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仍舊是複習,我想我是個好孩子。這幾天我不在圖書館,就在去圖書館的路上。寢室裏整風運動強烈,大家一湊到一起就八卦,老馬和李明雨兩個傳聲筒在男女寢室間來回傳播各種小道消息。上次蔡林突然問我:“聽説你睡覺愛踢被子?”
我大驚,我這隱私除了我媽沒人知道?誰他媽的嘴這麼長?這麼惡劣的習慣都大白於天下,我以後還嫁得出去麼?
不管怎樣先挽回面子,我惡狠狠問蔡林:“誰聽説的?聽誰説的?我踢被子踢枕頭關你們什麼事?我睡覺規矩着呢!”
蔡林大為得意,“嘿!你們屋老四是不是特愛和人打架?”
我正色道:“蔡林同學,好歹你也是個爺們兒,能不能別跟個家庭婦女一樣啊。誰告訴你這些誰就是真愛踢被子打架,説長道短的!啊,以後有時間乾點兒正事。北賤!”
蔡林大怒。
呵呵,沒想到吧,我也是昨天晚上才聽説我們班男生有東淫西蕩南奸北賤四大高人。
我最喜歡圖書館的自習室,清淨。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哥們兒忽然遞過一張“光明眼睛店開業大酬賓”或者“四六級不過退款重修”之類的單子。而且這裏教室小,不至於像大教室那樣坐滿無聊青年,一有美眉進來就狂扶眼睛腿開始觀賞,來這兒的都是正經八百學習的。
但是今天例外,很不幸,下午我旁邊來了一對兒情侶,果然是“有説有笑啊,有打有鬧啊”,我哼了一句《大學生自習室》:“根本沒把我這電燈泡放進眼裏去!”
眼前的公式彷彿都在飛舞不止。媽的,強烈要求增開情侶自習室。
以前許磊經常在自習室輕吻我,蜻蜓點水一般,當時只覺得浪漫温馨,並不知道這種行為多麼擾亂人心。旁邊那一對兒情不自禁,表演漸入限制級,我在旁邊面紅耳赤。平時高談闊論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正身臨其境,只恨不得一板斧劈將過去,“姦夫淫婦拿命來!”
終於知道黑旋風為啥一見狗男女就二話不説大卸八塊,原來是性壓抑的結果。
靠,你們狠,我打不起我、我還躲不起麼我?
看看周圍座位,已經黑壓壓一片,一到期末,阿貓阿狗都來上自習,教室裏到處是舊報紙、瓜子皮。想想學期開始的黃金時間,一個三百人的大教室裏有時只有三四十人,多麼美好。
已經近中午了,回寢室洗衣服吃飯好了。
水房裏陽光明媚,我對着一盆泡沫邊洗邊唱歌。
時常有人安慰我,“生活是美好的,要往前看。”可是他們只是説,並不肯做出什麼實際行動來讓我感受生活的美好。
我當然知道生活美好,尤其是一個人洗衣服的時候。看髒衣物重新變得清新幹淨,好有成就感。
直到我發現所有衣架都被老六這個敗類佔着。
她老人家最怕洗衣服,我記得剛開學時她打電話問她媽媽一缸衣服要放多少洗衣粉。圖省事把內衣外衣一起放在洗衣機裏——虧她有耐性,不攢夠一大桶絕不開工。
現在寢室裏全晾着她大大小小的衣物,外套,牛仔褲,襪子……咦?等等。性感內衣?
這妮子太禽獸了,居然開始用黛安芬!
我摸了摸,把已經乾透的衣物都取了下來。收完衣服,我順手摸了摸手機,今天它很異常地沉默了一天,讓我多少有些擔心,估計是又欠費了。現在大家一天到晚不見面,全靠短信聯繫,沒它還真不行。
我是一條被栓在手機鏈子上的狗。
交完欠費後我很沮喪,才半個月就打超支,他們還自作主張加了移動秘書什麼的,打着方便用户的旗號搜刮民脂民膏,我又不是大老闆,要秘書作甚?
我恨中國移動。
一開機立刻顯示了N條信息。一大半是猴子的。上次我説我早上愛賴牀起不來,他開始打morningcall來叫我起牀,有時我睡醒了就甜甜地説;“謝謝方哥。”間或趕上沒睡好,就一個字,“滾!”
猴子挨一次罵,神色黯然。第二天便不肯再來叫我。
我反倒心虛,訕訕問道:“生氣了麼?”
