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先生,請您冷靜下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温蓓蕾打量他片刻,主動開口表示友好態度──她一直想和他談談關於小宇的事,現在機會主動找上門,她當然不可能放棄。
她告訴自己,必須用最温和的語氣和他溝通,然而他一開口,就令她當場火氣狂飆!
「今天我提早從公司回來,剛好逮到正準備溜出門的小宇。」封縉培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逮到?」温蓓蕾的雙眼威脅地-了起來。
剛才他提到小宇時,那種冰冷不耐的語氣,好像在述説一隻自己所豢養、老愛出外惹禍的拘,而不是自己的兒子。
「我想小宇絕對有外出的自由,他只是到公園聽故事,並不是企圖逃家,你何必用這種字眼來形容他?」儘管生氣,她還是儘量平心靜氣地表達自己的意見,畢竟一見面就吵,是絕對無法溝通的。
她這番話讓封縉培臉上的寒霜更添幾分。「我已經從張媽口中問出一切──關於-這陣子的所作所為!」
「我的所作所為?」聽來她在他的心目中,好像不是什麼善類?
「對!-帶壞小宇,教他違揹我的命令溜出家門,讓他變成一個懂得對父親陽奉陰違的壞孩子!-甚至帶他去吃麥當勞那種垃圾食物,-憑什麼介入我的家庭、教壞我的孩子,讓他忤逆我的決定?」
封縉培的冷酷指責,像一大桶寒透的冰水,朝她兜頭直潑下來。
雖然她對小宇的關懷全是出自於她的真心,沒奢望過人家的感激,但她萬萬沒想到,這男人不但絲毫沒感受到她對小宇的真心付出,還把她批評得像偷走他至寶的無恥竊賊!
她火大了,就算下一秒天塌下來,她也要把話説清楚!
「至少他在吃那些垃圾食物時是快樂的!而你這個父親除了把他像犯人一樣關在家裏外,何時關心過他?」
「最起碼在家中他不會受到傷害!如果踏出那扇門,-能保證他絕對安全,不會有人傷害他嗎?」封縉培冷聲怒吼,鏡片下的雙眼閃着憤怒的火光。
「你在説什麼?」他的想法令她既好氣又好笑。「你該不會有災難恐懼症吧?人活在世上,本來就得承受一定的風險,不然保險公司是用來幹嘛的?每個人隨時有可能發生意外,不過也不能因噎廢食呀,日子還是得過,門還是得出嘛,你不可能把小宇關在家裏一輩子的!」
「我當然可以,我也打算那麼做!」他的兒子不需要討好他人,他只需讓眾人畏懼、服從他就行了!
封縉培傲慢的態度令人氣結,温蓓蕾忍不住提高音量反駁:「你老是把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和外界接觸,你知不知道他已經產生畏縮、退卻的現象?再這麼下去他會變成沒有朋友的孤僻狂,將來出了社會工作,他也沒辦法和同儕融洽共處,甚至有可能被同事孤立──」
「他不需要出外工作!他只需繼承我的公司,管理好封家的產業就行了,至於朋友──哼,他不需要這種東西!」
「你説什麼?!」他自私傲慢的説法,讓温蓓蕾氣得説不出話。
「温小姐!請-不要忘記一件事,小宇姓封不姓温,-這個外人,沒有資格干涉我們的家務事!」
「這……」他的話像一記悶雷,瞬間敲醒温蓓蕾。
他説得沒錯!小宇確實不姓温,兒子是他的,他有權用自己的方式教養他的孩子,就算她不喜歡他的做法,也無可奈何。
「很好!看來-總算稍微明白自己的立場了。」封縉培冷笑一聲,懶得再與她多費唇舌,徑自轉身離去。
「等等!」温蓓蕾喊住他。「關於張媽和小宇你會怎麼做?」
她很擔心,他們是否會因為她的多事而遭到處罰?
