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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我的男朋友

只要你在我心裏一天,我就會緊張一天,緊張你被別人傷害到,緊張我不小心委屈到你,緊張你不開心,這些和你堅強或脆弱沒有任何關係。

我接到周不聞説要來小住幾天的電話時,他已經在來海島的船上了。幸好房間一直沒有人住,都打掃得很乾淨,我只需準備好乾淨的浴巾和洗漱用品就可以了。

三個多小時後,敲門聲響起,我去開門,看到周不聞身後還跟着周不言。我很是意外,上次不歡而散後,我以為以周不言千金大小姐的性子,絕不會再踏進我這裏一步,沒想到她竟然又隨着周不聞來了。

周不言甜甜一笑,主動和我打招呼:“沈姐姐,牌匾上的四個字寫得可真好,是哪位大書法家的筆墨?”她説着話,拿出手機,對着匾額照了兩張照片。

既然她能絲毫不記仇,主動示好,我也不是耿耿於懷的人,笑説:“謝謝誇獎,是吳居藍寫的。”

周不聞和周不言都詫異地看向吳居藍,他們的目光就好像看到一個深山溝裏走出來的窮孩子竟然會説流利的英文一樣。

我一下子不舒服了,走了兩步,用身體擋住他們的目光,説:“吳居藍不僅字寫得好,古琴也彈得特別好。”

周不言不相信地説:“網上流傳的那兩段視頻我也看過了。爺爺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最感興趣,我本來還想讓爺爺看一下的,可是那些視頻全被刪了。有人發帖爆料説都是假的,只是做生意的炒作手段而已。”

周不聞大概覺得周不言的話説得太直白犀利了,忙補救地説:“不言的意思是指宣傳營銷手段,商業上有些誇張十分正常。”

我納悶地問:“視頻全被刪了?還有人説我們是虛假炒作?”難怪最近再沒有接到訂房的電話,我還以為是網友們的熱情已經如風一般過去了。

周不聞詫異地説:“難道你不知道?我以為是你們要求網站刪的!”

我正要開口辯解,一直沉默的吳居藍突然插嘴説:“是我做的,小螺不知道。”

既然是吳居藍做的,我就懶得再追究,而且他身份特殊,的確能少出風頭就少出風頭,只是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態度忽變,還有耐心和網站交涉。

轉念間,我心平氣和了,何必在乎周不言怎麼看吳居藍呢?不管我的吳居藍再好,都無須向她證明!

我微笑着,對周不聞和周不言説:“將來有的是時間聊天,先上樓去看看你們的房間吧!”

我帶着周不聞和周不言上了樓,本以為周不聞會住在以前住過的大套房,周不言住他相鄰的客房。沒想到,兩人幾乎沒怎麼交流,周不言就住了套房,周不聞住在了相鄰的客房。顯然,周不聞照顧周不言已經成了習慣,周不言也早已習慣被照顧,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和眼神非常默契,顯得十分温馨。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他們選定了住處,確定沒有缺什麼東西后,我讓他們先休息,自己下樓離開了。

我走進廚房,吳居藍正站在洗碗池前洗菜,我從背後抱住了他,臉貼在他背上,悶悶地不説話。

吳居藍打趣説:“電話裏熱情洋溢地説着歡迎,怎麼人真的來了,又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難道是覺得周不言礙眼了?”

我説:“才不是呢!我只是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

吳居藍安慰:“本來屬於自己的大頭哥哥被人搶走了,嫉妒難過都很正常!”

我怒了,張嘴咬在吳居藍的肩頭。

吳居藍説:“你小心牙疼。”

他肩頭的肌肉硬邦邦的,的確好難咬啊!我哼哼着説:“才不會疼呢!”

“牙不疼,就該心疼了。”

“為什麼心要疼?”

“如果你牙不疼,就是我疼了。我疼了,你難道不該心疼嗎?”吳居藍一邊説話,一邊把菜撈到盆子裏放好,一本正經得不能再一本正經了。

我卻傻了,我這是被調戲了嗎?啊!啊!啊!我家的冰山吳居藍竟然會調戲我了哎!

吳居藍轉身,把兩個空菜盆放到我手裏,“廚房屋檐下放了茼蒿、豆苗、菠菜和生菜,都幫我洗了,我們晚上吃火鍋。”

“哦——”我仍處在主板過熱的當機狀態,拿着菜盆,機械地走出了廚房。

我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傻笑着回想剛才吳居藍的話語,一邊拿着幾根茼蒿,對着水龍頭沖洗。衝一會兒,就放到乾淨的盆子裏,再從青石地上拿起幾根茼蒿,接着沖洗。

周不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幹什麼?”

“洗菜啊!”

“洗菜?菜也能幹洗嗎?”周不聞走過來,打開了水龍頭。

水嘩嘩地落到我手上,我終於清醒了,水龍頭竟然沒有開。

我看看盆子裏髒乎乎的菜,若無其事地把菜倒回青石地上,淡定地説:“我們晚上吃火鍋,周不言喜歡吃什麼?如果家裏沒有,給江易盛打個電話,讓他來時,順便帶一點。”

可惜周不聞和我朝夕共處了三年多,對我這種空城計、圍魏救趙的花招太熟悉了,“不言喜歡吃魚和蔬菜,你們應該都準備了。”

周不聞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到我身側,一邊幫我洗菜,一邊問:“剛才在想什麼?”

