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回聿市的那天,樊疏桐正在派出所錄口供。錄完口供出來,他問常英,可否安全救出阿才的老婆和孩子。常英表態説沒有問題,警方一定會盡全力去營救,而且案情已經通報到省裏,省廳剛剛發了通緝令,正是對刀疤實施抓捕。
樊疏桐皺起了眉頭:“這不是打草驚蛇嗎?刀疤狗急跳牆,肯定會撕票的,因為阿才的老婆孩子對他來説已經派不是用場。”
常英説:“你放心吧,我們佈下了天羅地網,他跑不掉的。”
“我知道你們佈下了天羅地網,可我關心的是人質的安全!人在他手上,你們就是有千軍萬馬又能如何?”樊疏桐心情異常煩躁。
這時,剛好黎偉明來了,黎偉明現在仍是市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刀疤的案子已經交由他來接手。見到常英,黎偉明很熱情地打招呼,常英笑道:“我早猜這案子是你來負責,剛接了黃局長的電話,説要我們緝毒大隊全面配合你們,説吧,需要什麼材料,都在我這呢。”
黎偉明一身便衣,夾着個公文包,笑得很憨厚:“英子,你真是越來越能幹了,以後我還真仰仗你了。”
“少來了,德性!”常英雖然跟黎偉明已經分手,但是仍然以朋友相處,加上又是同行,交情比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更深了。
樊疏桐就忒不待見他們這股子熱絡勁兒,別人一家子的命還捏在刀疤手裏,他們倒聊起天來了。黎偉明跟他打招呼,他含糊着哼哼兩聲就揚長而去,心急如焚,因為冷靜下來,他愈發提阿才的老婆和孩子捏把汗,刀疤心狠手辣,如果得知貨被警方收繳肯定會發瘋的。
中午和寇海吃飯,寇海也很擔心,又不知道怎麼寬慰他,只好説:“你放心吧,黎偉明辦案的能力有目共睹,你該相信他。”
樊疏桐卻不以為然:“我從來不懷疑他的能力,我只擔心那母子倆的安全!”他埋頭喝着悶酒,忽然嘆道,“海子,我懷疑我做了件蠢事。”
“怎麼這麼説,你報警是對的,如果不報警,你也就犯法了。我很高興你能堅持自己的立場,英子也很高興…”
“高興有個屁用!”樊疏桐喝了酒,情緒更加不穩定。
寇海只得轉移話題:“哦,對了,我剛剛在來的路上碰見了連波,他開車去機場,説是去接朝夕,朝夕回來了。”
“朝夕回來了?”樊疏桐抬起頭。
“嗯,回來了。”
因為飛機晚點,朝夕抵達聿市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她以為連波見了她會激動地給她一個擁抱,最起碼也要表示下喜悦,問下她在香港的情況吧。不想連波冷靜得很,單從臉上看,居然看不出他的表情,接了她就直接將她帶到了市區的一家高級西餐廳,解釋説:“回家做飯已經來不及了,你也餓了,就到外面吃吧。”
朝夕一肚子的話都憋回去了。
兩人用餐的時候,也很少有交談,連波只專注於刀叉,根本沒有交談的意思。朝夕已經很久沒有見他吃過西餐,記得自己的第一次西餐,還是他教的,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真快……
連波用餐非常優雅,有條不紊,牛排切得整整齊齊,咀嚼時也是慢條斯理,他真是個紳士,這麼久沒見面,這麼久沒有一起在外面吃過飯,他真的不説點什麼?他一句話都不説,到底是什麼意思?朝夕瞅着不露聲色的連波,忽然沒了底氣,忐忑不安起來,在一起生活兩年,她多少有些瞭解他,他最動怒的時候並不是惡語相向,而是不出聲……
“下午我還有個會,待會我先送你回家。”連波説這話時眼皮。朝夕忙説:“不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你開車送我回去會耽誤很多時間的,遲到了可不好。”
“也行。”
他就兩個字:也行。
結了帳,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餐廳,朝夕目送他上車,終於還是忍不住:“連波,你真的不生我氣嗎?”
連波在車裏扭過頭望向她,仍然是波瀾不驚:“我生你氣又如何?你還是我的妻子,我也還是你的丈夫,你明白這點就好了。”説着他把調過頭,遠遠地又看了她一眼,終於絕塵而去。
就是那一眼,朝夕木頭似的杵在路邊,動也不能動了。她太熟悉那眼光,那不是生氣,如果是生氣倒還好了,至少表露了他的情緒,也不是動怒,他很少真正動怒,那是他對她的警告,非常非常明顯的竟敢,他會收拾她,他表情了他會對她此次的離家出走做出懲罰!
朝夕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滿屋子轉悠,但見屋子裏窗明几淨,收拾得一塵不染,跟她走時沒什麼區別,連波速來愛乾淨,有輕度的潔癖,什麼都要乾乾淨淨,只要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連根頭髮絲都不能容忍。這像極了他的個性,延伸到他的精神世界,他就是個事事要求完美的人,不能容忍任何瑕疵,感情上尤其如此,這大約就是他至今不肯對朝夕説出那三個字的緣故吧。因為他肯定還對朝夕當初逼迫他結婚耿耿於懷,他是個心氣極高的人,這或許已經成了他的心結,所以那晚他才會她説出那樣的話,説他們的婚姻配不上那三個字。
朝夕坐在牀邊嘆氣,心結不解開,她和他始終無法心神合一,可這是她的錯嗎?而且婚後,他也並沒有懊悔的表示,他很迷戀她,尤其是在夜晚……
朝夕頓時臉熱心跳起來。
她下意識地望了望牀上的兩個枕頭,擺得整整齊齊,被子也疊得有稜有角,到底是在部隊上鍛鍊過的。朝夕一直沒有疊被子的習慣,她更喜歡將被子攤開在牀上,到要睡的時候直接往被窩裏鑽就是,連波卻不喜歡這樣,只要他在家,被子總是他疊的,朝夕疊了,他也要重新疊一遍,就差沒用熨斗燙了,朝夕瞅着他疊被子的時候心裏就急,這人怎麼這樣啊,疊個被子也苛刻到這個地步。
非常意外,朝夕竟然看到她走時換下的衣服也洗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牀邊的沙發上。這讓朝夕很是詫異,因為自結婚後他們從不洗對方的衣服,晾衣架就安了兩個,前後陽台各一個,平常都是各洗各的衣服,各自疊好,然後收進各自的衣櫥。這在外人看來似乎不可思議,朝夕有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是夫妻,無論晚上在牀上如何纏綿,到了白天卻是徑渭分明,不僅不碰對方的東西,也很少有親密舉止。兩個人在屋裏都是互不打擾,朝夕看碟或看電視,連波就在書房裏寫字畫畫,除非是到後面陽台晾曬衣服,朝夕一般很少在他寫字畫畫的時候進書房。
連波也看電視,但只看央視的《新聞聯播》 和《焦點訪談》 ,其他的電視節目他概不感興趣,每天看完新聞節目就把遙控器交給朝夕,自己進書房去了,到了睡覺的時候再出來洗澡,並提醒朝夕關電視。朝夕不關,他就直接關了。別看他平日裏温文爾雅的,其實他是個相當強勢的人,生活有規律,就像上了發條,每天幾點起牀幾點睡覺,都是雷打下動的。朝夕在他設定的“規律”內可以是自由的,要看電視要吃東西幹啥都叮以,但要想逾越規律我行我素,把睡覺的時間都佔用了,或者未經他許可擅自晚歸,想都不要想。
兩年了,他們居然這樣過了兩年…
朝夕吞着沙發上疊好的衣服,忽然悲從中來,因為她發現婚後的這兩年一直就是她在遷就他。是她怕他嗎?未必。
雖然有時候兩人扛起來,多是她吃虧,但她也沒有真正怕過他。當然,他更不會怕她,他一直就凌駕在她之上。
算算時間,這次她去香港待了有半個多月,這是自婚後兩人分開時問最長的一次,而且是未徵得他同意分開的,朝夕莫名地不安起來。她為什麼不安?她也在問自己,為什麼不安?她是任性了些,可卻是他先上了她心的!
