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再次能打電話時,已經走出了尼農大峽谷,到了雨崩。
尼農大峽谷比她以前穿越過的名聲更大的虎跳峽景色要壯麗得多,艱苦程度當然與景色成正比。這一段在國外受《徒步中國聖經》力薦,名聲大噪,沿途可以看到很多外籍揹包獨行客,像他們這樣六個人結伴而行的,倒不多見。
老張直搓手,說以後有空,準備效仿這些老外,走完整的茶馬古道,從雲南獨行到拉薩去,這個決心讓幾個人都佩服景仰了。
雨崩背靠梅里雪山,從前是一個只有20餘戶人家的小村子,與世隔絕,只有轉山朝聖者停留,而眼下已經成了驢行者的彙集地,客棧遍佈。不知為什麼,那天手機信號並不好,辛辰正要去打固定電話,桃桃卻說:“客棧老闆告訴我,爬到埡口去,手機就有信號了。”
同行的男性驢友已經開始坐在門廊搖椅上喝啤酒,都不願意專門為這個理由爬山,只好笑地說:“戀愛中的女人啊,真是可敬。”
桃桃冷笑,“哪個戀愛中的女人會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她最近脾氣頗為暴躁,徒步時要麼沉默不語,偶一說話都帶著火氣,休息時便拿著沒有信號的手機發呆。大家都知趣地噤聲,不去招惹她。她誰也不看,揚長而去。
老張對著她的背影嘆氣,“合歡,幸好你情緒一直穩定,不然我以後再也沒信心和女孩子徒步同行了。”
辛辰只微微一笑,知道桃桃不願意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打電話,她反正沒什麼事,便灌上一保溫瓶熱咖啡,趕上桃桃,依照當地人的指點,花一個多小時爬到埡口,手機信號總算一點點升到滿格。她編了同一條告知方位的短消息,分別發給大伯、父親和路非,然後坐在埡口看風景,桃桃則例行地開始不停地收發短信。
過了一會兒,一向並不喜歡發短信的大伯先回復了她,只四個字:“注意安全。”然後辛開宇打來電話:“辰子,你快回來吧,我快被你大伯逼著來千里尋女了。”
“嘿,我才不回,我這會兒看著白馬雪山曬太陽喝咖啡,不知道多舒服。”
辛開宇求饒地說:“乖寶貝,你大伯已經疑心是小白對你不夠熱情,你才跑出去的,把我好一通敲打。”
辛辰好笑,“我哪有這麼玻璃心!可憐的小白阿姨,太無辜了,後媽可真難當,其實說真的,我是因為她太熱情才有點受不了的。”
“我會提醒她以後待你自然點,你也該玩夠了,已經過了半個月了,難道不覺得累嗎?”
“有點。”辛辰不開玩笑了,“爸,我會注意的,頂不住了,就找地方休息,或者回來。”
“我想回去了,合歡。”桃桃也放下手機,聲音細細地說,“帳篷留給你,用完後你給我寄到上海就可以了,對不起。”
辛辰並不意外,此前已經有一個男士因為工作關係退出。結伴同行並不是一種有約束力的關係,誰都可能有原因或者無原因地提前結束行程,而桃桃這一路心事重重,顯然寄情山水並沒解脫她。
“沒關係的,徒步求的是開心,別為退出有負擔啊。”
“我知道,我來是想逃避,可發現怎麼逃也逃不開,還是得回去面對才行。”桃桃跟她一樣,戴著墨鏡,臉上蒙著戶外頭巾遮擋紫外線,看不清表情。
辛辰自認安慰不了別人的情傷,只能報以理解的沉默。
“我羨慕你們,你們都找到了在路上的真正樂趣,不像我,抱著這種目的來,白白辜負了走過的美景。”桃桃停住,看向遠方的雪山。
辛辰的手機再次響起,是路非打來的:“昨天和小笛吃飯,她讓我問你,還打算走多久?”