我淡定地説:“我在思考那些人究竟想要什麼。”

周不聞含着笑問:“那些人?哪些人?”一副等着看我編的樣子。

“搶我錢的人,到我家偷東西的人,晚上攻擊我的人。”

周不聞不笑了,驚訝地看着我,“什麼意思?”

我在心裏對自己比了個剪刀手,得意地想,他了解我,我又何嘗不瞭解他?誠心想騙總是騙得過的!

我笑眯眯地把最近發生的事和我的推測説了出來,還把江易盛追查那兩個小偷的事也告訴了周不聞,讓他從律師那邊再打聽一下。當然,一些和吳居藍有關的事,我沒有告訴他,倒不是我覺得周不聞不可靠,只是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不聞沉重地説:“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啊!”

周不聞問:“你想到會是什麼原因了嗎?”

“沒!所以還在苦苦地思索!”

周不聞沉默地洗着菜,我若有所覺,迅速回頭,看到周不言站在客廳門前,盯着我和周不聞。

雖然她立即甜甜地笑着説:“沈姐姐,要我做什麼?我也可以幫忙的。”但我從小寄人籬下,極度的不安全感讓我對他人的喜惡很敏感,我明顯地感覺到了周不言對我的敵意。

周不聞笑,“周小姐,你還是好好坐着吧!你一進廚房幫的都是倒忙。”周不聞對我半解釋、半誇獎地説:“不言三歲就開始練鋼琴、學繪畫,非常有天賦,嬸嬸十分在意她的手,從不讓她做家務,她對廚房的活一竅不通。”

周不言不依了,嬌嗔地説:“什麼呀?有一次你生病了,我還給你做了西紅柿雞蛋麪。”

周不聞忍着笑説:“少了幾個字,西紅柿雞蛋殼、半生面。”

周不言帶着點撒嬌,蠻橫地説:“反正你全吃了,證明我做的還是好吃的。”

“好,很好吃!”周不聞繳械投降。

我突然想到,雖然一個叫周不聞,一個叫周不言,對外説是堂兄妹,可實際上他們倆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如果周不言喜歡周不聞,對我心生誤會,有敵意很正常。

我站了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周不言:“你要沒別的事忙,就幫我洗菜吧!”

周不聞做出憂鬱狀,“待會兒我們吃到沙子,算誰的錯?”

“你的!”我和周不言異口同聲,只不過語調不同,一個硬邦邦的,一個軟糯糯的。

周不聞好笑地看着我們,“憑什麼算我的錯?”

我説:“你在不言旁邊,如果菜沒有洗乾淨,肯定是你這個做大哥的錯了。”

周不言用力地點頭。

我不再管他們的官司,晃悠着去了廚房。

吳居藍正在熬火鍋的湯底,聽到我的腳步聲,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無端地生出幾分羞澀,心裏哀嘆,被調戲的後遺症現在才出現?我的反射弧不會這麼長吧?

吳居藍説:“廚房裏熱,別在這裏待着。”

兩個爐子都開着大火,一個吳居藍在炒調料,一個在燉魚頭,廚房裏的確熱氣騰騰的。剛才就是這個原因,他才把我轟出去的吧!我心裏又甜又酸,問:“你不熱嗎?”

吳居藍自嘲地説:“我體質特異、天賦異稟。”

“哼!碳基生物能有多大區別?”

我轉身出了廚房,不一會兒,拿着個小電風扇進來。爐子開着火,不能對着爐子吹,就擺到了地上,讓空氣對流加快,比剛才涼快了一點。

吳居藍説:“你去客廳的櫥櫃裏看看還剩什麼酒,江易盛説要帶一個女朋友來,讓我們把場面給他做足。”

“他約會,我們出力?等他炫耀琴棋書畫、博學多才時,我們不給他拆台就是捧場了。”

我嘀咕了兩句,還是乖乖地離開了廚房,去為江易盛準備約會道具。不是不清楚吳居藍的用意,但只能甜蜜地中計了。

常年接受好萊塢愛情電影和各國偶像劇的薰陶,我在渲染情調方面,還是有幾招的。

庭院正中,兩張方桌拼到一起,組成了一個長桌,鋪上潔白的桌布,擺上六把藤椅,第一步算是做完了。

我拿了把剪刀,在院子裏轉來轉去,這邊剪幾枝三角梅、龍船花,那邊剪幾枝文殊蘭、五色梅,還有紅雀珊瑚、九里香……反正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夠多,可以讓我隨意折騰。

周不言好奇地問:“沈姐姐,你是要插花布置餐桌嗎?”

我一拍腦門,笑説:“我竟然忘記了有高手在!你會畫畫,懂設計,幫我插一下花吧!”

周不言謙虛地説:“不一樣的了。”

“藝術是共通的,一通百通!不言,幫幫忙!”

