門話到此時,忍不住悲憤之情,只見他壽眉不停軒動,怒聲接道:“因此,老衲想請女施主説個明白,女施主如此妄造殺孽,莫非對中原武林各派,有什麼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玉玲瓏搖了搖頭道…“沒有!”
靈脩大師雙目一睜,精光閃射,又道:“然則,女施主是想妄爭圖武林霸業,雄主天下?”
玉玲瓏冷笑道:“無此興趣!”
靈脩大師微微一愕道:“那是為了什麼?……”
他頓了頓,接道:“莫非女施主以殺人為樂?”
玉玲瓏兩道柳葉長眉微微一聳道:“我要找一個人!”
靈脩大師奇道:“找一個人?”
玉玲瓏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不必多説了……”
驀地回頭,向那銀衣少女道:“記下這個老和尚!”
靈脩大師勃然變色喝道:“女施主!記是任你記下,但女施主假如要不了老衲之命時,老衲倒要向女施主要還一點公道!”
玉玲瓏冷哼了一聲道:“自然……”
驀地前移了兩步,在那張雕花軟椅上,緩緩落坐。
素手一拂,琴聲悠揚而起!
九派羣雄,一齊震驚!
但細聽那琴音,不帶半點殺伐之聲,更沒有絲毫異樣。
音韻低沉,如怨婦之嘆息,好像在説:“我要找一個人……我要找一個人……”驀地,戛然而止!
靈脩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女施主!這就是迎賓之曲麼?”
玉玲瓏搖了搖頭道:“不!這是序曲。”
靈脩大師仰臉看了看天色道:“時已四鼓,女施主還要奏琴?”
玉玲瓏嘴角一翹道:“我要以琴聲試試九派羣豪功力,如果功力不濟,我打發兩個門下弟子對付,也就足夠了!”
車丹軒眉冷笑道:“哇操!少吹了!你還是有幾個門下弟子?”
玉玲瓏眉頭一皺,迸發一聲怒叱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一再出言無狀,你以為憑你那幾招劍法,真會要本谷主親自動手?……”
憤怒之下,驀然回頭問道:“四妞兒怎麼還不出來?”
話音甫落,宮門以內,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師父!我來了……”宛如一朵紅雲般飄閃而出。
車丹掄目一看,正是剛才在後院精舍以內,揭穿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終於獲知了她離奇身世的紅衣女凌凝碧。
不禁微微一怔,暗忖:“玉玲瓏不是她的母親麼?怎的她仍然叫成師父?”思忖未了,忽見玉玲瓏揚手一指,正好指着自己,怒聲説道:“四妞兒!這小子就叫車丹,少時就由你來對付於他,我叫你剁,你就把他剁成肉泥!”要在剛才,車丹可能立刻反唇相譏,但此時他只好忍耐着一聲不響。
他答應過紅衣女,今晚不對她母親玉玲瓏尋事,大丈夫一鞭駟馬,豈可轉眼之間食言背信?
紅衣女瞟了車丹一眼道:“師父!聽説他的一套劍法,是傳自……”
玉玲瓏指了捐地上的玄雲鬼女,愠道:“你看見麼?他出手無情,已經殺了你大姐玄雲。”紅衣女顫聲道:“是!師父!我要殺他報仇。”
車丹聽了心頭一沉,暗忖:“哇操!查某心真善變,她真要殺我?……”心念轉動,抬頭向紅衣女看去。
碰巧紅衣女正在看他,四目相接,車丹只覺她秋水明眸,清澈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幽怨之色!
不禁暗忖:“今晚我不對付你母親,已經是看在你的面上了,我殺玄雲鬼女,難道不該?”
忽聽靈脩大師大聲説道:“女施主,你説要彈琴,怎不快彈?”
玉玲瓏冷冷説道:“我這裏一曲既終,殺戮便起,老和尚不想考慮一下麼?”靈脩大師臉色一沉道:“老衲業已名登鬼錄,還有什麼好考慮的?”玉玲瓏緩緩站了起來,翠眉一豎,雙目中兇光一閃,厲聲説道:“也好……”目光橫掃全場,冷笑接道:“尚未名登鬼錄的,是否有膽報名?”
此話一出,九派羣雄中一片報名之聲,接連而起,只見銀衣女手不停揮,霎眼之間,記上了三十六人。
連少林派掌門人靈脩大師,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和無門無派的車丹,一共有三十九人。報名已畢,玉玲瓏臉龐冰霜,嘿嘿一聲冷笑道:“諸位自願送死,黃泉路上,不要怨人!”一直不曾開腔的華山派掌門人蕭元同大怒喝道:“那裏這多廢話,莫非你自己想看看明天的太陽?”