封縉培轉身面對她,神態依舊高傲冷漠。「張媽違揹我的命令,擅自將小宇帶出門,我扣除她半個月的薪水作為處罰。至於小宇──我罰他禁足,未來的一年,除非生病嚴重到必須上醫院,否則他不能跨出家門一步。」
「你、你説什麼?!」温蓓蕾氣炸了。「你怎麼那麼變態?!」
「-説什麼?」温蓓蕾的怒罵,讓他眉間的皺摺加深。
「我説你是變態!你自己心理有問題,甚至──你可能根本就是孤僻狂!你害怕面對人羣,所以你也這麼教育你的孩子,希望他和你一樣孤僻、沒有朋友,你才會感到滿足!我建議你趕快去看心理醫生,別再害你的小孩,也害了自己!」
「-給我住口!」封縉培惡狠狠地瞪着她,活像她剛放火燒了他的房子。「-什麼也不明白,我勸-最好別亂説話!我把小宇關在家裏,那是我們家的事,與-無關!我勸-最好離我家和我兒子遠一點,否則當心我上法院告-誘拐和騷擾!」
説完,封縉培再度扭頭,憤怒地踩着大步遠去。
「你、你就只懂得威脅嗎?喂!等等──」
然而這回無論温蓓蕾怎麼喊,他就是不肯再回頭。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漸遠去,她頓時頹然癱坐在樓梯上,喪氣地哀嘆出聲。
怎麼辦?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明明説要耐着性子好好和他溝通,可是一聽到他處罰張媽和小宇,她的怒火便一發不可收拾,而現在一切都完了!
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小宇的父親改變主意呢?她搔頭努力地想,頭部快搔破了,還是想不出完美的解決辦法。
小宇的父親太強勢又太頑固,根本難以溝通,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才願意妥協,同意讓小宇擁有外出活動的自由。
唉!等過一陣子小宇的父親──那個名叫封縉培的冷漠男人,怒氣稍微消除一些之後,再和他談好了。
「嗯,就這麼辦吧!」
她從台階上躍起,拍拍牛仔褲上的灰塵,背起放在一旁的大揹包,以滿懷信心的輕快腳步踏上回家的旅程。
因為打算等封縉培氣消之後再和他談,所以即使掛心小宇,温蓓蕾還是沒去登門拜訪,依然像平常一樣,每天按時到小兒科診所上班。
「林太太,這些藥每天三餐飯後和睡前各吃一次,如果感冒沒有好的話,記得要來複診喔。」温蓓蕾將藥袋交給看診小病人的母親,然後送給小病人一張可愛的貼紙。
「-今天表現得很好,非常地乖,這是給-的獎勵。」
「謝謝護士姐姐!」小女孩開心地收下貼紙。
家長道謝後牽着小朋友走出診所,這是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温蓓蕾開始着手整理上午的掛號單據,並將醫師看過的病歷歸回原位。
忽然,她的同事麗虹走過來,詭異地推推她,神秘地壓低嗓音説:「蓓蕾,-看看外頭,有個好帥的男人站在門口直盯着裏頭看,我覺得他好像在看-耶!」
「怎麼可能?」她又不是什麼絕世大美女!
温蓓蕾失笑地抬起頭,順着同事手指的方向往外看,當她看見佇立在人行道上那抹孤傲的身影時,渾身霎時一僵。
怎麼會是──他?!
「怎麼了?」趙麗虹見她臉色倏然一變,馬上露出興奮的笑容追問:「-真的認識他對不對?你們在哪認識的?他是-的男朋友嗎?」
「對不起,我先出去一下。」温蓓蕾一下子無法回答這麼多問題,只好先逃出門再説。
她推開玻璃門,忽然有些猶豫地停下腳步。他真的是來找她的嗎?或者,他根本又是來罵她的?
見她停下不動,佇立在人行道前的男人率先走過來。
「封先生……」温蓓蕾囁嚅地打着招呼。這個男人是讓人畏懼的──尤其在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之前!
「-真的是個護士?」封縉培詫異地盯着她身上的護士服。
當他看到報告書上寫着她是小兒科診所的護士時,差點沒跌破眼鏡。説真的,她不太像護士,反而比較像老師──一個好管閒事又愛説教的老師。
「是啊!我是護專畢業,而且領有執照的專業護士。需要我出示證明嗎?」她淡淡譏諷。
這個男人一開口説話就令人生氣,她不是「真的」護士,難道還是冒牌護士不成?
「不必了!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追究-是真護士還是假護士。」封縉培的視線依然停留在她身上,一時難以移開,她穿着護士服的樣子,竟出人意外地好看。
短短的護士裙,掩不住一雙漂亮纖細的長腿。上次會面時那兩束長長的馬尾,已被她紮成一個髮髻盤在腦後,她清麗的五官,被襯得更加立體、亮眼。
不知是那天他太生氣所以沒注意到,還是她真的非常適合穿護士服,現在的她看來漂亮極了,他毫不懷疑會有許多小朋友的爸爸,藉着帶小孩來看病的機會偷偷與她搭訕。
「請問──你紆尊降貴前來找我,到底有什麼貴事?我相信你來找我,並不是為了站在這裏瞪着我吧?」温蓓蕾等他開口,等得神經緊繃,最後索性主動開口詢問,免得在這沉悶的氣氛下活活悶死!
