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繼續,眼瞅着畢業的日子久快到了,高三教室後面黑板報上的高考倒計時一天比一天少,紅色粉筆寫成的數字從三位到雙位再到單位,值日生每擦掉一天,同學們的心情就更緊張一分,黎初遙強迫自己放下悲痛,開始拼命複習,她每天點着燈看書到凌晨兩三點。由於熬夜太多,有一次居然在上課的時候流出了鼻血。
“你也太努力了!”韓子墨佩服的拱手道:“你這樣的成績都要學到流鼻血,那我這種成績豈不是要鼻血橫飛才行?”
“你就是鼻血倒流也沒用。”林雨在一邊嘲諷道。
“説的也是,我估計我在學業上沒什麼前途可言。”韓子墨摸着下巴説:“不過我可以跟着我爸爸做生意。”
林雨撇他一眼,滿臉不削:“切,你以為現在生意好做嗎?那可是需要很多社會上的人脈的好不好?”
“人脈啊……”韓子墨沉嚀着,過了一會忽然眼神一亮,一拍手掌道:“對啊!人脈!”
韓子墨笑了笑,很興奮的跑上講台,拍着講台桌叫道:“同學們,兄弟們,姐妹們,放下你們手裏的課本,給我三分鐘!我要和你們説一個超級偉大的計劃!”
教室裏學生們被他這麼一叫,都放下課本,好奇的望着他,黎初遙也不例外。
“什麼偉大的計劃呀?快點説呀。”
“韓子墨,你該不會是想組織我們去炸考場吧?”
台下的同學亂了起來,韓子墨好笑的看他們一眼:“我能有這麼幼稚嗎?我告訴你們,我這個偉大的計劃就是,讓我們班我們四十九個同學能在十年後,將這個城市掌握在我們手裏。二十年後,我們要成為這個國家的頂樑柱。”
“啊?”
“什麼意思?”台下的同學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懂他在説什麼。
“韓子墨,你剛才上課沒睡醒麼?大白天的是想當市長還是想當國家主席啊?”林雨坐在台下調侃道。
“去去去,你這個沒文化的,我懶得和你説。”韓子墨不耐煩的對她擺擺手,繼續解釋着這個大計劃:“同學們,你們説在未來的社會里什麼最重要?”
韓子墨沒等大家回答,就繼續説道:“沒錯,是人脈。在各個領域擁有自己的朋友,幫助自己的人脈。比如,你要是認識個醫生就不用排隊掛號,認識個警察就不會被壞人欺負,認識個老師就不怕自己的孩子沒人教,認識個律師就不怕打官司,等等,我相信大家都懂我的意思。”
台下的同學都紛紛點頭,這誰不懂呢?
“有人會説,我不認識這麼多人啊。”韓子墨笑了,深深的酒窩陷在兩頰,陽光又迷人:“沒錯,我們現在是不認識,所以,我們就從現在開始,建立我們的人脈,我們自己,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班上同學們的人脈。而我們必須從現在起將觸角伸入每一個領域。所以,我們要從現在,從考大學開始,就按才能分配每一個人應該去考的大學,應該去學的專業,畢業後誰都不許出去,全部回到這裏,只要我們同心協力,打拼十年,就一定能將這個城市握在手中。”
“同學們,人生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讓我們組團輾壓過去吧!”他意氣風發的站在講台上,説着這個幼稚的大計劃,若是仔細推敲,漏洞何止百出,可是在高考那個檔口,每個學生能想到的只是要考高分,考完高分後該幹什麼卻一點也不知道,只能茫然的隨着大軍被動的走向獨木橋。可這時,韓子墨的一聲大喊,卻好像讓人看見了獨木橋對面的那道光明,未來的路瞬間變的清晰,只要努力那條路就不難走,那條路上有自己這麼多會幫助自己的同伴。
在那天,那個下午,韓子墨用自己充滿魔力的語言,將大家都煽動起來,讓教室裏的所以學生都覺得,好像只要聽他的安排,走他的計劃,就真的能掌握這個城市,這個國家,甚至掌握全世界。
離高考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學校裏的老師已經不再耳提面命的要求學生們學習學習再學習,而是希望她們能放鬆心情,要多注意休息適當地看點書就好。可同學們哪裏休息的下來,他們現在已經不是為自己一個人而考的,他們是一個整體,一個團隊,他們的同學需要他!需要他考上這個學校,這個專業。這種互相被需要的能量一下被放大很多倍,高三六班的同學,從未如此團結過,卻在高中快要結束的最後幾天,為了一個幼稚的計劃,努力地,努力地衝刺着!
