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成為別人的妻子。
軍區大院的別墅裡,夏木被反鎖在屋內,他坐在床上,低著頭,過長的劉海遮住眼睛,表情陰鬱到極點。
他沒想到,爺爺會將他關起來。
早上,當他從用人阿姨那裡得知了舒雅望的事後,他馬上就轉身筆直地往門口走,當他的手按住門把的那一刻,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你去哪兒?”
“去找雅望。”夏木沒有回頭,回答得很是平靜。
“不準去。”夏司令低吼。
夏木轉過身來,有些激動地問:“為什麼不許去!”他不懂,爺爺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這樣做!
夏司令走上前幾步:“那個女人會毀了你!”他也不懂,孫子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不懂事!
“她沒有毀了我。”夏木冷然地看著他,“如果你不讓我去,毀掉我的人就是爺爺你。”
“你胡說什麼!”夏司令被他的話氣得微微發抖。
“爺爺希望我成為這樣的人嗎?”夏木銳利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滿,“做了錯事,甩手讓女人代罪,然後躲在爺爺身後尋求保護?”
夏司令沒說話。
夏木繼續說:“我不願意!我寧願去坐牢,也不願意成為這樣的人。”
“夏木!”夏司令跺腳,“舒雅望是自願的,沒人逼他!”
“我也是自願的,沒人逼我。”夏木打開房門,陽光灑了進來,他走了出去,輕聲說,“我自己的事自己承擔,爺爺不用管。”
夏司令看著他的背影一愣,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兒子也是這樣離開家門的,那時,他要去最危險的雲南邊防,他不讓,他說,太危險,他希望兒子待在自己能保護到的地方,可他的兒子也說了同樣的話,然後倔犟地從家裡離開!
“爸爸希望我成為這樣的人嗎?”
“在安逸的環境中渾渾噩噩地度過此生。”
“我不願意。”
“我只想幹我自己熱愛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考慮,爸爸不用管。”
夏司令陷入深深的回憶中,失去愛子的痛苦又一次向他襲來,他捂著心臟,深呼吸了幾下,卻覺得喘不過氣來。
鄭叔叔連忙跑上前來扶住他:“司令……”
“快把夏木抓回來!”夏司令喘息著,指著夏木的背影說,“我不能失去他!不能!”
對,他從前確實希望他的兒子、他的孫子都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現在,他只想他們能平平安安地陪在他身邊,哪怕這並不是他們的意願,他也不容他反抗。
“是!”鄭叔叔將夏司令扶到沙發上坐好,然後帶著兩個警衛員,將剛離開不久的夏木抓了回來。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夏木忽然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在黑暗中顯得更加堅定和銳利。
這一邊,夏木被夏司令關在家中,另一邊,唐小天終於結束了他的畢業演習,和張靖宇取得了聯繫。
張靖宇在電話那頭都快哭了,一直大叫著:“天,你終於出現了!小天,你快回來吧!”
唐小天的心一沉,全身瞬間冰涼,他緊緊地握著電話焦急地問:“到底怎麼了,快說啊!”
張靖宇也說不清舒雅望出了什麼事,他只知道夏木槍擊曲蔚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可他認識夏木很久了,他很清楚夏木的脾氣,張靖宇心裡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敢對唐小天明說,只是讓他快回來,再不回來就晚了。
唐小天掛了電話,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從學校往家趕,從他學校所在的城市到S市,要坐十四個小時的火車。
火車轟鳴著在黑夜中飛速行駛,唐小天望著窗外,窗戶上的玻璃倒映出他剛毅的輪廓,他緊緊地皺著眉,像是正承受著無盡的痛苦一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只要稍微想到舒雅望身上可能發生的事,就會心慌到窒息。
唐小天逼著自己不去想,逼著自己冷靜,逼著自己要堅強,可他做不到,那種將要失去什麼的預感將他逼得快要發狂!他要回去,回到舒雅望身邊去,他要馬上回到她身邊去,然後再也不和她分開,再也不讓她遇到危險的事,再也不!
