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等了,卻等得太早;
一個回來了,卻回來得太晚。
怪只怪那緣分太淺,未滿千年。
夜裏,舒雅望在房上網,舒媽推門,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舒雅望接過牛奶對着母親微笑:“謝謝媽。”
舒媽坐到她旁邊的牀上,靜靜地瞅着她,舒雅望喝了一口牛奶,轉頭問:“看着我幹嗎?”
“我看我閨女不行嗎?”
舒雅望笑:“你看你看。好看嗎?”
舒媽笑,抬手摸了摸舒雅望的頭髮:“好看,我閨女能不好看嗎。”
舒雅望搖着頭笑,也就只有在母親眼裏,她才是最好看的。
舒媽問:“你真要跟夏木結婚?跟他去美國?”
“嗯,真的。”
舒媽沉默了一會兒:“你真心想跟他去嗎?”
“嗯,真心。”
舒媽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做了決定就不會改了,只是這婚姻大事你要想清楚啊,夏木那孩子現在是喜歡你,可他比你小四歲,等他到你這個歲數了,你就老了,萬一到時候他變心了……”
“媽,”舒雅望好笑地打斷她,“在這點上你一點兒也不用擔心,夏木不是這樣的人。”
“好吧,不説這個,那他現在大學也沒上,什麼也沒有,你得等他多久他才能養家啊?再説去了美國你也沒工作,他也沒工作,你們兩個用一分錢還得找他家裏要,這日子你過得了嗎?”
“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説這樣的話?”舒雅望皺眉,“你不喜歡夏木?”
舒媽抱怨地哼了哼:“我怎麼敢不喜歡,自從他來了之後,我敢説他一句不好,你和你爸都能把我吃了……”
“媽!”舒雅望無奈地再次打斷她。
“反正你爸欠他們家一條命,你又欠他們家一份情,你要拿自己去還我也阻止不了你,媽就是捨不得姓唐的那孩子。那孩子多好,對你一心一意啊,媽一直想他當我們家的女婿,媽知道你心裏也還惦記着他……”
“媽,你別再説唐小天了。”舒雅望扭過頭,不想再聽。
舒媽嘆了一口氣:“你看你,媽説兩句都不給説,要是以後在大院裏遇上了,你怎麼辦?轉身就跑?”
“不會遇上的,他現在在雲南,根本不可能回來,等到他回來,我早就已經到美國了。”舒雅望低下頭,雙手輕輕握起,輕聲道,“我和他的緣分早就到頭了。”
“雅望啊,你真的想好了?”舒媽握住她的手,還是不贊成女兒的決定,在她心裏,只有唐小天才能給女兒幸福,她希望女兒能嫁一個會照顧他、體貼她、讓她依靠的好丈夫,而夏木在她眼裏,只是一個需要女兒照顧的孩子。
舒雅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頭,笑着望着母親:“媽,我想好了,這個決定我反覆考慮了六年了,不會錯的,夏木表面上雖然很冷漠,但他真的是個很温柔的人,他真的很好,真的很愛我,我一定會幸福的。”
“媽媽説不過你,你自己覺得好就好吧。”舒媽搖搖頭,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早點睡,別玩太晚。”
“知道了。”舒雅望點頭答應,靜默了一會,捧起桌上已經冷掉的牛奶一口一口地喝着,電腦屏幕微弱的光芒照亮她的臉頰,她的嘴角微微上翹,帶着淡淡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固執。
有些話不能説得太滿,舒雅望説她和唐小天不會再見面,可事實上,第二天她一出家門就遇見了他,就在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舒雅望愣住了,完全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唐小天穿着一身筆挺的07式新款軍裝,修長挺拔,丰神俊朗,輕易就能讓人意亂心迷。
唐小天也沒想到會遇見她,他緊緊地看着她,目光近似貪婪,他有多久沒見過她了?
