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國,地處西北,地闊無山,人物繁阜,民風彪悍,自三十年前趁亂從獼國掠奪巨量物資金錢之後,國力大盛,軍備甚優。都城西京,原是荒蠻之地,現遷都獼國割讓出的南方鎮鼎城,城內榆柳成蔭,風情無限。
此時正值十月初秋,市井之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一派繁榮之象。城東門駛進一輛馬車,馬車由上好實木所做,外上紅漆,頂刷金粉,車門車窗上的雕工精細優美,一看就知是有錢人家的車。
馬車由一箇中年車伕趕着,走得不急不慢,車伕滿身風塵,面色疲倦,應是長途跋涉來到鎮鼎城。
車伕趕着馬車,在西化街街尾的太子府停住,車伕上前遞上名帖,沒一會兒,太子府中門大開,詔國太子蕭錦夜親自出門迎客!
街上的民眾門都停下手中之事,遙遙地望着,想看看馬車裏會下來何人,值得心高氣傲的蕭太子親自等候。
“林公子,本王已恭候多時。”蕭錦夜身着紫金色錦繡官袍,頭戴通天冠,冠上結明珠金玉,腰繫白玉帶,面色風流,傲氣層層,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
“勞蕭太子久候,林御在此請罪。”馬車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音,沒一會兒車門被打開,先下來的是一位紫衣長紗襦裙的妙齡少女,少女眸若星辰,面若桃花,真真美得讓街上圍觀的百姓們驚歎,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蕭太子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少女打開車門,在馬車旁恭候着,人們望向馬車,很好奇裏面會走出來一位什麼樣的人物。
忽然,只聽馬車內一聲輕響,一團人影飛了出來,待大家看定,原來是一個黃衣少女抬着一個輪椅從車內飛出來,輪椅上還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少女飛時如履平地,落地時輕巧無聲,更驚奇的是,她高高舉着輪椅,然後輕緩放下,讓輪椅少年感覺不到一絲震動!
“好俊的功夫!”
“厲害!”
人羣裏傳出驚歎的聲音,少女望向人羣,招招手,圓圓的眼睛笑成月牙兒。
“林公子身邊真是藏龍卧虎啊。”蕭太子向林公子拱供手,但眼神卻貪婪地望着那位公子的兩位侍女。
“粗使丫頭算得上什麼龍虎,難登大雅之堂。”林公子打開摺扇,輕搖而笑,身邊的圓眼少女連忙打開紙扇,為他擋住陽光。
蕭太子眼力見很好,一眼就看出林御不願再在大門口多談,連忙讓開身,恭手相請道:“林公子旅途勞累,本王已備下宴席,為公子接風洗塵。”
“蕭太子客氣了。”
“林公子請。”
“嘮叨了。”
兩人客客氣氣嘰嘰歪歪地往太子府裏面走去,府裏自然富麗堂皇美不勝收,無法用文墨可表。宴席擺在太子府的正堂裏,太子坐正位,林御落上座南方,兩人直角相對,蕭錦夜微微頷首,兩隊侍女端着豐盛的食物款款行來。
“林公子,這是本太子特地命人為您準備的飯食,都是地地道道的詔國菜,不知道是否合你口味。”
“詔國以美食聞名天下,林御早就心生嚮往。”林御頷首點頭,表示感謝,抬手,擋住身後一隻從他桌面上偷食的手。
“那林公子這次來,可要多住一些時日,也讓本太子儘儘地主之誼。”蕭錦夜有些詫異地看着林御身後的紫衣美貌侍女,她正背過身去,肩膀抖動着不知道在幹什麼,圓眼可愛女孩倒是睜着閃亮的大眼,笑眯眯地望着他。
林御低咳一聲,吸引回蕭錦夜的注意,繼續道:“我這次來,除了見識見識詔國的風土人情之外,也是受人之託。”
“哦,是何事需要勞動林大公子幫忙?”蕭錦夜好奇地問道。
林御笑:“是我師弟。”林御指了指身後的圓眼侍女道,“我師弟麥濛濛今年年滿十八,繼承獼國皇衞之職,被派來詔國保護獼國太子。”
“師弟?”蕭錦夜詫異地望着那個怎麼看都不像男人的少女,忽然想道,“哦?就是獼國新上任的人妖皇衞麥濛濛?”