清晨,火車停在S市火車站,唐小天撥開人群第一個衝出火車站,打了出租車往軍區大院跑。而此時,軍區大院的一幢三層別墅裡,傳來夏司令震怒的吼聲:“給我找!把夏木給我找回來!”
“是,司令。”鄭叔叔恭敬地行禮,退出夏木房間的時候瞟了一眼窗戶上繫著的床單,轉身想,果然還是給他跑了,這孩子,想做的事情就沒人能攔得住。
舒媽拎著菜籃,一臉愁容地走著,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就一陣鼻酸。她走到自家樓前,上了四樓,剛拿出鑰匙開門,一個人影就從樓上閃了出來,舒媽被嚇了一跳,手中的鑰匙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拍著胸口說:“哎喲,嚇死我了,你這孩子幹什麼呀?”
“阿姨,雅望呢?”一夜沒睡的唐小天面容憔悴得厲害,焦急的雙眼裡佈滿血絲。
舒媽抿抿嘴唇,眼神有些躲閃:“小天,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在忙畢業的事嗎?”
“雅望在哪兒?”唐小天打斷她的話,焦急地又問了一遍。
“雅望,雅望……”舒媽結巴著叫了兩聲,猶豫地看著他。
“阿姨,你告訴我吧,雅望怎麼了?她在哪兒呢?在哪兒?”唐小天抓著舒媽的雙臂,通紅的雙眼裡有些晶晶亮亮的液體,“阿姨,你告訴我吧,雅望是我的妻子啊,她到底怎麼了?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吧。”
“她……她已經不是你的未婚妻了。”舒媽轉過頭,不忍看唐小天難過的樣子,繼續說,“雅望她……嫁人了。”
唐小天愣住了,半天回不了神,就像是晴空裡忽然響起一聲驚天雷,將他完全震到無法反應,他搖搖頭,後退一步,滿眼的震驚和不信,咬著牙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雅望是我的,一直是我的。”
“她不會嫁給別人的。”
“不會的。”
“她愛我,我知道的。”
唐小天一直說著,他的語音緩緩地顫抖著,可當他看到舒媽難過的眼神時,一直忍在眼眶裡的淚水,猛地掉出來幾滴。
他有想過,他在火車上想過無數的可能,無數的不幸,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她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她,不管她受到什麼傷害,他都陪著她,他愛她,他離不開她。
可他沒想過……沒想過會是現在這樣。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成為別人的妻子。
唐小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激動地問:“阿姨!她一定是被逼的!誰在逼她!是誰!”
舒媽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淚,嘆了口氣,難過地說:“不管是被逼的還是自願的,嫁都嫁了。小天啊,你回學校去吧,我的女兒我知道,她這孩子死心眼,她一定覺得她這輩子都沒臉見你。你也別去找她,你要去找她,她能死過去。你們,你們倆的事就算完了吧。”
“完了?”唐小天輕聲重複舒媽的話,然後使勁搖頭,“不,不能完,永遠不能完。”
唐小天說完,握著舒媽的手乞求道:“阿姨,你告訴我雅望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吧!我給你跪下了!”
舒媽連忙扶住唐小天,不讓他跪。她嘆了口氣,打開家門,轉頭對唐小天說:“進來吧,我告訴你……”
這時,太陽已經升到了高空,陽光無私地照耀著每一個人,舒家客廳裡神色悲憤的唐小天,在街上疾步而行的夏木,以及,病房裡站在窗邊眺望遠方的舒雅望。
曲蔚然著迷地看著陽光下的舒雅望,他覺得他的雅望變美了,那種沉靜到絕望的美,真叫他難以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他得到她了,將她從幸福的地方硬生生地拽到他身邊,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會這麼執著。
也許,是因為唐小天的愛情太美,他認為得到了舒雅望,就得到了美麗的愛情吧。
“呂培剛。”曲蔚然看著舒雅望,輕聲叫著他的看護。
“是的,曲先生。” 呂培剛走過來問,“有什麼需要嗎?”