青城派掌門人一劍橫天司徒嵩,厲聲接道:“你不動手,我們可要動手了!”玉玲瓏目注九派羣雄激憤之狀,神色反而變得和緩起來,微微一笑道:“諸位既有爭死之心,本谷主不耽擱諸位上路就是……”
重又緩緩落坐,轉向紅衣女道:“四妞兒!燃香!”
大凡高人雅士,奏琴之先,必定要燃起一爐上好的檀香,這乃是司空見慣之事,不足為怪。
紅衣女聞言,略一猶豫,款步走近那張擺設着七絃古琴的條几,登時便有一個青衣侍女送上火摺。
那具古銅香爐中,檀香早已備好,紅衣女撩燃火摺,把那爐中的檀香略一撥弄,慢慢引火燃燒。
霎時之間,青煙嫋嫋而起。
紅衣女退後兩步,又向車丹瞟了一眼。
忽然一掄手中長劍道:“師父!我就去鬥那車小子麼?”
玉玲瓏眉頭一皺道:“慢點!……”
目光注向九派羣豪,臉上神色,倏忽數變。
靈脩大師肅然而立,面泛疑色,他一時之間,委實弄不清楚這位心機毒狠的“不歸谷主”玉玲瓏,準備使的什麼花樣!
九派羣雄環繞靈脩大師身後,雖然一個個提氣凝神,卻也不明白這位女魔頭的袖裏乾坤。車丹卻暗暗地撤出了背後的那柄“巨靈劍”,雙劍並握,只准備着萬不得已時的一場廝拼。
紅衣女雙眉緊鎖,時而向左側顧盼。
古銅香爐中香火漸熾,青煙愈濃,隨着夜風繚繞。
玉玲瓏嘴角含着冷笑,突然提高聲音道:“哼!諸位業已離死不遠,趕快各運功力,本谷主的迎賓之曲,要改為催命之曲了!”
但聽裂帛一響,一具七絃古琴之上,發出天風海雨,萬馬奔騰之聲!
九派羣雄,眾目如電,一齊投注在那具古琴之上,但都不解玉玲瓏言中之意,為什麼離死已近?
假如琴音確能殺人,那真是曠世奇聞,羣雄中盡是中原武林傑出之士,誰又肯相信這種邪道異數?
只有車丹心念亂轉,因為他知道玉玲瓏得了天殘老人一幅“萬妙圖”,他雖不知那“萬妙圖”內容如何,但估計總有些妙處。
要不然,何以稱為“萬妙”?
琴音不綴,急轉高亢,只見玉玲瓏面泛殺機,素手輕抹,驀作變徵之聲!隱隱鬼哭神嚎,風雨如晦。
古銅香爐中,青煙變作雲狀,縹緲四播。
忽聽羣雄中有人叫道:“好香!……”噗嗵一聲栽倒!
接着“噗嗵”連響,九派羣雄,紛紛倒地。
只有靈脩大師未倒,但老臉之上,業已神色大變。
奇怪的是車丹,他絲毫沒有異樣,眼看羣雄渤地,脱口驚叫道:“哇操!原來機關就在那香爐!……”
話音甫落,忽見左側黑衣蒙面人隊中,閃出一個黑衣蒙面之人,大喝一聲,舉掌向那古銅爐劈去!
車丹睜目一看,只見那黑農蒙面人身材偉岸,根本不像是聖手空空常伯翦,不禁心中大異。
※※※
玉玲瓏臉色遽變,大吃一驚。
她萬沒料到,這一羣蒙面人之中,竟有一個清醒如常,沒被她迷魂之藥所控制的內奸,這豈非怪事?
她一驚之下,立刻化驚為怒,雙瞳之內,兇光連閃。
説時遲,那時快,就在那蒙面人一掌劈出之時,驀地羅袖一揮,捲起一股罡風勁飈,橫裏湧撞而出,硬把那蒙面人拍出的一記沉雄掌力,卸去八成。
因此,只見嫋嫋青煙亂顫,那尊古銅香爐,卻是紋風未動。
緊接着從那繡墊軟椅之上,一彈而起,手指那蒙面人厲聲叱道:“你是什麼人?”那人未答,右面隊中,倏又閃出一個青衣蒙面人,好快的身法,動起飄風,一下子便搶到了那張擺設着七絃古琴的條几之前。
只聽他哈哈一笑,雙手捧起那尊古銅香爐,回頭就跑。
青袍飄閃之間,一眨眼就是數丈,直向魔宮左側的一片疏林中飛縱而去,古銅香爐中冒起的青煙,在他的身後拖着一條尾巴。
車丹暗叫了一聲道:“贊!常老兄!”
那青袍蒙面人,果然是聖手空空常伯翦,顯然,他目的在把那尊冒着毒煙的古銅香爐搶走,免得九派羣豪中毒愈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玲瓏不禁面色發青,只見她銀牙一咬道:“反了……”那對冷森的目光,打從兩排青衣蒙面人身上一掃而過,驀地回頭喝道:“脂粉情魔何在?”