朝夕一下午都心神不寧,找不到緣由,就是心裏像揣個兔子似的,忐忑不安,她去書房看書分散注意力,卻赫然發現書桌上的枱曆被劃了一個個的圈,紅筆畫的,朝夕仔細一看,從她走的那天開始,每個日期上都畫了個圈,一直畫到她回來的頭天,他記下了!她離開他多久,他都記下來了!
什麼意思……
朝夕受不了,感覺屋子裏像有鬼,讓她心悸不已,她跑去花店打發時間,這半個月花店一直處於歇業狀態,走前給小美打了電話,放她的假。開了門,寶芝和沐沐第一時間撲過來,問她這段時間上哪去了,生意都不做了。其實朝夕從未把這店子當做生意,賺多賺少很少在異國,而無論是盈利與否,連波每月都會定時給她家用,她不要,他也給。説她是他的妻子,養着她是天經地義。換句話説,連波也沒有把朝夕的店子當回事,權當讓她打發時間了。
“喂喂喂,你老公天天過來呢,每次來都跟我們打招呼,問你有沒有打電話給我們……”寶芝忙不迭地跟朝夕彙報,又不免心生疑惑,“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朝夕,你知足吧,你老公又年輕又帥,彬彬有禮的,這麼好的老公上哪找去?”
沐沐也説:“是啊,朝夕,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太任性了,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雖然你老公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可我感覺的出來,他也是個蠻有威嚴的人……”
“你怎麼覺得他有威嚴?”朝夕不滿。
“感覺。”沐沐眨巴着眼睛,湊到朝夕耳邊,“你是不是很怕他?”
朝夕搖頭:“不怕。”
“不怕才怪!”寶芝瞪着朝夕,“你臉上都寫着呢!你要不怕他,都這時候了,不乖乖在家裏等着老公,幹嘛還來店裏?是不是擅自離家出走,心虛了?朝夕呀朝夕,要我怎麼説你,你老公不錯了,好好過日子吧,別太任性了。你倆是多般配的一對啊,別的不説,就咱這條女人街,有多少人羨慕你知道嗎?説句不好聽的,人要知足……”
晚上,連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下午他打電話給朝夕,説晚上不回家吃飯,他要陪市長見外賓。連波進門的時候,朝夕還沒有睡,坐在牀邊疊衣服,疊了很多遍,不是她自己的衣服,是連波的。她顯然走神了,連波站在卧室門口好一會兒,她還沒反應過來。
四目相對,都愣住了。
連波的目光落在疊好的衣服上,朝夕頓時像受驚的兔子彈了起來,滿臉通紅,支支吾吾:“我看外面快下雨了,就,就幫你收了……”
她怯怯弱弱的,好像收了他的衣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連波手裏還拿着鑰匙,盯着她看了幾秒,走進卧室把鑰匙往牀頭櫃上一丟,然後脱外套,一聲不吭。
“對不起……”朝夕半垂着的長睫顫顫地,就要落下淚來。
連波撇向她,嘴角彎出一道弧度:“對不起什麼?”他在牀沿坐下,抬起頭,淡無情緒的眼眸望着她,“你倒説説看,是什麼對不起我。是幫我疊了衣服覺得對不起我,還是跑出去半個月不回家覺得對不起我呢?我很想聽聽你的解釋。”
果然,他找她“算賬”了。
朝夕低着頭,咬了咬乾澀的嘴唇,沒打算回答他。
而連波像個問話的家長,一本正經地坐在牀邊看着她,眉一挑:“為什麼不説話?是不知道回答,還是不想回答?朝夕,我們結婚都兩年了,難道還需要我提醒你,你是我的妻子,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嗎?”説着他拍拍牀上疊好的衣服,加重語氣,“你是我的妻子,幫丈夫疊衣服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為什麼剛才緊張成那個樣子?很多次我故意把衣服撂牀上,就看你幫不幫我疊,可是兩年了,你始終跟我保持距離,並且時刻暗示我也應該跟你保持距離,所以我也從來不敢碰你的衣服……可是在牀上,我明明可以和你肌膚相親,下了牀卻不能碰你的衣服,你不覺得我們這種狀況很匪夷所思嗎?”
原來,他也知道他們之間有問題。
朝夕緩緩抬頭,望着他:“連波,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恨我當初逼你結婚,你覺得有失你的自尊,所以,所以你一直耿耿於懷……”
“耿耿於懷?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是,是的。”
“哦。”連波凝神片刻,點點頭,“原來你是這麼理解我們的婚姻的。可是朝夕,我們在一起生活兩年,你多少應該瞭解我一點吧。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嗎?換句話説,我是不是用心地經營我們的婚姻,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嘛?你覺得我是在敷衍你?”連波換了個姿勢,比劃着,“別的男人是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我,我不可能為了敷衍一個女人而跟她在一張牀上睡兩年!聽清楚了,是兩年,不是兩天,兩次,你明白嗎?”
朝夕無言以對,心煩意亂:“那你在書房的日曆上畫圈圈是什麼意思?你是怪我……怪我去香港……”
“我當然怪你!你撇下我一個人跑去那麼遠的地方,還不接我電話,我為什麼不能怪你?”連波冷凝的眼眸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他真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即使生着氣,臉上的每根線條仍然那麼柔和生動,很容易讓人忽略他其實生着氣,所以朝夕總覺得看不透他,他生氣時的表情和高興時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就如此刻,他説話的語氣明明很衝,可是臉上依然淡淡地,“十六天,你離開我十六天!我都記下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記下了,所以你欠我十六天,這輩子你已經欠我十六天,想過怎麼還嗎?”