“蕭太子真是消息靈通。”林御讚道。
“是我名氣大吧。”一直沒説話的麥濛濛開口樂道。
“久仰久仰,早就聽説麥侍衞力大無窮,剛才在門口看你那一身功夫本太子就該猜到了,只是沒想到,傳説中的人妖侍衞,居然長得這般好看。”蕭錦夜説這話的時候,桃花眼微挑,一臉的風流相。
“嘿嘿,真的嗎?”麥濛濛大樂,第一次有人誇她長得好看呢!
“確實,本太子從不打誑語。”
林御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蕭太子,我聽説七年間來詔國的一百六十名侍衞,全部離奇死亡,不知可有此事。”
蕭錦夜一臉凝重道:“是啊,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死的,本太子實在是愧對獼國啊。”
林御笑意盈盈地道:“人的生死事關天命,太子無須自責。”
“林公子雅量,本太子敬你一杯。”蕭太子端起酒杯,敬道。
林御舉杯飲下,放下酒杯道:“雖然,生死由天,可也事在人為。”
蕭錦夜抬眼,沉默地望着林御,傲氣的眼裏染上一絲怒意:“林公子這是何意?”
“併為有何意,只是想請蕭太子關照一下我的師弟,讓她在詔國當值期間可以平平安安的。如此,小生便感激不盡。”
“本王事務繁忙,未必有時間看顧啊。”蕭太子一臉遺憾。
“是嗎?”林御依然在笑,語氣也很輕鬆,“聽説最近詔國西北發生洪災,蕭太子想從獼商銀行借款七千萬兩黃金……”林御摸着下巴,遙遙地望着他,後面的話不説也罷。
“林公子這可是話中有話啊。”
“蕭太子多心了,林某並無他意。只是希望我師弟在貴國期間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庇佑。”
蕭錦夜垂下眼,心中暗自盤算了一番,緩緩點頭道:“好,本太子就賣你這個面子,只要麥侍衞在我國一天,定保他平安。”
“林某在此謝過。”林御彎腰作揖,蕭太子揮手道,“林公子不必客氣,只是借款之事還請公子您在林老爺面前多美言幾句。”
“林某自當盡力。”林御優雅點頭,瞥眼見麥濛濛在身邊直打哈欠困得不成人形,微微眯起眼睛,伸手使勁地掐了她一下,麥濛濛疼得瞪大眼,瞬間清醒了一半。
她委屈地望着林御小聲地問:“你幹嗎又掐我?”
“我為了你在這裏和蕭太子囉唆這麼半天,你居然在後面打瞌睡!”
麥濛濛特別不屑地説:“你也知道囉唆半天了,你就不能直接和他説,喂!這人是我罩的!敢動他我就弄死你!一句話的事,你非要説上半個時辰,真無聊,還要帶着吃吃喝喝,真腐敗!”
“靠,你怎麼不去死!”林御忍不住低罵一聲,拿起筷子想吃點東西,結果卻發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經空空如也,氣悶地轉頭望向身後的紫衣少女啊白白,她正特純潔無辜地擦着嘴巴望着他。
林御簡直咬牙切齒地問:“你為什麼也跟着來?!”
啊白白被他兇得往後一縮,弱弱地説:“濛濛讓我來的。”
林御瞪着麥濛濛,麥濛濛討好地笑道:“嘿嘿,路上無聊,有個伴嘛。”
“去死!”林御已經懶得和她説話了,自己賴着他也就算了,還總是喜歡拖家帶口,拖家帶口也就算了,也不拖點正常的!
“蕭太子,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讓我師弟去她主子那兒報到吧!”林御聲音鏗鏘有力,他決定了!他要徹底地甩掉這個大包袱!