“誰和你個小孩子慪氣。”
還好意思説不是?也不知道誰更像孩子。
接着“早安”電話又恢復正常,風雨無阻,我每天醒來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即是猴子的笑聲。
“小蓓?還沒起來?又賴牀呢吧?嘻嘻嘻……懶丫頭……”
誰説的,我不到六點就爬起來了,我是健康寶寶。
“吃飯了嗎?我在車裏等同事,今天早餐吃什麼?想你了……”
今天沒有吃早餐,路過自動售貨機時扔了兩個硬幣買杯熱咖啡提神,破機器紋風不動,我狠踹了它兩腳才看到咖啡。世風日下,連個機器都這麼欺軟怕硬,他媽的。
“小蓓?你停機了?還是突然換號了?我很擔心。”
為什麼換號,換號又要被該死的移動公司多套點錢去。我才不呢。
“小蓓?怎麼還是不通?我給你的信箱留言了……你現在在忙是嗎?我知道,你在圖書館,呵呵,好好學習,老猴子去吃午飯了。”
“天啊,還是沒有你的消息,你不會真的換號吧?鬱悶中……”
老六突然奪門而入,一進來就衝到鏡子跟前左照右照,突然開口道,“你笑什麼?”
“我?我笑了?”
“你自己看。”
我詫異地扭頭看鏡子裏自己的臉,可不是嘴角上揚一臉笑意?我忙一低頭板板臉。喜怒不形於色才是境界,我怎麼這麼荒唐起來?
好在老六沒有心思來琢磨我的怪笑,她自顧自在一堆衣服裏尋尋覓覓。
“老林!你幫我拉一下後邊的領子!”
我疑惑,“今天有約會?你不是和師大那個吵架了麼?”
“是……不,不,不是……唉,其實……就是那個老鄉啦,你知道,非要我陪他吃飯。人家推也不推不掉……我就懶得大收拾了,你看我穿哪件好?這個吊帶是不是露多了一點?”
老六年紀小分量卻不小,近來她知恥而後勇,奮力減肥,號稱已經突破了一百四十大關,時常嬌笑着説,“現在老三才是寢室最胖的呢。”這也罷了,這孩子喜歡在批發市場買衣服,大紅大綠緊身暴露,轉走性感路線的她看起來分外……算了不説了,做人要厚道。
“原來是人家請一頓飯,我還以為皇帝要幸你。”我感慨道,“想留下深刻印象不如什麼都不穿。不要露太多,要不就算他騷擾你你也告不倒他。”
“他騷擾我?”老六半嗔半喜向我翻個白眼隨即陷入甜美聯想,“我才不怕呢!”
是啊,看這意思是隻怕不騷擾。
她穿穿脱脱倒騰了半晌,好容易一摔門走了,我下意識地抬眼去看那套嬌俏的內衣,哇!已經消失不見。
唉,早該想到,一個女生買黛安芬之日,即是其失身之時。
完了完了,老鄉同學的貞潔不保。我幸災樂禍地想,不過老六也不容易,一直以來她每次看到戀愛的苗頭出現都高調宣揚,最後卻無一例外草草收場。這次看來即將攻下本壘,我由衷祝福她馬到成功。
我開始瀏覽笨笨的新作,一邊給猴子發短信。
“猴子,我是欠費了,你不用那麼緊張。”
笨笨是個勤奮的準文學青年,才兩天沒上線,他已經把自己的痴戀寫滿大街小巷,旅居海外的確佔便宜,這廝説起STARBUCKS如同我們説樓下的四川麻辣燙,國內的孩子以一天到晚泡STARBUCKS為榮,哪怕前腳剛在家攤完煎餅後腳也會對不知情的同志們説:“剛從星巴克回來。”言下之意:兄弟我格調甚高,不是俗人。
這個標準的小資還好意思説他是個標準的小農,“我覺得能一天到晚喝香油的人才算小資。”
也是,美帝那邊香油不好找是真的。他有時一天到晚吃漢堡。我一説起吃的他就肝腸寸斷道:“別饞我。”
今天很幸運,我在M上看見他,他還沒有睡覺。我拿星巴克和他説事,他一個勁兒笑,“整個一美國大碗茶,等哥哥回來帶你去喝。”
“你説的啊!”