“連波……”
“我們是夫妻,不論當初是因為什麼而結的婚,但我們已經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都會在一起,就像我們吵架的時候詛咒的那樣,我們今生註定要在這場婚姻裏埋了彼此,可是,你現在欠我十六天,你要怎麼還?”
朝夕的嘴唇哆嗦着,眼眶轟的一熱,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
而他,眉心緊縮,眸光閃閃爍爍,臉色依然平靜:“一輩子很長,可是又很短,幾十年而已,一晃就過去了。我不知道有沒有哦來生,如果有,想必你是不會再遇見我的,遇見了也不會認得,而你欠我的這十六天呢?我找誰去要?”
唯有説道這裏,他臉上才顯出幾分淡薄的憂傷。
他伸手替她拭去淚水。
她抽抽搭搭,愈發哭得厲害了。他嘆口氣,拉她在牀邊坐下,摟緊她:“朝夕,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笨,你看上去那麼聰明,其實真的很笨。笨到連自己的丈夫都摸不透,我有那麼難摸透嗎?每晚我都睡在你身邊,觸手可及,你聽得到我的呼吸,感受得到我的體温,我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在你身邊,不是一根木頭,你怎麼就……就……唉……”
他越説越低,含糊不清,因為他的唇貼了下來,舌尖輕易地撬開了她的唇,輾轉吸允,呼吸漸漸變得急迫,不過數秒,她就回吻着他,伸出雙臂箍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她很少主動問他,如此深而綿長的吻更是絕無僅有,像是完全不能自抑,本能地想要吻他。他身上彷彿有着宇宙萬物陰陽相吸的巨大能量,瞬間就穿透了她的身體,她用力地箍緊他,不顧一切地把自己的依戀傳達給他,就在此刻她已經看清了她自己的一生,她是屬於他的,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與他相比,她不能沒有它,否則她的一聲都將在黑暗中度過,她要他!
連波從未感受過她如此熾烈的吻,頓時就失了控,一隻手按住她的後頸深吻着她,一隻手情不自禁地去解她睡裙的扣子,自上而下的摩挲着,慢慢探進她的裙底,她的身體從未如此激烈地反應,他的手每觸及一寸肌膚都讓她戰慄,而且直接傳遞給他,他控制住瀰漫全身的戰慄,順勢將她放到在牀上,用力一扯,沒有解開的扣子蹦蹦地掉地上了,她滑若凝脂的肌膚瞬時暴露在燈光下……
“朝夕!”他喚着她,整個人貼緊了她。
……
早上,連波起得比往常遲。一是週末不用上班,二是因為……連波笑着將朝夕從被窩裏拖起來,“該起來了,空着肚子睡懶覺,會餓壞胃的。”“再睡一會兒,一會兒……”
朝夕呢喃着,翻過身又裹進了被窩裏。連波沒辦法,只好先起來去熬粥,早上喝粥養胃。待煮好了粥,正要下樓去小區門口的早點攤買朝夕愛吃的油條和煎餅,門鈴響了,連波頗有些吃驚,這麼早又是週末,誰會來找他們?平素除了送禮拉關係的,他們很少有客人來,連波一向不喜歡私生活被打攪,也很保護和朝夕的兩人世界,所以才換房子。
“哥,你怎麼來了?”連波開了門更詫異了,是樊疏桐。
“我路過這裏,上來看看。”樊疏桐一身白色球衣,像是去打球,或者是剛打完球回來,這是他自他們搬家後第二次登門,第一次是賀新房,跟寇海他們一起來的。他戴着墨鏡,揹着手踱到沙發邊坐下,目光四處搜尋:“聽説朝夕回來了?”
“昨天才回來,這會兒還在睡呢。”連波拿了個煙灰缸到茶几上,“我剛煮了粥,一起吃吧。”
“我吃過了。”樊疏桐不知怎麼顯得有些侷促,只是粗略地掃了幾眼,他就被房間內的家庭氣氛弄得很不自在。
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説過於温馨了,窗户是開着的,滿屋子明亮的陽光,碎花窗簾 在風中輕輕地舞動,窗台上擺着盆杜鵑花,開得正豔。餐桌上的桌布,沙發上的靠墊,包括茶几上的紙巾盒,無一不是淡淡地碎花,看得出都是朝夕精心佈置的。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早已不知家庭是何滋味,他自己沒有家,也很少去朋友的家,自己弟弟的家他更是刻意迴避。
所以連波結婚後,兄弟兩一直走動得不是很勤,這中間的原因很複雜,他不想説明,連波也不勉強他。在這上面兄弟倆似乎保持着默契,連波從不邀請他到家裏來,樊疏桐也從不主動過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兩人坐在沙發上剛聊了幾句,卧室的門打開了,朝夕穿着睡裙披散着頭髮走了出來顯然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她的樣子很是慵懶,站在門口拼命揉眼睛,大約是剛睡醒。
客廳的沙發是斜對着卧室的,可以望見半張牀,淡米色的被子耷拉在地上,滿室春光,關都關不住,沒有辦法不讓人聯想,那被子,那牀。
還有面前的朝夕,因為剛起牀臉頰透着淡淡地紅暈,睡眼惺忪的,那種幸福和滿足是根本不需要掩飾,他沒有辦法不聯想……
“哥,你怎麼過來了,稀客。”朝夕揉着亂糟糟的頭髮,踏着粉色的布拖鞋走過來,“吃早餐沒有啊?”