詔國太子府佔地三千公頃,是鎮鼎城除皇宮外最大的建築,這裏之前是非常有名的寧靜湖,湖裏種滿荷花,一到夏季荷葉連連,花開朵朵,美不勝收。鼎盛被割讓出後,太子蕭錦夜第一次看見寧靜湖就喜歡上了這裏的風景,於是在此圈地建府,將整個寧靜湖藏於府中,每到夏季,人們聞得到滿湖的花香,卻不見一朵荷花。
此時,正是荷花開的季節,寧靜湖上像以往一樣片片荷葉揚起翠綠色的波紋,粉色的花朵在風中微微綻放,一行人前呼後擁地從湖邊走過,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太子府的主人蕭錦夜,和他並肩而行的是坐在輪椅上的林御,兩人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其樂融融地聊着什麼。
“林公子,雖然我答應了你的要求,可麥大人也必須遵守我們的規矩。”蕭錦夜背手在身後,沉聲道。
林御問:“什麼規矩?”
“你也知道,黎爾身為我國的要客,獼國的太子,身份很是特殊,周邊國家為了讓我詔國和獼國再生戰端,多次派人前來暗殺黎太子……”
“什麼!有人要殺太子?”麥濛濛一聽到她的BOSS有危險,連忙緊張地問。
“是的,自從黎爾來到我國後,刺客就沒斷過,所以獼國派來的那麼多侍衞才死於非命。”蕭錦夜惋惜地搖頭嘆氣,“唉,本王為了保護黎太子,實在疲於奔命,力不從心啊。”
“那是你們的護衞武功太差,你把太子殿下放回去,我們獼國皇衞親自保護,肯定一點壓力都沒有。”麥濛濛想也沒想地説出來。
林御嗤笑一聲,和麥濛濛玩拐彎抹角虛情假意這套,簡直就是自找苦吃。
蕭錦夜臉色尷尬,只一會兒又神色如常地説:“所以,本王為了確保黎爾太子的安全,專門為他在寧靜湖建了個人工小島,那裏四面環水,風景如畫,既安全又安靜,實在是最佳居所。”
“這麼好你怎麼不去住?”
蕭錦夜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道:“本太子也很想住,只是為了黎爾太子的安全還是謙讓與他了。”
“你想住……”麥濛濛張口還想説什麼,卻被蕭錦夜抬手攔住,他指着湖面中心的一處黑點道:“那兒就是黎爾太子住的地方,麥侍衞一旦到了島上,就不得擅自離開,否則,本太子將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這麼遠,怎麼過去啊?”麥濛濛抬手擋住眼睛,遙遙地望着湖面上的黑點。
蕭錦夜拍了兩下手掌,一艘木船從茂密的荷葉中滑了出來。蕭錦夜道:“麥侍衞,請吧。”
“好。”麥濛濛一個起落就跳上了木船,啊白白隨後也跟着上了船。
麥濛濛在船上望着林御問:“你真不陪我去?”
林御搖搖頭道:“你去吧,我在太子府住幾天,等青檬來了就要去詔國各省幫我爹查看錢莊賬目,可能沒什麼時間管你,你照顧好自己。”
“代我和青檬問好,你幹完事就回來找我。”
“好。你在太子府就乖乖待在島上,千萬別闖禍。”
“知道啦!”麥濛濛揮揮手,船緩緩地划走。
林御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覺得身上一陣輕鬆,可是這輕鬆還沒持續一會兒,就變得有些……空虛?
林御使勁搖搖頭,心道:絕對不可能,哼!
小木船在湖中劃了一刻鐘左右,才到達湖面中心,麥濛濛從船上跳下來,雙手叉腰,望向前方,一臉的凌雲壯志,從這一刻開始她這名皇衞就有效忠的主人了!
“兩位大人,黎爾太子就在前面的宅子裏,你們自行去找他吧,小的先行告退。”划船的僕人行禮後,撐起船槳要走。
麥濛濛連忙攔住他問:“你走了,我們要上岸怎麼辦?”