高考那兩天黎初遙發揮的很穩定,對完答案後估分估上了680分,這個分數往年已經夠上全國重點大學的數學系了,完成韓子墨給她分配的職位倒也沒什麼難的。只是,想着家裏依然病的神志不清的母親,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在志願表上填了本地的T大。
望着桌上的志願表,她煩躁的站起來,往身後的牀上一躺,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每次遇到煩事的時候總是喜歡躺在牀上,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幹,任時間流失,能逃避一會就逃避一會。
夜越來越深,上完夜班回來的黎爸走進家門,發現女兒房間的燈還亮着便走了過去,只見打小就很懂事的孩子已經睡着了,她的眉頭緊緊的皺着,似乎心思重重,他走過去,有些心疼的理了理她的短髮,又拿起牀上的絨毯為她蓋上,轉身走到電風扇旁,將風力關小了一檔。
他走到課桌邊上想為她將枱燈關上,卻見一張滿是格子的志願表上,被人用2B鉛筆塗了又擦,擦了又塗,紙張都有些皺了起來,最後志願定格在T大上。
黎爸拿起志願錶轉頭望了望女兒,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他那堅毅沉默的樣子和女兒如出一轍。
第二天,黎初遙一起來就找不到自己的志願表,嚇的直冒冷汗,因為老師説一人只有一張志願表,丟失不補的!她急急忙忙給老師打電話,老師卻好笑的叫她不要急,她的父親一大清早就把她的志願表送來了。
黎初遙愣了愣,輕聲問道:“送去了?填的哪啊?”
“清大,數學系。”
黎初遙聽老師説完,傻傻的掛了電話,坐在客廳裏愣了半天,過了好一會父親拎着菜籃子回來,黎初遙連忙走上前問:“爸爸,你怎麼把我的志願改了呀!”
黎爸瞅她一眼,一副不爽的樣子説:“你還知道叫我爸爸啊,填志願這麼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要不是韓子墨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呢。”
黎初遙急着跳腳:“爸,你怎麼能聽他的呢,清大有什麼好的呀。”
“人家韓子墨也沒説錯,清大的數學系是全國最好的,你分數夠了為什麼不去?你窩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幹什麼?”黎爸叼着一根煙,從菜籃裏拿出芹菜開始折葉子。
“爸!”黎初遙皺着眉頭,特別愁的望着他:“清大那麼遠,我去了媽媽怎麼辦?”
黎爸吸了口煙道:“你一小孩子該讀書的時候就讀書,該玩的時候就玩,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黎初遙叫道:“怎麼可能不操心呢!她是我媽哎!”
黎爸抬手,將煙按滅,特別深沉地望着她説:“你還是我們女兒呢,哪裏有父母想拖累子女的。”
“我和你媽,只要能走能動,就不想拖累你,何況爸爸還好好的,怎麼就讓你這麼惦記着這個家?”黎爸皺着眉繼續説:“爸爸知道你懂事,也知道家裏現在難,但是初遙啊,這些都和你沒關係,這些事情爸爸扛着,等那一天爸爸扛不動了,你在來扛,現在,你就好好的讀你的書,該玩的時候就玩,在學校裏遇見好男孩,想談戀愛爸爸也不反對,爸爸媽媽不需要你操心。”
黎初遙低下頭,緊皺的眉頭中還帶着一絲猶豫。
黎爸笑了笑,抬手慈愛的拍了拍黎初遙的頭頂説“你放心,你媽是我老婆,我不會讓她吃苦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黎初遙咬着嘴唇,眼裏閃着淚花,猛的上前一步,緊緊的抱着父親使勁點頭道:“相信,我相信的。”
黎爸輕輕的拍着黎初遙的背,像是哄着小寶寶一樣,温柔的説:“初遙最乖了,要開開心心的。你開心,爸媽就開心了。”
黎初遙蹭了蹭父親寬闊的胸膛,警察制服的質地有些硬,卻挺直光滑,温暖清爽,還有淡淡的煙味。記得小時候,父親總是騎着二八大槓自行車帶着她和弟弟上學,每次她都會和弟弟爭搶前面的位置,打小她就什麼都讓着弟弟,只是這個位置她不願意讓,她太喜歡坐在爸爸的懷裏,聞着屬於爸爸的味道,又温暖又安全。直到有一次,弟弟不小心從後座上摔了下去,摔傷了手,她被老媽恨恨的收拾了一頓之後,才再也不敢和弟弟搶前面的位置了。