周不聞笑説:“插花總比洗菜好玩,反正都是熟人,你隨便插插就好了。”

我説:“是啊!你隨便插插肯定也比我弄的好看。”

周不言不再推辭,走過來,翻着花問:“沈姐姐家裏都有什麼樣子的花瓶?插花不但要根據花的顏色、形狀,還要根據器皿的形狀、材質。”

我神秘地笑笑,“你等等。”

我去書房,抱了一隻半米多長的褐色海螺走出來,“用它。”

“好大的海螺!”

“這叫天王赤旋螺,曾經是瑪雅人的愛物,他們用它做號角和水壺。今天,我們就用它做花瓶。”

周不言覺得很有挑戰性,一下子興奮了,“挺有意思的!”

天王赤旋螺是海里的捕食者,算是海螺裏的霸王龍。這隻天王赤旋螺橫放在桌上時,呈梭形,長度有六十多釐米,高度有三十多釐米,開口呈不規則的扇形。

周不言盯着海螺觀察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插花。

我知道這是個慢功夫,站在一旁看了一小會兒,確定周不言用不着我幫忙時,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了。

既然是晚餐,當然不能少了燭光。

我拿出之前一直捨不得賣掉的一套海螺蠟燭。海螺蠟燭並不難做,卻十分好看。挑選姿態各異、色彩美麗的海螺做殼,插好燭芯後,灌入與之相配的顏色的熱燭油,等燭油冷卻凝固後,就變成了蠟燭。使用時,既可以欣賞燭光跳躍的美麗,也可以欣賞海螺的美麗。

我在每個座位前擺放了一個小海螺蠟燭,在長桌中間擺放了兩個大蜡燭,正好把一套八個蠟燭用完。

OK!燭光有了!還有……

我從家裏收藏的硨磲貝殼裏,挑了三對差不多一樣大的,放在海螺蠟燭旁。倒進清水,把青橘切成薄片,放進去兩三片,再在硨磲的一端放一簇龍船花,緋紅的花朵點綴在白色的硨磲貝上,十分嬌豔美麗。

我忙完時,周不言也差不多完工了。

她不愧是學繪畫、做設計的,完全抓住了天王赤旋螺的野性和力量,還充分考慮了周圍的色彩。天王赤旋螺擺放在長桌的正中間,長長的潔白桌布像是無邊的浪花,褐色的天王螺像是冷峻的山崖,海螺上凹凸不平的螺紋成了完美的天然裝飾。一條條綠色的藤蔓生長在崖壁上,或攀緣,或飄搖,展現着生命的勃勃生機;各種嬌豔的花從山崖裏伸出,轟轟烈烈,迎風怒放,彰顯着生命的肆意和爛漫。

我讚歎説:“真好看!”

“謝謝!”周不言對自己的作品顯然也很滿意。

天色漸黑,吳居藍看時間差不多了,開始上菜。

六個酒精小火鍋,一個座位前放一個,調味碟一人有四個,放着各種調料,可以隨意配用。

食材放在桌子中間,大大的白瓷盤裏放着冰塊,冰塊上放着龍蝦膾和各種魚膾,可以生吃、也可以涮火鍋。還有鮮蝦、墨魚丸和各種綠油油的蔬菜,整整齊齊地碼在白盤裏,十分誘人。

我忍不住鼓掌喝彩,“我們的晚餐絕對比高級餐館的高級!應該向江易盛那小子收錢!”

説曹操、曹操就到,江易盛推開院門,帶着一個女子走了進來,兩邊一照面,都愣了一愣。

江易盛那邊愣,是因為院子正中間的那張長長的餐桌實在是太美麗誘人了。我這邊愣,是因為江易盛身側的那個女子實在太有視覺衝擊力了。

一襲修身V領玫瑰紅裙,腰肢盈盈一握,胸部卻波濤洶湧。身高應該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多一點,可她穿了一雙十釐米高的高跟鞋,顯得腿十分修長。利落的短髮,耳朵和脖子上戴着整套的鑽石首飾,閃耀奪目的光芒和她明豔立體的五官相得益彰,非常美麗、非常女王。

江易盛對我們介紹身邊的女子,“從國外來我們醫院交流的醫生,巫靚靚。”

巫靚靚笑着説:“你們叫我靚靚好了,不用不好意思,我喜歡人家一開口就誇我美麗。”

在江易盛的介紹下,大家寒暄了幾句後,很快就都認識了。

我招呼大家入席,女生坐了一邊,男生坐了一邊。吳居藍和我相對,坐在起首;周不聞和周不言相對,坐在中間;江易盛和巫靚靚相對,坐在末尾。因為一人一個火鍋,吳居藍每份食材都準備了雙份,不管坐在哪裏,都很方便。

已經七點,天色將黑,我拿着打火槍,先把桌上的兩個大蜡燭點燃,再把每人面前的一個小蠟燭點燃。

燭光花影中,沸騰的小火鍋裏飄出濃郁的魚頭香,美景和美食雙全。

六個人一起碰了一下杯後,開始邊吃邊聊。

巫靚靚笑問:“小螺,這個硨磲殼裏裝的是什麼?”

我説:“清水。洗手用的,吃海鮮免不了要動手,光用紙巾擦,還是會覺得黏糊糊的。我往水裏放了幾片青橘,既可以潤膚,又可以去腥氣。”

巫靚靚説:“很周到貼心,今天晚上的晚餐太出乎意料了,非常感謝。”

“你是江易盛請來的貴客,應該的。”我笑着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悄悄做了個感謝的手勢。

巫靚靚看着桌上的海螺插花説:“這插花非常有設計感,肯定不是花店插的吧?”

