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小心翼翼在前領路,似是惟恐腳步聲響驚醒這沉寂的庭院。已值初夏,庭院裏不見草木葱籠,惟有隱約衰微氣味。
門扉深掩,慕容夫人停下腳步,不到半年時間,她頭髮盡白,由雍容華貴的大學士夫人,變成鳩形雞面的老婦。“進去吧。”她聲音蒼老如死水。
侍女推開門,沈珍珠和長孫鄂一先一後踏入房內。
尚在外室,已聽到慕容林致温柔婉轉的説話聲,“你略有暑熱,須得以六一散、鮮荷葉、金銀花、藿香、佩蘭、薄荷葉、杏仁、連翹、鮮蘆根,用水煎服。”內外室之間簾幕疏薄,見慕容林致着一襲素淡的家常裙裳,纖細嫋娜,淡掃娥眉,由雕花小窗前立起,攜了面前侍女的手,“來,我把方子寫給你,你自己去照單抓藥。”走近几案坐下,拿出一張小箋,調了墨,一絲不苟地寫了起來。內室由外飄出縷縷蘭香,慕容林致神色嫺雅自若,寫藥方時嘴角笑意盈盈。
沈珍珠慢慢走近,隱隱覺得不妥,那侍女隔簾望見沈珍珠,嘴角一裂,透出苦笑。
“寫好了,拿去吧。”慕容林致放下筆,再細細檢查一回藥方,遞給侍女。“謝小姐。”侍女做喜笑顏開狀福了福。
“林致。”沈珍珠開口喚她。慕容林致聞聲望來,一對明眸清澈無垢,歡喜地答應着,掀簾而出。沈珍珠上前就要握她的手,豈料她竟視同未見,裙裾一飄,錯身而過。
“師傅!”慕容林致直撞人長孫鄂懷中,大發嬌嗔:“你怎麼捨得來看我?”
長孫鄂慈愛中藴含萬千憐憫,抬臂輕輕撫過慕容林致髮絲,強作笑顏:“致兒,想師傅了?”手已不動聲色搭上她的脈搏。
慕容林致盈盈笑着點頭:“師傅上月回洛陽囑咐我看的書,林致已全部看完了,還寫了一大摞筆記。落雁,快把筆記找來,給師傅過目。”那侍女神色尷尬,唯唯答應,站着不知所措,長孫鄂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又走回內室。
慕容林致這才看見站立一旁的沈珍珠,非常客氣地朝她點頭笑笑,向長孫鄂道:“好美麗的女子,師傅,你又新收弟子了?”沈珍珠滿腹辛酸,忍淚回以一笑。此時方知李俶所説的“大異常人”是何含義。
“你愈發聰明,這正是為師新收的弟子,姓沈,名喚珍珠,比你年長,你得喚作姐姐。”
“沈珍珠?”慕容林致唸了一遍名字,目中閃出怔忡之色,“這個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裏聽説過。”以手支額苦苦思索,似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漸漸地眼皮打架,掩口打個哈欠,十分倦怠地笑對長孫鄂道:“我這段時間也不知怎的,彷彿總睡不夠,老是睡意沉沉……”説話間人已歪歪倒倒,沈珍珠急上前扶住她。長孫鄂眉頭深皺,勉強放鬆語氣:“夏日睏倦不足為奇,快去睡一會兒。”慕容林致“嗯嗯”的答應聲中,那侍女已上來將她扶入內室,頭方挨着枕頭,便已沉沉睡去。
“致兒雖然命苦,但如今這種模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慕容夫人不知何時已入房中,牀榻上女兒睡容嬌媚安詳,似乎仍是當初待字閨中,美名遠播的慕容二小姐,一切從未發生,一切從未經歷,若世事皆能翻過重來,該是何其之好。“她得了失魂症,與倓有關的所有,全然不記得了,仍以為這裏是洛陽舊居。”
“倓來看過她麼?”沈珍珠問。
慕容夫人冷冷一笑,“別提那負心薄倖之人,若不是他這般絕心絕情,致兒不會至此,老爺也不會……”聲音哽咽,“你們可知,安慶緒將致兒送回建寧王府當晚,李倓便將她逐出遣回孃家。我可憐的孩子,方踏入府門就一頭倒下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來後,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沈珍珠心中陣陣冰涼。慕容林致受辱之事,安慶緒和李婼定會嚴守秘密,李倓何至如此啊,若他真心愛護慕容林致,又能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經歷?妻子失節,固然再不能舉案齊眉,又何苦將她往死路上逼?所謂情義,所謂愛戀,竟然這般難過風雨,這般易碎堪折,原來慕容林致與李倓的愛戀,不過如宮殿裏的鎦金鏤花瓶,高貴絢爛卻不堪一擊,從高處跌下,旁觀眾人除了驚歎,惋惜的只是它的價值,而不是為何跌落。與林致相較,自己何其幸運。喟嘆道:“林致種種苦楚,都因我而來。珍珠一定要找出幕後之人,還林致公道。”
慕容夫人搖頭,“我慕容家已經這樣,是是非非,再作計較也無助於事,只是……”對長孫鄂道,“先生方才也看到,致兒別的還好,只是精神不濟,每日除了早上還能看書寫字外,大半時間皆在睡覺。這讓我頗為擔憂。”
“這並不是大事”,長孫鄂收回搭在慕容林致脈搏上的手,面上極有憂色,“只是有一層,不知夫人想到沒有?”