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願意去計算……
唐小天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舒雅望清醒過來,微微用力將手掙開,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
唐小天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舒雅望低下頭懊惱地咬了咬嘴唇,將手插進大衣口袋,抬頭,帶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問:“你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
唐小天望着她説:“部隊裏有些事要回來辦。”
舒雅望點點頭:“哦。”
“你呢?”唐小天看着她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陪夏木回來的。”
“哦,這樣啊。”
舒雅望看着地面,沒有説話,唐小天也不知道説些什麼,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語地站着。
明明那麼想見面的兩人,可見面了卻連對方的臉都不敢看。
“啊,對了,張靖宇約我明天見面,你要不要一起來?”唐小天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靖宇他説……很想你。”
舒雅望的手在大衣口袋裏緊緊握住:“不了,我明天就回W市了,公司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那,今天也可以,我打電話和他説。”唐小天説着就要給張靖宇打電話,舒雅望抬手拉住他,無奈地抬起頭,悲哀地看着唐小天,“小天,算了吧。”
“為什麼算了?”唐小天也悲哀地看着她,“為什麼你要和我算了?”
舒雅望低下頭,快速地説:“我要和夏木去美國,然後和他結婚。”
舒雅望説這些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不管過了多久,她都沒辦法面對唐小天,沒辦法看着他受傷害,可最可笑的是,每次傷害他的人,都是她自己!
唐小天半天沒説話,過了好一會兒,他依然盯着她:“你決定了?”
“嗯。”舒雅望緊緊地盯着地面,無法抬頭看他。
“挺好的,去美國對夏木來説,是個好決定。”唐小天的眼睛有些紅,他勉強笑着點點頭,“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嗯。”
唐小天低着頭,從她身邊走過,她聽見他輕聲説:“再見,雅望。”
舒雅望死死地看着前方,眼淚就這樣刷地掉下來:“再見,小天。”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們好像都想起,十八歲那年夏天,在這個路口,那空中飛舞的紅花,那年少時的承諾……
女孩説:“我會等你回來。”
男孩説:“我一定會回來。”
可到最後……
一個等了,卻等得太早;
一個回來了,卻回來得太晚。
怪只怪那緣分太淺,未滿千年。
舒雅望咬着嘴唇,低着頭往前走,前方忽然出現一雙運動鞋。她抬起臉,淚水將視線模糊,她眨了一下眼,淚珠滑落,然後看清了眼前的人。
“夏木……”
夏木看着她,嘴唇動了動,想説什麼,終究還是忍了回去,一個大步走上前去,抓過舒雅望,用衣袖粗魯地將她臉上的眼淚擦掉,然後一把抓起她的手説:“回W市。”
舒雅望懊惱地皺眉,偷偷地看着他的臉色,想道歉,卻又不知道從何道歉起,只能任他拉着快步往前走。
夏木冷着臉拉着舒雅望往前走,轉彎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唐小天站在原地,一臉悲傷地看着他們。他們的目光相遇,唐小天的目光裏有着懇求,他希望他能好好對她,夏木卻躲開他的視線,他討厭他,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一直討厭,永遠討厭!
因為他愛的人,是那麼地愛他,即使將她牢牢地牽在手裏,他還是覺得,那麼地不安,他很怕,她會甩開他的手,跑回他的身邊,所以,他只能緊緊地拉着她離開這裏。
唐小天望着他們轉過彎道,再也見不着蹤影,苦笑着低下頭,轉身慢慢地走着,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後,他笑着説:“靖宇,出來喝酒吧。”
電話那頭的男人很爽快地答應:“好,老地方見。”
唐小天走到車庫取車,還是那輛父親退休之後給他的老式越野車。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發動車子,漠然地望着前方,熟悉的道路不斷地後退,唐小天開着開着,停了下來,愣了半晌,忽然伏在方向盤上號啕大哭。
他知道他是男子漢,他不可以這樣哭,他知道他是是軍人,他不可以這樣哭,可是,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離開家,離開軍區大院,離開S市,離開中國,走得遠遠的,遠到他再也見不到她,再也見不到了……
見過唐小天的當天晚上,夏木就拉着舒雅望去了W市,一路上夏木都沉着一張俊臉。舒雅望有些慌,卻不知道説什麼,一直到下了飛機,夏木的臉色才稍見緩和。
到達W市的時候已經半夜十二點了,舒雅望提起精神,笑着將夏木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門一打開,舒雅望愣住了,屋子裏很凌亂,沙發上到處丟着女生換下來的衣服,泡沫地板上滿是從超市買回來的零食,茶几上放着沒吃完的飯菜和沒洗的碗筷。
舒雅望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竹子這傢伙,我一不在就把房間弄成這樣。”
夏木沒説什麼,只是抬腳向房間裏走去。舒雅望連忙拉住他,怎麼能讓夏木待在這麼髒亂的環境呢,她轉身從廚房裏搬出凳子,用抹布將上面的灰塵抹去,然後拉着他坐下,温和地笑道:“你先坐這兒,我收拾一下。”
夏木拉住她,低着頭,沉默良久之後,抬起頭望向她,輕聲問:“你一定要這樣小心翼翼地照顧我嗎?”