“吃了。”樊疏桐儘量不讓自己朝卧室那邊看,連朝夕他都不好意思瞟,因為她睡衣的扣子掉了兩顆,春光乍泄不説,脖頸上還有一道紅印,傻子都知道那是什麼,“你也是的,一聲不吭地就跑去香港,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任性?”他裝出一副兄長的姿態教訓她,臉上的表情卻極不自然。
連波何其敏感,他也看到了朝夕的睡裙不雅,連忙把她往卧室推,“進去換衣服!像什麼樣子!”説着砰的一下關上門,“換好衣服出來洗漱,粥都快涼了。”
待他轉過身,樊疏桐已經起身往門口走了,“我先走了,約了黑皮去打球。”他走都不回,背影決絕。
“哥,再坐會兒吧,你難得來一趟。”連波有些難過。
樊疏桐站在門口換鞋:“不了,你們先吃早餐吧。以後別吵架了,好好過日子,都是大人了。”
“我們沒吵架。”連波送樊疏桐到門口,忽然想起來,“對了,首長要回來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樊疏桐面無表情。
“説是回來治病,珍姨前天給我打電話,説是有中風的前兆,楓橋那邊醫療條件有限,軍部就安排首長回聿市治療。”
“中風?”樊疏桐仰着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唔,老了,到底是老了。”説完這句話他就進了電梯,朝連波揮揮手,“回去吧。”
電梯門徐徐合上。
……
一直到走出電梯,樊疏桐才敢低下頭。他緩緩走出小區,清晨的陽光那麼好,小區內鳥語花香,晨練的,拎着菜籃去買菜的,推嬰兒車的,真實的生活就在眼前,可是跟他無關,最最平常的幸福,通通跟他無關。他穿梭其中,只覺孤獨,眼睛的刺痛感仍然沒有消失。
方才,連波跟他説話時,他故意仰起頭,就是怕眼中有些東西不該流出來,至少不能當着連波流出來。
方才,連波跟他説話時,他故意仰起頭,就是怕眼中有些東西不該流出來,至少不能當着連波流出來。
可是一上了停在小區門口的車,他就將頭伏在方向盤上,兩年了,他以為他已經能淡定的面對他們,但是現在他知道,他沒辦法做到淡定。走進他們的房間,撲面而來是他們生活的氣息,還有那牀,那被子……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當時坐在沙發上,眼睛像撒了芥末粉般刺痛難忍,他逃了,他差不多就是逃出來的,從未如此狼狽,亦從未如此傷心欲絕。
他很傷心,就如此刻,左胸肋骨後面那隱隱的錐痛已經蔓延到全身,那種窒息感讓他連呼吸都沒辦法繼續。
他只嘆生不逢時,沒有人知道他當初容忍他們結婚時,他經受了怎樣的打擊和折磨,可是他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因她愛的不是他。而愛一個人,就想對對方好,挖心掏肺,恨不得替她去死。於是他選擇了退出,像一個戰敗的傷兵拄着枴杖默默退下來,從此,他的人生再也沒有了希冀。縱然內心百般不情願成全他們,可是他更不願看她那麼痛苦,因為他給不了她要的幸福,他不要她痛苦。
今生今世,他已註定暗淡無光。
到了雲霧山高爾夫球場,黑皮和細毛正坐在球場邊小憩,估計已經打了一輪了。黑皮自榮升為永安園總經理,生活作派也奢侈起來,開名車,住高級公寓,出入高檔場所,身邊也有了俏麗的姑娘做伴。可是寇海仍然不待見他,説他哪怕一身名牌,那氣質還是擺脱不了農民企業家的形象,當然,相比從前的菜販子形象,還是算進步了。黑皮橫豎臉皮厚,怎麼挖苦他他都不生氣,不過他跟細毛坐在一起,那差別一下就出來了,細毛因為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是貴氣十足,養得細皮嫩肉,舉手投足糯雅從容,根本沒法讓人聯想到當年那個説話結巴的毛頭小子。黑皮則不然,多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混飯吃,接觸的人也是三教九流,所以無論是形象還是氣場,跟細毛都不可同日而語。
黑皮大老遠的就吆喝番薯酮:“怎麼才來啊,我們都打了一輪了。”
“有點事。”樊疏桐臉上沒有笑容,情緒有些低落。他眉頭緊鎖,似乎還沒從早上所受的刺激中緩過來。
“臉色不大好,怎麼了?”黑皮一向會察言觀色。
樊疏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嗯了兩聲,並不作答。
細毛打量他:“生意上有麻煩?”
“沒事,你們打吧,我就過來看看,做完沒休息好。”樊疏桐仰卧在椅子上,提不起精神。
“悠着點吧,老大。”黑皮顯然是想歪了,“妞是泡不完的。”説着扯了扯樊疏桐,“呃,告訴你一個特大新聞,你想不想聽?”
“什麼新聞?”
“我們的寇公子出事了!”
樊疏桐“哦”了聲,眼皮抬了抬:“他能出什麼事?”
樊疏桐對此頗不以為然,因為他知道寇海雖然自小也皮,但是他本質上還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原則性也強,一直都在正道上,在海關混了這麼多年從未出過偏差,他是個經得起誘惑的人,再出事也出不了多大的事。
細毛笑道:“被他媽趕出來了。”
“趕出來了?”樊疏桐扭過頭,覺着有些新鮮。
“可不是,被他媽趕出了家門!”黑皮一臉的幸災樂禍,拍着樊疏桐的肩膀吃吃地笑,“我昨兒個得到的消息,寇海沒跟你説?”
“沒説,到底什麼事?”
“哎喲喂,這話説來長了,你知道海子家那個小保姆吧,長相特清純的那個,叫什麼來着,哦,叫燕燕!我們海子暱,不知道怎麼跟那小保姆黏糊上了,昨兒上午被他媽抓了現場……抓現場哦!哈哈哈……”黑皮笑得前仰後合,這麼多年,平素都是寇誨看他的笑話,這次總算逮着機會看寇海的笑話了,黑皮只覺揚眉吐氣,樂得跟什麼似的,“那……那場面沒法形容,他媽原本是去深圳開會了,要不兩人也不會這麼大膽,可他媽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不打招呼就提前回來了,—下逮了個正着,聽海子説,當時剛進入狀況,哈哈哈……”
樊疏桐挑着眉,當奇聞軼事了:“真的還是假的啊?這小子不會這麼衰吧,我早提醒過他,要搞到外面搞…… ”
“你知道他和那小保姆的事?”細毛很詫異。
“知道,有一次還撞見他帶那丫頭在賓館開房。”樊疏桐直襬頭,也笑,“估計是他媽聽到了風聲,故意來個空城計,然後殺回馬槍……”
黑皮説:“我猜也是!他媽常惠茹可不是普通人,眼光毒着呢,那耳朵,嘖嘖嘖,更是靈光得很,寇海哪是他媽的對手,他跟他媽鬥了這麼多年的法,哪次贏過?這下好了,被老常同志一鍋端了,可憐我們的海子兄弟,這會兒無家可歸嘍。”黑皮跟樊疏桐打賭,“我敢打賭,這小子肯定會去投靠你,不信,你等着!”
樊疏桐對此毫不懷疑。
説到寇海的感情生活,可謂歷經坎坷,每次好不容易交上個心儀的姑娘,最後總被他媽攪黃了,寇海一説起這事就恨不得死,説到底,常惠茹其實是有些重男輕女的,雖然平日裏一直很慣着女兒常英,但骨子裏更看重寇海,因為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所以怎麼寵怎麼慣都沒有問題。可是寇海就不一樣了,他是兒子,將來要繼承寇家香火的,兒媳婦豈能馬虎?