“你希望我停下來嗎?”她早就克服了最初的那一點高原反應,但高海拔相對稀薄的空氣讓人有一點意識恍惚的感覺,話一出口,她覺得近乎挑逗了。
果然,路非一怔,然後輕聲說:“我希望你停在我身邊。”
埡口的風很大,呼嘯而過,他的聲音直接從聽筒傳入她耳內,卻也似乎被風颳得零落拖長,癢癢地鑽入心底,“你要的只是從前的我,如果我真在你身邊,你會覺得這個人面目全非,和你想象中的風景是兩回事。”
“我們還要爭論我愛的是什麼時段的你嗎?”路非的聲音低沉溫和。
“因為我知道,我愛的是那個從前的你,路非。”辛辰衝口而出,隨即笑了,“你看我就這麼幼稚,明明自己早就改變了,也接受自己的現狀,卻接受不了別人的改變。我怕一個陌生人到我身邊,破壞掉我保留的記憶;我怕我不僅幻滅,還會失去回憶。”
“你的記憶也是我記憶的一部分,我們如果不在一起,只會越來越陌生,總有一天,我就算出現在你面前,也只是路人,我最怕的是那種情景。”
辛辰靜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會對著一個陌生人如此低低訴說嗎?艱苦跋涉途中的每個電話,都如同看不見的羈絆,將他和她聯繫在一起,她已經背離了她的初衷。
“接下來會去大理、麗江嗎?”路非對他們行程的熟悉程度已經不下於她了。
“不,那兩個地方我都去過,我想直接從德欽去瀘沽湖住幾天,等他們過來碰面,然後一塊步行去亞丁。”
他們一行六人從雨崩徒步到飛來寺,再乘汽車到德欽縣城。大家決定在這裡分手,四位男士休整一天再去大理,桃桃上了去昆明的火車,然後乘飛機回上海,辛辰上了長途汽車,輾轉奔向瀘沽湖。
辛辰一路打著盹,哪怕車子例行地停在可以看到山路十八彎的地方,方便遊客拍照,她也沒下去。到了瀘沽湖後,她走進事先訂好的洛水臨湖客棧,對前臺服務員報出自己的名字,服務員卻攤手,“你比預訂提前五天過來的,小姐,不好意思,今天客滿了,沒有空房間,明天才會有人退房。”
辛辰沒想到十一長假早過完了,遊客還沒散去,她只得收起身份證,準備去別家碰運氣。
一隻手伸過來,按住她放在櫃檯的手上,這是一個男人的手掌,指甲修剪整齊,手指修長,掌心溫暖乾燥,她側頭一看,路非正微笑地看著她。
他穿著白色襯衫、黑色棉布西裝,儘管是休閒款式,可和這裡尋常穿運動裝或者戶外裝束的遊客還是很不一樣,整個人溫潤如玉,在夕陽下散發著光彩。
辛辰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一時怔住,隔了一會兒,牽著嘴角現出一個笑,“你好。”
路非俯身拎起辛辰那個外掛著帳篷、登山杖的70斤的沉重背囊,拉著她的手上了客棧二樓,緊緊抱住她。
辛辰在他懷裡悶聲笑,“我可警告你,我好多天沒洗澡了,先別說味道難聞,弄不好身上還有跳蚤。”
他沒有放開她,將她的頭按在他胸前,下巴壓在她糾結的頭髮上,一動不動地站著,她安靜地伏在他懷中,過了一會兒輕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前天坐飛機到麗江,再轉車過來,已經在這兒住了兩天。”
“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星期六。”
“就是說明天要趕回去了,真瘋狂。”
路非不語,他前天還在上海出差,辦完事後,並沒回去上班,卻計算著她的行程,直接來了這裡,對素來放不下工作的他來說,短時間內第二天到雲南,確實算是個瘋狂的舉動。