“呃?”
“雅望,我已經長大了。”夏木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緊盯着她的眼睛,用低沉悦耳的聲音説,“我不想,再當那個被你捧在手心呵護的男孩。”
舒雅望愣住,她沒想那麼多,她只是想讓他在最乾淨最舒適的環境裏,她不想他有一點點不適的感覺。這樣做,會讓他不高興嗎?
舒雅望不知道説什麼,只能無措地看着他。夏木站起身來,將她拉過來,按在椅子上,讓她坐下,然後轉身開始收拾房間。沾滿油跡的碗盤被他抬手端到廚房水池裏;餐桌上的白色垃圾飯盒被他丟進垃圾筐裏。舒雅望有好幾次想站起來去幫他,可都被他默默地瞪了回去。
她又急又好笑地看着他在房間裏來回打掃着,當他向竹子那一堆髒衣服“進攻”的時候,舒雅望再也忍不住地站起來,一把拉住他:“夏木。”
夏木轉身看她。
舒雅望微笑着説:“你別收拾了。你説讓我別小心翼翼地照顧你,你也一樣啊。收拾房間這種事,本來就應該女生來做的。”
夏木搖頭,語氣還是像往日一般平淡:“沒有什麼應該,你在我身邊,什麼都不需要做。”
舒雅望微愣,低頭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説什麼好,只是心中忍不住感覺甜蜜,那種往外冒的甜蜜讓她連心都顫抖了,她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因為夏木不會説甜言蜜語。正因為這樣,這句話,才更讓她感動和心動。
舒雅望感動得説不出話來,只能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他,很用力地擁抱着他,想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想告訴他,夏木啊,她也是,她也捨不得他做任何事,捨不得他有一點點不開心。
夏木抬手,也緊緊地抱住她,將俊美的臉龐埋在她的肩膀上,聞着她熟悉的髮香。
他們相擁了很久,從站着擁抱,到最後站累了,他抱着她坐在黑色的皮沙發上。兩人靜靜地相擁,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繞着她的髮絲,她温順地靠在他的懷裏,聽着他的心跳。
他眷戀她的味道,她的温度,捨不得放手。
她迷戀他的懷抱,他的温柔,捨不得離開。
他們偶爾會交談,她會輕聲地問:“夏木,你還記得學校後面那片桃花林嗎?”
夏木會説:“記得。”
她説:“你知道嗎?你站在桃花中間的樣子特別好看。”
夏木問:你喜歡?
她輕聲説:“嗯,喜歡。”
當她説喜歡的時候,他的嘴角又輕輕地抿了起來,深邃漂亮的眼睛裏滿是閃閃的亮光,與平日的淡漠很不相同。
兩人都睜着眼睛,望着窗外。窗外是明亮的星空,月色很美,很迷人。
第二天清晨,當舒雅望睜開眼睛的時候,竹子正湊在她面前,那戴着眼鏡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賊賊的笑意,舒雅望伸手打開她的臉,嘟囔道:“幹嗎笑那麼賤?”
竹子望着上方挑眉,舒雅望轉頭一看,發現自己枕在夏木的腿上睡着了,夏木是倚着沙發睡的,他的眼裏一片清明,看樣子已經醒了很久了。
舒雅望坐起來,看着夏木笑:“醒了?”