真奇怪,明明是很小時候的事情,她卻能記得這麼清楚,她甚至能清晰的想起黎初晨微笑的側臉,明淨的眼神,可愛的酒窩,天真的表情,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他們都還在,他們依然鮮活,依然健康。
一個星期後,黎初遙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清大的錄取通知書,黎家人都高興壞了,親戚們都打電話來祝賀,黎爸也高興,滄桑剛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像從前一般誇獎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唸叨的説:“我們家初遙最乖了,從來不要爸爸操心。我們家初遙真聰明。”
就連精神恍惚的黎媽也高興的清醒了,嚷着讓黎爸出去買些好菜,在家給黎初遙做頓好的。
黎爸高高興興的去買了,黎媽哼着小曲做了幾道菜,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了頓中飯,黎初遙見父母那麼高興的樣子,心中那沉重壓抑的感覺,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愁雲慘淡的黎家,終於微微轉晴了。吃完飯後,爸爸出門上班,黎初遙自覺的將碗筷收拾到水槽,倒上洗潔精開始洗碗,身後黎媽拿着飯盒晃盪晃盪的忙的不亦樂乎。
黎初遙轉身問:“媽,你幹什麼呢?”
黎媽沒轉頭,一邊將中午沒吃完食物的菜放入飯盒裏,一邊説:“燒這麼多好吃的,怎麼能不給晨晨送點去,我可特地給他留下來了,這天氣熱的厲害,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牀上鋪席子,正好今天我身子骨有勁,我去看看他。”
“媽,弟弟在學校挺好的,你就別惦記了。”黎初遙趕緊擦了擦手上的水,走過去阻止黎媽道:“他這麼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大什麼大呀,還沒滿十四呢。”黎媽有些不高興的望了她一眼:“閃開閃開,別擋着我。”
“媽。”黎初遙咬着嘴唇,特難過地望着忙碌的母親,清瘦的身形,斑白的髮絲,憔悴的臉龐,她每個動作都很緩慢,像是透支着身體裏剩餘不多的力量一樣,可即使這樣,還是掩蓋不住她雙眼中對弟弟的疼愛。
“媽。弟弟今天要訓練,可能沒時間見你呢。”黎初遙阻攔着。
“沒事,他訓練管他訓練,我就去他宿舍給他收拾收拾,在操場旁邊看看他就行。”黎媽自顧自的將排骨湯放在煤氣灶上熱好,放進保温杯裏,又走回房間,在衣櫃裏挑了一件灰色的短袖襯衫和長褲,照了照鏡子似乎覺得不滿意,又換了一件胡蘭色的連衣裙,轉過頭見女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説:“哎,每次去你們學校都怕給你們丟臉,不知道穿什麼才好看呢。”
黎初遙抿了抿嘴角,使勁的壓抑着鼻子裏的酸意,淺笑着説:“媽媽穿什麼都好看。”
黎媽對着鏡子理了理頭髮,轉身回到廚房,拎着準備好的保温壺要走,黎初遙一把拉住她,哀求道:“媽,你今天就別去了好不好?”
“你怎麼搞的,老攔着我。”黎媽生氣的甩開她的手:“你不想弟弟我還想兒子呢。”
“媽,媽!”黎初遙知道自己攔不住了,只得一個跨步擋在門口:“你真不用去,晨晨今天晚上就回來了。”
黎媽有些不相信的問:“真的?”
黎初遙連忙説:“是啊,他昨天不是打電話回來説了麼?”
“哦,對,你看我這腦子,現在還能記什麼事啊。”黎媽拍了拍額頭。
“媽,你身子不好,多休息休息,弟弟馬上就回來了。”黎初遙將母親扶回房間,讓她躺下休息,可黎媽剛躺下又坐了起來,一臉不信任的望着黎初遙説:“不對,你這話都説過好多次了,上次你也説晨晨快回來了,結果我等了兩天都沒見呢,這次又想騙我?啊,我知道了,是不是晨成在學校又惹是生非了,你幫他瞞着我不給我去?”