曲蔚然笑道:“收拾東西,幫我把出院手續辦了。”
“曲先生,這不行,您的身體還需要治療,現在還不能出院。”
曲蔚然堅持道:“不,我要出院。”
呂培剛疑惑地問:“為什麼?”
曲蔚然的視線一直沒離開舒雅望,他輕輕地笑答:“因為……搶了人家的寶物,當然要快點藏起來啊。”
舒雅望緩緩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
曲蔚然眯著眼睛望著她笑。
出院手續很快就辦好了,呂培剛回到病房報告:“曲先生,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曲總說讓您等一會兒,他親自帶人來接您回去。”
曲蔚然躺在病床上禮貌地微笑:“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呂培剛淡淡地回答,點了下頭,退了下去。
曲蔚然心情愉快地望著站在窗邊發呆的舒雅望,感嘆地說:“嘖,真想見見唐小天啊。”
舒雅望眼神閃了一下,沒理他。
曲蔚然歪著頭,眼神陰沉,面色邪惡:“好想看看他痛哭流涕的樣子。”
舒雅望轉身,冷冷地注視著他:“他才不會哭!”
“不會哭嗎?呵呵?”曲蔚然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繼續道,“啊,還有那個孩子,叫什麼來著?夏木!”
曲蔚然俊雅的臉上現出一絲怨恨,面色陰沉得可怕。
舒雅望連忙上前一步:“你不可以動他!我們可是有協議的。”
曲蔚然笑:“雅望啊,你要相信,即使我什麼都不做,也能讓他生不如死。”
舒雅望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冷冷地道:“你等著,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這時的舒雅望,眼裡只有仇恨,她只是一心想將曲蔚然拖下痛苦黑暗的地獄,卻忘記了,這惡魔,本來就生活在地獄最深的地方!
曲父派來的人很快就到了,他們將醫院的醫療設備全部搬上車,曲父還特地租了醫院的醫療救護車送曲蔚然回去。
曲蔚然被放在擔架車上,呂培剛在後面推著車,曲父陪在旁邊,舒雅望跟在後面走著。擔架車先進入電梯,舒雅望也走了進去,當電梯門關上的時候,舒雅望忽然一愣,猛地抬頭看著電梯外面,可她還沒來得及確認電梯外面那熟悉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他的時候,電梯門又很快合上了。
電梯緩緩下降著,舒雅望的心怦怦直跳,是他嗎?啊,怎麼會!舒雅望輕輕攥緊雙手,抿抿嘴唇,搖搖頭,不會是他的。
到了一樓,電梯門又打開了,舒雅望第一個走了出去。醫院大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救護車旁邊站著的三個男人一見曲父和呂培剛推著曲蔚然出來慌忙迎了上去,幫他們將曲蔚然抬上救護車,呂培剛將救護車上的安全帶給曲蔚然繫上,然後將點滴、氧氣罩全給他戴上,確保沒問題後,對著曲父點頭:“可以開車了。”
曲父坐在擔架對面的位子,舒雅望默然地坐在他旁邊,門外的男人抬起手來,大力地將救護車的後門關上。舒雅望抬眼看去,這是一個很快的動作,可在她眼裡,就像是慢鏡頭一樣,那男人握著門把,緩緩地,緩緩地,將門關上,隨著“砰”的一聲響,所有的陽光都被關在外面,舒雅望轉過頭去,輕輕地閉上眼睛,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為什麼,還是這麼不甘心?
閉著眼睛的舒雅望沒能注意到曲蔚然緊緊盯著她的眼神。
關門的男人走向副駕駛座,駕駛座的門被打開,啪地又關上。引擎發動的聲音響起,曲蔚然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愉快的像是勝利了一樣的微笑。
就在這時,救護車的後門忽然被拉開!刺眼的陽光“譁”地射進來,舒雅望轉頭看去,亮到恍惚的陽光下,一個人影衝進來,她的右手被緊緊拉住!
“跟我走!”他的聲音很喘,像是用力跑了很久一樣。
舒雅望終於看清他的臉,他還是那麼漂亮精緻,像是漫畫裡走出的美少年。
“夏木?”
