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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婚禮那天早上,恬芮覺得自己生病了。她不知道生的是什麼病,但總覺得不舒服就是了。部分的她心想,她愛麥傑斯而她想永遠留在麥家村。但是另一部分的她,想要回紐約,證明她能比以前做得好。這一次她要做些更個人的工作,這一次她要認識她幫助的女人。

“我一開始是對的,”她在將花拿進教堂時,告訴桂琴。“我的立意是對的。我想替那些缺乏後援的女人做些事。但一路演變下來,我變成了——噢,放在那裏。”她告訴一位送花工人。“但不知在什麼時候,我變成了一個……一個……”

“自命不凡的人?”

“對,就是那樣。”恬芮抱着一束百合説。

“我不認同你的想法,”桂琴説。“或許你有一些荒唐的念頭,認為男人和女人可以控制他們的基本需求,但我並不覺得你自命不凡。”

“謝謝你。”恬芮有一種繼續説下去的衝動。

這一生,她一直以自己面臨任何問題都可以加以克服而引以為傲。她母親曾説恬芮和她父親不曾有過猶豫不決的時候。“什麼時候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感覺一定很好,”歐梅蘭説過許多次。“但親愛的,我不像你和你父親,我是個凡人,我甚至早上起來都拿不定主意要穿哪件衣服,更別説往後十年我要做什麼了。”

但恬芮就像她父親,她永遠有一年計劃,五年計劃和十年計劃。更重要的是,她還堅定地加以執行。

但現在,在她來到麥家村的短短幾星期內,她的人生哲學似乎搖搖欲墜。生平第一次,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部分的她想要傑斯表現得像小説中的英雄,用手將她抱起來。她想要他宣示對她不朽的愛情,告訴她她必須永遠留在這裏、做他的妻子。恬芮幻想自己住在那棟大房子,養兒育女,他們全都穿着格子裙,吹奏風笛。

另一部分的她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永遠不要再看到它。她記得在紐約時,她永遠知道自己是在做善事,永遠朝那神聖的目標前進,終究她能改變全世界。

“其它女人也會如此矛盾嗎?”昨晚恬芮問桂琴。

“不會,”桂琴睡意朦朧地回答。“多數女人都知道等在前面的是什麼:丈夫和許多孩子。幸運一點,她有個好丈夫肯賺錢養活全家且長命百歲。不幸的時候,她的丈夫既喝酒又打人。不然就是早死。”她柔聲補充。

“就是因為這樣,”恬芮熱烈地表示。“我在紐約時,我覺得我是在給女人一個選擇。”

“不,你是在她們被男人拋棄時,給她們一個地方住。”桂琴打個呵欠説。“你只是一個房東。”

這句話讓恬芮坐直了身體,張口結舌地瞪着桂琴。桂琴才將恬芮十年的善行簡化成單純的兩個——“房東”。

“我就只是那樣?”恬芮低喃。

別琴淡淡一笑。“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在那兒,不能做裁判。我只知道你告訴我的。依我看,你在這裏替我們做得更多。你給了女人自救的方法。雖然我沒了男人,有一天我仍能買得起自己的房子,麗絲也能上學。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得睡覺了。明天是個大日子。”

“是呀!”恬芮柔聲説,站起來回她自己的卧室。明天是個大日子,她最後的機會。明天她必須採取什麼行動,不然她就要失掉……什麼?她問自己。她就要失掉什麼?看來麥傑斯並不會求她嫁他。三天前她曾暗示他只要他開口,她會留在麥家村。但傑斯沒有接受她的暗示。事實上,他告訴她他要娶芹娜,故事結束。

婚禮前的這三天,恬芮用工作麻痹自己。傑斯的親戚陸續到達,招呼的事全落到恬芮身上。她曾試圖為房間的狀況道歉,他們卻報以大笑。他們全都清楚麥氏族長的經濟狀況。

有三次恬芮試着找到芹娜討論婚禮細節,但全被她以“沒時間”加以拒絕。“隨你怎麼做。”她回頭丟下一句話後,就急急跑到大屋的其它地方。

“什麼都還沒找到。”一天兩次愛比會通知恬芮,意指芹娜尋找珍寶的進度。

“她為什麼不至少試着低調進行?”恬芮在和屠夫爭論過後,沮喪地問。芹娜的婚禮不是應該她親自處理嗎?

廚房裏擠滿了人,但沒有一個人回答她。雷西一如往常地拿着奶瓶餵羊喝奶。他看看恬芮説道:“或許她是想在婚禮前就找到那些珍寶,那樣她就不必嫁給我父親了。”

一時間恬芮傻了眼地站在那裏。“父親?麥傑斯是你父親?”

“嗯,”他説。“沒人告訴過你嗎?”

“沒有人告訴我。”她柔聲説。

恬芮在山頂找到傑斯。這一次他沒在照料羊只,只是背靠着他們曾……的那棟石屋,坐在那裏抽着煙斗。

“我剛才就看到你了,”他説。“你可記得你第一次上來時,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你卻健步如飛了?”

她兩手插腰橫他一眼。“你為什麼沒告訴我,雷西是你兒子?”

一時間傑斯不解地眨眨眼。“那又不是秘密。你怎麼會不知道?”

“這不是答案。他母親是誰?”

“我在倫敦認識的一個女孩,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抽口煙,看了看後再將它放回唇間。“你胸前那些是什麼東西?”

恬芮沒有費心低頭察看。“麪粉和雞血,我才從廚房出來。你要不要告訴我有關雷西的詳情?”

“沒什麼好説的。”

“你有沒有給他提供任何生活費用?他能不能繼承族長的名銜和土地?你為他做了什麼保障措施?如果他現在的生活起居就是你對他照顧的寫照,你對他的照顧顯然不多。我還以為他只是你的馬廄小廝!”

“依我看,那是個高貴的職位。”

恬芮更用力地瞪他。

“好吧,”傑斯嘆口氣。“你們美國是怎麼教育你們女人的,你們一心總是想到錢?你可知道現在麥家村的女人賺得比男人還多?上星期莉莉告訴漢默,他不能再每晚喝上一杯了,因為現在她做出來的酒都要拿去賣掉賺錢。而瞎子藍黛——”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什麼都沒做。那女孩和我共度了一宿;我甚至不瞭解她。兩年後她母親來找我,告訴我那女孩死於肺病,接着就塞給我一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我把他帶回這裏和我同住。至於其它的事,我猜我的婚生兒子會繼承一切,那是説如果我有遺產讓他繼承。”

説到這,他看看她的腰。

“明天你就要娶芹娜了,記得嗎?”

“沒錯。她現在檢查到哪裏了?閣樓?”

恬芮懊惱地兩手一攤,扭頭下山了。她氣他,也氣他整個族人。

因此,今天她在教堂擺置鮮花,試着不要去想任何事。明天的現在一切都已結束,她將能自由地回到紐約去……去……

做什麼?和馬萩波競爭誰能青史留名?想到那,她聳聳肩。

“你還好吧?”桂琴問。

恬芮就想回答她很好,臨時卻改了口。“不,我不好。我……事實上我也不確定自己的感覺,總之不好就是了。”

説完,她轉身離開了教堂。若是那些花擺錯了位置,和她有什麼關係?如果新娘和新郎都不在意,她幹麼又去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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