而寇振洲跟常惠茹雖然在生活細節上分歧不小,在教育子女上卻很有共識,女兒可以慣,兒子是不能慣得,夫婦倆對寇海的要求極其嚴格,寇海小時候很皮,跟着樊疏桐在大院為非作歹,壞事做盡,沒少挨老子的皮帶。常惠茹倒是很少揍兒子, 她的責任是在兒女的婚事上嚴格把關,老常同志口頭上是説兒女婚姻自由,但她告訴兒子,這世上沒有絕對的自由,自由也是有限度的。換句話説,口還可以自己找女友,但要想娶進門就必須家長點頭,否則就別想進門。
可是老常同志千算萬算,算樓了家裏的小保姆燕燕!燕燕老家在湘西,是寇振洲一個遠房表親家不知道搭了幾座橋的親戚,家裏窮,高中剛讀完就想進城謀生活,以減輕家裏負擔,正好寇家原來的老保姆回老家帶孫子去了,經遠房表親介紹,燕燕就到了寇家來當保姆。燕燕生得眉清目秀,因為是山裏的姑娘,皮膚極好,説話的聲音脆脆的,很招人喜歡。常惠茹原本很喜歡燕燕,這丫頭不僅模樣俊俏,手腳也很勤快,做事很認真,最難能可貴的是品質好,有幾次在家裏洗衣服做清潔時撿到現金,燕燕都如數交給了常惠茹,很得常惠茹的歡心。不只常惠茹喜歡,她們一家人都很喜歡燕燕,她除了做飯菜的手藝還有待長進,其他都挑不出毛病,寇海和常英都把燕燕當妹妹看,親暱地喊她“燕子”,什麼時候喊,只要燕燕聽見了就會脆生生地達句,“噯,我來啦!”
寇海沒事就喜歡喊燕燕,就喜歡聽她脆生生的聲音,彷如林間的小溪,清澈透亮,聽着就讓人覺得舒服。
燕燕跟寇海以往接觸的城裏姑娘可太不一樣了,性格温順,心地善良,關鍵是不做作不矯情,很樸實的一個姑娘。但老實説,寇海雖然喜歡燕燕,不過剛開始並沒有想到那上面去,還真把她當妹妹了,兩人關係的轉變源於一次“意外”,有一天晚上,寇海很晚回家,除了剛洗完澡的燕燕,家裏人都睡了,寇海餓得不行,想讓燕燕幫他到廚房弄點吃的,就去推燕燕房間的門。因為怕驚擾家人,他沒有敲門就直接進去的,結果撞見燕燕正在換衣服,赤裸着上身!當時兩人都嚇得魂飛魄散,燕燕差點驚叫出聲,寇海滿臉通紅撒腿就跑回自己房間了。
可是,寇海確實完完整整地看到了燕燕的身體。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女人的身體,都這麼大歲數了,戀愛經歷堪稱豐富,還瞞着老媽偷偷在外面跟女友同居過,女人的身體對他來説早就不是什麼稀罕。可是燕燕跟以往那些女友們不一樣,少女的身體含苞待放,發育的很好,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燈光下透着瑩潤的光,寇海當時只覺遭了雷擊,燕子裏一片空白。要命的是,自那以後每次見到燕燕,他就會想起那晚所見,他尷尬,燕燕也尷尬,兩個人就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在一起再也沒有了從前的自然。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兩人從最初的尷尬,慢慢地變成了曖昧,燕燕少女懷春的羞澀對寇海來説無疑是致命的誘惑,終於在一個雨夜,家裏人都不在,他鼓起勇氣敲開了燕燕的房門,一聲“燕燕”還沒喊出口,燕燕就撲進他的懷抱……男女之間的事情,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常惠茹發現異常時,兩人已經暗度陳倉了半年,偷偷摸摸的日子不好過,可以格外刺激,誰都離不開誰了。
最先發現的是常英,不過常英一向反感她媽的挑剔和勢利,她還就喜歡燕燕,於是乎常英睜隻眼閉隻眼,只當沒看見,不過她的“沒看見”可是有條件的,常英姑娘抓住了哥哥的小辮子,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兄妹倆討價還價的結果是,寇海把新買的本田小轎車“借給”妹妹開,自己則每天坐班車上班。寇海後來跟死黨們聊天,“這丫頭就是一土匪,她就是個土匪!”
常英不僅成功地“借”到哥哥的車,那時候電腦已經開始普及,常英姑娘嶄新的586聯想電腦,摩托羅拉的手機,還有佳能的相機,無一不是哥哥贊助的。只要她看中啥,朝寇海打個響指,説出想要的東西,寇海就只能乖乖地買來送妹妹手上,那陣子寇海逢人就説,他的這個妹妹簡直就是黃世仁再世。
可是常惠茹同志也不是省油的燈,終於還是嗅到了異樣,兒子和小保姆眉來眼去欲蓋彌彰的樣子,如何能逃得過老常同志的火眼金睛,但她又不便直接問,因為她知道問也沒用,寇海肯定不會承認。當然也不能問燕燕,否則會打草驚蛇。於是乎,常惠茹藉故去深圳開會(其實她壓根就沒去深圳),寇振洲那陣子剛好去了北京,英子平常也很忙,白天家裏基本沒人,常惠茹故意離家兩天,然後突然在那天上午殺回家,推開兒子房間門一看,她差點暈過去,寇海和燕燕兩人正赤條條地糾纏在牀上,雖然常惠茹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給氣得渾身發抖,摔門就走。不過老常到底是老常,還很有分寸的,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她倒也沒吵,兒子穿好衣服畏畏縮縮地下了樓,她也就是甩了他兩巴掌,朝門口一指:“滾!”然後也朝燕燕一指:“你也滾!都給我滾得遠遠地,永遠也不要進這個家門!”
於是兩人就一起滾了,頭個晚上燕燕暫且借宿在一個老鄉家裏,寇海則去辦公室打發了一宿,正如樊疏桐預料的那樣,寇海第二天就登門拜訪了,連續幾天吃住都在樊疏桐的公寓,衣服都是穿樊疏桐的,因為他是淨身出户,啥都沒帶。
樊疏桐倒也沒什麼,三居室的公寓住兩個人不濟,可問題是這小子跟燕燕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天兩頭就把燕燕帶到公寓來,樊疏桐白天不在家就算了,眼不見為淨,可這小子晚上還把燕燕留宿在公寓,動靜又大,搞得樊疏桐很冒火,寇海被愛情衝昏了頭,才不管老友看不看得慣,有一天晚上他竟然還厚臉皮地找樊疏桐要安全套,説他的用完了,借他一個用用,可把樊疏桐氣得,就差沒把這小子趕出門。
第二天,樊疏桐跟寇海攤牌了,讓他搬出去住,寇海死活不肯,説他不敢在外面租房子住,讓他媽知道肯定會上門找麻煩,住他這裏,他媽就是知道,也不敢貿然過來的。樊疏桐大罵:“你總不能在我這裏生崽吧?”
寇海説:“我還真想生個崽,氣死我媽!跟你説,士林,這次我是認真的,我也這麼大年紀了,早該成家了,我想跟燕燕結婚,我是男人,不能不負責任,如果我不要燕燕了,她一個農村女孩子今後怎麼做人啊?我媽嫌棄燕燕,她肯定會千方百計地拆散我們的,這次我怎麼着都不會讓步了!”
“你跟你媽鬥法,別扯上我啊,你住我這很不方便的,你自己應該清楚,一點都不注意影響。”
“哎呦,大家都是男人,你在這方面一向很開放,有什麼不方便的?萬一你要看不過去,你在湖濱不是還有大房子嗎?你搬那去住啊……”
“滾!我把那去住怎麼上班?”
“你有車。”
“我每天開一兩個小時的車上班,我有病啊?”