舒雅望有些呆呆地叫他。
“走!”夏木又扯了她一把!
舒雅望搖搖頭:“不行,夏木,我不能……”
“閉嘴!跟我走就是了!”夏木這句話是吼出來的,對著舒雅望的耳朵吼的。舒雅望被吼得一愣,詫異地看他,他居然吼她?
夏木又猛地一拉,想將舒雅望拉走,可曲父卻站起來,一把拉住夏木的胳膊:“你這個臭小子!還敢出現在我們面前?老子今天就廢了你!”
夏木冷冷地瞪他一眼:“滾開!”
曲父怒極了,抬起手就想打他,可夏木比他更快一步,左手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把手槍,頂著曲父的腦袋說:“滾!”
曲父嚇得放開抓住他的手,退後兩步動也不敢動,面對這個有前科的孩子,他可沒膽子激怒他。
夏木抓著舒雅望的手一點兒也沒有鬆開,拉著舒雅望面對著他們一步一步地後退,曲蔚然奮力地抬起頭,躺在床上憤怒地大吼:“夏木,你敢帶走她,我就讓你坐一輩子牢!一輩子!”
夏木停下腳步,放開舒雅望的手,走過去,望著他的眼睛說:“我寧願坐一輩子牢,也不會讓你再碰她一根頭髮,我只恨,當時怎麼沒有打死你。現在補你一槍也來得及,反正都是坐一輩子!”
夏木的眼神本來就很陰冷,說這話的時候又帶著十足的恨意,在場的人沒人懷疑他的話。當他手裡的槍抵上曲蔚然的腦袋時,曲蔚然眼裡有藏不住的恐慌,曲父嚇得大叫:“不能啊!不能!”
“夏木,住手。”舒雅望連忙從後面跑過來抓住他的手央求道,“我們走吧,快走吧。”
夏木冷冷地哼了一聲,眼裡的暴虐收斂了一些,抬腳將曲蔚然的營養液和呼吸器全部踢翻,然後拉著舒雅望就走。
曲蔚然在他身後叫囂著:“夏木!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呼——呼——不會放過你的!呼——呼——”
“曲先生,曲先生,別激動,深呼吸,深呼吸!”
舒雅望轉頭望著身後的一片混亂,看著曲父鐵青的臉和曲蔚然狼狽的樣子,她忽然很想笑!
結果她也真的笑了。
夏木攔下一輛出租車,將舒雅望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關上車門,報了要去的地方,轉頭很蔑視地瞟了一眼救護車裡的那些人。
車子開了一會兒,舒雅望看著夏木手裡的槍,很是擔心地說:“夏木啊,你……你這又是從哪裡弄來的槍啊?”
上一把,是夏木父親的遺物,母親自殺後,槍就落在夏木手裡,他沒告訴任何人,只是將槍藏了起來。
後來舒雅望一直想,夏木小時候總是把槍帶著身邊,是不是因為帶著槍,讓他有安全的感覺呢?
舒雅望舔舔嘴唇道:“夏木,把槍給我好不好?我看到你拿槍就怕怕的。”
夏木轉頭望著她,搖搖手裡的槍問:“你說這把?”
舒雅望使勁點點頭,捧著雙手對著他。
夏木抿抿嘴角,像是在忍耐什麼,忍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呃?”舒雅望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笑了?他真的笑了?雖然只是一下下,可是,夏木真的笑了,真漂亮……
少年的笑容帶著得意與張揚,不似以前的冷漠與壓抑,夏木用像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望著舒雅望說:“是假的。”
“啊!”
“真的早就給警察局收去了。爺爺和鄭叔叔的槍我沒偷到,就拿了櫥櫃裡的玩具模型來,沒想到……”夏木說到這兒,嘴角又上揚了一下,“沒想到他們這麼好騙!”