他在他們那一行人網上預訂好的客棧裡住下,對著湖光山色完全沒有感覺,只拿了本書,坐在房間的窗前看,每一班旅遊車停到門前,他都凝神看著。第二天便是週六,大批遊客過來,卻不見她的身影。他情知如果明天上午她還不出現,他也只好返回麗江,再乘飛機轉道昆明回去,繼續處理煩瑣的工作。
當看到穿著薄衝鋒衣外套、速幹褲的辛辰下車時,他馬上衝了下去。
洛水這邊晚上例行舉行民俗表演性質的篝火晚會,走婚的噱頭很能獵取眼球,遊客全去了那邊,辛辰和路非對此沒有興趣,吃完飯後就回了房間。
臨湖客棧的二樓正對著瀘沽湖面,夜色迷離下,只見暗藍的湖面有微微的波瀾起伏。只是辛辰沒有看風景,她將自己扔到鋪著藍綠兩色床單的大床上,舒適得嘆息一聲。
她這次行程的領隊老張在北京做著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但奉行自虐式苦行,最愛研究網上的逃票攻略、投宿寶典,力爭節約每一分錢,一路上基本沒住過條件較好的客棧旅店。她已經有二十餘天沒洗過這麼像樣的熱水澡,更沒躺在如此柔軟的床上睡覺了。
上一刻她還在說:“剛才餐館裡的人說裡格的風景更好更安靜,而且沒這邊商業化,我打算明天搬去那邊住。”
下一刻她已經陷入了無知無覺沉酣的睡眠之中。
木質結構的客棧,看著唯美浪漫,但並不隔音。夜半時分,篝火晚會散場,帶著醉意與興奮歸來的遊客成群結隊喧譁著走進來,噔噔地上樓梯,談笑著開門,放水洗澡……這一連串聲音傳來時,路非根本一直沒睡著,而則辛辰被驚醒了。
連日以來,她大半睡在睡袋裡,不是在帳篷內,就是鋪在簡陋屋子的地上。偶爾幾次進客棧住宿,睡的也是條件最基本的通鋪硬板床,身邊是打鼾夢囈的同伴,翻身就能聽到床墊上稻草窸窣作響。此時身下這張床的柔軟幾乎像一種陷落,帶來一種縹緲感。
驟然醒來,她發現她的手指牢牢地握著身邊一個人的手,這樣依賴的姿態比看到自己躺在他身邊要讓她驚駭得多,她驀地縮回了手。而路非並不等她說什麼,伸手抱住了她。
他一手環著她,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修長的手掌有節奏地撫在她脊背上,帶著溫柔鎮定、讓她安心的力度。
在她14歲時,他第一次抱著她,也是這樣撫慰她,將她從夢魘中帶出來。
你不是14歲了,心底一個聲音提醒著她,不可以放任自己以如此軟弱的姿態找一個安慰。這樣下去,你是誤導他,讓他對你的認知永遠停留在從前。
然而窗外黑夜如此漫長,那個驚惶不安的小女孩被她鎖閉得太久,一經浮上來,跌入如此溫暖的懷抱,不由自主地貪戀,再不肯輕易退回去。她將頭埋到他懷中,失去了掙脫的力氣。
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四周恢復了濃稠的黑暗。她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跟輕拍在後背的那個節奏幾乎同步。這個靜謐讓她的理智不安,她仰起頭,碰到他的下頜,那裡有一點胡茬兒,帶著點粗糲感摩擦著她的皮膚。他的嘴唇落在她頭髮上,再滑到她額頭,輕而灼熱。
當他的嘴唇一向下,落到她唇上時,她突然鬆了口氣。當然,路非不會這樣親吻14歲的辛辰,她再不是那個沒有安全感,只想匆匆抓住生活中突然出現的溫情的小女孩。
他的吻在加深,她的回應漸漸熱烈,回憶在暗夜中翻湧,理不清頭緒。恍惚之間,她不知道這個吻來自逝去的時光,還是眼前的交纏;如此的陷落飄浮,是因為這張過分舒適的床,還是這雙手臂、這個懷抱、這個人?