我説:“是不言插的。”

“不言是做什麼職業的……”巫靚靚感興趣地問。

我看巫靚靚和周不言聊得很投機,不用我再招呼,趕緊照顧自己飢腸轆轆的五臟廟。

吳居藍把一小碟熱騰騰的蝦放到我面前,是我最喜歡吃的帶殼蝦。把去掉頭、抽了蝦線、仍帶着殼的蝦,丟進沸騰的湯裏,煮到蝦身彎曲,蝦殼變得亮紅,立即撈起,又鮮又嫩。只是火候不好把握,時間短了,會夾生,時間長了,又老了。有客人時,時不時要陪客人説話,很容易就變老了。

我笑看了吳居藍一眼,放下筷子,直接用手剝蝦吃,果然火候剛剛好。

正吃得開心,聽到巫靚靚説:“小螺……”

我急忙把吃了一半的蝦放下,抬頭看向巫靚靚,微笑着等她説話。

巫靚靚卻看着吳居藍,突然走了神,忘記了要説什麼。

我困惑地看了一眼吳居藍,他也沒有做什麼怪異的動作,只是冷淡地盯着巫靚靚。我説:“靚靚?”

巫靚靚回過神來,笑説:“你繼續吃蝦吧!”

這是什麼意思?我看巫女王已經端起紅酒,對江易盛舉杯,決定從善如流,繼續吃蝦。

吃完蝦,我的目光在食材上搜尋,還想吃什麼呢?

魚片吧,一下鍋就撈起的魚片,拌一點點辣椒油,又鮮又辣,十分刺激爽口。

剛要去夾魚片,一碟煮好的白嫩嫩的魚片放在了我面前,上面還滴了幾滴辣椒油,不多也不少,正是我想要的辣度。

我尷尬地看着給我魚片的周不聞,他這算什麼呢?吳居藍和我面對面坐着,遞東西很方便,並不惹人注意。周不聞和我坐的是斜對面,他要給我遞東西,必須站起來,全桌子的人都看到了。

周不聞瞟了吳居藍一眼,微笑着説:“你從小就愛吃的魚片。”

周不聞是故意的,他肯定覺得我不會拒絕。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掃老朋友的面子,絕不是我的做事風格。但如果接受了……我下意識地去看吳居藍,吳居藍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夾了一片龍蝦放進鍋裏。

這個時候,如果吳居藍像江易盛、巫靚靚、周不言他們一樣,盯着我看,我會很鬱悶,但吳居藍完全不看我,我好像更鬱悶。

我笑了笑説:“謝謝大頭!不過,我最近有點上火,不能吃辣,我男朋友正好很喜歡吃辣的,讓他幫我吃了吧!”

我把魚片碟放到了吳居藍面前,然後笑眯眯地拿起湯匙,體貼地給魚片加了滿滿三勺辣椒油。讓你袖手旁觀!讓你置身事外!讓你漠不關心!

紅燦燦的辣椒油過於奪目,滿桌的人都盯着那一碟完全浸泡在辣椒油裏的魚片。吳居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夾起魚片,一片又一片,很淡定地全吃了下去。只是,吃完後,他立即端起冰檸檬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我立即覺得心情好了,又覺得心疼,把自己的冰檸檬水放到了吳居藍面前。

江易盛和巫靚靚都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我。

周不聞突然問:“小螺,吳居藍什麼時候是你男朋友了?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

江易盛也回過神來,“對啊!小螺,你什麼時候是吳大哥的女朋友了?”

巫靚靚和周不言都豎着耳朵,感興趣地聽着。

我説:“中秋節那天晚上。沒打算瞞你們,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説而已。”

江易盛話裏有話地説:“吳大哥,小螺沒逗我們玩吧?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的,我們都會當真!”

我的心懸了起來,緊張地盯着吳居藍。雖然那天晚上他説了“好”,這幾天也的確對我很好,沒有再説過任何傷人的話,但是,我突然自作主張地宣佈他是我男朋友,他能接受嗎?會不會不高興,甚至否認?

吳居藍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視線從桌上的幾個人臉上一一掃過,他那種食物鏈高端物種俯瞰食物鏈低端物種的冷漠,讓所有人都有點禁受不住,下意識地低下頭回避了。

最後,他看着江易盛,面無表情地説:“我正式宣佈,沈螺是我的女人,從現在開始,如果任何人再對她有任何不良企圖,我都會嚴懲。請在採取行動前,仔細考慮一下能否承受我的怒火。”

我用手半遮住臉,身子一點一點往下滑。幾分鐘前,我還怨怪吳居藍漠不關心,一點不會“吃醋”,幾分鐘後,我已經囧得只想鑽到桌子底下去了。別的人大概也都被囧住了,僵硬地坐着,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吳居藍卻沒有任何不良感覺,從容地收回目光,又端起冰水,一口接一口地優雅喝着。

江易盛最先回過神來,“呵呵”乾笑了幾聲,沒有找到能緩和氣氛的話,又“呵呵”乾笑了幾聲,還是沒有找到。正打算繼續幹笑,巫靚靚幫他解了圍,端起酒杯,笑着對我説:“恭喜!”