話音甫落,只見宮門以內,錦袍一閃,走出了脂粉情魔歐陽垢,手掄那對亮銀雙戟,恭聲請道:“谷主有何吩咐?”
玉玲瓏眉騰殺氣,臉籠冰霜,向兩排青衣蒙面人指了指道:“替我斬草除根,一律殺光!”
此時九派羣雄,盡已中毒倒地,惟有少林掌門人靈脩大師,恃仗一生性命交修的精湛內功,簡能勉強支持,但已搖搖欲倒。
要不是聖手空空常伯翦,把那尊古銅香爐及時搶走,任那毒煙繼續瀰漫散播,這位少林高僧,恐怕也難以支持到此刻了。
因此場中的一切,他雖知道,只好裝作不知,雙目微闔,一面閉住呼吸,一面暗中運氣,想把身受劇毒迫出。
原先那個掌劈古銅香爐的青衣蒙面人,此時早已退在靈脩大師身前,雙掌交胸一錯,巍如山嶽般,像是在對這位少林掌門加以護衞。
車丹心中一動,暗忖:“哇操!莫非他是惠雲大師?”
因為他前些時曾親見少林寺戒恃院的惠雲大師,隨着“勾魂魔音”進入一片叢林,當時他顯然神志甚清,並回頭説了一聲:“少年人你別管老衲的事。”
他既未被“勾魂魔音”所迷,卻一路追蹤“勾魂魔音”而去,那顯然是存心去“不歸谷”中卧底。
那知玉玲瓏詭計多端,竟然借用了脂粉情魔歐陽垢的這座“百花魔宮”,來對付中原九派羣雄,而不在“不歸谷”中。
既然一些被玉玲瓏用“勾魂魔音”,和迷魂藥物所網羅的青衣蒙面人都在此間,那位少林寺戒恃院長老,豈有不在此間之理?
因此他判斷這位掌劈古銅香爐的準是惠雲大師。
方自思忖之間,只見那脂粉情魔歐陽垢,業已掄戟縱步而出,目光冷傲,一副睥睨無人之狀。
忽見那玉玲瓏揚手一指,正好筆直指着靈脩大師身前的青衣蒙面人,翠眉剔處,陰森森一聲喝道:“先殺他!”
脂粉情魔歐陽垢聞言,點了點頭道:“遵命!”
雙戟一抖,翻起一片銀浪,大踏走了過來。
車丹再也忍耐不住,一騰身擋住去路,掄劍一指叱道:“哇操!歐陽垢!認識我這遊山之人麼?”
他因前幾天,曾借用了聖手空空一副青紗蒙起臉孔,自稱是遊山之人,戲弄了脂粉情魔歐陽垢一番,此時顯出了本來面目,故意重提舊事,存心要脂粉情魔認識自己是誰之後,叫他大吃一驚。
脂粉情魔果然聞聲停步,抬頭一看之下,不禁一呆!
原來車丹在進入勾漏山區之時,第一個就碰上他,這是曾幾何時之事,他豈有不識之理?他看清了車丹之後,登時濃眉一剔道:“什麼?你小子就是那遊山之人?”車丹哼了一聲道:“也斯!(是的)遊山之人就是你老頭!”
脂粉情魔臉色一沉道:“我有點不信!”
車丹初見脂粉情魔歐陽垢之時,看了他一套神乎其技的戟法,暗暗驚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見他塗脂抹粉,一副妖形怪狀,幾乎想真的想拜他為師,那知幾天不到,自己竟敢和他針鋒相對起來了。
而且自揣憑“降龍三劍”,足可勝他一籌,因此,他面對着這位花花太歲,不禁勾動豪情,劍眉雙挑,俊目中英光一閃。
緩緩舉起手中巨靈劍,屈指彈劍,劍作龍吟,仰天打了一聲哈哈道:“哇操!你有點不信脂粉情魔雙目一瞪道:“我不信。“他委實有點不信,憑車丹前不久落在他手裏之時,除了有幾分傲骨之外,那裏當得起自己一戟?短短幾天之中,竟然習成了一身絕藝,這豈非曠世奇聞?
車丹卻自口角一哂道:“我在這柄寶劍之上,叫你相信。”
説話之間,巨靈劍運腕一振,劍尖不停震顫,幻開一輪光圈。
脂粉情魔微微一愕,怒聲問道:“那遊山之人真的是你?”