“真的是假的嗎?”舒雅望有些不信,這傢伙真真假假的,小時候他也說他手裡的那把是假的,結果是真的。
“不信?”夏木有些不高興地皺眉,然後舉起槍對著舒雅望的腦袋,啪地開了一槍,舒雅望嚇得緊緊閉上眼睛,一道水柱衝出來,將她的頭髮弄溼了一些。她猛地睜大眼睛,生氣地瞪著他,他扭過頭,使勁地抿著嘴唇。
“哼!”舒雅望生氣地搶過水槍,對著夏木也要打他一槍,夏木伸手將她的手拉下來,然後用漂亮的眼睛望著舒雅望,認真地說:“雅望,去把孩子打了吧。”
舒雅望愣住,傻傻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出租車和一輛軍用吉普車擦道而過。這錯過,是一生,還是一瞬?
“打掉?”舒雅望的眼神有些恍惚,把孩子打掉的話,夏木怎麼辦?經過這麼一鬧,曲家肯定更恨不得殺了夏木,如果自己再把孩子打掉的話,也許夏木真的會坐一輩子牢。
舒雅望抿了下嘴唇,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頭:“不行,不可以。”
夏木沉沉地望著她問:“是為了我?”
舒雅望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夏木又繼續說:“那大可不必。”
“夏木?”舒雅望皺眉看他。
“也許你們都以為這樣是為了我好,其實不是的。”夏木垂下眼睛,輕聲說,“如果你真的生下孩子,那我才是坐一輩子的牢。”
夏木轉頭緊緊地望著舒雅望:“一輩子的心牢,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安心。”
舒雅望鼻子微酸,輕輕回望著他說:“夏木,我做這個決定並不是為了你……”
“別說了。”夏木扭過頭,強硬地打斷她,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眼神固執地看著她,“雅望聽我的就好,一直以來我什麼都聽你的,只有這次,聽我的就好。”
出租車緩緩停下,夏木付了錢,然後抓緊舒雅望的手,打開車門,強硬地將她拉下車來。舒雅望抬頭一看,是S市最有名的婦產科醫院,舒雅望害怕地想後退,卻被夏木拉了回來。
“走吧。”夏木握緊她的手,又更緊了幾分,他不容拒絕地拉著舒雅望往前走。舒雅望猶豫著,她確實不想生這個孩子,一想到將來這個讓自己受盡屈辱的證據每天要叫她媽媽的時候,她真的快崩潰了,她不想面對這個孩子,不想面對曲蔚然,她真的不想生……
也許,自私是人的本性,舒雅望在醫院的那些日子,雖然絕望,卻還偷偷地抱有一絲僥倖,也許自己不用生,也許還有轉機,也許會有人來救她。
可是,是夏木來了,是他來了,是他說讓她打掉,是他說,讓她聽他的,所以,她可以不生吧?
天!為什麼她這麼自私?
舒雅望猛地咬唇,停了下來,使勁地甩開夏木的手,眼圈通紅地望著夏木吼:“夠了!”
“夏木,已經夠了,別再這樣了,我根本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其實我心裡無數次希望,能把肚子裡的髒東西弄掉,其實我無數次地想從醫院裡逃走,其實我無數次地想不管你,我沒有你想的這麼偉大,我好壞,好自私,又好懦弱,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真的好討厭!”
舒雅望一邊流淚,一邊低著頭說:“我覺得自己好卑鄙,不但身體好髒,連心靈也好髒。”
夏木看著她,理所當然地說:“卑鄙也好,自私也好,誰不是這樣?我也是這樣,我一點也不想看到雅望為別的男人生小孩,曲蔚然也好唐小天也好,我都不想看到。”
夏木上前一步,抓住舒雅望的肩膀,彎下腰來,眼睛與她平視,他的眼神很冷靜,一點也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所以現在,我們去把那個孩子打掉,不受歡迎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出生。”
舒雅望閉上眼睛,使勁地點點頭。
夏木放開她的肩膀,伸手握緊她的手,兩人並肩往醫院裡走去。
醫院的婦產科裡,是一箇中年婦女在坐診,她瞟了一眼眼前的兩人,冷聲問:“才一個半月,你是藥流還是無痛人流?”