江易盛急忙也舉起了杯子,“我們乾一杯吧!祝福小螺和吳大哥。”

碰杯和祝福聲中,氣氛總算從詭異漸漸恢復到了正常。

隨着桌上食物的減少,大家吃的時間漸少,聊天的時間漸多。

巫靚靚説:“如果我沒認錯,這個用來插花的海螺應該是天王赤旋螺吧?”

“是的。”

巫靚靚又指着插花兩側的大蜡燭説:“這兩個海螺色彩瑰麗,形狀猶如美人輕舒廣袖、翩翩起舞,應該是女王鳳凰螺。有意思!天王旁立着女王,像是娥皇女英、雙姝伴君,但你可知道,天王赤旋螺是專吃女王鳳凰螺的?”

周不言吃驚地“啊”了一聲,盯着桌上的三個海螺,似乎很難想象這麼美麗的海螺竟然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關係。

“我知道。”我感興趣地問:“你能認出別的海螺嗎?”

巫靚靚看着每個人面前的海螺蠟燭説:“我和江醫生面前的海螺特徵太明顯了,顏色潔白如雪、骨刺細長綿密,很好認,是維納斯骨螺;不言和不聞面前的海螺色澤緋豔,螺層重疊,猶如鮮花怒放,是玫瑰千手螺;你和吳大哥面前的海螺有十二條肋紋,如同豎琴的琴絃,是西非豎琴螺。”

巫靚靚用丹寇紅指敲了敲洗手的白貝殼,“這個説過了,硨磲。”

我笑着讚歎:“全對!這些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海螺,但能一一叫出名字也絕不容易。我是從小聽爺爺説多了,不知不覺記下的,你呢?”

“和你一樣,家傳淵源,我奶奶算是海洋生物學家,從小看得多了,自然就記住了。”巫靚靚夾起盤子裏剩下的魚尾,晃了晃問:“有誰想吃魚尾?”

江易盛、周不言、周不聞都表示不要,我看着魚尾,心神恍惚,一時沒有回答。

“給你!”巫靚靚站起身,笑着把魚尾放進了我的火鍋裏。

鍋不算大,魚尾不算小,半截浸在沸騰的湯裏,半截還露在外面。我不知道為什麼,像是被噩夢魘住,全身僵硬,竟然連用筷子把魚尾塞進鍋裏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呆看着那條露出水面的魚尾因為沸騰的熱氣在我面前不停地顫動。

幸好,有人及時救了我,把魚尾夾走了。

我剛鬆了口氣,卻發現夾走魚尾的人是吳居藍,我又立即緊張起來,恨不得從他鍋裏搶過來。

吳居藍神情自若地把魚尾燙熟,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大概因為他沒有一絲異常,我漸漸鬆弛了,甚至為自己剛才的反應羞赧。

本來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這會兒鬧了這麼一出,我再沒有胃口,放下筷子説:“我吃飽了。”

大家也紛紛表示吃飽了,江易盛建議女士們去客廳休息,男士們留下收拾碗筷,得到了女士們的熱烈支持。

我招呼巫靚靚和周不言去客廳坐。

巫靚靚看到客廳和書房都擺着姿態各異的海螺做裝飾,禮貌地問:“介意我四處參觀一下嗎?”

“請隨意!有喜歡的告訴我,我送給你。不過,有些是爺爺喜歡的,我要留着做紀念。”我笑着説。

巫靚靚一邊慢慢地踱步,一邊仔細地看着。我知道她是內行,不需要別人介紹,由着她去看。

我陪着周不言在沙發上坐了,一邊吃水果,一邊説話。

沒多久,周不聞和江易盛都進來了。江易盛對我説:“別的都收拾好了,只剩下洗碗,吳大哥説他一個人就行了。”

“茶几下面的抽屜裏有撲克牌和麻將牌,你們想打牌的話,自己拿。”我端起一盤水果,去了廚房。

洗碗池前,吳居藍穿着爺爺的舊圍裙,靜靜地洗着碗。我站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着他。此景此人,就是情之所繫、心之所安,若能朝朝暮暮,就是歲月靜好、安樂一生了。

吳居藍抬頭看向我,我粲然一笑,快步走進廚房。

我用水果叉叉了一塊西瓜,想要餵給他。

吳居藍説:“你自己吃吧!”

我把西瓜連着碟子放到了身側的桌台上,鼓足勇氣問:“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

我試探地問:“我沒有徵求你的同意就當眾宣佈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不生氣嗎?”

“不。”

“我、我對……那條魚尾的反應……你失望了嗎?”説到後來,我幾乎聽不到自己在説什麼。

“沒。”

我咬着唇,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吳居藍停下了洗碗的動作,看着我説:“你對那條魚尾的反應,只是因為愛屋及烏,我為什麼要怪你?”