“什麼?”
“失魂症病起通常有兩個原因。一是頭部受劇烈撞擊損傷;二是由心而起,經受劇烈刺激和打擊後,心中逃避過往,乃得此病。可無論是哪一種原因,皆有恢復記憶的可能,若致兒到了那一日,不知如何自處?夫人,你又如何自處?再説,你又怎能永遠守護她,她也不能一生一世待在這一間屋裏。”世上的事,總歸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這,先生的意思是要幫致兒恢復記憶嗎?”慕容夫人一時躊躇,但隨即堅決搖頭,“不,我寧可她像現在這樣,能得一日快活便是一日。”
長孫鄂微微嘆氣。這般的境地,的確是不易勸説,何況假如慕容林致真的恢復記憶,面對層層打擊和李倓的薄情寡義,焉知不會再度崩潰?只盼時間能讓她心智更加成熟,磨平創傷。
沈珍珠心中一動,驀地起了個主意。
從慕容府出來,李俶將沈珍珠接上肩輿,問道:“如何?”
沈珍珠道:“我勸説長孫先生將林致接去回紇,慕容夫人已經答應。”
李俶見沈珍珠仍怏怏不快,乃笑着寬慰道:“這不失為現今最好的辦法,若林致能承繼長孫先生衣缽,説不定成為一代名醫,震古鑠今。”
沈珍珠凝眉答道:“若真能如此,或可稍減我心中負疚,我欠林致的,總歸此生也難以償還。林致遠避世外,隱姓埋名,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見。”
廣平王府一如從前巍峨莊嚴,李俶攜了沈珍珠的手穩穩踏入府門。
府內是這樣寧靜平和。巡邏的侍衞躬身行禮,似乎二位主人只是閒暇遊玩歸來,毫無詫異之色;僕役修剪花枝,婢女端盤拿物四處忙碌,迎面碰見李俶和沈珍珠的,不過家常地欠身施禮。
沈珍珠遲疑地望向李俶,李俶笑道:“你看,我們這不是回家了?一切如常,和你離開時一樣。”説話間已至清頤閣,已有侍婢端來飯菜點心,悄然掩門退下。
“來,你餓了一天,先吃塊點心。”李俶隨手拿起盤中一塊小點心,送入沈珍珠口中。沈珍珠慢慢吃了口,神色略露愀然,李俶看在眼中,問道:“怎麼?不合口味?”撿了剩下的半塊吃了,心下明白幾分,喚了聲“來人”,一名侍婢應聲而入,聽他吩咐道:“把點心都撤了。”沈珍珠連忙阻擋:“這又何必,總歸是她一番心意。”李俶卻道:“你既不愛吃,何須勉強,全部撤了。”
看着那侍婢將點心一樣樣地撤完,沈珍珠才苦笑道:“我這樣沒有容人之量,傳出去,你可要遭人笑柄。”
李俶一笑,“我就要讓天下人知道,廣平王愛妻如命,故而也懼其如虎。讓那些市井流言,不攻自破!”
“只怕攻城易,攻流言難。”沈珍珠忽地冒出一句。
李俶眉宇一收,聲音柔和:“珍珠,你怕嗎?”