“那怎麼辦?我無路可走,無家可歸,你不收留我誰收留?”寇海兩手一攤,死賴上了樊疏桐,“咱們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你總不能看着我流落街頭吧?將來我的孩子還得管你叫聲‘大伯’呢,士林,你不能見死不救!”
“可你住我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我也沒説長久住這啊,也就是過渡下,等我跟燕燕把證領了,生米煮成熟飯,我媽不認都不行了。”寇海顯然已經有了打算,突然想起來,“對了,士林,我領證沒户口本,這可怎麼辦……”
樊疏桐不耐煩:“回去拿唄。”
“我還能進門啊?我爸前天也回來了,不崩了我才怪,我進不了門,就是進得了,我媽肯定已經藏起了户口本,她是老佛爺再世,精明着呢。”
“你真打算和燕燕結婚?”樊疏桐覺得寇海這次的態度跟以往有所不同,他一直當這小子鬧着玩兒的。
寇海指天發誓:“我當然是要結婚,我不能辜負燕燕,否則天打雷劈!”
樊疏桐沉吟片刻,蹙緊了眉頭,問了個很高深的問題:“你愛她嗎?”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可這至關重要。
“我,我當然是愛她的。”
“你愛她什麼?”
“很多啊……”
“説來聽聽。”
“這個,我喜歡她的個性,喜歡她説話的聲音,喜歡她的黏糊勁兒,反正,反正什麼都喜歡。”
樊疏桐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你不愛她!愛一個人沒有這麼多理由的,愛就是愛,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我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真的,你要相信我! ”
“我相信你,不過你確定你不後悔?”
“不後悔。”
“確定?”
“確定。”
“好吧,你暫時住這吧,我搬湖濱去住。”樊疏桐彈彈煙灰,踱到窗邊,面對窗外蓯蓉的綠色一聲長嘆,“你結了婚也好,你們都幸福是最好的,當我覺得自己不幸福的時候,能看着你們幸福,心裏也多少安慰點。”
“士林……”
晚上,樊疏桐把黑皮和細毛叫過來喝酒,因為和寇海商量了很久沒有頭緒,不知道怎麼拿到户口本,看看細毛和黑皮他們能不能出點主意。黑皮不愧是頭腦靈光,呵呵笑着説:“找英子啊,她拿户口本易如反掌。”
“也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寇海猛拍大腿,興奮得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英子現在住家裏,我媽一向信任她,只有她才能幫我拿到户口本!”
細毛説:“問題是她會幫你拿嗎?”
寇海頓時泄了氣:“是啊,這丫頭可是土匪出身,自從我和燕燕的事被她知道,車子也被她佔了,她新買的電腦和手機也都是我孝敬的,你説我要她幫我拿户口本,還不知道她怎麼敲詐我……”
“那你也只能認命。”黑皮翻翻眼皮,幸災樂禍,“海子啊,你真是太牛了,敢在你老媽的眼皮底下上演毛片,哎喲喂,我對你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説説吧,偷着搞的滋味一定忒刺激吧!,要不跟我們分享分享?”
“滾!”
“哎喲喲喲,敢做還不敢講啊?”黑皮從來沒覺得這麼揚眉吐氣過,以往都是寇海看他的笑話,擠兑他,挖苦他,這下好了,終於輪到黑皮出頭了,他怎肯放過如此好的機會,一邊牛飲樊疏桐的洋酒,一邊存心讓寇海心裏不好過,“啥時候喝喜酒啊?搞不好是奉子成婚吧?那你家老太太一定樂壞了,給她老人家抱個孫子回去,保準啥事都沒有……”
寇海踱窗邊去,懶得理他。
細毛現在是紳士,大多數時候只笑不語,問寇海:“你要不上雲夢山莊去住吧,我來安頓你們小兩口。”
“別,千萬別,我媽要知道我上你那去了,還不把你的山莊攪得雞飛狗跳,算了,我不想連累兄弟。”
“那你怎麼就不怕連累我呢?”樊疏桐沒好氣地回過去。
寇海撓撓頭,訕笑:“我媽不會找你的麻煩的。”
“你怎麼就料定她不會找我的麻煩?”
“誰敢找你的麻煩啊,誰不知道你是……”
“禽獸。”黑皮幫着説了。
“滾!”樊疏桐一把奪過黑皮的杯子,“有你這麼牛飲的嗎?這是洋酒,幾千塊錢一瓶。喝我的酒還罵我是禽獸,滾滾滾……”
第二天,樊疏桐約常英姑娘吃飯,常英受寵若驚,在電話裏連問幾聲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見了面,樊疏桐眼珠子都快滾下來,常英沒有穿警服,竟然穿了身鵝黃色的雪紡連衣裙,脖子上挽了條雪白的羊絨披巾,還畫了淡妝,完全不同與平日裏英姿颯爽的常英姑娘,樊疏桐哭笑不得,指了指常英的裙子,“我説英子,我才覺得今兒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穿了裙子……”
“我怎麼就不能穿裙子?我是女人,士林哥,你怎麼老是忽略我的性別!”常英不滿地撅着嘴巴,眼睛裏卻含着笑。
樊疏桐舉起雙手:“好好好,是我老眼昏花,不過英子,你至於這麼隆重嗎?你穿成這樣讓我很有壓力……”
“難得你請我吃頓飯,而且還是在這麼高級的地方,我要是一身警服跑過來,別人還做不做生意了?再説,我也不能給你丟臉嘛。”
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常英打量四周,餐廳佈置得非常有情調,衣香鬢影的,個個正襟危坐。讓她頗有些不自在,她清清嗓子,不斷調整坐姿,樊疏桐瞅着她就樂,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好很紳士地給她佈菜,東拉西扯的,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扯到了寇海的事情上,要常英幫寇海把户口本偷出來,好讓他和燕燕登記。
常英眼睛瞪得老大:“啥,我是警察,你讓我去偷東西?”一如既往的大嗓門,才裝了一會兒的淑女就露餡了,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常英連忙捂住嘴巴,壓低聲音:“你讓我知法犯法?”
“自己家裏的東西,是拿,不是偷,”樊疏桐的解釋合情合理,還不忘回憶往事,“從前你拿家裏的東西不少吧,還記得小時侯你幫我拿你家裏的麥乳精嗎?”
常英撲哧一下,差點噴出滿口的酒,笑得肩膀直聳:“你還記得啊,士林哥,我可沒少幫你幹壞事,現在怎麼還讓我幹這事啊?我都多大的人了,還偷裏的東西,讓我媽知道了還不給唸叨死。”
樊疏桐笑着給常英斟滿酒:“你哥的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你又不是幫外人。再説事成之後,你哥不會虧待你的。”
“那你呢,怎麼不成家,你比我哥的年紀還大吧?”
樊疏桐端起酒杯,轉動着杯子,凝視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並不正面回答:“英子,我好像跟你説過吧,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你還記得嗎?”