“媽,不是的。”
“肯定是,我可不上你當,你這孩子就知道護着弟弟。”黎媽越説越覺得自己對,翻身從牀上爬起來道:“不行,我今天必須得去看看。”
“媽,弟弟他已經放假了,不在學校,真的馬上就回來了。”
“哈,我就知道吧,放假不回家又跑出去瘋,你去把他找回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黎媽一副被我猜中了吧的表情説:“快去,再幫他騙我我連你一塊收拾。”
“哎,我現在就去找他。”黎初遙答應道,解開身上的圍裙拿了沙發上的揹包就往外走。
黎媽在她身後喊着:“找不到弟弟你也別回來了。”
“知道了。”黎初遙説完就走出家門,站在門口,疲憊的靠着鐵門緩緩的蹲下,仰頭用力的閉上眼睛,想到中午那一下下的開心,就覺得快的像幻覺一樣。
現在,幻覺醒了,她又要回到現實裏生活了。
要找個人來代替黎初晨,想也不用想,人選只有一個。
想到那個孩子,黎初遙就忍不住想起他那雙眼睛,明明那樣美麗純淨卻帶着那樣濃厚的憂傷於期盼,望向你的時候,總覺得沉重的無法負荷。
黎初遙捂着胸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又開始揪的慌。她用力地吐了一口氣,卻怎麼也無法緩解心裏的抑鬱和煩悶。
找就找吧,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安靜體貼的孩子,應該不會拒絕吧?
啊,一想道要去找他,卻發現認識這麼多年了,自己連他家在哪都不知道,電話號碼也不記得。
黎初遙給韓子墨打了電話,那傢伙居然關機了。便又給林雨打電話,好不容易打聽到地址,便找了過去。
她雖然從沒去過韓子墨家,卻也知道這孩子家裏不差錢,但是沒想到這麼不差錢,他家的別墅光從外面看就有三四百平,最誇張的是人家的別墅是建在郊區,他家居然深藏在鬧市,這裏的地價多金貴啊!居然沒被人來把它拆了。
黎初遙抬頭望望四周高聳的寫字樓和不遠處的商業街,在看看這棟獨門獨院帶着一些中式風格的別墅,怎麼都覺得不協調。
她伸手在門鈴上按了下,沒一會,鐵門上的小窗口就打開了,一箇中年男子望着他問:“什麼事?”
“叔叔你好,我是韓子墨的同學,我來找他有些事。”黎初遙禮貌的説。
男子點點頭,關上小窗口,將鐵門打開,領着黎初遙進去了。
鐵門內是個小院子,走了十幾米遠才進得屋子,剛到玄關就看見一個妝容精緻女人,長及腰間的捲髮被打理的一絲不亂,剪裁合體的白色緊身連衣裙將她的曲線完美的展示出來,搖曳着身姿,嫵媚的像貓一般的迎面走來,她的手上拎着時尚的香包,看樣子正要出門。
黎初遙呆呆的望着她,真覺得她是一個將女人味發揮至了極致的人。
“老張,這是誰啊?”女人瞅着黎初遙問。
“是韓子墨的同學。”老張如實回答。
“墨墨的同學啊,叫什麼名字啊?”女人一聽是韓子墨的同學,便熱情起來,美麗的臉上洋溢着和藹的笑容。
黎初遙張張嘴巴,想叫阿姨,可想想,她這麼年輕,怎麼看都不滿三十,於是改口道:“姐姐,你好,我是韓子墨的同學黎初遙,請問他在家嗎?”
“姐姐。”女人捂着嘴唇嬌笑了兩聲,滿面笑容的説:“哎呦,我是韓子墨媽媽啦,他還在睡懶覺呢,你跟我來。”
黎初遙跟在韓媽身後走着,韓媽爽朗的笑着,似乎還在為剛才黎初遙叫她姐姐而高興,她回頭望着黎初遙説:“你就是黎初遙啊,子墨經常在家説到你呢。”
“呃?”黎初遙有些吃驚:“不會吧?”
