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玥突然叫道,孩子頓時站住身子,只是卻沒有轉過頭來。
諸葛玥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青瓷的小瓶子,緩緩走下來,靴子踏在柔軟的熊皮地毯上,悄無聲息。伸手抓住孩子的肩膀,想要將她轉過來,可是手指卻感覺到一股執拗的賴皮勁,諸葛玥眉梢一挑,只見孩子使勁的板着自己的身體,就是不想轉過身來。
諸葛玥畢竟年紀大過她很多,雙手搭上孩子的肩膀,略略一用力,就強行將孩子轉了過來。
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無比委屈的展現在諸葛玥的眼前,孩子眼睛紅紅的,見了他,眼淚掉的越發的兇了。
“好了,別哭了,不過是説了你幾句。”少年皺眉説道:“你自己犯了錯還不許別人説了?”
“我哪犯了錯,是少爺讓我去學騎馬的,我學的好好的,誰也沒招惹。”八歲的孩子終於犯了脾氣,理直氣壯的和自己的主人頂嘴,一邊説一邊抽泣,險些將鼻涕也吃進嘴裏。
諸葛玥微微皺眉,拿出懷裏的手帕就為孩子擦起臉上的淚水,手法十分外行,一邊擦一邊説道:“你還有理了,你弄丟了我的馬,今天又因為你死了一匹上好的漠西雪龍馬駒,還説自己沒錯?”
“又不是,又不是人家自己要騎馬的,再説燕世子,燕世子已經將丟的馬送回來了,我都,都聽着了。”孩子得理不饒人,眼淚噼裏啪啦的落下來,一會就將諸葛玥的手帕打濕了。諸葛玥剛要再拿一隻帕子,突然只見孩子就着他的手,對着帕子擦了把鼻涕,諸葛玥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條髒兮兮黏糊糊的帕子,只聽孩子繼續説道:“就連今天那匹馬,也是少爺自己殺死的。”
“哼,你倒是會講理。”
孩子低着頭,不服氣的喃喃道:“人家説的是實話。”
陽光從窗稜的角落裏照了進來,灑在兩個人的肩膀上,孩子還很小,即便站直了也才到少年的肩膀,臉蛋紅彤彤的,像是兩個大蘋果。
“給你,”諸葛玥將瓷瓶放在她的手裏,説道:“回去擦擦。”
果然是小孩子的心性,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諸葛玥心下淡笑的看着孩子舉着瓶子,疑惑的説道:“這是什麼?”
“藥,治擦傷的。”
之前小馬跑的太快,楚喬的手心都被磨傷了,孩子嘟着嘴,點了點頭,説道:“四少爺,那星兒先下去了。”
少年坐回椅子上,頭也沒抬,一副很不願意見到她的樣子,揮了揮手説道:“下去吧。”
孩子剛要打開門,諸葛玥突然叫道:“星兒,以後見到燕世子,儘量離他遠點。”
孩子歪着頭,不解的望着他,諸葛玥煩躁的皺眉,吼道:“聽沒聽明白?”
“明白啦!”孩子大聲的回答,然後轉身就離去,小小的身子跨過高高的門檻,險些摔倒。
這孩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少年黑着一張臉,暗暗的喘着粗氣。
剛一開門,就看見朱成擔憂的臉,朱成連忙跑上前來,見星兒滿臉淚痕的樣子急忙問道:“少爺怎麼説,生氣了嗎?”
楚喬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朱成心驚膽戰的進了房,見諸葛玥正低着頭,也不敢出聲,就在一旁小心的站着。
過了一會,一個東西突然對着他的腦袋就飛過來,朱成大驚,也沒敢躲,暗道一聲吾命休矣,卻感覺東西軟綿綿的,被砸到的腦袋一點也不疼。低頭一看,竟是一塊髒兮兮的手帕,上面繡着一個小小的玥字。
“拿去扔了。”
想起楚喬滿臉的淚痕,朱成頓時好似領悟到了什麼,微微一愣,連忙點頭哈腰的説道:“奴才遵命。”
正要出門,忽聽諸葛玥叫道:“等會。”朱成頓時回過頭來,彎着腰等候指示,十足的奴才樣。
少年白皙的臉孔不知為何竟有些紅,想了半晌,仍舊沒有開口。朱成小心的抬起頭來,只見諸葛玥眉頭緊鎖,好似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和平日裏遇到大事的表情一模一樣,頓時認真的豎起耳朵,等候主子的吩咐。
好久,只聽上面傳來威嚴的聲音:“還是拿下去洗乾淨,再給我拿回來。”
“啊?”朱成頓時目瞪口呆,大聲叫道。
諸葛玥大怒:“啊什麼啊!聽不懂嗎?”
“聽懂了聽懂了,奴才這就去。”
大門嘭的一聲被關上,諸葛玥坐在椅子上,呼吸漸漸平復,想起孩子撅着嘴哭泣的樣子,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煩悶。他站起身來,來到內廳,只見內廳簡樸清淨,正對着牀的方向掛着一副人物肖像,上面畫着一個稚齡女童,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身嫩黃色上衫,下穿淺綠色的裙子,十分嬌豔可愛。
諸葛玥緩緩伸出手來,輕撫畫像的一角,許久許久,方才低不可聞的輕聲説道:“我就再信一次。”
楚喬小小的身子行走在迴廊之上,低着頭,對過往打招呼的人一概不理,一看就是捱了罵受委屈的樣子。兩側的下人們紛紛揣測,看着孩子回到房門口抬起頭來,頓時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再也不敢窺視。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掌,推開門,然後走了進去。
門板剛剛被關上,孩子的臉上就頓失剛剛的那一副賭氣可愛的模樣,她面色沉靜,眼神鋭利,捂着胸口緩緩的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拿在手裏,卻沒有喝下去。
不論如何,今日這迫在眉睫的一關總算是過了,不管諸葛玥相信多少,但總算暫時沒有了危險。
背脊上的衣衫已經全部濕透,冷風吹來,打在衣襟上,冷颼颼的。楚喬喝了口涼茶,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氣。
不論如何,事情必須加緊進行,她沒有時間了。
冷風如刀,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