“為什麼?”常英問得很認真。
她知道他心儀的是誰,可人家都結婚了,他為什麼還不能放下?把自己逼進死衚衕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如她自己。
樊疏桐依然轉動着杯子;“英子,感情這種事情真的是段有辦法,如果不是心甘情願,勉強自己又有什麼意思,那反而會害了別人。一個人的痛苦,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沒必要把另一個人牽連進來,而且,我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對對方負責……”説着伸起脖子,一飲而盡。
“士林哥……”帶英聽了這話就眼眶泛紅,她其實生得很好看,圓臉盤,大眼睛,此刻在餐廳燈光的映射下,褪去了平日的風風火火,尤顯得楚楚動人,她嘆道,“你難道不會後悔嗎?愛得這麼辛苦,卻沒有任何回報,一個人守着這份感情,你不寂寞嗎?我就常常覺得很寂寞,很無助,可是我跟你一樣,沒有辦法放下,即便將來我被家裏人逼着結婚,還是沒辦法放下……”
“傻丫頭,你跟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太一樣了!都心心念念地惦記着一個人,明知道沒有可能,還是惦記着,這人的心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太奇怪了!放進一個人,就再也沒辦法容下別人,也沒辦法將那個人驅逐,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慢慢地想念,雖然寂寞卻也不覺得空虛,反而覺得很充實。這不是矯情,心裏有個想念的人,本身就是件很滿足的事情,你不覺得嗎?”
“英子……”
“士林哥,我跟你都是這樣的可憐人,來,為我們各自可憐的愛情乾杯!”常英舉起酒杯,竭力不讓眼底的淚溢出來。
“叮”的一聲,兩人的酒杯輕碰在一起。
也許是相同的心境,抑或是同病相憐,樊疏桐喝到後來已經不省人事,常英也喝得滿臉通紅,兩個人都不知道怎麼摸出餐廳的。樊疏桐都喝成這樣了,肯定開不了車,常英也是迷迷糊糊,她到底是警察,都迷糊了還知道約束自己,沒有自己駕車,而是打了輛車先送樊疏桐回的公寓,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把人高馬大的樊疏桐扶上樓的,只知道一進門,兩個人都絆倒在門口。
樊疏桐倒在地上還在唸唸叨叨,説糊話:“我愛她,我就是愛她,怎麼辦……朝夕,我怎麼辦……我罵自己,恨死自己,可是如果再讓我選擇,我,我還是會成全你和連波,到底是為什麼啊……”
“因為你並不是真正的禽獸!”常英爬起來,試圖拉樊疏桐,“起來,你起來,土 另林哥,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並不是禽獸,你的心比誰都善良,對自己身邊的人恨不得掏心窩子,你對別人那麼好,為什麼偏偏對自己這麼……這麼的殘忍,觸手可及的愛情不要,偏要水中望月,鏡裏看花……”
樊疏桐吃吃地笑,一個翻身,把常英又給拽地上了。“朝夕,是你嗎?”他的一隻胳膊已經搭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宛如天上最亮的星,“你終於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禽獸了?你也知道我是在水中望月,鏡裏看花?朝夕,朝夕,你分一點點愛給我好不……”後面一個字還沒説完,他就堵上常英的唇,常英顯得很緊張,身子明顯發懵,她就開始回吻他,比他吻得還熱烈綿長……愛情,也許只有茌黑夜裏才能綻放迷離的芬芳,每張佯裝堅強的面孔下,其實是一顆卑微的心,因為渴望,反而在夜色裏綻放得更徹底。
常英並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她只是心甘情願地沉醉。她很清楚這樣的夜,只有一次,不會有第二次。
也許此生,只此一次。
那麼就讓自己釋放吧,哪怕最終的結果是枯萎,她也無怨無悔。她愛他,只是因為她愛他,她願意為他一夜綻放,然後餘生慢慢枯萎……汗淚變織的親暱中,她感受着他猛烈的衝擊,幾乎讓她粉身碎骨。她哭,只是哭,因為她知道他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她赤身箍着他,失聲痛哭,“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
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常英先醒,卻動也不敢動,怕驚醒枕畔的樊疏桐,她就那麼意味着他,看着他酣睡的樣子,聽着他均勻的呼吸,愈發的悲傷起來……結束了,她很清楚她跟他結束了,經過這一夜,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現在她糾結的是,待會怎麼面對他……是嚎啕大哭,還是落荒而逃?抑或是放潑耍賴要他負責,再不,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好像都不行,睡都睡了,怎麼可能裝作甚麼都沒發生,要他負責就更沒譜了,樊疏桐的底子是從不懼別人威脅的,至於大哭大鬧,那可不是她常英的風格。
最後不知道是誰的手機響了,樊疏桐被驚擾,翻了個身。
他迷迷糊糊地睜了下眼。
然後,他看到了她。又閉上。靜默兩秒,猛地又睜開,這次看清了,不是某個跟他夜歸的女郎,是從小追着他屁股後面喊他首長的小警衞常英!這一驚非同小可,樊疏桐差點從牀上翻下去,他本能地低頭看看自己赤裸的上身,又看看常英,駭得目瞪口呆:“你,你……”
常英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坐在牀沿背對着他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淡淡地説:“沒什麼,就是睡了一覺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懶懶地套上裙子,轉過身,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還反問他,“你沒跟女人睡過覺嗎?你這是什麼表情?”
樊疏桐的樣子像是遭雷劈了,從牀上半坐起,喘着氣,臉色發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英子,你別説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嗎?”常英穿好了衣服,理了理頭髮,臉上也是冷冷的,“你知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你又沒強暴我,至於這樣瞪着我嗎?”
樊疏桐那個氣啊,就像他曾經跟寇海説過的,直覺得是亂倫,從小就把她當妹妹,他竟然跟她……他捏緊拳頭,狠狠捶着牀鋪,大吼:“英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幹什麼?你哥要知道了,我還怎麼見人!……”
“我哥怎麼了?關他什麼事?不就是睡了一覺嗎,我又不要你負什麼責,是我自願的行吧?”常英慢條斯理地在牀邊的沙發上坐下,玩味似的瞅着樊疏桐,“我倒是很擔心你,士林,你該不會尋短見吧?我們都喝了酒,酒精一燃燒,誰知道幹嗎了?如果你覺得很委屈,痛不欲生,我可以對你負責,我睡了你,完全可以負責。”
一句“我睡了你”,差點讓樊疏桐背過氣。
可是常英知道她必須這樣,她只能這樣,否則她不知道該以何面目示人!
