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回到了中國。
回到那個她答應媽媽,再也不回去的地方,去見一個,再也不想見的人。
不知不覺已經入了夏天,單單獨自過完了十八歲生日,那天晚上她給唐小天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顯示着關機了,單單掛了電話在屋子裏坐了很久,屋子裏靜悄悄的,別墅顯得特別地大,他走後,整個家又開始一點點地落灰,變亂,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廚房裏永遠只有自來水和發硬的麪包,房間裏亂的不像樣,只有唐小天住過的房間,依然保持着整潔乾淨,被子疊的和豆腐塊一樣,牀單上一絲褶皺也沒有。
記得生日那晚,單單趴在那張像是被熨斗燙過的牀上,睜着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這種狀態,她曾經經歷過一次,就是媽媽離開之後,很多年她都是這樣的狀態,在外面笑逐顏開,回到房間就像個木頭人,一絲表情也沒有。
整個房子,就像是個墳墓,一個棺材,住着一個連聲音都不願意發出的人。
單單趴在那張牀上睡着了,半夜家裏客廳的電話響起,來電顯示上顯示着中國的手機號碼,可待在2樓的她沒聽見,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從睡夢中醒來,發現那整潔的牀被她趴出了痕跡,豆腐塊被子也塌了下來,她坐在牀邊,努力地拆了疊,疊了拆,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疊了一上午,也沒能把被子疊回原來那麼方正的形狀。
單單看着亂成一團地牀,終於忍不住抱着被子哭了,連他最後留下的痕跡也沒有了……
她好想他,好想回家的時候看見他,好想吃他做的大鍋燉菜,好想聽他温和的和她説話,揉她的頭髮,甚至連他深情地想念舒雅望的樣子,都好想。
這一刻單單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喜歡他,那個叫唐小天的男人,就像是一道温暖無害地陽光,那樣無聲無息地照進她的心間,已經將全身冰冷的她暖地熱熱的,卻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他離開了,她才發現,沒有他的世界,這麼的冰冷,這麼的黑暗……
單單痛苦地捂住臉頰,哭泣地低嚀着:“不行,不行,我不要喜歡上心有所屬的人,我不要,不要……”
“媽媽,怎麼辦,我好想他啊,好想見他……”
寂靜地別墅裏,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女孩,只能獨自面對,這場毫無回應的單戀。
生日過後,單單不再給唐小天打電話,也不再允許自己去想念他,一直獨自生活的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她有分寸,知進退,她瞭解唐小天的性格,她清楚地知道他是個不能愛的人,他心裏的那個女孩就像是一顆參天大樹一樣,將根莖,樹幹、枝葉牢牢地插在他的心裏,不管是誰,都無法撼動。
就這樣,又過了整整一年,當大雪再次降臨在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已經十九歲了,每年下雪的時候,就是她最想念他的時候。
今年的雪也如往年一般,鵝毛般的雪花洋洋灑灑地往下飄落,地上的雪已經積到腳踝,單單穿着雪地靴,打着一把彩虹傘,小心地走在路上,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憐,偶爾有幾輛汽車緩慢地從身邊開過。
單單走着走着,忽然到了一個路口,她呆呆地望着路口右邊的巷子,每次經過這裏,總能想起那個人,滿身風雪的從黑暗中衝出來,就像是衝破了重重束縛一般,跳落在她面前,漂亮地眉眼裏像是裝着這世上最清澈的海水,英俊的臉孔逼近你的時候,讓你連呼吸都瞬間停滯了,修長地雙腿從她身邊跑過,揚起地風雪撲面而來,讓她至今都記得那冰涼的温度。
看吧,即使過了這麼久,那次的初相遇,依然那樣深刻的印在她的腦中。
單單抬手,使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不要想了,繼續往前走!一轉彎,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一個人站在車邊,打着黑色的雨傘,單單魂不守舍地從他身邊路過,連眼也沒抬。
忽然,身後的男人沉聲喊:“單(shan)單。”
單單愣了一下,忍不住停住步伐,從小到大,幾乎很少有人叫對她的名字,在國外,大家都叫她單(dan)單,就連華人也這麼叫她,她也不糾正,任由大家這樣叫,她並不願意跟那個薄情的父親,姓‘單’,她寧願自己沒有姓,只有名。
單單緩緩轉過身去,抬頭打量着面前俊俏的東方男人,叫男人似乎過早,他雖然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毛呢大衣,圍着華貴的白色皮草圍巾,西裝褲,黑皮鞋,頭髮梳的一絲不亂,整個人打扮的就像是商業精英一樣,可也壓不住他臉上的青澀。他的個子很高,也瘦的厲害,漂亮的臉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遮住他眼裏的戾氣和可怕的野心,顯得誠懇內秀。
單單疑惑地望着他,心裏已經蹦出來一個名字,可卻不願意叫出來。
那人依然像記憶中一樣,對着她只有冷嘲和熱諷:“怎麼,不認識我了?”