封縉培這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讓他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咳!」他握拳貼着嘴唇輕咳一聲,掩飾他微窘的神情。「我當然是有事,才會來找。我……希望-去看看小宇!」
「小宇?他怎麼了?」一聽到小宇的名字,温蓓蕾就好緊張。「你打他?」
「不是!」封縉培惱怒地瞪她。「我不會打小孩。」
「那小宇是──」
「他生病了!感冒,昨晚還發高燒。」
「發高燒?」聽到小宇生病,温蓓蕾的擔憂明顯表露在臉上。「那很嚴重呀!看過醫生沒有?如果需要退燒藥,我可以拿一些給他──」
「昨晚家庭醫生已經替他開過藥了。」封縉培立即回答。
「噢,説得也是。」温蓓蕾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他當然請醫生來看過了。
封縉培疑惑地審視她,發現她是真的打從心底緊張擔心,而不是裝出來的。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對一個毫無關係的小孩如此關心?他們不過才相識一兩個月而已吧?
「如果-願意,我希望-去看看他。」這是兒子病中的要求,他難以拒絕。
温蓓蕾又驚又喜地問:「我?可以嗎?」
「既然我這麼説了,當然就是可以!」他的神情有些窘迫,語氣也不太好。
「可是──為什麼呢?我以為你絕對不會允許我和小宇見面。」尤其她還罵他是變態,短短幾天時間,就能讓人有這麼大的轉變嗎?
「我當然是這麼想的沒錯!」封縉培嘲諷地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説:「若不是因為小宇想見-,-以為我會出現在這裏嗎?昨晚他發高燒,嘴裏一直喊着-的名字,他的家庭醫師説這樣可能會影響他的病情,我才來請-去看他。」
「小宇……」封縉培的冷言冷語影響不了她,因為她心中盈滿了感動。
她也好想小宇喔!想到他天真可愛的小臉,和躺在牀上虛弱無助的模樣,温蓓蕾再也按捺不住想見他的衝動。
「你在這裏等一下!」
她倉卒地命令,也不管封縉培反應如何,徑自轉身跑回診所。
「喂!-──」封縉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命令他在路邊等着,但這女人就這麼做了。
望着她快速奔回診所的背影,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想氣也氣不起來。這女人當真不怕他是吧?
奇怪!幾乎每個認識他的人──尤其是女人,都認為他很可怕,因為他從不對她們微笑,臉上永遠是冰冷的一號表情。五行集團裏,有人説老大嚴證是鬼見愁,而他則是白無常,兩人都是隻適合在地獄生活的邪魔怪物,據説有些員工遠遠看到他們,一定趕快繞路而行。
既然他的形象如此冷漠不可親,為何這女人不怕他,反而有膽對他吼叫,還敢説他是心理變態?想起那天在公園裏,她像個小戰士般昂起下巴教訓他的樣子,他沒由來地覺得可笑。
她真以為她那小小的肩膀扛得起一切?
大約五分鐘後,温蓓蕾跑出來了,她換下制服改穿便服,簡便的緊身T恤和低腰牛仔褲,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好身材。
她在他面前停下,微喘地朝他笑道:「我已經請好假了,現在就可以去看小宇了!」
「嗯。」封縉培命令自己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帶着她坐上他的車,然後往他的住處駛去。
途中,經過公園旁的麥當勞時,封縉培突然轉進點餐車道。
「你要幹嘛?買午餐?」他怎麼也不像會吃麥當勞的人啊?