車丹軒眉冷笑道:“有點信了吧?……”他説話之間,帶着滿臉不屑之色,話完之後,又用鼻孔“哼”了一聲。
憑脂粉情魔歐陽垢,曾自誇獨霸南天,一向傲視中原武林,儼然普天之下,他只服“不歸谷主”玉玲瓏,怎能受得了前幾天還屈服在他雙戟之下的車丹這種閒氣?何況又當着玉玲瓏的面前。
花花魔頭陡然一聲斷喝:“好小子!管你是遊山之人也好,不是遊山之人也好,我雙戟之下,教你變成四個窟窿!”話落戟發,銀光乍湧,照定車丹前胸雙乳之下的要害大穴,疾點而到!
車丹口裏發言冷諷,卻是早已有備,脂粉情魔雙戟出手,他已騰身而起,莫看他只獲得了“降龍三劍”,而那篇“龍虎金剛經”,卻對他裨益更多,這縱身一躍,分寸時機,把揑得恰到好處。
就在他離地三尺,脂粉情魔的亮銀雙戟,剛好點到。
好個車丹,單足一點戟尖,舌綻春雷般狂叱一聲,巨靈劍招發“屠龍於淵”,照定脂粉情魔摟頭下劈!
這一招不但劍勢凌厲驚人,而且存心險中求勝,來得彪悍之極!
脂粉情魔萬沒料到車丹竟敢如此硬打硬拼,只覺戟頭一沉,寒風被面,千重劍影,業已蓋頂而下!
他駭然一凜,晃眉倒飄八尺!
雙目圓睜喝道:“好小子!……”
他沒有什麼好説的,只喝了一聲“好小子”。
車丹着落實地,哂然冷笑道:“老色鬼!相信我是遊山之人吧?”
脂粉情魔瞠目叱道:“呸!你縱是當日那個蒙起臉孔的遊山之人,難道本魔君就會怕你?”
事實上那天脂粉情魔並未輸在車丹的手下,只是捱了右怪韋丙一掌,在“勾漏八鳳”簇擁之下,狼狽而逃。
車丹軒眉喝道:“不怕你就試試!”
巨靈劍左右一搖,抖開三朵劍花,便待出手。
忽聽玉玲瓏暴起一聲嬌叱道:“車小子,你好不知死活!”
車丹停劍喝道:“老查某!你休想嚇唬於我,我不怕你!”
玉玲瓏嘿嘿一聲冷笑道:“九大門派之人一個難活,不信你小子偏偏能活得了命去!……”話到此時,忽然眉頭一皺,目注車丹,沉吟半晌接道:“你小子説句實話好麼?”
車丹怔了怔道:“説什麼?”
玉玲瓏冷冷説道:“你服食了什麼靈丹妙藥,竟然不懼我這十里奪命香?”
車丹聽了一楞,暗忖:“哇操!十里奪命香?好個駭人的名詞,難道九大門派之人,全已被她毒香奪命?”
想到此道,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心道:“這就奇了,我幾時服過什麼靈丹妙藥?她這十里奪命香,偏偏毒不倒我,豈非怪哉?”
正自心頭納罕,又聽玉玲瓏冷哼了一聲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車丹眉梢微剔,冷笑道:“少臭美!這值得打主意麼?反正我不怕你的十里奪命香就是!”
玉玲瓏大聲説道:“你小子休得瞞我,莫非他給你服了那顆驪龍膽?”
車丹楞然道:“什麼驪龍膽?”
玉玲瓏冷笑道:“你小子還要裝佯?我這十里奪命香,乃是用千年鶴頂紅,和乾坤迷魂散,混合煉製而成,除了我的獨門解藥和解香之外,普天之下,根本無方可醫,除了服食過驪龍膽!……”
她話到此時,頓了頓接道:“縱有靈藥,也來不及啊!”
車丹訝然道:“你估計我定是服食過”驪龍膽?”
玉玲瓏柳眉一聳道:“自然,就只他有一顆。”
車丹雙目一睜道:“你説誰?”
玉玲瓏忽然面色一沉道:“凌大釗!”
車丹微微一怔道:“凌大釗是什麼人?”
玉玲瓏怒聲叱道:“好小子!你竟一再裝作糊塗,在本谷主面前放刁?凌大釗就是傳你三招劍法,妄想來對付於我的人!”
玉玲瓏此話一出,車丹不禁一陣錯楞,暗忖:。
“原來她説的是離塵大師,今天才知道離塵大師叫凌大釗,但他幾時給我服了什麼”驪龍膽?……”
腦中電轉,不由問道:“你説説看,那”驪龍膽是個什麼樣兒?”
玉玲瓏聳眉笑道:“好笨的小子,你連膽的樣兒都不認得了?……”冷峻的目光中兇焰一閃,厲聲接道:“等會見,我剜幾顆人膽給你看看!”