單單伸出一隻手指,點着他的臉説:“怎麼會,這臉上不是寫着麼?賤、人。”
單依安的表情一絲不變,似乎她指着鼻子罵的人不是他一樣,只是轉過身,收起雨傘,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單單奇怪地看着,不一會,四周不知道從哪裏圍上來三個彪型大漢,單單嚇的瞪大眼睛,尖聲問:“你們想幹什麼!單依安!你敢!這裏是美國!”
單單丟了手裏的傘,慌慌張張的伸手進包裏拿電擊棒,可那些打手離她太近,她的電擊棒還沒摸出來,雙手就被抓住,反綁在身後,打開車門,推了上去,車裏的司機也配合的很默契,車門一關,車子就開動起來,前後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乾淨利落到連一個人都沒看見。
單單被反綁着雙手,坐在後座上,單依安疊着雙手,翹着二郎腿坐在她旁邊,手裏還拿着平板電腦在看新聞。單單掙扎了一下試試,雙手被捆的很緊,完全沒辦法動。
“單依安!你到底想幹什麼?”單單望着他,歷聲問!這個人,是她記憶中最恨的人之一,她一直用力讓自己遠離他,用力讓自己不要去沾染那些不好的負面情緒,她不想見到他,不想和他説話,不想和他在同一個空間!連和他在一個國家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單獨相處,她真的忍受不了,她迫切的想打開車窗讓冷風灌進來,才能澆熄她想撲上去將他撕碎的衝動!
單依安似乎沒聽到她的問話一樣,依然盯着電腦屏幕,似乎被那裏的內容牢牢吸引着。
“你到底想幹什麼!”單單見他不回答,再也忍受不了,理智再也無法控自己,抬起能動的雙腳,使勁朝他踹過,一邊踹一邊瘋狂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幹什麼!”
單依安第一腳沒躲過,手臂被踢中,手裏的平板電腦卻被踢到地上,後面幾下又踢在了他的腿上,和腰上,甚至有好幾下都差點蹬到他臉上,單依安俊眉微皺,臉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他的字典裏似乎沒有不欺負女人這一説,他也不再客氣,抬手擋開單單的攻擊,雙手抄起她的雙腿,一下就拎了起來,單單被他一拎,整個人向後倒去,穿着短裙的她,因為這個動作連裙子都被掀了起來,下面穿着白色打底襪露了出來,單單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又氣又急,連眼睛都紅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直撲而來,忍着鼻子地酸意,破口大罵到:“你放開我!放開我!”
單依安冷哼一聲,一隻手壓着她的雙腿,一隻手刷的拉開她小皮靴的拉鍊,單單瞪大眼睛,尖叫着使勁蹬着雙腿:“你幹嘛!你幹嘛!你變態啊!放開我!”
單依安皺着眉頭動作利落的脱了她一隻鞋子,打開車窗丟了出去,又刷的一下拉開她另一隻靴子,也拽了下來,隨手也丟了出去,單單忽然想到那個被糟蹋了的舒雅望!害怕地大哭了起來,嚇地連忙縮了起雙腿,整個人縮成一團,擠在車角,哭着威脅道:“單依安,你敢碰我一下試試,我馬上就咬舌自盡!”
單依安特別嫌棄地撇了她一眼,抬手,單單嚇的又往後縮了一下,單依安彈了彈剛才被她踢髒的衣服説:“誰要碰你,髒死了。下次再敢把我衣服踢髒試試!”