舒雅望低著頭,舔舔有些乾澀的嘴角說:“呃……藥流吧。”
醫生瞟了一眼舒雅望說:“無痛人流比較安全,也不會很痛。”
舒雅望當然知道無痛人流比較好,可是,她實在無法忍受躺在手術檯上,讓人用冰冷的機器……
舒雅望使勁地咬了下嘴唇,手上不自覺地用力,緊緊地握住夏木的手,夏木乾淨細長的手也用力地回握了她的。舒雅望抬起頭,堅定地說:“藥流。”
“行,隨便你,我提醒你一下啊,要是藥流不乾淨還得清宮。”醫生說完,見舒雅望瞭解地點點頭後,便在病歷上刷刷刷地寫下幾行藥名遞給舒雅望:“去藥房拿藥。”
舒雅望和夏木同時站了起來,夏木手更快一步地拿起藥單,很自然地牽著舒雅望走出去。舒雅望無意間看了一眼醫生,只見她正用曖昧的眼神打量著他們。
舒雅望不知所措地將手抽了回來,夏木轉頭看她,她低著頭沒看他,夏木緊抿著嘴角沒說話,輕輕地握了下手,筆直地走在前面。
兩人拿完藥,醫生告訴舒雅望藥要分三天吃,第三天的藥要到醫院吃。兩人出了醫院,沒有回家,而是在夏木的提議下找了一家小旅社躲了起來。
當天晚上,舒雅望在夏木的面前,緊張地吃下了第一顆藥。
當藥吞下的時候,舒雅望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很複雜。
凌晨的時候,藥效開始發揮作用,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小腹隱隱的脹痛,像是有人用雙手掐著她的子宮一樣。深夜的時候,她開始出血,舒雅望痛苦地蜷縮在床上,額頭開始冒汗,她用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
“很疼嗎?”夏木從對面的床上走過來,趴在她的床頭問。
舒雅望轉過身來看著他,微笑地搖搖頭:“不疼。”
剛開始的兩天,疼痛的感覺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可當舒雅望吃下第三天的藥時,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痛如刀絞!
她痛到差點暈倒,她用力握著夏木的手一直握到手都抽筋,大量的鮮血從她身體排出時,她差一點虛脫。
當醫生看完接血的痰盂,宣佈不用清宮的時候,舒雅望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她憔悴地望著夏木。夏木扶著她走了幾步,又將她放到一邊的凳子上,蹲下身去,將她背起來。
舒雅望俯在他身上,默默地睜著眼睛,雙手緊緊地抱著他,忽然她低下頭來,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叫他:“夏木……”
夏木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要怎麼辦?夏木你要怎麼辦呢?”舒雅望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內疚和壓抑的哭腔。
夏木沒說話,揹著她繼續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沒事的,沒事。”
可是,夏木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嗎?
當夏木帶走舒雅望之後,曲家爆發了,不管是曲蔚然還是曲父都陷入了瘋狂的憤怒之中!曲父宣稱,傾家蕩產也要出這口氣!
曲家再次將夏木告上法庭,並且還加了一條殺人未遂並企圖殺人滅口的罪行,要求法院對夏木這種有暴力傾向的危險少年判以無期徒刑!
曲家再次利用媒體和網絡對此事添油加醋地大肆報道,網民們又一次在網上掀起了千層浪,到處都有聲討夏木的帖子,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曲家花錢找人炒作的。
僅僅一個小時,夏家也對此事件做出了反擊,採取高壓政策,將網上的帖子全部刪除,所有本省IP地址,只要打出“高官”、“持槍”、“殺人”、“夏木”、“軍部子弟”等詞語的帖子,都會被自動“和諧”。
曲家平靜了一天之後,在深夜暗地花高價請了幾百名在校大學生在第三日早晨八點,打出橫幅,走上街頭,舉行示威遊行!
公安部立刻召集警力對大學生進行驅散,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兩方發生衝突,差點造成踩踏傷亡事件!此事到此,再也壓不住,就連中央領導都驚動了,指示S市法院立刻開審,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處理此案!