“嗯。”
舒雅望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也不知為什麼,好像經過昨天晚上,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似乎他們彼此貼近了很多。
“夏木,你還記得我不?”竹子笑着問。
夏木點頭:“袁老師。”
竹子眯着眼睛笑,好像被夏木記得是天大的喜事一樣:“哈哈,不愧是我的學生,記性這麼好。”
“你別臭美了。”舒雅望指着凌亂的屋子道,“你把房間搞這麼亂,還不趕快給我收拾。”
“我本來是想收拾來着,不過現在又不想收拾了。”竹子無賴地笑道,“為了讓你們倆能更甜蜜地共度二人世界,我決定搬出去住。”
竹子雙手合十,發出清脆的響聲,點頭笑道:“當然,為了感謝我,你們得替我收拾屋子。”
舒雅望搖頭:“你想得美,要走可以,先把房間收拾乾淨。”
竹子耍無賴:“那我不走了。”
“隨便,我無所謂。”
就在兩個女人吵吵鬧鬧的時候,夏木已經起身,開始收拾房間了。
竹子哈哈大笑道:“哇,夏木等不及趕我走呢。”
夏木的動作微微一頓,臉上淡漠的表情未變,只是有些僵硬,他悶了一會兒,想解釋什麼,猶豫了一下,又沒説。
竹子指着夏木笑:“看,默認了。”
舒雅望拍了竹子一下:“你別欺負夏木不喜歡説話。”
“看,心疼了。哇哈哈哈哈!”
“行了啦,房間我來收拾,你快走吧。”
“哦,雅望也等不及我走了。”
舒雅望舉拳:“忍耐是有限度的!”
竹子哈哈大笑地跑進房間,拿了幾樣東西,又哈哈大笑地走出來,走之前還對着舒雅望賤賤地眨了兩下眼。
那像一陣風一樣的傢伙走了之後,房間裏變得有些安靜,舒雅望順了一下長髮,想接過夏木手上的掃把,可被夏木躲過了:“我來掃。”
舒雅望見他這麼固執,也就不和他爭了,笑着説:“那你好好打掃,我去做早飯給你吃,好不好?”
夏木望着她點頭。
舒雅望揉揉眼睛,很歡快的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裏面的食物,除了成堆的泡麪之外,還有一些米、雞蛋、雜菜和牛肉罐頭,以及火腿腸。
舒雅望想好做什麼之後,就將米舀出來,洗乾淨,再兑上水,放在電飯鍋上煮,然後拿了幾個雞蛋開始煎起荷包蛋來。就在她忙來忙去的時候,客廳裏的夏木已經停下了動作,他的目光隨着她的動作打轉,如墨的眼珠裏倒映出她的樣子,她低頭的樣子,她被油煙嗆着輕輕咳嗽的樣子,她翻動鍋鏟的樣子……
晨光輕輕地灑進着温暖的小屋,廚房裏的舒雅望正為早飯而忙碌着,而夏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廚房門邊,靠着門牆,靜靜地看着她,嘴角輕輕揚起的弧度,透露着他那淡淡的幸福。
舒雅望有些奇怪地轉身問:“你站在這兒看我幹什麼?”