當所有羈絆解除,汗水從他額頭滴落到她身上,每一個吻、每一個撫摸都深刻如烙印,她無力承受,卻也無法逃避。他的嘴唇所到之處,讓她身體內彷彿燃燒起小小火焰,而這火焰轉瞬間席捲著他與她。他在她耳邊重複而纏綿地呼喚她的名字,他的律動帶動著她。她的手指扣緊在他背上,這樣絕望的攀附,因過分用力而有些痙攣。她的嗚咽被他封堵吞噬得含糊,他的喘息在黑夜中沉重如嘆。
如同末日已經來臨,置身茫茫曠野,整個世界在那一刻走遠,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不過只剩下緊密結合在一處的兩個人,洶湧而來的,已經分不清是快意還是純然的痛楚。
窗外露出微微的晨曦時,辛辰重新沉入睡眠。
極度的疲乏後,她彷彿重回到了徒步途中,揹著重重的行囊,走在泥濘道路上。山谷間白霧浮動,每一棵樹都有不同的姿態,每一眼望去都會看到不同的景緻,濃烈的色彩美到失真,卻聽不到小鳥的鳴叫,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單調地重複著。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樣詭異的寧靜中終於摻雜進了別的聲音,她的腳步聲不再一下一下響得異樣。
她迷惑地分辨著那些聲音來自何處,一個溫熱的毛巾輕輕擱到她額上,她睜開眼睛,只見天已經放亮,路非正替她擦拭著滿頭的汗水,而那些聲音清晰地傳進來,正是遊客們進進出出,談笑風生。
她拿過毛巾,啞聲說:“我去洗澡。”卻遲疑著不動,她不適應在這樣明亮的光線中與他裸裎相見。
路非遞件T恤給她,“我先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東西。”
客棧提供的是簡單的西式早餐,價格不算便宜,但味道還可以。辛辰吃得很香,而路非則不停地接著電話,聽得出來談的全是公事,他的聲音和神情一樣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讓辛辰覺得陌生而迷惑,這便是昨晚與她廝纏的那個男人嗎?終於講完電話,他帶著歉意說:“對不起,這些電話太煞風景了。”
“沒關係,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我打算再待一天,陪你去你昨天說起的裡格。”
辛辰搖頭,“你今天走,正好趕得及明天上班。”
“小辰,我才接手一份新工作,實在脫不開身,不然……”
“不用了,大家還是去做各自該做的事情吧。”
路非握住她的手,“從早上一醒來,你就不肯正眼看我,是因為昨晚的事不開心嗎?”
“我也沒必要那麼彆扭,畢竟昨晚你情我願,而且,”辛辰停頓一下,神情略微惘然,“應該都還算快樂吧。”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臉上,這些天的徒步已經讓她曬黑了,清瘦的面孔輪廓清晰,神情平靜,並沒有不開心,可也說不上快樂。
“跟我一塊回去好嗎?小辰,我研究了網上的資料,從瀘沽湖徒步到亞丁至少需要八天的時間,絕大部分路段在高原之上,而且最適合徒步的季節是五至六月,溫度適宜,可以看到花海,現在去,並沒特別的風景,但隨時會遇上大風雪,既艱苦又危險。”
“我說過,我不會為你改變計劃,哪怕是經過了昨晚,我還是這句話。”
這個直截了當的拒絕讓路非默然,他低頭看握在掌中的她的手,這個手掌纖長,掌心靠虎口處已經被登山杖磨出了薄繭,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裡,她微微一縮,他卻握得更牢,“小辰,我不會以為經過昨晚,我就對你有了某種權利,可以對你提出要求。可是你該不會認為我來,就是為了求得一個身體的滿足吧?”
“我怎麼會把你想得那麼猥瑣?只要不挑剔,身體的滿足很容易找到,根本不用千里迢迢趕來。我猜,你是打算給我驚喜,我承認這個驚喜很有情趣,相信我也回報了你驚喜。”
“你還是把我想得很可笑了,總認為我是用尋常談戀愛追女孩子的招數來對付你,每天一個電話,在最意外的時間地點出現在你面前,博你一笑,圖你感動。”路非的手緊緊地包裹住她的手,直視著她,眼神銳利得不同於平時,彷彿要看到她心底,“不是那樣的,小辰,我只是想念你,擔心你,忍不住想見到你。”
“你這就是在對我提要求了,路非。你要我陪你回到從前,進入戀愛的狀態。我們談過戀愛,很美很單純,值得懷念,但沒法複製了。”辛辰淡淡地說,不去看路非眼底那一抹受傷的痛楚,“你不是20歲的處男,我不是16歲的無知少女。你知道怎麼做讓我避免懷孕,我也清楚我的生理週期。總之,我沒什麼可抱怨的,可我能給你的,不過只是身體,不可能更多了。”
收拾好行李結賬出來,兩人站在客棧門口,遠遠看到回麗江的車子過來,路非回頭看著辛辰,“小辰,我知道我越想說服你,你恐怕反而會越堅定地上路。不過我想,你徒步的目的應該並不是追求極限生存挑戰,哪怕是為你父親和大伯,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不要再走這一段路了。”
他神情平靜,只是眉間又出現那個川字紋路,帶著點倦意,目光深邃,辛辰避開他的視線,點點頭,“謝謝,我不會拿自己的安全賭氣,別擔心。”
看著他登上車到後排坐下,隔了滿是汙漬的窗子看過來,辛辰舉手搖了一下,然後登上了去裡格的小巴士。
辛笛給辛辰打來電話時,她剛順利入住了位於瀘沽湖中間裡格島上的客棧。這個小島四面環著湖水,小得不可思議,也安靜得不可思議。她的房間有兩面大玻璃窗臨湖,拉開紫紅色的窗簾就能看到清澈的湖水下枝葉蔓生的碧綠水草,隨著微微波瀾起伏搖曳,遠方是獅子山,她認為這個景色很對得起她付的房價了。
“辰子,這會兒在哪條路上玩命?”