“大人,太子有命,這座島只許進不許出,每週我們會派專人來送食物和必要的用品。”
“什麼,這和坐牢有什麼分別?”
“太子殿下也是為了黎爾太子的安全才做此決定,大人千萬不要擅自離開,否者守衞寧靜湖四周的箭衞隊可不會手下留情。”僕人説完後,不再逗留,划着小船就走了。
“喂!喂!”麥濛濛吼了兩聲,僕人像是沒聽見一樣,一溜煙地跑了。
“看來,我們要守護太子,就必須和太子殿下一樣,被困在這裏了。”啊白白皺着眉道。
“什麼叫困在這裏,這片湖可困不住我。”麥濛濛轉身望向島中心的兩層小木屋説,“我們還是趕快去參見太子殿下吧。”
麥濛濛迫不及待地跑到小木屋門前,單膝跪下,揚聲道:“獼國皇衞麥濛濛求見太子殿下。”
小木屋裏一片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麥濛濛以為是自己聲音不夠大,又高聲叫了一遍,屋裏依然毫無聲息。
麥濛濛和啊白白對望一眼,推門走了進去:“太子殿下,臣進來了。”
門內,房裏的陳設讓麥濛濛大吃一驚!漏風的紙窗、掉漆的木門、破破爛爛的座椅、缺蓋掉瓷的茶壺茶杯,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木製板牀上鋪着破洞的草蓆,看着就硬梆梆的。
麥濛濛氣得眼裏冒火:“太過分了,居然讓我國的太子住這樣的地方!”
啊白白環視着屋內,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房裏如此冷清,該不會這個島上只有太子殿下一個人吧?”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麥濛濛焦急起來,在不大的房間裏四處找着太子黎爾。
“會不會在外面?”
“不可能,這個島只是用木頭搭建成平台,然後放了鐵坨下去固定住而已,平台上除了這棟房子什麼遮蓋物都沒有,太子殿下一定在屋內。”
“可是屋子也就這麼大點地方,沒見太子殿下啊。”
麥濛濛豎起一隻手指,讓啊白白噤聲,她閉起眼睛凝神感受着四周,屋內除了她和啊白白的氣息外,還有一個非常微弱的氣息存在。她猛地睜開眼,大步走到屋內唯一的木板牀下,掀開牀板。牀板下的木頭平台被人鋸開一人寬的口子,虛掩在上面。麥濛濛拉開上面的木塊,洞內,一個纖弱的少年抱着搭建平台底部的木樁,顫顫巍巍地抬頭望着她,少年整個身子浸在湖水中,黑色的長髮在水中漾開,千絲萬縷浮在水面,像盛開的黑色蓮花。
麥濛濛恍神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輕輕地伸出手去,用這輩子都沒用過的音量,特別輕聲地説:“殿下,您不用害怕,我是您的新任貼身侍衞。”
少年沒有接受她的善意,只是依然抱着木柱,縮在水裏,警惕地望着她。
“殿下,我拉你上來。”麥濛濛從洞中探下身去,少年一見她靠近,嚇得鬆開了抱着木柱的手,在水中撲騰了幾下便沉了下去。
“殿下!”麥濛濛連忙從洞中跳了進去,雖是夏日,可寧靜湖的水依然有些涼,好在湖水清澈,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直下沉的少年,迅速地游過去,雙手托住他的腰,將他往上頂,可水面上被木頭平台擋住,剛才跳下來的洞口也已經找不到。少年痛苦地在水中掙扎着,眼見已經支撐不住,麥濛濛一急之下,內力猛地聚與右手,一拳打出,頭頂上的木頭平台硬給打出一個大洞,嚇得站在房間裏的啊白白差點跌倒。
麥濛濛拉着黎爾,從水中飛身而出,跌倒在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麥濛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殿下,您下次千萬不能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黎爾默默地注視着她,湖水不時地從她的臉頰滑過。陽光下,麥濛濛首次看清了太子黎的長相,卻只能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