車丹一心只想到那顆“驪龍膽”的事,根本沒注意到她説要剜什麼人膽,陡然心中一動問道:“哇操!你老頭想起來了!那驪龍膽,可是黑黑的?……”原來他正在極力追想那離塵別府中的事。
他在“離塵別府”一共住了七天,每天就是練習“降龍三劍”,餓了時就吃那藤簍中的松仁山菜。
松仁山葉之類,他自然認得,那決不是“驪龍膽”。
唯一可疑的,乃是他在洞口那株虯松之上,正當腹如雷鳴,飢餓難忍之時,猛見迎面飛來一物,黑忽忽地正好投入口中,在喉間一滑,便滾下肚去。
假如離塵大師真的給他吃了什麼“驪龍膽”,那沒別的,可能就是那個投入口中的黑忽忽之物。
憑離塵大師既然和玉玲瓏有過一段情孽,他定然知道玉玲瓏身擅毒技,傳授自己“降龍三劍”,並給自己服食一顆“驪龍膽”,乃是極為可能之事。
要不然,空憑“降龍三劍”何用?
想到此時,不禁暗暗點頭,但卻不願説了出來。
驀又心中一動,想起了玉玲瓏剛才之言,她説等會兒剜幾個人膽看看,不由眉峯一聳怒道:“你説剜誰的人膽?”
玉玲瓏用手指了指兩排青衣蒙面人,又指了指倒躺地上的九派羣雄,嘿嘿一聲冷笑道:“這裏有的是人膽,我想要剜誰的人膽,就剜誰的人膽!”
車丹怒火一騰,大怒喝道:“你這個心毒手辣的女人,你敢剜他們的人膽,我就剜你的人心!”
脂粉情魔歐陽垢突然一撩雙戟叱道:“好個子!你的膽子不小,竟然故頂撞谷主,看戟!”雙戟一抖,戟光如雪,便待騰身進手。
忽聽玉玲瓏大聲叫道:“脂粉情魔放心去殺人,莫管這狂妄小子……”
話到此時,玉首一側,轉對紅衣女凌凝碧道:“四妞兒!你去對付那小子,用本門”玄陰劍法,給他一點厲害。“紅衣女黛眉一蹙道:“師父……”
話猶未了,忽聽玉玲瓏身後的那銀衣女玄雯“啊”了一聲,目光注向左側,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奇之事。
車丹怕脂粉情魔猝然發難,晃肩倒閃七尺,掉頭看去,原來剛才搶了那古銅香爐而去的聖手空空常伯翦,忽又奔了回來。
他依然身穿青袍,面罩黑紗。
最奇怪的是他手中仍然捧着那尊古銅香爐,爐中青煙愈濃,奔行之間,身後迷漫着一片煙霧。
車丹暗吃一驚,心道:“怎麼,他把這樣濃重的毒煙不遠遠棄掉,或者拋入水中,卻帶了回來,這是什麼意思?”
思忖之間,只見聖手空空常伯翦騰縱如飛,疾奔而來,一轉眼間,業已衝入了九派羣雄倒卧之處。
他在九派羣雄中,繞圈兒奔行,頃刻之間,煙籠霧鎖,九派羣推倒地之處,全在煙霧以內!
車丹正自大惑不解,忽聽玉玲瓏厲聲叱道:“好哇!四妞兒,誰把我的解毒之香送人?”紅衣女未答,忽聽濃霧中聖手空空哈哈大笑道:“谷主休怪別人,是我這糟老頭兒偷來的啊!……”
玉玲瓏暴怒喝道:“胡説!本谷主的東西,你能偷的着?”
濃霧中傳來聖手空空的大笑之聲道:“那要看是什麼人了!”
玉玲瓏怒叱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濃霧之中傳來一串哈哈之聲道:“糟老頭兒姓常名伯翦,江湖上送了我一個聽來倒還不錯,細想卻有點不雅的外號,叫做”聖手空空的便是!”
玉玲瓏一聽之下,不禁柳眉倒豎,狠狠喝道:“原來是你這個老鬼,竟還沒死?”濃霧中又傳來聖手空空的一陣哈哈之聲道:“好説,好説,谷主是要咒我這糟老頭兒早死麼?”
陡聞玉玲瓏進發一聲怒叱道:“我咒你早死?哼哼!本谷主要你立刻就死!……”此時九派羣雄倒地之處,全被解毒香籠罩,場外四周,也是薄霧濛濛,玉玲瓏話完身起,但聽衣帶飄風之聲,一條人影,破空飛了過來。
手中長劍銀光打閃,身形美妙之極!
顯然,她一時憤不可遏,要想親自出手,把偷了她解毒之香的聖手空空常伯翦,劈在她那“追魂銀劍”以下。
車丹瞧在眼裏,劍眉連軒了兩軒,震雷一聲叱道:“哇操!老查某!你想殺人逞兇麼?除非我車丹不在……”
口氣不小,喝叱聲中,身形凌空而起!
半空中一片金鐵交鳴之聲,但覺銀虹耀目,寒風四起。
兩條人影一接之下,斜分而落!