她嘿嘿直笑,“我在瀘沽湖邊曬太陽上網呢。”她的確正坐在門廊的搖椅上,借客棧老闆的筆記本電腦上網,雖然網速奇慢,不過在這樣一個陽光慵懶的午後,看著網頁以龜速打開也是可以忍受的。
“真巧,我也正在杭州西湖邊曬太陽。”
“出差嗎?”
“不是啊,來參加一個同學的婚禮,順便休假放鬆一下。”
辛辰知道辛笛一向對逛商場的興致高過旅遊,竊笑道:“你不是一個人吧?”
辛笛也笑,看一眼坐在不遠處正撕麵包餵魚的戴維凡,他自告奮勇非要陪她過來,理由還十分堂皇,“你的同學一樣是我學妹,也給我發了請柬。”更讓她膽寒的是,她媽媽居然很贊成有他作陪。
“滿眼都是遊客呢,沒什麼意思。”
“你想安靜的話,應該來這裡,我住的客棧四面環水,湖天相接,放眼望去,大概只能看到幾隻鳥影子。”
辛笛做打寒戰狀,“那算了,我還是在人堆裡比較自在。我說,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回家啊?”
“怎麼都問我這個問題?我辦入住時有個人說他準備一直在這裡待到冬天紅嘴鷗來了再說。”
“哎,我可真要囉唆了,不會膩嗎?除非有個男朋友跟你走婚。”
辛辰一怔,隨即笑得抖,“笛子,你現在思想很不純潔啊。”
“哎,不衝著走婚,誰要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
“服了你,猥瑣男才抱這個念頭來這邊。據說篝火晚會上跟遊客搭訕玩走婚的盡是外來妹,明碼標價200塊一晚,哪是你想象的那樣。”
辛笛被打敗了,“那你待在那兒幹什麼?”
“看風景啊,風景無敵。”
“辰子,老實告訴我,你會不會寂寞?”
“還真是有一點。”辛辰承認,對著湖山空寂,她確實不如想象中那麼享受這份安靜。是因為那個來了又走的男人嗎?可他是在你那麼冷漠刻薄的言辭下離開的,他那個受傷卻馬上隱忍下去的表情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她惘然搖頭,擺脫這個念頭。
“哎,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呢?”
“婚禮辦得怎麼樣?”辛辰轉移了話題。
“嗯,簡單隆重,讓人既開心又感動,看得我不那麼恐婚了。”辛笛坦白講,“這念頭算不算女人大齡心理危機的前兆?”
“笛子,你才不會危機,我覺得你有能力享受任何幸福。”
“這叫什麼話,享受幸福還需要能力嗎?”
“當然要,只有心理健全的人,才有這個能力。”
辛笛想起她媽媽轉述馮以安母親的話,有點沒來由的悲涼感覺,“又在說傻話,你也一樣有這能力。”
辛辰輕聲笑了,午後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輕風和煦如一隻溫柔的手撫過,“我現在坐這裡,太陽照得很舒服,有點融化的感覺,如果能夠什麼都不想,就這樣融化掉,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戴維凡將最後一塊麵包扔進水裡,讓錦鯉蜂擁爭搶,他走過來環住辛笛,雙臂有力,辛笛承認,她也有點融化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