“不喝死你都不是你哥!”他豪氣沖天。
靠,都定義成哥了還喝個頭啊。
苯苯也曾試探着問我怎麼會突然想起跟他套近乎,我反問他別的女孩兒怎麼説的。基於網上色女氾濫的現實,苯苯謙虛地説,“都説要和我細水長流啊。”
我想也是,怎麼就對一個ID一往情深了呢?真他媽的荒謬。
猶豫很久我説,不知道,但是我沒想過要和你……長流。要不然網上那麼多躍躍欲試憋着要獻身的美眉,一個個都是才貌雙全的,光每天看她們給你的情書我就得自掛東南枝了。
呃,我不知道,就像問一個登山隊員為什麼要爬山一樣,他只能説,“山在那兒。”
也許……我想了很久忽然傷感,也許我只是把笨笨視作一個愛情偶像,他和一笑姐姐在我心裏就和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一樣,是這個浮躁年代的一段佳話。雖然笨笨設置結尾時平拼命替一笑姐姐開脱説她三貞九烈地拒絕他,但是……
我相信他們相愛。
梁祝的神話已成絕響,羅密歐與朱麗葉也一去不復返,曾經跪求父母準嫁的章小蕙和昔日的愛人同志反目成仇大爆隱私,王菲和謝霆峯複合又再度分手,現在據説在和李亞鵬拍拖——雖然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老李,但是既然阿菲做了選擇,我們粉絲只好祝她開心——阿菲貴為天后,她可曾有過真正的幸福?
我們相見,然後離別,走時沒有眼淚。
不用孟婆湯裏的遺忘做作料,我們自己已經足夠強壯,可以忘掉所有的海誓山盟。
沒有永遠不移的磐石。
笨笨在一家不錯的公司裏從一個小程序員做到牛逼的技術主管,不管他怎麼自嘲自己是“程序民工”,綠卡和美元的誘惑力還是很大的。他要是回國來,願意跟的女孩兒絕對是一打一打,連名分都不帶要的。我實在不敢相信此等人物也會痴迷於網上的愛恨情仇不能自拔。
作為一個寫手我最清楚小説和作者的私生活絕不能混為一談,我迷戀的那個笨笨只是幕布上一隻皮影,但是若沒有一隻飽經滄桑的手,那個影子何以鮮活動人?
他像一個優遊的僧人,一笑便是他的菩薩。
那個女孩兒一定是個風情萬種的尤物,拼盡一生休,盡君一日歡。僅一縷流光一個顧盼,已讓他五體投地。
他的虔誠只為一笑而生。
而我,只是一個路過的行人,來了,看了,嘆息一聲,走了。
電話響,我下線去接,是猴子。
“終於等到你開機了……”
我坐在牀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覺得很安逸。
沒有人等過我,沒有。
“猴子,你不要這麼勾引我,我會失守的。”
“你覺得我是在‘勾引’你?不要説那麼難聽。”
“那你太太呢?她也有保家衞國的權利。”
“她不瞭解我……沒有精神交流的婚姻像墳墓一樣。”
“她是不瞭解你,不然早就在您老人家的咖啡裏下砒霜了。”
“小蠻……我對你,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猴子聲音變了。
“哦?”
“以後不要那麼頻繁地吊在網上了,你過得不快樂,要多出去接觸新鮮空氣才是。”
“你的生活完全不規律,夜裏一點睡覺,早上六點就起牀,午間也不休息,還不好好吃飯。”
“小蓓,老猴子是已經經歷過一些事的人,不想再走彎路也不會纏着你。”
猴子平時的聲音很好聽,我喜歡聽他温軟平和地説,“好的呀。”完全是南方乖孩子的口氣。這次怕是動了真氣,嗓子粗了很多。
我沒有可説的,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個球兒,左蹭蹭右挪挪,滾了一會兒,還是沒的説。
最後猴子嘆口氣説,“我知道不該喜歡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沒辦法,我不求能一直守在你身邊照顧你,但是你讓人太不放心。我以後不來煩你就是,以後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低低地叫,“猴子,猴子,別生我氣。”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你這傻丫頭。”
“是,是,我傻,我傻媽生的。”
猴子停了一下,感慨道,“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傻。”
我嘆口氣想,全世界關心我的也就這麼幾個人了。還能怎麼着呢?千萬別再丟一個。
“考完試怎麼安排?什麼時候回家?”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説,“我玩兩天再回家,我要去動植物園看猴。”
猴子忍不住笑出來,“看我不就得了?還看什麼猴。”
“我要看好看的猴。”
有了一次胡説八道的基礎,後來聊天就隨便多了。猴子這孩子比較早慧,屬於少年得志那一型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大上海混得順風順水。那時我偶像李笨笨的《邊走邊愛》據説已經上市了,我偏居東北一隅,跑遍各大書店而不得,那叫一痛苦啊……關鍵時刻猴子顯了身手,那天我們上課時手機鈴聲大作,我趕緊把手機往桌子底下塞,就勢人也匍匐在椅子上低聲問,“喂?”