“怎麼不會啊,就是的,去年催着他爸爸給他找家教,説要好好學習,不能讓你看不起,前幾個月為了你的事還和他老子吵了一架呢。”
“為了我的事吵架?”黎初遙被説的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她有什麼事值得韓家父子吵了。
韓媽捂着嘴唇嬌笑道:“我老公啊,是個鐵公雞,除了我和兒子,其他人可一分錢不能用他的。上次子墨回家讓他爸爸借錢給你們家,他爸死摳門,不肯借,兩個人就吵起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兒子發火呢,那狠話放的一句比一句絕啊,連離家出走都説了,氣的他爸啊,直拿鞭子抽他。”
黎初遙愣住了,她沒想到韓子墨借錢給他們家還要捱打,他一直表現的很輕鬆,表現的就像他爸的錢他隨便花隨便用,沒關係的一樣,卻沒想到,情況會是這樣的。
韓子墨這傢伙,到底在裝什麼好好先生啊,什麼都不説,要不是她看見他爸爸去醫院送錢,甚至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阿姨,錢我會還你們的,等我上了大學就開始打工, 一定會還的。”黎初遙堅定的説。
“不用,不用,那點錢何必放在心上,我兒子從小就這樣,講義氣心腸好,隨我,反正啊,我老公賺的錢,就是要拿來給我和兒子敗的嘛。”韓媽笑眯眯地帶着黎初遙上了二樓,推開一間卧室的門,筆直走了進去,大聲叫:“子墨,你同學來找你。”
韓子墨像是沒聽見,依然趴在牀上睡的香甜,原來這傢伙手機關機,是因為還沒起牀啊。
韓媽扯着他的被子説:“你這孩子怎麼叫不醒呢!快起來,有人找你。”
“誰啊?大清早的來幹嘛呀?”韓子墨不爽的翻了個身。
“還大清早呢?太陽都快下山了!”韓媽一把扯掉韓子墨的被子,只見韓子墨光着身子,就穿着一條灰色小內褲躺在牀上,毫無防備的揉着眼睛,那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身體就躺在湖藍色的牀單上,纖瘦又結實,白皙又光潔。黎初遙本來心中還想着韓子墨裝好人的事,可一看到這幅畫面,腦子就不自覺的當機了。
韓子墨終於睜開眼睛,迷茫地望去,只見剪着一頭利落短髮的黎初遙站在門口,雙手插兜,表情僵硬的望着他。
韓子墨一下就清醒了,猛的坐起來:“黎初遙,你怎麼來了?”
黎初遙被他一叫,腦子立刻從死機狀態中重啓,她抓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雙頰有些微微變紅,韓子墨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什麼,猛的從地上抓起被韓媽扯掉的被子,嚴嚴實實的捂在身上,滿面通紅的吼:“黎初遙!你個臭流氓!快點給我出去!”
黎初遙紅着臉,也沒想道怎麼反駁,只是低着頭一聲不吭的扭頭就往外衝,身後的韓子墨還未平靜,極其鬱悶的對着他媽媽吼:“媽,你怎麼回事!怎麼能讓女生隨隨便便進我房間呢!”
“哪來的女生,剛才那個不是男生嗎?”韓媽倒是一點也沒發現黎初遙是女生。
“她哪裏像男生了,她是女生好不好!你害我被她看光了啦!”韓子墨簡直要哭了。
“你吼什麼吼,哪裏被看光了?你不是還穿着內褲嗎?重要的地方還是掩蓋住了啊。”韓媽依舊一副無所謂的調調。
“你你你!你根本不知道!”韓子墨簡直快要哭了,他彎下腰的將被子從地上撈起來,用力地將全身都裹的嚴嚴實實的,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我重要的地方早就被看她過了!”
“什麼!”韓媽也尖叫了起來。
站在門外的黎初遙聽到這話,臉更加紅了,她真的很想衝進房間裏解釋解釋,可一扭頭就看見韓子墨爸爸默默地路過這裏,和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還用特別詭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叔叔好。”黎初遙尷尬的望着他笑笑,心裏恨不得去把韓子墨的嘴巴用力堵住!
韓爸點點頭,沒説話,一臉嚴肅的挪動着肥胖的身子從她面前走過,走下樓梯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她。
黎初遙不動聲色的仍他打量着,韓爸打量了一會,轉頭走下樓梯,嘴巴嘀咕道:“原來這個就是黎初遙啊,臭小子看女生的眼光太差,連老子的一半都沒繼承到。”
“……”黎初遙一頭黑線的站在門口,心中腹議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她又在門口等了好半天,韓子墨才穿着可愛的機器貓睡衣,磨磨蹭蹭的從房間裏面出來,一臉不爽的問她:“你來幹嘛?”