沈珍珠沉默,一雙晶亮的眸子掠過緋紅地毯,茶釜茶盞,珠玉門簾,淡雅帳帷。她憶起新婚那日,他攬了自己的手登上輅車,“有我,別怕。”那聲音一遍遍迴響,經歷生死離別,前塵往事,錯亂交加。假若,假若從未愛,從未用心,一生無心無肺,就如彼時新婚,明知與她人分享他,也不過坦然處之,無怨無艾,她仍做她自己,旁觀世事的沈珍珠。然而終究是愛了,是怨了。她的心何嘗未曾動搖?默延啜,會將她護在掌心寵溺呵護,而回返長安,卻有無盡的風雨要與他共同去擋。原來自己氣也罷,慪也罷,終歸在心底最深處早已原諒他。
竟如有一個世紀那樣長。李俶心懸若墜,忽地她抬眸開顏一笑,説道:“我信你。”
這三個字仿若天籟之音,李俶驚喜交加,不可置信地攥住她手,“你信我?你不再氣我,惱我?”深深笑意已在嘴角,彷彿再不控制,就會裂放而出。
沈珍珠目光如水般柔軟,輕輕抽手撫上李俶眉頭,笑道:“人人都説廣平王睿智深沉,機警識人,原來竟是誤談……我的夫君,原來也是這樣傻。”
是啊,他是這樣傻,只為他是那樣害怕失去她,從回紇將她尋到,再一路回家,這樣小心翼翼,這樣如履薄冰,生恐一轉眼的工夫,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生恐她生氣惱怒,對他淡若止水,忽遠忽近。
此時,彷彿所有疑竇都消失了。她離自己這樣近,不僅是她撫在額角的纖纖細指,不僅是她袖袍的幽幽淡香,不僅是她耳鬢廝磨呼吸細碎,更是她的心。
李俶的心室,此時如同陰雨後的光風霽月,只剩下舒暢的寧靜、温馨的快樂和更熾的愛戀。
他與她緊緊依偎。微風吹拂窗帷,霞光依依若退,室內彷彿湧進了淡藍色的雲靄,一切都猶如罩在浮動的交疊的薄紗之中,似清非清,似見非見,如夢幻般朦朧,如微醉般酣暢……
李俶第二日早上方允素瓷、崔彩屏和獨孤鏡來見沈珍珠。
沈珍珠與素瓷主僕重見,又念及死去的紅蕊,不免涕淚交加,難過一番。
崔彩屏依然神采飛揚,舉止張狂,看來雖吃過些苦頭,並沒有讓她增長心眼和見識,此時難掩自得之色,入門不拜話語已至:“姐姐總算回來了,真是謝天謝地,彩屏總在家中擔憂,生恐姐姐也學建寧王妃再不能回。”
李俶面色一沉,正待發作。沈珍珠以牙還牙,已搶先笑着答道:“多承妹妹關心。我不過暫回吳興小住幾月,倒讓妹妹無妄操心。説起建寧王妃,妹妹這話真是奇怪,殿下非建寧王,我也不是建寧王妃,何以拿來比較?只是——”頓一頓,接着説道:“若妹妹也回蜀中老家暫住,不知會否學了建寧王妃?”跟在後面的獨孤鏡倒是從從容容上前施過禮,低眉垂頭並不多話。
崔彩屏默了半晌,才將沈珍珠話中隱意弄通,氣惱得白玉般的臉龐漲得通紅,瞪着沈珍珠,“你,你——”她口齒笨拙,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話來回應,以她潑辣之性,只想恣意胡鬧一通,最不濟也得砸了這房中幾件玉器,然她深自畏懼李俶,見李俶明顯甚為維護沈珍珠,對自己毫無幫襯之意,她也不是傻子,只得恨恨跺腳,“哇”的哭出聲來,對身後侍婢嚷道:“回房收拾,我們回——”忽聽李俶重重咳嗽一聲,她身子悚然一縮,生生地將“韓國夫人府”這五個字咽回肚中,掩淚飛奔而出。獨孤鏡似是有些焦急,喚着“姐姐”便要去追崔彩屏。李俶凜聲道:“站住!”她慣以李俶之命是從,聞言立即停步,轉過臉來。
沈珍珠也知自己方才説話太過狠毒,但她深恨崔彩屏母女當初起心下藥謀害她的孩兒,方故作此語。崔彩屏雖有家世庇佑,但論其手段,實在不配與她沈珍珠為敵。反而是這肅立一旁的獨孤鏡,心計深沉難窺,兼對李俶暗藴深情,實須着意防範。
當初崔彩屏小產之事,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種種跡象莫不表明是獨孤鏡使出的手段。劉潤死後,能自由進出尚藥房的人,除了尚藥房兩名婢女,便只有每日在府內巡查的獨孤鏡。沈珍珠忖度,獨孤鏡當日亦是無意發現銀娥在藥中下商陸,起了疑心後特意將兩副藥調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崔彩屏與沈珍珠兩敗俱傷或許是她始料未及,但她着實是親手導演了一出好戲且置身事外,連李俶明明知曉根由,也不能責怪她——誰知道銀娥放的乃是墮胎之藥呢?況且,若她不換過,那一壺藥下去,直接受害的不正是沈珍珠麼?
沈珍珠正暗地思量諸種可能,聽得“吱呀”門聲,室內陡地一暗,門已由外合上。李俶目光幽深陰促,淡淡地看着獨孤鏡,獨孤鏡屏息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啪——”厚厚的賬簿擲於地上,扉頁捲開。李俶不怒自威:“説説看,這是怎麼回事?”