説完轉頭瞪着她威脅道:“把你整個人都丟下去。”
單單愣了一下,這個混蛋,難道是因為自己剛才把他衣服踢髒了才把她的鞋脱下來丟掉的嗎?他的性格可以再更可惡一點嗎!
哦,他當然可以,單單一想到小時候他做出的那些事,就恨不得把臭襪子塞進他嘴巴里!
單單咬了咬嘴唇,歪着頭,使勁的將臉上的眼淚用肩膀擦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麼地處於弱勢,她仰着頭,倨傲望着他問:“你到底抓我幹什麼!我們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單依安靠着車身,單手託着下巴,轉過頭來望着她,用明明是雲淡風輕的語氣,卻帶着讓人不適的傲慢回答:“對啊。”
對啊?對啊?他好意思説對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又多討厭他,多恨他,多不想見到他嗎?他有什麼臉對自己做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他第一次來自己家的時候,不過是個卑微的小丑,連他母親都説,他們無人可以依靠,無處可以安生,所以才給他取名叫依安!
就是這樣一個像浮萍一樣無根的人,搶走了她的父親,她的家,她的地位,現在用這樣一幅高傲的語調和自己説話!
他有什麼好對的?
單單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想一腳踹碎他那張傲慢的面具,讓他想起自己曾經卑微的人生!
可這次,單依安反應極快,抄手抓住,動作利落的將她可愛的小白兔襪子也扒了,按下車窗,仍到車外。
回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一邊擦着手一邊説:“你再踢啊。”
單單又羞又腦,連忙將沒穿襪子的腳埋在穿襪子的腳下面!雖然光腳在這個年代不算什麼,可是被他脱下來的,卻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為了保留最後一隻襪子,單單終於安靜了下來,乖乖的坐在車上,她真是太久沒見到單依安了,忘記他是一個多麼眥睚必報的小人!
他才不管你是小孩還是女人,只要你讓他一時不爽了,他就讓你一次哭個夠。
“你到底想幹什麼!”單單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地問。
單依安撿起車墊上的平板電腦,刷着屏幕,看也不看她,依然是那副傲慢的調調:“本來呢,我是想和你好好説話的,結果你似乎和我想法不一樣,那我也只能動粗了,你知道的,我耐心一直很差。”
單單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忍辱負重地説:“好,我錯了,我不該一見面就罵你賤人?”雖然我説的是事實!還有半句單單在心理默默説了一遍。
單依安抬頭,臉上帶着些吃驚:“現在道歉的挺快啊,沒小時候有骨氣了。”
單單自嘲道:“骨氣算什麼?又不能吃。”
單依安嘖了一聲,點頭道:“那倒是。”
“快幫我解開,我手都被綁疼了。”單單催促道。
單依安微微歪頭,嘴角輕輕揚起,輕聲説:“好啊,跪下,道歉。”
單單抖來抖去的身體瞬間靜止了,悶着眼睛瞪他,一言不發。
單依安也安靜地看她,兩人似乎都記起了小時候,單依安將她丟在無人的山路上,也是這樣對哭的發抖的她説的。
“跪下,道歉。”
輕飄飄的四個字,是單單記憶裏記的最深的,每次想到單依安,總會先想到這四個字!總會想起,他有多殘忍!
小時候,她和很多人説過,單依安很壞,可從來沒人相信她,那時候他個子非常矮,都14歲了,才剛剛1米6,喜歡低着頭,裝出很乖的樣子,個子比他高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真實的表情,可只有10歲的她卻將他像蟄伏的狼一般陰冷兇惡,野心勃勃的樣子一絲不漏的看在眼裏!而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連一分乖巧的樣子都不願意裝了,整個人從動作、神態,再也不會給人一種弱小的感覺,全身散發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強勢傲氣。
單單撇過頭,不看他,冷聲問:“有意思嗎?”