夏木沒説話,她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別站這兒,身上都有油煙味了。”
他沒動,還是沉默地望着她。
舒雅望無奈地笑了,笑容裏帶着温柔,帶着寵溺,她輕聲問:“餓了?馬上就能吃了。”
説完,她轉身想走,他卻一把拉住她,然後,閉上眼睛,在她嘴角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她滿臉通紅地愣住,一直到鍋裏的糊味將她喚醒。她慌忙轉身,拿起鍋鏟,手忙腳亂地將已經糊了的雞蛋裝進盤子裏,一邊裝還一邊忍不住偷看他,當看見他微微抿起的嘴角時,她也忍不住眯起眼睛,輕輕地笑了。
夏木要就讀的美國學校那邊還有些手續沒有辦好,所以暫時還不能過去。舒雅望想,既然這樣,那她就把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做完再辭職也不晚。
因為夏木沒有地方住,舒雅望也捨不得夏木離開,於是,兩人便彆彆扭扭地生活在一起了。夏木每天接送舒雅望上班,暫別時兩人都是依依不捨的眼神,偶爾回頭相望一眼,然後滿足地微笑。下班後回到家,就是兩個人的温暖空間,他們時常依偎在沙發上,捧着杯子,開着電視,閒閒地聊着天。舒雅望經常下廚,每次都會煮滿滿一大桌菜,一臉笑容地看着夏木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下去。
每天晚上舒雅望都會給夏木晚安吻,每天早上,夏木都會温柔地叫醒賴牀的舒雅望,然後開始平靜的一天。
她經常會坐在書房的大轉椅上,滿面笑容地和他説着她的設計,公園的湖邊種一排柳樹,還要建一個漂亮的八角亭;公園的中心要鋪上翠綠的草坪;遊樂場建在公園的南邊;北邊要建一個華麗的噴泉廣場,噴泉不遠處的花圃裏要建一個鴿籠,在裏面要養很多很多的白鴿,當人們走過去的時候,白鴿會飛起來,會有天使一般的羽毛從天空飄落……
舒雅望每次説着她的設計時,眼睛總是亮亮的,那時的她像極了當初那個可愛的女孩。
有一次,舒雅望坐在大轉椅上,一臉開心地問:“夏木,你喜歡什麼花?”
夏木放下手中的書,想了想道:“桃花。”
“桃花?”舒雅望皺着眉,有些苦惱地説,“可這是杏花公園耶!”
夏木不忍看她失望,淺淺地笑着:“杏花我也喜歡。”
舒雅望看着電腦屏幕想了一會兒,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主意,她開心地親吻着夏木的臉頰,一臉神秘地説:“等公園建好了,你一定要去看哦!”
“好。”
舒雅望笑:“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夏木看着她靈動的雙眼,滿面的笑容,心裏滿滿的愛意忽然就這麼爆發了,俯下身去,吻住了她柔嫩的嘴唇。她吃了一驚,有些僵硬地站着,睫毛一顫一顫的,嘴唇瞬間變得滾燙,臉一直紅到耳根。夏木的眼睛裏染上一絲笑意,閉上眼睛,緩緩地加深了這個吻。
過了一會兒,他才離開她的嘴唇,舒雅望垂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的眼角帶着一絲醉人的羞澀,夏木的嘴唇輕輕抿起,他抱緊她,用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説:“到時,一起去看吧。”
舒雅望紅着臉,輕輕點頭。
夏木抿着嘴唇,淺淺地笑着,將她又擁緊了些。
兩人無聲地擁抱着,誰也沒有先動。舒雅望睜着眼睛,安靜地靠在夏木懷裏,雙手輕輕地抱着他,她垂下眼,忽然出聲:“夏木……”
夏木輕聲應她:“嗯?”
舒雅望張張嘴巴,她好想問他,夏木,你幸福嗎?和我在一起,覺得幸福嗎?
可最後,她咬了咬嘴唇,還是沒問,輕笑着説:“我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夏木又簡短地應了她:“嗯。”
舒雅望失聲笑了,夏木還是這樣,一點兒也沒變,總是嗯,嗯,嗯的,不喜歡多説一個字。
可就是這樣一個淡漠冰冷的少年,讓她無時無刻不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生活就這樣平靜地過下去,平靜的生活,簡單而恬淡,夏木有時候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的話,那就是幸福了吧。
可有一天,夏木在幫舒雅望找忘記帶到單位的資料時,從書房的抽屜裏翻出了一個紙箱子。箱子的外表有些破舊,夏木也沒多想,打開箱子一看,是滿滿一箱子的信。那些連一封都不曾打開過,他隨便翻看了一下,同樣的信封,同樣的筆跡,同一個人。夏木蓋上箱子,有些狼狽地別轉過頭,心沉沉地下墜。
他想把箱子放回去,卻又忍不住拿起一封,看着上面的字。這字跡他很熟悉,記得以前,舒雅望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下樓看信箱,信箱裏總是有她的信在等着她,她總是一臉笑容地拿出來,捧着信蹦蹦跳跳地上樓,回到房間,將信看上好幾遍才捨得放手。那時,她也有一個箱子,漂亮的粉紅色箱子,她將他的每一封信,細心地編上號碼,小心地放入箱子。
她沒事的時候總是喜歡將箱子裏的信全部拿出來,一封一封地數着,一遍一遍地數着,而他,總是站在門外,沉默地看着她數,那時的她,真的離他好遠,她臉上的笑容,眼裏的神采,心裏的情意,總是透過那些信,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飛向那個叫唐小天的男子。
夏木坐了下來,將箱子裏的信全部拿出,一封一封地數着,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有些茫然地數着,那些信雜亂無章地散落在桌上,就如他現在的心情。
就在這時,竹子正好回到家中,書房的門沒有關,她筆直地走過去,看見夏木,很親熱地笑着:“夏木,你在家啊?”