原來車丹這一下提聚了十成功力,施展絕學,騰空出手,竟然已經使出了一招“龍兮龍兮”!
他原答應了紅衣女凌凝碧,今晚不和她母親玉玲瓏作對,但此時他有些犯疑,紅衣女為什麼不叫母親,卻把玉玲瓏叫成師父。
而且形勢所迫,玉玲瓏想動手殺人,他豈能不救?
既然被迫得非出手不可,自然要使出絕學,這一招“龍兮龍兮”,此時不用,更要待何時?
但他雖是使出了絕招,這凌空一接,卻是秋色平分!
玉玲瓏顯然有點吃驚,着落實地之後,厲聲叱道:“好小子!我把你略為估低了點,再試試看!……”
長劍左右一搖,劍幕立張,宛如經天銀虹般狂點而出!
就在此時,忽見一條紅影飛掠而到,嬌聲叫道:“師父住手,諒一個後生晚輩,就交給徒兒罷!”
來的竟是紅衣女凌凝碧,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心,身如輕燕,翦水飛掠而來,恰好落在兩人中間。
玉玲瓏忙不迭沉腕收劍,怒罵道:“四丫頭!你想找死麼?”
紅衣女苦笑了一下道:“師父!這煙霧太濃,徒兒沒有看清楚啊!”
玉玲瓏怒聲接道:“不長眼睛的丫頭,要不是你這一來,那小子早在我一招雲來天外之下,斷命歸西了!”
到底這一招“雲來天外”厲害到什麼程度,她劍光方起,劍幕未合,自然是難以窺出全貌的精華,但如説一招之下,便要車丹劍下斃命,這話未免誇張過份。
車丹握劍怒視,冷哼了一聲道:“哇操!少吹牛,只怕未必!”
玉玲瓏方自臉色一沉,紅衣女業已搶先叱道:“你還敢頂嘴!……”妙目一轉,向車丹微遞眼色,接聲叱道:“看劍!”
手起一劍,分心飛刺而到。
車丹看了紅衣女這份神色,心知她是故意不教自己和她母親玉玲瓏拼鬥,當下虛晃一劍,倒閃七尺。
紅衣女騰身進逼,倏忽之間,一連攻出三劍!
車丹暗忖:“莫非這是玄陰劍法?”
他因為曾經聽得那宛如神龍一現的青衣女冷無雙説過,“玄陰劍法”為天下第二劍法,故此要看看這紅衣女的劍法,到底有什麼精奧奇詭之處。
他心存此念,一味虛與周旋。
紅衣女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施展開渾身解數,盡展精華,一時間但見劍花錯落,閃閃生寒,兩柄長劍,劃帶起一天嘯風!
紅衣女雖然招招絕學,但每到緊要開頭,總是點到即收,表面看來激烈絕倫,卻並非殊死之鬥!
車丹原是聰明絕頂,慧根深厚之人,他細察紅衣女劍勢,不禁心領神會,登時悟出了一個大概,暗忖:“這果然不愧天下第二劍法!”
方待施展一記“降龍三劍”殺招,試試紅衣女有什麼化解之方時,驀聽一聲洪亮悲憤的佛號如雷而起:“阿彌陀佛!谷主用心好毒!”
原來解毒之香,業已生效。
車丹掉頭看去,只見靈脩大師臉如寒鐵,莊肅的神色中,透露出一種悲憤激動之情,正面向着“不歸谷主”玉玲瓏巍然而立。
他雙瞳之內,神光閃射,稜威炯炯逼人。
顯然,這位高齡劭德的少林掌門人,劇毒一解之後,已至忍無可忍之境。只聽玉玲瓏發出一聲陰森冷笑道:“老和尚!你待怎樣?”
此時那解毒之香的煙霧已稀,但見九派羣雄一個個跳躍而起。
靈脩大師尚未答言,羣雄中有人揚聲叱道:“好毒婦!這還用問麼?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所作所為之事,已經天怒人怨,還不交出命兒來,更待何時?”
話音甫落,一條人影掠空穿射而到,但聽掌風如嘯,覷定“不歸谷主”玉玲瓏摟頭下劈!靈脩大師似已看清來人是誰,高聲説道:“阿彌陀佛,韋大俠小心……”話猶未了,只聽玉玲瓏突然發出一聲獰笑。
這笑聲中充滿着冷傲,殘酷,又宛如冰窖裏吹來的一陣寒風,令人聽在耳裏,驚在心頭,彷彿有一種陰寒刺骨之感!
笑聲一落,辣手立施,但見她左腕倏揚,飛進出一蓬銀芒,只聽絲絲鋭嘯破空,電漩狂卷而出!