“我來找李洛書。”黎初遙説道。
“原來是來找他的啊。”韓子墨的表情更不爽了,連語氣都變的怪腔怪調。
“嗯,他人呢?”黎初遙問。
“他住在後面的屋子裏。”韓子墨一邊説一邊揉着眼睛往走下走,到了客廳叫一聲:“劉嫂,去把李洛書叫來,還有,我餓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從一樓走出來,一臉笑容的説:“我就知道你一起來就會喊餓,中飯我都沒收,全放在鍋裏保着温呢,我給你端上來,馬上就能吃了。”
“劉嫂你最體貼了,多弄一點,幫我同學也做一份。”韓子墨直直黎初遙吩咐道。
“好嘞。”劉嫂乾脆的答應道,轉身就往廚房走。
“不用了,我吃過午飯了。”
“吃過就再陪我吃點嘛。”可能是剛睡醒的原因,韓子墨的聲音裏帶着軟軟的尾音,像撒嬌一樣。黎初遙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再拒絕。
兩人在裝潢偏歐式的餐廳坐定,沒一會劉媽用推車把飯菜推了上來,黎初遙瞪着眼睛看着,這傢伙真夠奢侈,就一個人吃飯還弄個十碗八碟的,連飲料都用漂亮的玻璃杯上了四種,劉媽給韓子墨上完菜後,又給黎初遙上了一份一模一樣的,黎初遙連連擺手:“我吃不掉這麼多,太浪費了。”
劉媽笑的依然和藹:“吃不掉沒關係,剩下的給院裏的小狗吃,不會浪費的。”
“哦。”黎初遙點頭,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座位上。
韓子墨似乎餓的狠了,手裏的刀叉筷子勺子交替使用的,一下沒停,黎初遙撇了撇嘴,百無聊賴的拿着叉子叉了點蔬菜沙拉吃,又酸又甜的味道讓她很不習慣,她抿着嘴,使勁把嘴裏的那口吞下去,心道:什麼嘛,一點也不好吃。
“你找李洛書幹嘛?”韓子墨好奇的問。
“當然是有事了。”
“什麼事?”
黎初遙撇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麼八卦,什麼事都要問。”
“什麼叫八卦,我這是關心你,別人求還求不來呢。”韓子墨大聲反駁。
“好好好,謝謝你的關心,我感到很榮幸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韓子墨滿意的點點頭:“快説吧,什麼事?”
黎初遙嘆口氣,無奈的説:“你還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啊。”
“那當然,我這個人最執着了。”
黎初遙放鬆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也沒什麼大事,我媽媽病了,把李洛書當成我弟弟,最近幾天一直吵着出去找他,所以我來找李洛書到我家裏去一趟。”
“哎呦,那我勸你可真不要。”韓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的,她穿着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板,風情萬種地走過來,往餐廳長桌主座邊的椅子上一坐,翹起腿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望着黎初遙説:“你要是真想你媽媽早點好,就千萬不能找他去。”
“為什麼?”黎初遙問。
“哈,你不知道啊,怪不得。”韓媽甩着手,誇張的説:“我是説你怎麼敢來請他去你家呢。”
“阿姨,你什麼意思?”黎初遙皺眉問。
“那小子,剛出身的時候,一個算命的老道士就説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帶克,剋夫克母,誰和他關係好,誰就會被剋死。”
“哪裏有這麼誇張,是迷信吧。”
“迷信?哈哈,原先我們也是不信的。”韓媽翹起蘭花指,稍稍撥弄了一下頭髮,睨着眼睛説:“再説了,這事兒一次是迷信,兩次是迷信,三次還能是迷信麼?你不知道,那孩子剛出身就剋死了自己的爸媽,我們家的人都不敢和他親近,就怕被他克着了,結果他天天在外面遊蕩,交了一個好朋友,聽説是形影不離,每天都去他好朋友家玩,你猜,結果怎麼着?”
“媽!”韓子墨看了黎初遙一眼,小聲打斷自己的母親:“你別説了!”