夏木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她。
竹子走近,看見夏木手裏的箱子,忽然吃驚道:“啊!這些信……”
夏木將信放下,轉頭問:“怎麼?”
竹子嘟着嘴巴,抓着頭奇怪地説:“這信你沒來之前,雅望叫我幫忙扔掉的啊,奇怪,我明明扔到樓下的垃圾車裏了啊,怎麼又跑回家裏來了啊?”
夏木的身子猛然一頓,眼睛忽然微微地濕潤起來,呆滯地望着她。
“你在數啊?不用數了,1089封,雅望幾乎天天都數,光數又不看,真是奇怪的人……”竹子低頭撥弄了下桌子上的信,忽然感覺有些不對,抬眼就看見了那樣的夏木,像是掉入了絕望的深淵,那濃濃的憂傷,像是快要哭了。竹子不知所措地退後一步,小心地問:“夏木,你怎麼了?”
夏木沒理她,竹子有些心虛的看着他,自己好像説錯什麼了……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硬着頭皮回到房間裏,拿了自己東西,慌張地逃離。
舒雅望在公司等了夏木半天,還是不見夏木過來,有些不安地給他打電話,可他居然連電話也沒接。舒雅望很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急忙和公司請了假,跑回家去。
打開房門,看見夏木好好地坐在書房裏,這才放下心來,皺着眉問:“你怎麼了?人也不去,電話也不接,想急死我啊?”
夏木低着頭沒説話,舒雅望奇怪地走上前去:“夏木?”
當她看見書桌上的那些信時,連忙跑過去想將信收起來,她慌張地解釋:“那個,這些……這些是……這些是我準備丟掉的。”
“丟掉了,再偷偷地去撿回來?”
舒雅望停下動作,咬着嘴唇,笑着裝傻:“你在説什麼啊……”
夏木難過地説:“你還是愛唐小天,舒雅望還是愛唐小天啊。”
舒雅望使勁地看着他説:“不……不是。我,我喜歡……你。”
“你在説謊!”夏木望進她的眼裏,一字一句裏滿是傷痛,“你愛他,你永遠都愛他,你只愛他!我知道,不愛唐小天的舒雅望,就不是舒雅望了。”
“夏木!”舒雅望大聲叫他的名字,眼淚落下來,她上前一步,緊緊地握住夏木的手説,“夏木,我喜歡你,真心喜歡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想給你幸福,我真心這麼想的。”
“那麼雅望,你的幸福呢?”夏木看着她,輕輕地問,“我可以給你幸福嗎?”
“可以!”舒雅望固執地望着他:“你可以。”
夏木沒説話,緊緊地皺着眉頭,一臉難過。
“夏木……”舒雅望急了,按着他的雙臂,看着他説,“夠了,已經夠了,我們都吃夠了苦頭,所以讓我們在一起,嗯?這些日子不是很好嗎?我們難道不是很幸福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舒雅望難過地哭了出來,夏木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舒雅望,眼神漸漸暗下:“別哭,不要哭。雅望,別哭,知道了,我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
舒雅望緊緊地回抱住他,在他懷裏使勁地哭着:“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我的氣,我一定會丟掉的,這次真的會把它們丟掉。”
夏木沒説話,他知道,她能狠下心來丟掉這箱信,可她真的能丟掉心裏的那個人嗎?