單依安説:“有意思。”
單單瞪着他,一字一句説:“單依安,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別想我跪在你腳下,我們兩個人如果有一個要下跪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你。”
單依安臉上的笑容冷了下來,睨着眼望她,眼裏全是寒霜:“走着瞧。”
單單點頭應戰:“走着瞧。”
車廂裏,靜默了一陣,單單看着窗外不再説話。
單依安卻主動開口道:“爸爸想見你。”
單單愣了一下,過了好久才忍不住冷笑道:“他想見我?你沒説錯吧?真難為他還想的起這世界上還有我這個人。”
單依安笑的很邪惡説:“哦,你可別誤會,他沒有想你,想的只是你身上的一件東西。”
單單瞪着他,他真的太殘忍了,殘忍到連讓一個讓她自作多情的機會都不願意給她,她冷笑着問:“他要什麼?”
單依安單手撐着下巴,斜着眼望着她説:“單氏集團10%的股權證書。”
單單緊抿着嘴唇,轉過頭,眼裏露出恨意和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絕情:“他做夢,那是外公留給我和媽媽的,他死都別想得到!”
單依安嘆了一口氣,靠着椅背,單手托腮,滿不在乎地説:“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説。”
單單看着他説:“知道就好,你綁着我好了,我就不信你能把我綁着帶出境!”
單依安聳肩:“你不用這樣,其實我們也不想和你打交道,只是最近一年有一家公司一直在惡意收購我們公司的股權,持有額已經超過了45%,在下個月的股東大會上,爸爸會被踢下董事長的位置,單氏也會易主。”
單單冷笑:“哦,那真是喜聞樂見啊。”
單依安一點也不生氣:“爸爸説了,如果你這次願意幫他,他可以把你外公和媽媽當年在中國住過的房子和所有遺物給你,如果你不願意要,他就一把火燒了。”
單單瞪着他:“你在威脅我?”
單依安笑:“我只是在轉告你。説到底這件事對你來説也沒有什麼壞處,我又不要你一分錢,只要你回去籤一份股權代理協議就行了。如果單氏被別的公司收購,那你手裏的股權證説不定就會變成一張廢紙,你外公的基業全都會付之一炬。”
單單低着頭不説話,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單依安笑着説:“怎麼説我們也是一家人,有什麼矛盾內部解決,何必便宜了外人?”
單單立刻彈起來:“誰和你是一家人!我沒你這麼不要臉的家人!”
單依安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望着她的眼神也充滿了可怕的光芒:“單單,在我和你好好説的時候,你就聽話吧。乖乖跟我回國,別自找苦頭。”
單單剛想反彈,可回國兩個字卻打動了她……
回國,回國嗎?
回國豈不是能見到他……
可是她答應了媽媽不去喜歡心有所屬的人,答應了媽媽不回國,答應了媽媽不和單家的人攪合在一起!
她要是回國了,就破壞了和媽媽的每一個約定!
可是……
可是,她真的好想見他,哪怕只再見一次也好,想看看他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的前女友回到他身邊沒有,想要確認一下,他還記不記得曾經那個他説像天使的女孩。
單單內心掙扎着,臉上地表情也非常痛苦,可最後,思戀的心情打敗了一切,那些對母親的承諾似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她又能見到他了。
單單用力地吐出一口氣道:“好,我跟你回去。”
單依安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搞定了,他點點頭道:“明智的決定。”
“既然我答應你回去了,你還不趕快給我解開!”單單背過身去讓他解繩。
可等了半天也沒動靜,轉過身望着單依安,催促道:“你解不解?”
單依安剔着手指甲,斜着眼睛望着,特別無辜地説:“那繩子太糙,弄傷我的手怎麼辦。”
單單深吸了一口氣,冷着聲説:“單依安,你就祈禱吧!千萬別落在我手裏,不然我弄死你!”