「我要買薯條和雞塊帶回去,張媽説小宇喜歡吃這些。」他冷着臉回答。
他的答案令温蓓蕾對他刮目相看。「-──其實你對小宇還不錯嘛!你明明不喜歡他吃麥當勞,可是因為他愛吃,所以還是特地來替他買。」
她的讚美讓封縉培有點不好意思,因此防衞性高的他臉變得更臭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生病,我絕不會讓步,幫他買這種垃圾食物!」
「話雖如此,但你還是跟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樣。」她以為他應該更冷血、更不通情理,但如今看來,他雖然對孩子嚴厲了一些,其實還是滿愛孩子的。
「-以為我在家總是毒打孩子、讓他吃餿水,而且用鐵鏈栓着他嗎?」他冷冷地瞪她一眼。
「我可沒這麼説!」雖然那天在公園爭執後,氣炸了的她確實曾這麼懷疑過,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拿了包好的食物之後,封縉培直接駛向公園旁的住家。
再次走進那棟超高品味的豪華住宅,温蓓蕾還是隻有驚歎兩個字,這男人挑選東西的品味,就和他賺錢的能力一樣。
想必他挑女人的品味也是一樣講究吧?她不由得想到小宇的母親。
小宇是長得滿像爸爸的,但她想小宇的母親應該也長得不錯吧!她必定是個美人胚子,教養良好、温柔賢淑,頭髮永遠一絲不亂,絕對跟她這種鄉下長大的平凡女子不同。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條舒適的彈性牛仔褲,不工作時,頭髮總是扎着簡單的馬尾,從不擦口紅……想到這裏,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所謂雲泥之別,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温小姐,有什麼問題嗎?」封縉培見她站在門口發呆,於是皺眉問道。
「啊?對不起!」發現自己竟然發起呆來,温蓓蕾羞窘極了,連忙跟上。「小宇在哪裏?」
「他的房間在樓上,跟我上來。」封縉培領頭走向樓中樓建築的迴旋樓梯。
這棟豪宅共有三層,另外還有車庫及地下室,總面積超過上百坪,可是裏頭包括張媽一共只住了三個人,真是太浪費了!
到了二樓,温蓓蕾發現這裏的裝潢和佈置,與樓下的客廳明顯不同,感覺得出比較有家居的味道。小小的起居室裏,擺放着米白色的織錦布沙發,歐洲進口雕花茶几與西班牙風格的置物櫃典雅高貴,柔和舒適得讓人想賴着不走。
封縉培穿過起居室,走向後方的兒童房。
「這就是小宇的房間。」他推開門,房間裏是成套的進口兒童傢俱,昂貴的書桌、衣櫥和牀組一應俱全,而那個生病的小小人兒,正虛弱蒼白地躺在小牀上。
「小宇!」温蓓蕾一見到他可憐脆弱的模樣,立即心疼地跑過去。
「蓓蕾姐姐?」小宇睜開眼睛,看見她出現在眼前時,立即驚喜地坐起來,還戲劇性地揉揉眼睛。「我不是在作夢吧?蓓蕾姐姐,-怎麼會在這裏?」
封縉培搶先回答:「那是因為她正好經過,所以我才請她順道來看看你。」
就算他真的為兒子做了什麼,也不希望他知道,在兒子面前,他總是以嚴父形象出現,要他對兒子坦承自己因為他的病而妥協,他的面子可掛不住!
「才不是這樣呢!」温蓓蕾不理會封縉培投來惡狠狠的警告目光,依然自顧自地説道:「其實,是你爸爸特地去請我來的喲!」
「爸爸?」小宇驚訝地轉頭望着父親,而封縉培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赤紅,兩隻白眼瞪着温蓓蕾。
「對啊!他知道你想見我,所以特地去找我來,他還替你買了你最愛的麥當勞喔!」温蓓蕾毫不隱瞞地説出事實。
「真的嗎?」小宇的眼中滾動着淚水。「我好高興,謝謝爸爸!」
「咳!這……沒什麼。」封縉培忍住臉上的紅熱,順手將裝有薯條和雞塊的紙袋遞給兒子。
這是他最糗的一天!多年辛苦建立的鐵漢形象全被毀了──都是這女人害的!
「好棒!我最喜歡吃薯條了。」小宇開心地打開紙袋取出薯條,一根根地吃了起來。温蓓蕾則坐在他牀邊,滿足地看着他吃心愛的食物。
可能因為看見她和喜愛的食物很興奮,小宇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許多,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封縉培發現這一點,剛才被拆台的怒氣慢慢地消失了。
他的視線轉到剛才還令他恨得牙癢癢的女人身上,她的臉上堆滿笑容,柔和又愉悦地注視着他的兒子。
她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他看得出來。但是為什麼?他們非親非故的,她為何要對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如此關心?他不明白,也想不透!