這閃閃生寒的銀芒,乃是無數細如纖毫的毒針,端的歹辣絕倫,霸道之極!來人雖是身手矯捷,但他懸空而降,毫無着力之處,對這種漫天花雨的打法,委實防不勝防!
而且,他原是在憤怒之下,存心一擊得手,只瞥見玉玲瓏手橫“追魂銀劍”,怎知她別有花樣?
看來這位韋大俠今晚煞星照命,生機甚微。
忽聽靈脩大師大喝一聲,一掌劈了過來!這位少林掌門,功力之高,冠絕宇內,這一掌劈出,只覺狂飈怒卷,嘯風如輪,倒嶽崩山之勢,石破天驚!
直把那蓬飛迸的銀芒,震得四散飄飛,落地無聲!
這等強勁的掌力,委實世所罕見!
玉玲瓏面色一變,銀牙陪咬,狠狠喝道:“老和尚!看來今晚之事,怕是一場殊死之鬥?”
靈脩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好説,好説,老衲……”
這位佛門高人,雖有一身震古鑠今的絕學,卻怕提起血腥之事,他“老衲”了半天,竟然沒有下文。忽聽那剛才幾遭萬芒攢身的韋大俠冷哼了一聲道:“不死不止!”
玉玲瓏掉頭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韋大俠大聲説道:“龍江派掌門人韋一修!”
玉玲瓏哂然笑道:“一個掌門人雖然地位崇高,但在本谷主眼裏,卻算不得什麼,你説不死不止,看來你是一定想死?”
韋一修雙掌一錯,瞠目叱道:“誰死誰亡,此時言之過早!”
玉玲瓏冷冷説道:“要等什麼時候?”
韋一修欺身進步,大喝一聲道:“本座要試試你這黑心毒婦,除了使用鬼域技倆之外,還有沒有點什麼真章實學……”
驀地雙掌併發,照定“不歸谷主”玉玲瓏兜胸打到!
一派掌門之尊,功力到底不凡,掌勢裂空成風,橫空湧撞而出!
玉玲瓏迅速地向靈脩大師瞥了一眼,冷冷喝道:“好啊!不見棺材不流淚,就教你見識見識吧!……”
長劍一抖,但見銀花飄灑,漩起無數光圈,宛如幾百只寶劍一齊出手,迎着韋一修一輪強勁的掌風飛刺而出!
只見劍芒如雨,幻開漫天銀彩,劍氣之盛,委實驚人!
韋一修身為一派掌門,自然識貨,不禁心頭一凜,雙肩晃動,斜刺裏橫飄九尺。他身法雖然快速絕倫,但仍被這倒瀉而下,暴長的銀虹,掃中了長袍下襬,劃破了一片衣袂!
玉玲瓏顯然有點顧忌靈脩大師,不敢乘勢追出,卻自冷笑了一聲道:“韋掌門人,你的真章實學何在?”
韋一修臉上一紅,豪氣頓餒,被問的作聲不得。
忽聽聖手空空遠遠地接聲道:“不知谷主把當年得自令師的那幅萬妙圖,學會了幾戰?”
那幅“萬妙圖”,乃是當年岷山天殘老人視為寶典之物,究竟內容如何,舉世傳説紛紜,無人能知,聖手空空常伯翦,自然也不知其中所載何事,他忽然問起玉玲瓏學會了幾成,只不過存心點明她殺師犯上之事。
玉玲瓏聞言一驚,怒聲喝道:“什麼?我得了萬妙圖?”
她當年為了覬覦那幅“萬妙圖”,不惜殺害自己的師父,終把那幅“萬妙圖”攫取到手,而且巧妙安排,把那大逆不道的責任,推卸到兩個渾渾噩噩的師兄頭上,挑起左奇右怪兩人一場鬩牆之爭。
此事已過二十年,她一直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那知當年之事,卻被一個絕世神偷,暗地窺見?
但她仍然只以為聖手空空不過隨便一問,因此在言語之中,想加以否認。豈料聖手空空毫不放鬆,重重咳了一聲道:“不錯,谷主得了萬妙圖!”
玉玲瓏眉峯一聳道:“你怎知道?”
聖手空空大笑道:“此事舉世無人知道,就只我這老偷兒知道:“玉玲瓏臉色頓變,香肩微微一抖。
顯然,她已知道了聖手空空常伯翦,不是隨便之言。
她原是極工心計的人,不想繼續追問了。
因為她怕聖手空空一口説出她當年弒師之事。
她這種極為隱秘的犯上之行,並不耽心被九派羣雄知道,而是怕被自己門下的幾個鬼女聽去了。
當下掄劍一指聖手空空常伯翦,咬牙叱道:“老狗,今晚本谷主第一個殺你!”聖手空空哈哈一笑道:“承谷主瞧得起了,但谷主要殺別人,也許可以,要殺我老偷兒,只怕不是那麼容易之事。”
這位絕世神偷此言一出,不但玉玲瓏怔了一怔,微聳柳眉,九派羣雄也覺他出言不當,所有的目光,一齊向他臉上投去。
因他此時,業已揭去了那幅蒙面黑紗,顯出了本來面目。
他這話委實有點不妥,憑九派羣雄,不是一派掌門之尊,便是中原武林中盛名如雷的頂尖好手,他雖也有微名,在正派武林中,卻是不值一道:居然敢説玉玲瓏殺別人也許可以,殺他不是容易之事,言中之意,豈非對九派羣雄存有輕視之心?