“有什麼不能説的,這些是事實啊。”韓媽説的正在興頭上,並沒有注意到她面前的聽眾已經手腳冰涼,臉色蒼白的緊盯着她。韓媽繼續説:“他的朋友啊,就在今年,連人帶自己家房子一起被大火燒掉了,聽説當場就死了,燒的面目全非啊,真是死的可憐……”
“媽!”韓子墨用力的拍了一下餐桌,用力的站起來!生氣的瞪着韓媽。
韓媽被嚇了一跳,拍着胸部,仰頭望着他説:“你幹什麼啊,想嚇死媽媽啊。”
“媽,你別在黎初遙面前説這種話了!”韓子墨看了一眼已經血色全無,用力緊繃着自己的黎初遙,心裏微微有些心疼:“李洛書的朋友就是她弟弟。”
“啊……”韓媽捂着嘴巴,一臉驚訝,眼裏又是內疚又是同情的望着黎初遙説:“哎呦,真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你弟弟,哎,真是可憐啊。”
黎初遙低着頭,沒説話。
“既然這樣,你就更不應該來找李洛書去你家了啊,小心他把你媽媽也剋死。”韓媽説:“你啊就應該和我們家人學學,離那個喪命星遠遠的,他要是敢粘過來,你就一口唾沫吐過去,叫他滾。”
“媽!”韓子墨的聲音裏帶着無奈,想勸説什麼,忽然語氣一頓,有些尷尬的出聲叫到:“……李洛書。”
黎初遙回過頭去,只見李洛書穿着淡藍色的格子襯衫,白色的七分牛仔褲,乾淨的像是遠離塵世的精靈一般,他單手扶着門欄,靜默地望着他們,漂亮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像是早已習慣有人在他背後這樣説他一般。
李洛書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黎初遙,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你找我?”
黎初遙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由自主的站起來,轉身望着他,輕輕地點頭:“嗯。”
她還想再説什麼,卻被韓媽尖鋭的聲音打斷:“誰叫你進屋子的,我不是説過,你只能呆在後院的小屋裏,進出只能從花園走嗎?”
韓媽拍着身上的衣服,指着門口叫道:“快給我滾出去。”
“媽媽!你幹什麼呀!”韓子墨也生氣了,站起來阻止母親尖鋭的叫聲。
“兒子,你幹嘛兇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見到你都要輸錢啊!哎呦,今天真晦氣!”
“媽!你夠了哦!”
李洛書沒理會韓家母子的爭吵,只是依然望着黎初遙,眼神一如既往帶着温和與期待。
韓媽拉了黎初遙的手臂一把説:“孩子,我和你説真的,別看他長的像天使就想去拯救他,你要真把他找去你們家,肯定有你後悔的時候。想想你弟弟是怎麼死的,你真的不怕嗎?”
黎初遙望着她,皺起眉頭,再次望向李洛書時,有些不敢與他的眼睛對視,她撇過眼神,微微低下頭,眼神的餘光,看見李洛書的雙腳,緩步向後,一步,兩步,轉身,然後是房門關上的聲音。
韓媽得意的笑着:“這才對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真是聽不下去了!”韓子墨氣地摔了筷子:“只不過是少了兩條掌紋而已,至於麼。”
“至於!當然至於!”韓媽不服氣的反駁:“自從那孩子住進我們家,我打牌就沒贏過,每天都幾十萬幾十萬的往外輸,要知道,他來之前,我可是逢賭必贏的。”
韓家母子兩還在爭辯,卻聽見黎初遙忽然出聲叫她:“阿姨。”
“嗯?”韓媽轉頭。
黎初遙抬頭,一眼清明,俊秀的臉上滿是堅毅和固執,她望着她説:“你不打牌不就不會輸錢了?我家樓下的鄰居要是早點關掉煤氣灶,我弟弟就不會死了。雖然我不知道李洛書父母是怎麼死的,但是,事出一定有因,才會造成這樣的果,這些錯怎麼能怪罪到李洛書一個人身上?只是因為一個道士的一句話?這不公平,也不合理,更不科學。”
“你!”韓媽瞪着她:“你這是不相信我了?”
