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踩着高跟鞋,挺着波濤洶湧的大胸脯,走進醫療室,看到醫療箱裏昏迷不醒、滿身傷口的狸貓,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火冒三丈,轉身就又是幾巴掌打到疤晟臉上,聲音尖鋭地質問:“究竟怎麼回事?”
疤晟怕他們一怒之下殺了小角,一個字不敢提小角,連連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是我的錯,沒有照顧好毛毛,我願意賠償,認打認罰……”
“賠償?”莉莉鄙夷不屑地看看四周,對男朋友麥克説:“這些異種真是太壞了,好好的毛毛竟然變成了這樣,不能輕易饒過他,揍完了扔進監獄去。”
麥克掄起拳頭,正要狠狠一拳打到疤晟臉上,一個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麥克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纖細女子,用力動了動拳頭,竟然完全掙不脱。
他立即去拔槍,女子動作快若閃電,一手拽着他的手腕往前拉,一手握成拳狠狠打到他肚子上。也不知道傷到了哪個內臟器官,他竟然痛得站都站不住,直接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
“別……”
疤晟想説“別亂來”已經晚了,滿心絕望地想,這下是徹底完了,連進監獄都免了,肯定會被治安隊的人直接殺掉。
莉莉扯着嗓子,厲聲尖叫:“啊,殺人了——”
辛洛一手揪住莉莉的頭髮,一手拿着匕首,頂着莉莉的下巴,莉莉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麥克覺得疼痛緩和了一點,正想悄悄摸槍,辛洛的匕首紮在了他手旁,他嚇得一動不敢再動。
辛洛踢了莉莉一腳:“蹲下。”
莉莉急忙聽話地蹲下,自覺地用雙手抱住頭。
辛洛彎身把麥克的槍取過來,扔給疤晟。
疤晟下意識地接住,等反應過來手裏拿的是什麼,又恨不得立即扔掉。
辛洛冷冷盯了他一眼,他打了個寒顫,拿穩了槍,顫顫巍巍地用槍對準莉莉,示意她不許動。
麥克惡狠狠地威脅:“我一定會稟告隊長,把你們都抓起來處死!陰險惡毒的異種……”
辛洛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從容地拿出一個注射器,拔掉蓋子,麥克想要反抗,辛洛一腳踢到他心口,把注射器扎到了麥克的手臂上。
麥克發現這個女人自始至終眼神冷淡、手勢穩定,別説緊張害怕,就連正常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碰到刺頭貨了,真有可能死在這裏。
麥克膽戰心驚地問:“你、你……給我注射的是什麼?”
“營養針。”
麥克剛鬆了口氣,辛洛淡淡問:“你相信嗎?”
麥克差點哭出來:“到、到底是什麼?”
辛洛不理他,又拿出一個注射器,走到莉莉面前,幫莉莉注射了一針。
莉莉哆哆嗦嗦地問:“是、是……什麼?”
“營養針。”
“我、我……不信。”
辛洛眼皮都不抬,一副“既然什麼都懂,還問什麼廢話”的樣子。
她把注射器扔到回收箱,拍了拍手,問:“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話了嗎?”
莉莉和麥克異口同聲地説:“能,能!”
辛洛坐到椅子上,勾勾手指,示意麥克和莉莉都起來。
疤晟拿着槍,像個保鏢一樣站在辛洛身後。
辛洛説:“第一,一個月後送還狸貓。因為事故責任在我方,阿晟獸醫店不收取任何醫療費用,並給狸貓贈送免費美容半年。”
莉莉和麥克對了個眼神,都覺得辛洛是瘋子,把他們差點弄死了,結果就是談這個。
辛洛轉了下匕首,莉莉立即連連點頭:“好!”
“第二,我要一個能在這裏生活的身份,報酬是……”辛洛打量着麥克,“你現在應該只是偶爾四肢發抖,躺下去起來時覺得費勁,但再過幾年,會漸漸四肢僵硬,逐漸失去行動能力。”
麥克沒想到辛洛會説出自己的暗疾,連和他同居多年的莉莉都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
他因為這個病沒少花錢,甚至去過一次曲雲星最好的醫院做全面檢查,可醫生説這是基因裏帶來的,沒有辦法有效治療,除非他能去那些經濟和醫療發達的大星球,請基因修復師幫他做基因修復手術。
辛洛沒理會他的問題,“你這病想要根治,必須動手術,我目前做不到。不過,可以幫你配一點藥,控制住病情,幾十年內不會有事。”
麥克聽她和醫生説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醫生説的是幾年到十幾年不會有事。他很想相信,但又不敢相信。
辛洛淡淡説:“你現在應該一個月發病一次,用完我配置的藥,能降低到三四個月發作一次。”
麥克立即説:“好!”
“第三,請莉莉小姐給阿晟獸醫店介紹點生意,我們需要錢。作為報酬,每筆生意給你抽成,具體數額你和疤晟談。”
莉莉和麥克又對了個詭異的眼神,面色古怪地説:“好。”
辛洛把匕首收起來,對疤晟説:“狸貓的事搞定了。”
她施施然地走了,扔下疤晟和麥克、莉莉面面相覷。
疤晟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忙畢恭畢敬地把槍遞給麥克,躬着腰、陪着笑説:“抱歉,實在抱歉。”
麥克想到自己的病還要靠那個怪女人,而且,也不知道那個怪女人究竟給自己注射了什麼,不敢得罪疤晟,臉上竟然也擠出了笑,接過槍收好,豪爽地拍拍疤晟的肩膀,“不打不相識,叫我麥克哥,大家都是一個區的鄰居,以後有事儘管開口。”
疤晟殷勤地送走了莉莉和麥克,暈暈乎乎地轉身往回走,看到辛洛提着工具箱出來,開始修門口的電子招牌。
她把招牌拆開,先是重新佈線,然後拿着焊槍焊接,十幾分鍾後,又把招牌裝回去。
按下重啓按鈕。
“阿晟獸醫店”五個字完完整整地出現在疤晟面前。
疤晟一臉驚歎地看着辛洛:“你以前讀醫學院時,在維修店打工支付學費嗎?”