那邊問,“林小蓓小姐嗎?我們是快遞公司的,有您從上海來的一包裹。”
我納悶,我沒有朋友在上海啊,還整句“小姐”。真是有人送包裹了嗎?不是我的冤家故意玩我的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出去一看還真有一哥哥拎一包裹等着,簽單時我一看發件人姓名就樂了,這畜生,寄包兒也不先説一聲兒。
打開一看是我朝思暮想的《邊走邊愛》,還有一封手寫信,雲淡風清的,訴説一些小資情調,大體是説他在星巴克打開筆記本,同時隨意地翻着太平書局的《二十五史》,在霓虹燈和黑夜的間隙憂傷並喘息,結尾還附段詩,看着挺眼熟,忘了是席慕容還是汪國真了。
字體也漂亮,清秀灑脱,洋洋數千字一蹴而就,看得我感動得大喘氣啊,這年頭兒還有誰肯手寫信?都改電子郵件直接罵“你丫還糊弄人民大眾吶?再不閉嘴我一板磚拍死你小丫挺的”什麼的。
我徑直給猴子打電話。猴子支支唔唔“啊……哦……是……好的好的,回頭聊。”隨即掛斷。
我大笑,五分鐘後手機鈴聲響起。
“猴子,你現在怎麼敢打我電話?老婆呢?”
猴子很狡猾地顧左右而言他地説,“咱們不談她,你現在讓我很擔心,你怎麼了?”
“呵呵,我看到書了,你在哪裏買到的?”
“嘿嘿,喜歡吧?”
“喜歡。真不知道該怎樣謝你。”
“你喜歡就好——我們之間還要言謝麼?”
“不謝怎麼行啊?我沒有占人家便宜的習慣。”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可以以身相許。”
“猴子,你算盤打得也太響了,一本書就以身相許?你以為你送的是笑笑生手寫的《金瓶梅》吶?”
“呵呵,喜歡《金瓶梅》?我這就去買。你現在幹嗎呢?”
“哈哈,那一定要買全本的,潔本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寢室裏在開批鬥會,我剛才在上網,你呢?”
“我剛從健身房回來,小蓓。剛才我還在想你。”
“老猴子,你在哪兒呢?她呢?”
猴子開始支吾,“在露台上,她在樓下打牌。”
我有點尷尬,深吸一口氣,“猴子,你和你老婆是同學麼?”
猴子沉默半晌,然後突然道:“你知道的,我上大學時她在我們學校進修。三年制大專班。”
“她上學時為我流產,我不能不負責任。”
“如今我們行如陌路,經常幾天不説話。”
“我病了,她當沒看見,仍然忙着出門打牌。我父母上門,她不聞不問。”
“我經常疑惑,當年怎麼像中蠱一樣,非她不娶。”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漢武帝幼時封號膠東王,姑母長公主置於膝頭問:“兒欲得婦否?”膠東王曰,“欲得婦。”長公主乃指左右百餘人,皆雲不用。末指其女阿嬌問,“阿嬌好否?”王乃笑對曰:“好!若得阿嬌,當作金屋以貯之。”
後武帝寵幸衞夫子,陳皇后(即阿嬌)奉黃金百斤請司馬相如作《長門賦》以求武帝回心轉意,未果,鬱鬱而終。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猴子老婆倒也可憐。
別對我説仁義禮智信,你自己也知道那是狗屁。
“老方,我累了,回見吧,你這麼大晚上閒聊,嫂子該懷疑你有外遇了。”
“她不會的”,猴子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們已經分房很久了。”
猴子真名叫方語冰,公務員,S市某大員的秘書兼一個政府招商辦公室主任。
他倒從來不口出污言穢語,挺規矩,有時候他會給我發一張電子賀卡,有時候是一首歌,有時是他到處出差的景點的照片。我猜想他是個怕老婆的小公務員,沒有多大的賊膽兒,不敢吃窩邊草,但是喜歡上網混着,也許是希望為行將就木的生活略添點玫瑰色。不會很牛B,真正牛B的人都不上網,我不知道他們都在幹什麼,但他們就是不上網。
我遇到的準文學青年、中年、老年並不少,怎麼也在這裏混了一陣了。起先都是一副仰慕嘴臉,要不就一本正經地做出一副過來人模樣批評我的人生觀不正確,漸漸開始索要M和QQ,發發照片朗誦幾首小詩,然後是電話,好點兒的還先談談人生,談不過癮就説妹子要不哥哥看你去吧?咱連理想也一起談了。