“士林。”她沒有再叫他“士林哥”,而是直接叫“士林”,這微妙的稱呼改變讓她很得意,居然笑了起來,“瞧瞧你,搞得像個貞潔列婦似的,我們都是成年人,寂寞空虛,一不小心睡了一覺,有什麼啊,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樊疏桐兩眼一閉,恨不得一頭撞死。正欲説什麼,客廳裏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是寇海!昨晚寇海帶着燕燕去郊外一個親戚家裏恩愛去了,並沒有回來。走的時候還特意給樊疏桐打了個電話,很體恤地説:“我今晚不回來,你可以好好放鬆了,男人嘛,總要解決下的。”
這會兒想躲是來不及了,連穿衣服都來不及,因為不過一分鐘,寇海就賊頭賊腦地站到了卧室的門外,象徵性地敲敲門,得瑟得要死:“乖乖士林,我來抓現場了啊,快穿上衣服……”他存心就是惡作劇,讓樊疏桐下不了台。
結果門一推開,我們的寇海兄弟看到什麼了?樊疏桐赤裸着上身坐在牀頭,表情極其詭異,一看就是沒幹好事,寇海的目光從牀頭掃到窗邊,頓時像被施了魔法般動彈不得,瞬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那感覺,那感覺真像是五雷轟頂!他親愛的妹妹常英姑娘正翹着腿坐在窗邊的沙發上,一邊掰着指頭一邊還指責他:“沒規矩,這時候跑過來幹什麼?”
寇海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梨:“呃——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常英掰着指頭,眼皮都沒抬:“你不是要抓現場嗎?抓到了,一切如你所見。”説着慢吞吞地起身,“我要去上班了。”
寇海臉漲得通紅,一把抓住妹妹,指着牀上“生不如死”的樊疏桐:“你説,是不是他欺負你了?你説啊,哥哥給你做主,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常英很老實地搖頭:“沒有,是我睡了他。”
“什麼?你,你……”寇海氣得兩眼發黑,揪着常英不放,“你還有沒有廉恥?被人佔了便宜還有臉説……”
常英兀自發笑:“你沒有搞清楚狀況,哥哥,是我佔他的便宜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士林哥,暗戀他十幾年了,一直想勾搭他,昨晚我們都喝醉了,所以就……”她聳聳肩,“一切如你所見。”
寇海氣得就差沒甩她兩巴掌,怕她還手,只好抽自己的嘴巴,樓板跺得咚咚響:“哎喲喂,造孽啊,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妹妹……”
常英懶得理他,自顧出門上班去了。
好了,終於解脱了。
她很感謝哥哥及時來攪場。
接下來就是寇海鬼哭狼嚎了,痛心疾首,捶胸頓足:“家門不幸啊,我們寇家祖宗十八代,沒出一個這樣的報應,真是報應啊!我的娘啊,你快來看看你養的啥閨女,老祖宗知道了非要氣得從棺材裏爬出來不可,娘啊,這是啥閨女啊……”
樊疏桐看着他嚎了半晌,終於不耐煩了:“你出去行不,我要穿衣服。”
這下提醒了寇海,他回過神來了,剛才只顧着教訓妹妹,忘了還有一個報應在牀上,他指着樊疏桐直喘氣:“你,你説,這是怎麼回事?啊,這是怎麼回事?”
樊疏桐學常英的,兩手一攤:“一切如你所見。”然後又舉起手,補充一句,“我是禽獸,我不是人。”
“我呸!”寇海啐了口,瘋了似的滿屋子亂轉,抓狂得不行,“有相機沒有,我要相機!我要拍下現場留作證據,你竟然敢睡我妹妹,你睡了我妹妹,沒天理了,我要你負責,你必須負責……”
“陰謀?”
“陰謀。”
黑皮很肯定地點頭,瞧着桌子説:“肯定是寇海攛掇他妹妹來辦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想做你的大舅子,做了你大舅子,他在輩分上就高出你一截了,他自己都説了,他等這一天等得脖子都長了。再説盈子可是最懂‘擒拿術’的,細毛的媳婦何瓊英不就是聽了她的教唆,藉着酒後亂性把我們的細毛兄弟給辦了嗎?”
當時是在樊疏桐的辦公室,細毛聞知樊疏桐睡了常英姑娘,屁顛屁顛地跑來求證。現在,寇海逢人就説這事,恨不得拿個喇叭昭告全天下:樊疏桐睡了他妹妹。搞得樊疏桐丟盡了臉,在湖濱的宅子裏閉關了幾天不敢出來見人,也確實丟臉,跟誰睡不行,偏睡了常英,亂倫啊……
不只黑皮,細毛、唐三、蔡四平一干死黨都知道了這事,一個個電話打過來,不是求證,就是笑話,唐三在電話裏更是連聲打哈哈:“士林,恭喜啊,你們兩家的革命友誼得以源遠流長了,哈哈哈……”
最後連波波都知道了,特意打個電話過來,要樊疏桐承擔責任,“哥,你不會不負責任的吧?你是男人,這種事不能推脱的,何況你跟常英挺般配的,你要娶了她,首長也會很高興。”
樊疏桐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知道這事的?”
“寇海説的啊,他昨兒在我辦公室坐了很久。”
“什麼,他居然上你辦公室去説這事?”樊疏桐差點暈厥。一上火,吃不好睡不好,舌苔冒了幾個泡。
上午一來公司,黑皮就跟了過來,又唧唧歪歪地念叨這事,而且推斷是寇海和常英“合謀”算計他云云。樊疏桐當然不信這鬼話,寇海那小子就不説了,但常英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相信以常英的人品不會做這種事,他雖然內疚,卻並不擔心常英,他知道她會處理好這件事的,因為現在的常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莽撞的黃毛丫頭,她長大了,她知道自己再做什麼。
果然,常英得知哥哥四處宣揚這事後,很不安地打電話給樊疏桐:“你別聽我哥發瘋,他就是巴不得我快點嫁出去,別理他,我的事誰也管不了。我知道我哥的企圖,就是想以道德廉恥仁義責任來逼你就範,士林,你若就範,我也不答應,我縱然再嫁不出去,也不會嫁一個不愛我的人。”
説着,噠的一下掛了電話。
果然是常英的風格!
這讓樊疏桐愈發的難受,不僅內疚,還自慚形穢,他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還不如一個丫頭來得果斷。他也因此有些敬佩常英了,她身上的某些品質,絕對不是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所具備的,他不由得對這個丫頭另眼相看了。所以聽了黑皮煽風點火的話,他很生氣,板着臉説:“不要污衊英子,她不是這樣的人!至於寇海,他最近內分泌失調,神志不清,他説的話你就當放屁好了。”
黑皮其實也不是真的挑撥離間,他就是覺得特好玩兒,多新鮮的事啊,樊疏桐睡了常英,當年大院裏無惡不作的“首長”和小警衞如能成眷屬,那真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了,於是順水推舟,“要不,你和英子就把事辦了?寇海不也要結婚了嘛,你們倆乾脆一起辦喜事,就在雲夢山莊辦,擺個百來桌的,然後放一晚上的煙火,哎喲喂,這絕對是聿市空前絕後的婚禮……”
黑皮越説越帶勁兒,絲毫沒有注意到樊疏桐漸漸陰沉的臉,他瞪了黑皮半晌,把手朝門口一指:“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