“不是。”
“那你怎麼會修……”疤晟指指招牌。
辛洛也指指招牌,下面有一行小字的網站地址。
“售後服務,網上有免費的維修教程。”她一臉天經地義,似乎覺得是個人就會明白。
疤晟無語。那些教程是看一看就能學會的嗎?
辛洛沒再理會他,拎着工具箱返回了屋子。
疤晟滿臉滄桑地看着光鮮亮麗、神采飛揚的招牌,覺得活了一百多年,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智商。
疤晟拖着鞋,踢踢踏踏地走回屋子,看到辛洛穿着手術服、戴着手術手套,站在大廳中央,像是醫生檢查病人一樣審視着屋子。
想到這姑娘的腦子不太正常,疤晟緊張地問:“你……你要幹嗎?”
辛洛看向他,淡淡説:“你活該被人瞧不起。”
疤晟一下子怒了,明明比這更惡毒的話都經常聽到,早已經習慣和麻木,可是辛洛説話的淡然和篤定讓他份外難受,“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是異種嗎?”
辛洛眉頭微皺,“和我是不是異種有什麼關係?你打開店門做生意,卻連起碼的衞生標準都達不到;獸醫店的行醫執照寫着你的名字,可沒有了機器人的幫助,你連一個手術都無法順利完成;作為醫療機構,每一台醫療儀器都有可能決定寵物生死,你卻不嚴格按照要求做檢修和保養。你自己都不認真對待自己的生活,難道不是活該被瞧不起嗎?”
“你……”
辛洛安靜地看着他,專注地在聆聽。
疤晟卻覺得每一句理由充足的反駁都無法再説出口。
身為異種,不管再認真,照樣會生意冷清。來找他的人壓根不在乎衞生,只在乎便宜。説的是獸醫店,可主營業務都是幫小貓小狗理髮染毛剪指甲,像昨天那種手術根本就是罕見事件,不在乎寵物的主人不會給生病的寵物花錢治病,在乎寵物的主人根本不可能帶着重病的寵物來這裏看病。
辛洛看他什麼都不説,一言不發、表情淡定地開始打掃衞生。
疤晟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冷嘲熱諷地問:“你這麼會教訓人,一定是認真對待了自己的生活,那怎麼會淪落到這裏呢?”
辛洛驟然停下手裏的動作,躬着身子、低着頭,沉默不語。
一剎那間,疤晟覺得這個尖鋭冷硬得像塊石頭的姑娘像是突然會垮掉,他心裏湧起抱歉不安,可又礙着面子説不出口,索性沉默地走開,躲回了自己房間。
疤晟坐在亂糟糟的牀上,看着四周。
地板上是髒衣服和臭襪子,桌子上是雜物和空酒罐子,櫃子裏衣服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唯一干淨的就是那扇門了。
估計辛洛在修門時,順手把門和門框都擦過了,上面纖塵不染,能清楚地看到木頭的紋理。
疤晟忍不住想,他到底是真喜歡生活在這種環境中,還是隻是放棄了追尋更好的生活?因為害怕打擊、害怕失望、害怕努力了卻一無所獲,就讓自己相信就是喜歡過這樣隨性邋遢的日子?
樓下傳來“咚咚咚”的捶牆聲,也不知道辛洛到底在折騰什麼。
疤晟翻了個白眼,笑着搖搖頭,真是個大力女,看她這精力充沛的樣子能堅持多久吧!
他躺倒在亂糟糟的牀上,雙手枕在腦下,看着點點污漬的天花板發呆。
幾個小時後,疤晟下樓時,發現整個屋子煥然一新。
大廳裏,按照動物種類,隔成了不同小區。本來已經被雜物霸佔的沙發再次露了出來,旁邊的桌子上還擺着一套茶具。
醫療室裏所有醫療器械都變得乾乾淨淨,收放得井井有條。本來灰撲撲的簾子換了下來,掛上了藍色的醫用簾。牆壁上的污漬被細心清理過,用彩色顏料繪製上了可愛的動物圖案。屋子裏終年縈繞不散的黴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疤晟走到窗明几淨的廚房,看到辛洛站在玻璃門前,拿着一罐營養劑在喝,小角站在玻璃門外,專注地看着辛洛。
疤晟若無其事地説:“剛才接到了莉莉姐的消息。她説,有個小姐妹想把貓染成粉紅色,已經讓快遞公司送了貓過來。”
“好。”
“你不是説不喜歡營養劑嗎?”
“有點累,不想做飯。”
疤晟忍不住笑起來。
辛洛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笑什麼。
疤晟笑着説:“沒有想到你也會累,本來我都要懷疑你是披着人皮的機器人了。”
辛洛淡漠地收回目光:“我從小就智商高,學什麼都快,做什麼都優異,你不是第一個懷疑我是機器人的人,如果讓你自卑難過了,抱歉,我也無能為力。”
疤晟的笑僵在臉上。
他到底哪根弦搭錯了,才會對這個女人覺得抱歉不安?如果不是怕麥克和莉莉來找他麻煩,他真的想現在就把這個奇葩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