我像是一個受了委屈、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的人,卻被最在乎的人一語道破天機,既開心,又心酸,一瞬間鼻子發澀、眼眶發紅。我知道我當時的反應不妥當,但我真的無法控制。

吳居藍輕嘆了口氣,伸出滿是泡沫的手,把我輕輕地擁進了懷裏,温柔地説:“你對魚尾的反應沒有傷害到我。不用這麼緊張我,我已經活了很長時間,敏感脆弱這一類的東西早就被時間從我身上剝離了,能傷害到我的事少之又少。”

我沒覺得他的話是安慰,反而覺得更難受了,剛才只是為自己,現在還為吳居藍。如果堅強是千錘百煉後的結果,難道只因為有了結果,就可以忽略千錘百煉的痛苦過程了嗎?

我頭埋在他的肩頭,悶悶地説:“只要你在我心裏一天,我就會緊張一天,緊張你被別人傷害到,緊張我不小心委屈到你,緊張你不開心,這些和你堅強或脆弱沒有任何關係。”

吳居藍抱着我一言不發,半晌後,他笑着説:“你男朋友在海里處於食物鏈的最頂端,所有的魚都是他的食物,你以後在他面前吃魚,儘可以隨意。”

我愣了一愣,在心裏連着過了好幾遍“你男朋友”四個字,猛然抬頭,驚喜地看着他。雖然剛才吃飯時他算是公開承認了我們的關係,但那是被我脅迫的,這是第一次,他清楚、主動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男朋友?”我忍不住緊緊地鈎住吳居藍的脖子,咧開嘴傻笑了起來。

“哎喲!我什麼都沒看見……”江易盛剛衝進廚房,又遮着眼睛往外跑。

我忙放開了吳居藍,吳居藍説:“你去招呼一下他們,我很快就好了。”

“嗯。”我紅着臉,走出了廚房。

江易盛和周不聞站在廚房拐角的公孫橘樹下,一個面色尷尬,一個面色愠怒。

我猜到他們有話説,慢慢地走到他們面前時,心情已經完全平復。

周不聞説:“小螺,你真打算找一個吃軟飯的男人嗎?”

江易盛忙説:“大頭,你別這樣!吳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叫‘吳大哥’叫上癮了?之前叫他一聲‘吳大哥’是因為他欺騙我們他是小螺的表哥。話説白了,他就是一個給小螺打工的打工仔,不肯安分守己做事,卻居心叵測打小螺的主意……”

我截斷了周不聞的話,“大頭,你憑什麼肯定是他居心叵測打我主意?事實是,我居心叵測打他主意!”

周不聞譏諷地説:“就憑吳居藍,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吳居藍哪點比你……和江易盛差?”最後一瞬,我還是看在過往的交情上,不想周不聞太難堪,把“江易盛”加了進來。

江易盛知道周不聞觸到我的逆鱗了,忙安撫地説:“吳大哥哪裏都比我們好!小螺,大頭只是關心你,説話有點口不擇言。”

周不聞冷冷地嘲諷:“是啊!吳居藍是比我們長得好看,他不長得好一點,怎麼靠賣臉吃飯?”

我也冷冷地説:“反正我樂意買!你管得着嗎?”

江易盛聽我們越説越不堪,站到我和周不聞中間,臉拉了下來,“你們都給我閉嘴!”

周不聞深深地盯了我一眼,陰沉着臉,轉身就走進了客廳。

江易盛對我説:“雖然大頭的話説得難聽,可你應該知道他也是關心你。”

“關心我就可以肆意辱罵我喜歡的人了嗎?”

江易盛不吭聲了。

我問:“周不聞是不是問你吳居藍的事了?”

江易盛説:“是問過我,但説與不説是你的事,我不會幫你做決定。我只告訴他吳大哥是你僱用的幫手,很會做飯。”

“你們躲在那裏説什麼悄悄話?”巫靚靚端着杯紅酒,站在客廳門口笑問。

我對江易盛説:“進去吧!別因為我把你的約會搞砸了。”我笑着走過去,對巫靚靚説:“我們在説你的悄悄話。”

“説什麼?”巫靚靚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我的目光掠過她脖子上亮閃閃的首飾,隨口説:“你的首飾很好看,我問江易盛你戴的究竟是鑽石還是水晶。”

巫靚靚笑問:“你覺得呢?”

我誠實地説:“很像鑽石,但你戴得太多了,讓人覺得應該是假的。”

“全是真的,我從來不戴假的。”

我暗自驚訝巫靚靚的富有,同情地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無所謂地笑笑。

巫靚靚優雅地坐到沙發上,手撫着鑽石項鍊,擺了個時尚雜誌上模特的姿勢,笑問:“好看嗎?”

我坐到了她對面,真心讚美地説:“好看!”