公安部門取消了夏木取保候審的資格,立即對夏木實行拘捕,可夏家此時卻交不出夏木,曲家蓄意挑撥,說夏家故意不交出夏木,完全是在藐視法律。
公安部在群眾的壓力和曲家的挑撥收買下,對夏家產生了強烈的不滿,立刻將此事上報給中央軍委,請求軍委指示夏家協助調查此案。
原本就不平靜的水面,又一次掀起了驚濤駭浪!
曲蔚然靠在床頭,微笑地聽著此事的進展,輕輕地點頭道:“幹得不錯,夏家即使再有勢力又如何?在這個時代,一旦我們掌握了輿論,即使再大的官也沒用,因為從古至今中國人最講究的,就是名聲。”
在一旁報告的助理說:“少爺說得對。”
一直坐在一旁的曲父問:“上次遊行被抓的十幾個大學生怎麼樣了?”
助理點頭:“曲總放心,已經給錢打發好了,不會供出我們的。”
曲蔚然笑:“他們被抓也就是拘留十五天,十五天,一天一千,很划算啊,說不定,他們還希望多被拘留幾天呢。”
曲父陰險地笑笑:“現在,只要夏木一出現他就完了,最少也得判十年!”
“才十年?”曲蔚然的聲音裡有些不滿,轉頭望著程律師問,“不能再多判一點嗎?”
程律師點頭:“這是最低的,最高可以判無期徒刑,要不是他未成年,我們可以要求法院執行死刑。”
曲父有些猶豫地問:“不過,因為……呃,如果夏家那邊說,是因為我們家蔚然強姦了舒雅望,所以夏木才開槍殺人的,那夏木會減刑嗎?”
程律師搖頭:“不會,這是兩個案子,如果曲先生強姦了舒雅望,舒雅望可以單獨提出訴訟,如果證據確鑿,法院可以對曲先生做出判罰,但因為曲先生現在全身癱瘓,可以申請免刑、緩刑或者法外就醫來免除刑事處罰,一般情況下法院也只會判罰金。”
曲蔚然笑道:“也就是說,舒雅望即使告贏我,我也不用坐牢,她只是間接昭告全世界,她是我玩過的女人罷了。”
程律師點頭:“可以理解為這個意思。而夏木開槍襲擊你,是你和夏木之間的問題,和舒雅望沒有關係,即使有,也只是事件的起因而已,而殺人案件一般不問起因,只問結果,任何人都沒有對他人處以私刑甚至是死刑的權利,不管是為什麼,殺人就是殺人,法不容情,夏木除了未成年這點之外,任何理由都不能為他減刑。”
曲父鬆了一口氣:“聽程律師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曲蔚然挑眉:“舒家一定也知道這些,所以舒雅望才沒告我。要是這樣,我還真希望她告我呢。到時候,我還可以告訴大家,我玩的是一個處女!嘖,一定有不少男人羨慕吧!”
“羨慕你個頭!”曲父生氣地拍著桌子吼,“你……你、你碰誰不好,非要碰一個身邊有狼狗的!你看把你咬的!你現在,你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我……我看得都心痛啊!”
曲蔚然倒是無所謂地撇撇嘴:“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會好起來的。”
曲父嘆氣道:“唉,這事一完,我就送你去美國,聽說,那邊有技術可以治好你。”
曲蔚然當然明白父親說的治好是治好哪兒了,坦白說,弄成現在這副樣子,曲蔚然也後悔當初強姦了舒雅望,可是一想到那個夜晚,她柔滑的肌膚,壓抑的聲音,滾落眼角的淚珠兒,他就熱血沸騰。即使時間再次倒回,他還是會那樣做,而且會做得更徹底一些。
即使想著如此邪惡的事,可曲蔚然的臉上還是帶著一貫溫文爾雅的笑容。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呂培剛走進來望著他說:“曲先生,有一位姓唐的先生想見你。”
曲蔚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嘴角揚起玩味的笑容:“終於回來了。”
他想了想道:“請他進來吧。”
“蔚然?”曲父有些擔心地望著他,這個唐小天他也知道,以前和他兒子一起在特種部隊訓練過,聽說還是舒雅望的男朋友。兒子現在見他,他要是發起火來……
唐小天從門外走進來,英俊的臉上憔悴不堪,望向曲蔚然的眼神像利劍一般。曲蔚然轉頭望著曲父和程律師說:“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和我的老戰友好好聊聊。”
“不行。”曲父有些不放心。
曲蔚然望著曲父笑:“爸爸,不用擔心,我太瞭解他了,他不會打一個連手都伸不直的人。你說對不對,小天?”