單依安笑:“哎呀,我好怕麼。”
單單氣的説不出話來,只能鼓着嘴巴撇過頭不搭理他,望着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忽然想起自己沒帶護照:“喂,單依安,我沒帶護照,你讓我回去拿一下。”
單依安從隨身的包包裏抽出一本護照:“剛在你家門口等你的時候,已經進去幫你拿過了。”
單單怒:“你那是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單依安無所謂地説:“那你叫警察來抓我呀。”
單單又一次深吸一口氣,使勁的閉了閉眼睛,才讓自己忍下暴怒的情緒。他真的很有本事,總是能用一句話就激怒她。
不行,她不要跟他計較,不要跟他鬥,不要為他破壞了自己的人生軌道。
這時,轎車終於開進機場出境大廳門口,司機連忙走下車為單依安打開車門,他撿起地毯上剛剛被單單踢掉的眼鏡,用手帕擦乾淨,然後帶上,變回一幅勤懇上進的優秀社會精英形象,優雅地傾身出去,立在車邊,接過司機拉給他的黑色小皮箱,回身看着單單,示意她趕快下車。
單單被綁着的雙手,已經被司機解開,卻還跪坐在車後座上不肯下來。
“你走不走?要誤點了。”單依安催促道。
“你失憶啊?沒鞋子叫我怎麼走!”單單氣沖沖地説。
單依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説:“那你就別走了,再見!”
説完,他直接拉着行李箱,優雅的消失在自動門裏。
單單急的大叫:“我的護照!把護照還我!”
單依安從玻璃門裏擺擺手上的護照,頭也不回的走了。
單單急了,如果她現在不跟上去,就要花好幾個月時間補辦護照,那樣外公和媽媽的房子,可能真會被父親一把火燒掉。
單單不在猶豫,刺溜一下從車裏鑽出來,在寒冷地冬天,光着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追了上去,大理石地板非常涼,每踩一步都感覺像是走在冰塊上一樣!凍的她想哭!可單單使勁吸了吸鼻子,望着前方優雅而去的單依安,再看看狼狽的自己,忍不住握緊雙手,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全身打着哆嗦。
她忽然一咬牙,猛的追上單依安,撲過去,拉起他的胳膊,長大嘴,低下頭,用力地在他手上咬上去!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一個光着腳丫,眉目清秀的女孩,低着頭,死死地咬住另一個漂亮的少年,女孩的臉上帶着憤怒,委屈,甚至有些傷心,側着頭的眼角帶着一點點淚花,看着讓人我見猶憐,男孩一聲不吭地任他咬着,漂亮的眉目輕輕皺起,似乎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奈,他抬手,想打她,卻似乎下不了手一樣,又放了下來。
男孩轉頭望了望四周好奇的,向他們兩人靠攏的人們,有些善心的人似乎想上來問問女孩是否遇到了麻煩。
男孩深吸一口氣,忽然抬起沒被咬住的一隻手,一把將眼前的女孩攬進懷裏,手臂攬着她的背脊,漂亮地手指輕輕放在她的後腦,手指隨意地輕輕撥弄她的頭髮,微微彎腰,低下頭靠着她温柔耳邊説:“好了,小妹,不鬧了,恩?”
單單完全呆住了,整個人都呆住了,連嘴巴都呆到僵硬了,牙齒都呆到忘記使勁了,他被咬住了手臂從她的口中掉出來,她呆呆地抬頭看他,單依安的皮膚很白,下巴尖尖的,眼鏡底下的眼睛似乎真的帶着一絲温柔,單單刷的一下,退後幾步,從他懷裏逃出來,震驚地望着他,連説話都結巴了:“你……你神經病啊?”
單依安低頭,看了眼手背上的牙印,抬眼,眼神危險地望着她説:“下次再敢這樣咬我,可就不是用這種方法讓你鬆口了。”
單單眨了眨眼,看着他的背影,原來他抱抱她,只是為了讓她震驚地鬆口啊……
這傢伙,簡直壞透了!
單單知道自己鬥不過他,也不再去掙扎了,光着腳,安靜地跟着他後面,辦票,過安檢,雙腳已經凍的又紅又腫,踩在地上都冰麻地快痛死了。
單單走的很慢,卻一聲不吭,機場候機樓裏有很多商店,又走了三分鐘才終於看見一家賣鞋子的店,單單連忙走進去,琳琅滿目的鞋子沒有一雙入她的眼睛,只有一雙又厚又軟的雪地靴在她眼裏無限放大,單單幾乎是撲過去的,拿下鞋子,伸腳就想往裏面穿。
服務員連忙攔住她:“小姐,您的腳太髒了,如果你想試的話,請先付錢。”
單單點頭問:“多少錢?”