眾目炯炯,盡有不滿之色!
但因他剛才使用“解毒之香”,挽救了眾人一厄,羣雄雖然微帶不滿,卻也不便加以斥責。
忽聽玉玲瓏冷笑了一聲道:“你這以偷出名的老狗,難道還什麼強過別人之處?”她這一問,正好是九派羣雄心中所要問的話。
只聽聖手空空笑道:“谷主你指的什麼?”
玉玲瓏長眉一挑道:“自然是指的”武功!”
聖手空空打了一聲哈哈道:“谷主誤會了,老偷兒那有什麼武功。”
玉玲瓏怒道:“那麼你這老狗?……”
聖手空空大笑道:“我説谷主殺別人也許可以,乃是因為別人都此我老偷兒強,就以九派羣雄來説,每位都有一身卓絕武功,自然不肯在谷主面前低首下心……”
玉玲瓏的不耐,怒道:“怎麼樣?”
聖手空空笑道:“憑谷主這種盛氣凌人之態,除了我老偷兒之外,別人一定是不肯服你,一場惡鬥廝拼之下,刀劍無情,自然不是別人飛魂,就是谷主斷命,所以老偷兒説谷主要殺別人也許可以。”
玉玲瓏大怒喝道:“就算你這話説得不錯,但本谷主今日要殺你這老狗,又有何困難?”聖手空空搖頭笑道:“難、難、難、難如登天,老偷兒別的本領沒有,逃命的本領,倒是高得很呢!”
聖手空空此話一出,九派羣雄一齊釋然。
玉玲瓏柳眉雙挑,冷冷喝道:“我就看你這老狗逃罷,本谷主今晚偏要殺你……”她此時相距聖手空空常伯翦,大約有三丈左右,話完之後,長劍一搖,便待縱身撲了過去。
就在她身形欲起,忽聽靈脩大師高聲説過:“阿彌陀佛!女施主把殺人之事,像是看作兒戲一般!”
玉玲瓏聞言止步,怒聲道:“老和尚!你不許本谷主殺人?”
靈脩大師面色一沉道:“女施主問的好!你既以殺人之事為樂,就先殺老衲試試……”話到此時,雙瞳之內,神光一閃,向前跨了一步!
玉玲瓏冷哼了一聲道:“你怕我不敢?……”
出手如風,“追魂銀劍”起處,撒出一片光幕。
靈脩大師低暍一聲道:“女施主好劍法……”驀地僧袍大袖一捲一甩,照定一片森寒劍幕之上,疾揮而出!
登時只覺一股強猛無比的罡風勁飈驟然而起,匝地狂飄,卷得砂走石飛,黃塵滾滾如煙!不歸谷主玉玲瓏頓覺手中的一柄“追魂銀劍”把持不定,不由暗生凜駭,雙肩晃動,斜縱九尺。
柳眉剔處,進發一聲嬌叱道:“老和尚!你使的可是”般若禪功?”
靈脩大師收袖卓立,神色一厲道:“女施主猜得不錯,難道還不打算還老衲一個公道?”玉玲瓏掄劍冷笑道:“公道?什麼公道?”
靈脩大師濃眉軒動,大聲説道:“這七年之中,中原武林各門各派,多少人在女施主手下無辜送命,作了屈死之鬼,就這次勾漏山中,本寺弟子一夕之間,八十九人喪生!”
玉玲瓏口角一哂道:“你這老和尚的意思,莫非要本谷主償命?”
靈脩大師臉如寒水,憤然喝道:“難道女施主就此算了!”
玉玲瓏嘿嘿冷笑道:“你這老和尚未免説得太容易了,僅憑你剛才顯露的一點般若禪功,就這樣咄咄逼人,哼哼……”
她連哼了兩聲,突然眉峯一聳,迸發一聲嬌叱道:“老和尚!再接本谷主一招,試試你的少林絕學……”
話完,手中“追魂銀劍”緩緩平舉,劍尖指向靈脩大師,但卻並不立即出手。只見她雙瞳如翦,閃射兇芒,胸脯微微起伏,劍尖不停震顫,顯然是在暗調真氣,存心一舉傷敵!
靈脩大師瞧在眼裏,也不禁面色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