她真的能嗎?
這樣勉強和自己在一起,她真的會幸福嗎?
第二天,沒有人喚醒沉睡中的舒雅望,夏木還是離開了,就連舒雅望脖子上的接吻魚項鍊也不見了。舒雅望慌張地尋找他,只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寫着:放愛自由——夏木。
舒雅望拿着信紙不停地説:“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
舒雅望拿着信紙頹然地跌坐在地上,這次她沒有哭。
她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因為那個對她説,你一哭,我就想殺人的男孩已經離開她了。
竹子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舒雅望,沉默地坐在客廳的角落裏,無聲無息到她從她面前走過都沒注意到她,等她從房間拿完東西出來的時候才看見她。竹子嚇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幹嗎呢?坐在那兒和鬼一樣,想嚇死人啊?”眼神四處瞟了一圈,疑惑地問,“夏木呢?”
舒雅望沉默半晌,然後説:“他走了。”
“走了?為什麼?”
“他説放我自由。”舒雅望閉上眼,痛苦地將雙手插進頭髮中,緊緊握住,“自由?什麼才是自由?我根本不需要他放我自由。”
竹子嘆了口氣,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很認真地望着她問:“雅望啊,你是因為內疚,是因為想補償夏木,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嗎?”
“我……”
“不要急着否認,你好好想想,你是真心愛夏木嗎?比愛唐小天還愛嗎?”
舒雅望使勁地閉了下眼睛,死死地皺着眉頭。
“雅望,如果你不夠愛他,那就放他走吧,其實,你也應該放他自由。”竹子看着舒雅望。舒雅望茫然地看着她,長髮順着臉頰散亂地垂下來。
“難道你不認為,夏木他應該得到一份真誠而完整的愛嗎?”
“對,他應該得到。”舒雅望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下來,“他本來就應該得到光明的前程,夢一般的愛情,温暖的家庭,他的人生應該是最美好的……”
“雅望……”
“我知道我應該放他走,可是……”舒雅望低下頭,喃喃地道,“可是,我愛他呀,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
“我真的愛他呀。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想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他,想每天晚上都能和他説晚安,想給他一個温暖的家,我想讓他幸福……我愛夏木!真的愛他……”
她怎麼可能不愛他呢?從她看見他拿着槍站在血泊中的時候,從他打開救護車將自己救出來的時候,從他告訴她可以打掉那個孩子的時候,她的心,早就一點一滴地被他的愛滲透了,蠶食了,吞併了,她早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他了。
對,她是內疚,她怎麼可能不內疚?她毀掉了他六年光陰。
對,她是想補償他,可她有千萬種辦法可以補償他,可她卻選擇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她絕對不會這麼做的,因為她也知道,驕傲的夏木,是不會接受這種愧疚一般的愛。
她是忘不掉唐小天,唐小天對她來説是生命裏重要的人,她真的忘不掉,可是那種愛他的感覺,她已經漸漸忘記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可以完全忘記他,坦然地面對他了。
是她不好,是她表達得不夠清楚,是她做了讓他誤會的事,她真是活該。
“那你去找他!和他説清楚。”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我。”
“那你就説到他相信為止,雅望,你不是説要給他幸福嗎?那就去啊!”
舒雅望抬起頭來:“對!我要去找他,要和他説清楚,再也不會讓他偷偷跑掉了,不管他去哪兒,我都要跟着他。”
“加油!支持你。”竹子握拳,給她加油打氣。
舒雅望給鄭叔叔打了電話,求他告訴她夏木的下落,鄭叔叔一開始不願意説,舒雅望求了半天,鄭叔叔才告訴她,夏木現在住在W市的一家五星級賓館裏,將搭乘明天早上十點的飛機去美國。
舒雅望掛了電話,穿上外套,衝出門去!
她想清楚了。
這次,她不會再猶豫,
她會緊緊牽住他的手,
她會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對他説“我愛你”,一直説到他相信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