沈珍珠拾起賬簿,翻開看去,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由始自終,全是記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領幣若干錢”,時間由三個月前起,至昨日止,總記有足足上百頁,領幣人名姓繁多,也不乏有人月月都在領用,幣數多則上千錢,少則二三十錢。
沈珍珠疑竇叢生,將那賬簿慢慢遞與獨孤鏡。
獨孤鏡迅捷無倫地翻看幾頁,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殿下,這是何意?恕奴婢愚昧不懂。”
李俶淡淡道:“哦,莫非你還要我説得一清二白?你自己做下的事,如今罪證確鑿,還想抵賴不成?”
獨孤鏡撲通跪伏於地,仍無驚慌之態:“奴婢實在不知,請殿下明示。”
李俶冷笑一聲,道:“看來你實是不知悔改……這本賬簿上,難道不是你的筆跡?”
“這,確是奴婢親筆所記。”
“所記何事?”
“乃是近三個月來,奴婢在西市新建的長安城最大的絹行帛市,付與諸位匠人的工錢。”
“那真是機緣巧合”,李俶眉宇不動,直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説道:“本王近日捕住幾個在市井之中散佈王妃謠言的,他們的名諱,竟與這賬簿上其中幾名,一模一樣!”
獨孤鏡渾身一震,眸底精明斂去,卻隨即鎮定,抬頭沉着堅定地回道:“不!奴婢冤枉,奴婢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怎樣的事?”李俶並不放鬆她,依然緊緊追問。
“殿下若疑我買通他人,故意散佈不利於王妃的傳言,就請殿下將那捕來之人,與我當面對質,立時可見究的!”獨孤鏡眼中恢復冷靜的流光。
李俶不動聲色與她對視片刻,忽地拂袖將她扶起,道:“好,我信你!”
“殿下!”獨孤鏡似是不相信眼前之事,濛濛水光飄浮眸中。
李俶已回頭攜沈珍珠的手,詢問道:“珍珠,你認為如何?”指尖輕觸沈珍珠掌心,沈珍珠心領神會,也笑答道:“我自然也信。獨孤妹妹聰慧可人,怎能做出這種事情。《張儀傳》中也説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看來有人着意要栽贓給妹妹,只可惜這方法太過蠢笨直捷,怎能瞞過咱們刑部尚書的法眼。”她這一説,連李俶和獨孤鏡面上都有了笑意。
“只是有一點十分不公平,我卻不得不説”,室內氣氛漸佳,沈珍珠接着説話,見李俶和獨孤鏡都是一愣,乃笑語上前挽住獨孤鏡之手,對李俶道:“獨孤妹妹現已是孺人身份,還是左一句‘奴婢’,右一聲‘奴婢’的,叫人聽了好不自在。”獨孤鏡不好意思地低頭,她雖被李俶納為孺人,其實並無夫妻之實,少女的羞澀還是有的。聽沈珍珠説道:“再説,殿下你還讓妹妹拋頭露面,為你四處奔波,實在不妥!”獨孤鏡眼波一凝,心中着實一沉,卻聽沈珍珠又將話扯開了去,問她西市的絹行帛市何時開業,有哪些花色的布帛,這才放下心來,一一回答。
待獨孤鏡走後,沈珍珠才對李俶道:“你這樣故意試探她,真有兵行險招之嫌。她若是反了你,將所知經營和錢帛悉數捲走,你真真就人財兩空了!”
李俶斂眉輕笑:“我敢試,就會安排周全,你且瞧着,今日之後她的一舉一動,莫能逃出我的眼線。我總得知個深淺——她究竟在我背後玩過什麼花樣。”
“無論玩什麼花樣,她終究不是為了你?”沈珍珠帶着戲謔地衝李俶笑了笑,這樣的神情是李俶從沒見過的,不由攬她腰肢入懷,笑問:“你呢?你可會像她一樣,爭我搶我?”
沈珍珠撲哧一笑,輕輕由他懷中掙脱開來,説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不等李俶開口相問,故意皺着眉頭,牙根狠咬,偏掩不住神色中的笑意喜悦:“你當初為何執意納獨孤鏡為——”那個“妾”字尚未出口,櫻唇已被霸道地狠狠堵住,她靜靜地閉上眼,沉浸在這一刻的悸動和温柔之中。這一吻甘甜沁骨,流連難捨,良久,良久,李俶唇齒附於耳畔,微聲道:“衣薄風香。”她只覺羞不可抑,耳根滾燙,連如玉粉頸也羞得通紅,這更令他神魂微漾,托起她柔軟纖細的身子,夏日紫湖紗衣無聲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