巫靚靚看着我的身後説:“吳大哥聽到了嗎?要趕緊準備珠寶送女朋友了,把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回過頭,看到吳居藍走過來,站在了我身後。我忙説:“人都到齊了,我們打牌吧!”不想再繼續這個和金錢有關的話題。

巫靚靚卻依舊説:“小螺臉型好,不管吳大哥送耳墜,還是項鍊,戴上都會很好看的。”

我沒有辦法裝聽不見,又捨不得讓吳居藍去面對這樣的事情,只能自己擋下來,微笑着説:“我不喜歡鑽石,顏色太乾淨了,我媽媽送了我一條鑽石項鍊,我從來沒有戴過。”

江易盛拿着兩副撲克牌,大聲説:“打牌了!打牌了!”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珠寶話題上轉移開。

周不言卻讓他失敗了。

“可以選彩鑽。”周不言提起自己戴的項鍊,向大家展示梨形的吊墜,“我這個是黃鑽。沈姐姐如果不喜歡黃色,藍鑽和祖母綠都是不錯的選擇,還有粉鑽,很多女孩子喜歡的,最適合求婚用了。”

周不言盯着吳居藍,帶着甜美的笑容,糯糯地説:“吳居藍,你打算送沈姐姐什麼樣的求婚戒指?我認識很多珠寶商,不管是品牌貨,還是私人渠道,都能幫你拿到最低的折扣哦!我的這條項鍊就打了六五折,原價要五十多萬,我三十多萬就買到了。”

我一瞬間怒了,周不言明明知道我和吳居藍的經濟狀況,卻説這種話,擺明了要噁心我和吳居藍。我自問,從認識她開始,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她卻總是對我有莫名的敵意。

我正要説話,吳居藍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示意我少安毋躁。

吳居藍對周不言説:“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從不買打折商品。”

從小到大,我一直信奉以德報德、以怨報怨,立即補刀,“真正的好東西應該從來不會打折。”

周不言臉色難看,甜美的笑容再掛不住,幾乎咬牙切齒地説:“吹牛誰不會呢?説得好像打折了,你們就買得起一樣……”

“不言!”周不聞喝叫,阻止了周不言説出更難聽的話,但已經説出口的話卻無法收回。

我平靜地説:“我們是買不起……”

“小螺,你就別再裝窮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巫靚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江易盛冷着臉,對巫靚靚説:“小螺應該和你還不熟,你要是喝多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江易盛毫不猶豫地維護我,擺明了重友不重色,我反倒對巫靚靚生不出一絲氣。

江易盛的話説得相當不客氣,大家都等着巫靚靚翻臉,沒有想到巫靚靚嘻嘻一笑,全不在意,“我和小螺是不熟,可是我熟這些啊!”她指着客廳裏一個用來擺放盆景的灰色石頭,説:“這麼大塊的螺化玉拿到市場上去賣,至少一百萬。”

她愛憐地拍拍灰撲撲的石頭,“如果我沒判斷錯,這塊珊瑚礁裏包的螺化玉應該是三疊紀時代的,不僅有賞玩價值,還有研究價值,拿到拍賣行,拍個天價也很有可能。”

我失笑地看着那塊絲毫不起眼的石頭,江易盛也笑起來,擠對地説:“你説的是真的?那我們賣給你了。”

巫靚靚瞋了江易盛一眼,“你可以質疑我的美貌,但絕不要質疑我的頭腦!”

巫靚靚一邊搖曳生姿地走着,一邊指着擺放在房間四處的裝飾説:“森翼螺、金星眼球貝、天王寶貝、林氏紡錘螺、紅肋菖蒲螺、流蘇卷渦螺、龍宮翁戎螺、高腰翁戎螺、倍利翁戎螺……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啊!”

巫靚靚停在了書房的博古架前,彎下腰盯着一個鈣化的海螺説:“在奧陶紀、志留紀,鸚鵡螺就生活在海洋裏了,到現在已經有四億多年,和我們人類七百多萬年的進化史相比,它們才是地球的原住民。1954年,美國根據鸚鵡螺的構造,研製出了世界上第一艘核潛艇,命名為‘鸚鵡螺’號。因為非常珍稀,九十年代時,一隻活體鸚鵡螺售價到十萬美金,還是有價無市。這幾年,雖然因為生物科技的進步,可以人工培育鸚鵡螺,但存活率很低。現在的鸚鵡螺的螺殼上,生長線是30條;新生代漸新世的鸚鵡螺殼上,生長線是26條;中生代白堊紀是22條;侏羅紀是18條;古生代石炭紀是15條;奧陶紀是9條。這個鸚鵡螺殼上的生長線是18條,我可以非常自信地判斷,這是一隻侏羅紀的鸚鵡螺,售價……”巫靚靚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有辦法評估它的價值。在有的人眼裏,它不是寶石、不是古董,一文不值!但在有的人眼裏,它是記錄着這個星球發展的天書,有無窮的秘密等待着被發現,價值連城!”

本來,滿屋子的人都把巫靚靚的話當成笑語,可隨着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專業名詞從巫靚靚嘴裏流暢地蹦出來,大家都覺得巫靚靚説的是真的了。

不僅我蒙了,連江易盛和周不聞他們也蒙了。

巫靚靚走到江易盛面前,睨着他問:“我説小螺裝窮,説錯了嗎?”

江易盛回過神來,立即有錯就認:“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小螺她不是裝窮,而是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

巫靚靚挑了挑眉,視線從吳居藍臉上一掠而過,落到我臉上,詫異地問:“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説的那些海螺,我聽爺爺提過很少見了,但你説的三疊紀的螺化玉、侏羅紀的鸚鵡螺化石,我完全不知道。”

巫靚靚笑眯眯地説:“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財大氣粗,完全沒有把這些東西當回事,搞得我心裏直犯嘀咕,你究竟有多少寶貝。”

周不言鐵青着臉,一言不發,轉身就往樓上跑,踩得樓梯咚咚響,周不聞對我們抱歉地説:“失陪!”立即追了上去。

客廳裏的氣氛尷尬地沉默了下來。

巫靚靚笑着説:“今天晚上的晚餐非常棒!謝謝你和吳大哥的款待,時間不早了,我明天還要值早班,就先告辭了。”

我送她到了門口,“謝謝你,如果不是遇見你,我都不知道家裏竟然有這些東西。”

巫靚靚笑着説:“不客氣!”