“那也不一定。”唐小天的話一字一字硬邦邦地從嘴裡蹦出來。
曲蔚然笑了笑,冷下臉來說:“你們出去。”
曲父拿他沒辦法,只能帶著程律師走出去,但是吩咐呂培剛站在門口偷聽,一有動靜就衝進去。
呂培剛站在門外,耳朵貼著門板,靜下心來聽著裡面的動靜。
“還沒見到雅望吧?”他聽到曲蔚然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樣說,“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一定還沒見過她。”
“不許你叫她的名字!”唐小天的聲音裡滿是即將爆發的怒氣。
“不許我叫?”曲蔚然的聲音裡滿是挑釁,“為什麼不許?我可是和她有過最親密關係的男人呢。”
一陣激烈的碰撞聲後,是曲蔚然得意的笑聲:“我就說嘛,你啊,是不會打一個連手都伸不直的人的。”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唐小天的聲音幾近崩潰,“你答應我不碰她的!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你!”曲蔚然的聲音有些冷,“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曲蔚然繼續說:“沒錯,都是因為你,小天身邊應該也有這樣的人,就是那種吃瓜子的時候,總是喜歡把瓜子肉一粒一粒地剝出來,很寶貝地放在一邊,想集合在一起一把吃掉的人。這個時候難道你沒有想將他剝好的瓜子肉全部搶來吃掉的衝動嗎?
“或者是那種捧著草莓蛋糕,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掉蛋糕的邊緣,捨不得吃草莓的人。當他吃完蛋糕的時候,準備好好品嚐一直珍惜的草莓時,你沒有想把他的草莓搶走吃掉的衝動?”
曲蔚然的聲音裡帶著殘酷的笑意:“在我眼裡,舒雅望就是你手心裡的瓜子肉,盤子裡的草莓,我窺視了好久,終於把她吃掉了!”
“曲蔚然你這個渾蛋!”
“沒錯,我是渾蛋,我這個渾蛋還不是你招惹來的,舒雅望一切的不幸都是因為你,是你引狼入室,又怎麼能怪狼吃掉了小紅帽?”
“我殺了你!”混亂的聲音響了起來,呂培剛大叫一聲“來人”後馬上打開房門衝了進去,房間裡,唐小天死死地掐著曲蔚然的脖子,曲蔚然一臉痛苦地憋紅了臉。
呂培剛慌忙跑過去掰唐小天的手,他的雙眼瞪著曲蔚然,一副一定要殺死他的樣子,他的手勁很大,怎麼也掰不開,房間裡又衝進來兩名保鏢,也幫著他掰著唐小天的手,一名保鏢看曲蔚然的臉已經憋成了紫色,連忙掏出電擊棒對著唐小天的腰部戳了一下,唐小天被電得全身一軟,呂培剛連忙將他撞開,沒讓電流傷到曲蔚然,另外兩名保鏢連忙將他壓制住。唐小天全身發麻,無力掙扎,嘴裡卻還不斷說著:“我要殺了你。”
曲蔚然捂著脖子咳嗽了兩聲,望著他說:“不管是你,還是夏木,我不會再讓人有這種機會了!”
兩名保鏢將唐小天往外拖,唐小天垂著頭,被動地被兩個保鏢拖出去,在臨出門前,他瞪著曲蔚然吼道:“我居然把你這種人當兄弟,我真他媽的瞎了狗眼!”
他的眼神里有悲痛,有仇恨,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責和懊悔。
曲蔚然捂著脖子,默默無語,臉上的表情很是淡漠。過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再也聽不到唐小天的聲音時,他忽然低低地說了一句:“當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就不再是你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