服務員笑容滿面地回答:“300美金。”
單單手一鬆,鞋子掉在地上,坑爹呢!她在外面30美金就能買到一雙一模一樣的。
“小姐,你要嗎?”服務員又問。
單單低下頭,閉着眼睛搖頭,她怎麼可能買得起機場商店裏的東西。
服務員立刻拿走了鞋子,深怕她弄髒了一樣。
單單抿着嘴唇想,難道她要光着腳到中國嗎?想到這,她的眼睛微微紅了,她抬手,使勁用手背抵着鼻子,想讓鼻子裏的酸意抵回去。
耳邊,她聽見服務員又出聲道:“謝謝先生,請拿好您的卡。”
眼前,那雙看着就很暖和地雪地靴又出現在眼前,抬起頭,只見單依安站在她面前,一句話也不説。
單單扭頭,站起來,倔強地想走,她寧願光着腳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手腕忽然被他抓住,單單用力地甩,卻甩不開:“放手。”
單依安有些霸道地拉着她説:“穿上再走。”
單單一邊使勁掙扎,一邊倔強道:“我不要用你的錢。”
單依安一點也不生氣,笑着説:“哦,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卡里的錢可都是你外公留下的。”
單單瞪着他,還是倔強地不動,單依安一副無所謂地樣子説:“你外公真可憐啊,留下千萬資產,就想女兒孫女能過的好一點,結果一個早世,一個連雙鞋都買不起,估計在地底下都得哭。”
單依安説完就走了,也不管她穿不穿。
單單瞪着單衣安的背影,再看了眼地上的鞋子,旁邊的服務員沒有聽懂兩人的中文對話,以為她們是小情侶正在吵架,便用英文勸道:“小姐,你就穿上嘛,這麼冷的天,光着腳會生病的。”
單單真的很想有骨氣一把,可是因為腳冰冰冷的,就算在暖氣充足的候機廳,還是全身冷的發抖,想了想也是啊,他單依安不過是個外來人,他用的錢還不都自己家的,她拿自己家的錢買鞋幹嘛不穿!
在心理轉了一圈安慰了自己以後,單單坐下了,套上軟軟的雪地靴,腳瞬間就覺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舒服急了,單單像是解開了繩索的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追上了已經快沒影的單依安。
她快步跟着單依安走了幾步,彆扭地揚起頭,高傲地説:“你説的對,你卡里的都是我的錢,就該給我花。”
單依安瞅她一眼,一副不削搭理她的樣子。
十三個小時後,飛機緩緩降落在S市國際機場,廊橋停穩之後,頭等艙地客人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拿起行李架上的行李,排着隊,等候着空姐打開艙門下機,單依安坐在座位裏面,單單坐在他邊上,閉着眼睛,還在熟睡,這一路上她除了剛上飛機那會和他説了兩句話之外,就沒動過,一直在睡覺,連飛機上提供的晚餐和早餐都沒吃。
單依安見她沒有醒的架勢,只得伸手推推她:“喂,起來了。”
單單依然閉着眼睛,因為他的打擾微微皺起眉頭,單依安又稍稍用力了一些:“單單,起來了,到了。”
單單微微睜開眼睛,漂亮地小臉整個皺在一起,表情特別難受地説了什麼,可是由於她長時間沒有喝水,聲音被堵在乾澀的嗓子裏,發出的只是破碎的哼哼聲。
單依安見她面色潮紅,有些不正常,像是發燒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滾燙的,可能是她在美國的時候,光着腳走了大半個小時,凍壞了,一上飛機就病了。
單依安用手指戳了一下單單的腦袋,單單的頭歪了一下,靠到了另外一邊,還是沒有醒來,他皺着眉頭,嘀咕了一聲:“女生就是麻煩。”
不過,這倒是他第一次仔細看她的樣子,她總是對自己張牙舞爪的,不是打就是罵,要不就是用那雙圓溜溜地大眼睛瞪着他,其實她睡覺地樣子,倒是也挺像個女生的。
飛機上的人已經陸續下完的時候,單依安才站起來,從單單的身邊擠過去,招手叫來了空姐,聯繫地面的醫務人員,將單單用擔架拖了下去。
就這樣,她閉着眼睛,暈暈沉沉地回到了中國,回到那個她答應媽媽,再也不回去的地方,去見一個,再也不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