我狠狠地推了江易盛一下,江易盛忙説:“我送你。”

巫靚靚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沒有拒絕。

目送着江易盛和巫靚靚走遠了,我正要鎖院門,一回頭看到周不言提着行李箱走了出來,周不聞也拿着行李,焦急地跟在她身後。

我一言不發,讓到一旁。周不言看都不看我,高昂着頭,腳步迅疾地走出了院子。

周不聞抱歉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説:“你趕緊去陪着周不言吧,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去找客棧住總是不方便的。”

“小螺,今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回頭我再來和你賠禮道歉。”周不聞説完,匆匆忙忙地去追周不言了。

我聽着他漸去漸遠的腳步聲,惆悵地發了會兒呆,關上了院門。

客廳裏,吳居藍在打掃衞生,把沒吃完的水果包好放進冰箱,沒喝完的酒重新封好,擦桌子、掃地……

我蹲在地上,看了半晌那塊螺化玉的石頭,又跑去書房,看了半晌那塊鸚鵡螺的化石。

我喜滋滋地説:“吳居藍,我好像突然變成有錢人了,你有什麼想法?”

吳居藍問:“你有什麼想法?”

可以包養你!

我心裏過了無數遍,卻沒有膽子説出來,“開心得不得了!天上突然掉餡餅的事真是太爽了!”

吳居藍笑着揉了揉我的頭説:“原來讓你開心這麼簡單。”

簡單?天上掉錢的事哪裏簡單了?多少人夢寐以求卻難以實現好不好?

我説:“像你這麼高貴的人是不會懂我這麼膚淺的人的宏偉志願的!我每次被周不言鄙視沒錢時,裝得特別高冷,是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拿錢把她砸回去。敵人最驕傲什麼,就用什麼報復她,才是最爽的勝利!”

吳居藍無語地看了我一瞬,問:“你覺得那三件事和屋子裏的這些東西有關嗎?”

我説:“肯定有關了!就像江易盛説的,我有什麼值得別人大動干戈?今天總算真相大白了。”

“如果有關,會是誰做的?”

我説:“肯定是知道這些東西存在的人。你説會不會是我發在網上的那些照片,有人看出了門道?”

吳居藍説:“照片是在客棧裝修完後才貼到網上的,飛車搶劫的事發生在裝修前。”

我遲疑地説:“也許我被搶劫的事是獨立事件,只有後面兩件有關聯。手上長了黑色痦子的人很多,也許恰好我們碰到了兩個都長了黑色痦子的壞人。”

吳居藍盯了我一眼,沒有反駁我,只是淡淡地説:“我認為,不是三件事,是四件事。”

“四件?”

“江易盛的爸爸去山上散步時,遇到陌生男人,突然受驚發病,滾下山坡摔斷了腿。這也是一件和你有關聯的倒黴事。”

和我有關聯?對啊!我借了江易盛的錢!我滿面震驚,喃喃説:“不可能!絕不可能!”

晚上,我躺在牀上,失眠了。

我對吳居藍説“不可能”,吳居藍沒有再多言,似乎我相不相信都完全無所謂,我卻無法釋然。

兩件倒黴事和四件倒黴事,會是截然不同的解釋。

如果第一件搶劫的事是偶然事件,只是兩件倒黴事,事情發生在客棧開張之後,那時,我已經在網上貼了很多照片,有人認出,見財起意,很合理。

但如果是三件、甚至四件倒黴事,見財起意的人不但必須是在房子裝修前就來過,還要清楚我和江易盛的情況。策劃這些行動的人明顯是要逼迫我放棄房子,可惜因為吳居藍的幫助,逼我放棄房子的計劃失敗,所以有了入室盜竊。入室盜竊失敗後,對方又另外採取了行動。

這一環又一環的計劃,如果不是有吳居藍幫忙,我應該只能屈服於現實,把房子租賃出去。

我越想越心驚,周不言第一次見我,就問我要房子,之後,她還開出了很誇張的價格。周不聞又恰好清楚我的一切,也清楚江易盛的一切。

仔細想想,連他對我唯一一次的表白都那麼恰到好處,而且那真的是表白嗎?周不聞自始至終都沒有説過喜歡我。也許那也是一次行動,如果我接受了他的表白,自然而然,我會隨着他離開海島,暫時放棄房子。

我難受得整個胸腔都好像缺氧,張着嘴,用力地吸氣。

從小到大的經歷,讓我習慣於迎接生活給我的任何驚嚇,所以,不管是被搶劫、還是被入室盜竊,甚至當我發現所有禍事都是衝着我來時,我都該笑就笑,該吃就吃。反正生活本來就是麻煩不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行了。

但是,我從來沒有辦法習慣來自親友的傷害。大頭,這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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