小宇吃完了薯條和小雞塊,盯着油膩膩的手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温蓓蕾便抽出一張面紙,順手替他把手上的油漬擦乾淨,就連嘴唇也擦了。
望着她細心、温柔的動作,小宇感動不已。印象中除了張媽,好像不曾有人對他這麼做過,如果是爸爸,頂多只會開口命令他,而不會幫他擦。
他真的好喜歡蓓蕾姐姐!她讓他感受到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母愛,他的鼻頭逐漸發酸。
「蓓蕾姐姐,-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小宇眨着大眼睛,可憐兮兮地問。
「當然可以啊!我今天就是特地來看你的,要我陪你到多晚都沒問題!」温蓓蕾給他肯定的答案和一個大大的微笑。
她的回答卻招來封縉培警告的白眼。雖然是他去請她過來,但他可沒説她可以待上一整天!但温蓓蕾根本不理他,小宇生病了,病人的心願最重要!
「不是的!我是説──」小宇偷偷轉頭,看了父親嚴肅的臉龐一眼,才回頭緊張地吞了下口水,低聲央求道:「不只今天!蓓蕾姐姐可不可一直住在這裏陪我,我希望蓓蕾姐姐永遠留下來……」
「啊?這──」温蓓蕾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封縉培就冷聲怒叱:「不行!」
答應讓她來看他已是他的極限,他們別妄想他會一再讓步!
「封雋宇,你別得寸進尺!你以為你生病了就可以要這要那的?」他嚴厲地斥責兒子。
小宇扁起小嘴,斗大的淚在眼中滾動,但是因為不想在父親面前落淚,所以他飛快轉身背對他們。
小宇受傷的神情,深深烙印在温蓓蕾眼中,令她心疼無比。「封先生,小宇還是個孩子,請你別對他這麼嚴厲──」
「温小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請-別干涉!」封縉培轉頭面對她,眼神冷漠如冰,不久前在車上的和諧氣氛,就像早晨縹緲的晨霧,早已消失無蹤。「-來看他,我很感謝,現在-已經看過小宇了,我請司機送-回去。」
温蓓蕾不是笨蛋,當然知道他在下逐客令,就算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死皮賴臉硬待在這。況且小宇人在這裏,她實在不想和他父親吵,所以決定先回去。
「小宇?」她呼喚背對他們的小宇:「小宇,蓓蕾姐姐先回去了,改天有空,蓓蕾姐姐再來看你。」
小宇依然背對他們面對牆壁,沒有轉過頭來。
封縉培-起眼,不滿地責備:「小宇,你的禮貌呢?爸爸平常是怎麼教你的,全忘了嗎?轉過頭來,好好地説再見!」
然而小宇還是沒轉過頭,封縉培氣炸了,幾乎想衝過去把他從牀上拖起來。沒想到兒子這般沒禮貌,而且膽敢不聽他的命令!
温蓓蕾怕他再罵小宇,連忙阻止道:「沒關係的!小宇生病了嘛,大概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才會這樣,我先回去了,希望你能允許我再來看小宇。」
「再説吧!」他被兒子氣壞了,沒心情回答這個問題。
「小宇,再見!」她握了握小宇的手,嘆了口氣道別後,才轉身走出房間。
封縉培忍住怒氣送她到樓下,並吩咐司機送她回去,然後便直衝回二樓,準備好好教訓兒子。
雖然温蓓蕾離去前,還一再拜託要他別責罵小宇,但他無法答應。他不容許自己有個驕縱、不懂禮貌的孩子!
他踩着憤怒的步伐,來到兒子的房間。
他用力推開門,筆直走向躺在牀上的兒子,揚聲高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以為這麼使性子,我就會聽你的要求嗎?真是太不象話了!」
小宇依然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也不説話,他更生氣了。
「你不説話做什麼?給我轉過頭來──」他用力扳過兒子小小的身體,打算狠狠地痛罵他一頓,當他看見兒子那張佈滿淚水的小臉時,張大的嘴,卻什麼話也説不出來。
「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小宇嗚咽道歉,哭得泣不成聲。「因為我好想哭,所以不敢説話,我不是故意不跟蓓蕾姐姐説再見的……對不起……」小宇一邊説着,拼命用手背擦去不斷落下的眼淚。
封縉培見了,滿腔的怒氣霎時全消了,被滿心的憐惜取代。他多想抱緊兒子安慰他: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可能每個你喜歡的人,最後都能留在你身邊……但是望着兒子不斷落下的淚水,他一句話都説不出口。
他似乎一直忘了一件事,即便自己再怎麼努力教育,希望兒子堅強勇敢、自立自強,他終究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他的期許太過嚴苛,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寂寞了!
我到底該怎麼做呢?向來堅定果決的他,生平第一次深深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