“不,並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是我們家並不是迷信的人,也不習慣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到別人身上。所以,我還是會邀請李洛書到我家裏去。”
“好,好,你叫他去,叫他去,等你們家出事了你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決定有多蠢了。”
“謝謝您的提點,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黎初遙微微欠身,彬彬有禮道:“謝謝您的款待。”
説完,她轉身順着李洛書剛才出去的門往外走出,韓子墨站在身後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激動的説:“媽,你説她是不是特別正直啊?。”
“正直有什麼用,明明就是一個蠢貨,以後要害死她一家子。”韓媽瞥眼説。
“媽!你不要再説這種話了!初遙説的對,你為什麼把所有的不幸都歸結在李洛書身上呢?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在我們家連話都不敢説,還要人家怎麼樣啊?你總得給人家留條活路啊。”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説李洛書,一和你説他你就和我吵。”韓媽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韓子墨也摔了筷子,心理特別不舒服,他有些擔心黎初遙會因為母親對李洛書的態度而討厭自己。
黎初遙走出別墅,剛打開房門,屋外刺眼的陽光和炙熱的空氣像熱浪一樣像她襲來,她眯了眯眼睛,向前走一步,反手關上房門,屋檐下的陰影處,那抹筆直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視線,她轉頭望去,看見了垂着頭站在那的李洛書,他緩緩抬頭,望着她的時候,雙眼通紅,滿滿的都是感激,他似乎是聽見了黎初遙剛才在屋裏為他辯解的話。
所以激動的眼眶都紅了,一行淚水順着他俊秀光潔的臉頰快速滑落,他慌忙垂下頭去,他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狼狽的樣子。
只是,當她那麼鏗鏘有力地説:那些不幸,都與他無關,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時候,他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黎初遙垂下雙眼,望向他握在胸口的雙手,抬步走了過去,拉起他的手,用力的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搬開,將他手心裏的刀片拿出來。刀片鋒利的刃已經割破他的手掌,鮮血順着傷口流淌出來,黎初遙沒有像第一次看見他自殘那樣震驚和慌張,經歷這麼多事的她已經變的處驚不變了。
她觀察了傷口,並沒有多深,應該還未割下去就中止了,她掏出口袋裏的餐巾紙,壓住他的傷口,皺着眉説:“又做傻事了。”
李洛書抿着嘴唇,低着頭,難過的説:“初遙姐,你看,等手心的傷口結疤,留下疤痕之後,我就也有感情線了,那樣我就不是斷掌紋路,不是天煞孤星了對不對?”
“傻子,別人説你是天煞孤星你就是天煞孤星嗎?你也太好欺負了吧,下次誰在這麼説你,你直接就把口水吐在她臉上,看誰還敢説。”黎初遙看他那可憐的樣子,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腦袋,連教訓他的語氣都帶了一點點温柔的味道。
李洛書微微睜大眼,他沒想到黎初遙會這樣教他這種幼稚的反抗手段,可是一想那些罵他的人被一臉口水噁心的尖叫時的樣子,就好好笑。
李洛書忍不住笑出來,臉龐的淚痕還沒幹,可他就是這樣被逗樂了。
黎初遙也笑了笑,然後像從前一樣,很隨意的邀請他:“要不要去我家?”
李洛書抿抿嘴唇,用力地點點頭。
下午四點,太陽正是熱的時候,馬路上車輛少了很多,人行道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連兩邊的綠植都被太陽烤的懨懨的,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的走着,穿過一個有一個招牌下的陰影。
走在後面的少年忽然停住,用漂亮又明亮的雙眼,期盼地望着他的背影説:“初遙姐,我以後叫黎初晨好不好?”
前面的少年身子一僵,也停下了腳步,過了好一會,才又邁開腳步往前走,炎熱的空氣中傳來她的回答:“隨便,你高興就好。”
後面的少年像是得到寶物一般,開心的跳起來,歡快的跑上前去,和前面的少年走在一排。
一路上,他一直用那樣高興又熱切的眼神望着她,像是走失已久的孩子,終於找到親人的眼神。
“媽,初晨回來了……”推開家門,黎初遙向屋裏叫着。
黎媽連跑帶走的從房間出來,憔悴的臉龐在看見李洛書之後瞬間被注入了活力,她開心的將日思夜盼的兒子擁入懷中。
黎初遙望着相擁的兩人,垂下眼,輕輕的想,從今天開始她將有一個新弟弟了,這個弟弟比原來的還要漂亮,還要體貼,還要……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