有個和我同校的師兄,第一次出現時很是正經,之前有幾個朋友半開玩笑得説“支持Q大的妞兒,寫得不賴。”這哥哥上來就對着幾個看客一頓教育,“樓上的説話最好換個方式,是Q大的女生,不是Q大的妞,我從來不把追女生叫做泡妞,更反感別人叫我女朋友為你的馬子。考證過馬子的來歷,原來是指男人用的夜壺。壺-虎-馬,這樣來的。”
我當時很是感動,到底是同校的師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不過我倒不介意這個稱呼,我一向是自稱傻妞兒的。
回頭再説我那師兄,師兄號稱留在本市自己創業,其中有一個項目可能會需要我的幫助,因為涉及到商業秘密,所以具體的內容不便詳説。留下QQ和M要我去找他。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廢物利用創造商業價值,加上對師兄的感激,立刻奔QQ上。師兄要求視頻並語聊,我沒有這個習慣,也沒有攝像頭,師兄很失望,説,“那你看看我也行啊。”
我只好同意視頻,畫面那邊是一個一本正經的男青年,一件檸檬黃襯衣下面是一條雪白的西裝短褲,脖子上一條鮮豔的“一拉得”花領帶,表情嚴肅如水均益,聲音沉痛似餘秋雨,時不時如周星馳般冷笑幾聲,總體就讓我想起星爺的御用女主角如花,就是號稱自己是當紅本地貨的那個。
師兄很高興,自稱是98年就開始泡中文論壇的才子,還從我們校園網上摳下好幾篇文章給我看,基本是愛情故事,文章男主角在一個又一個女人的肉體中呻吟並思考着,寫下了這部鴻篇鉅製的大作。我看的時候感覺很怪,那些赤裸裸的性描寫似乎是多了一點,但隨即我想肯定是自己境界低,那個名篇沒有點兒性描寫呢?鄭鈞還説他的愛赤裸裸呢。
師兄問:“如何?”
我只得言不由衷説了一些恭維話。
師兄不大滿意,説:“我們當初混論壇的時候……”然後客觀地評價説;“你寫的我也看了,總的來説還可以吧,但是還需要進一步的體驗生活,才能達到真正文學的境界。”接着師兄開始閒聊,人生理想事業愛情聊了個遍,還一口氣兒發了二十來張照片,大多是師兄本人抱着筆記本電腦、戴着黑超的酷照,還有幾張是個漂亮美眉的。師兄説,這是我前女友,得了絕症剛剛離開我。
我的下流思想不由得回到了剛才看的淫穢小説上,我問:“女主角是她嗎?”
師兄肯定地説:“是。她的名字叫XXX,是咱學校外語學院00級八班的,她家在……”
我立刻想到那些玉體橫陳的片斷,靠,老子這輩子死也不泡文學青年了,自掘墳墓啊。
師兄開始傾訴對過往愛情的追悼和留戀。感覺特別熟悉,我忍不住問:“是《第一次親密接觸》裏的吧?”
師兄不慌不忙道,“你懂得還挺多的哈?”
“哪裏哪裏。師兄過獎。”
“願意教我世間情為何物嗎?親愛的?”
我嚇了一跳,那邊已經傳來又一張靚照。
“覺得我怎麼樣?帥得驚動黨中央吧?”
我捏着鼻子,“還可以還可以,該長的都長了。”
“那我們就立刻開始這段感情吧!”
我心想,那下一次你不是要把我的照片貼得到處都是,還給我安個絕症?還要在黃色小説裏描寫老子胸部如何屁股如何供千萬人瞻仰?靠!我才不幹呢。
“對不起,我真的很忙。下次再聊吧。”
一下線不由得長出一口氣,虎口脱險,何其幸運。
後來再沒有理會過這位師兄,他一叫我我就趕緊隱身,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我的帖子裏貼了這麼一段話:
“對不起,把你拉進黑名單了!你這種思想的女孩子我以前遇到過一個跟你説過,跟我一屆的。交流有困難,兩者不兼容。像你這麼冷傲的女生我見得多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不否認這段時間非常得無聊,這也就是為什麼雖然跟你交流有問題但仍然東一句西一句跟你聊。因為畢業了,同學都走了,沒有人跟我聊了。”
我吐血。
有很多相熟的網友問我這一段是怎麼回事?我便祥林嫂一樣重複:“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生活中有狼,不知道網絡也有,我若知道網絡有狼的話……”
怕了文學青年了。
此後我一看他們就不由得想起我高中時的教導主任,兇惡的老男人,上網時給自己起的名字叫水晶男孩。
江湖險惡。我怎敢輕易留情?
為了防狼,我在個人簡介上追加了幾條:未滿十八歲者在無監護人陪同的條件下請勿與本人聯繫;陌生人請勿與本人聯繫;熟悉的變態請勿與本人聯繫;熟悉的非變態在帳户低於六位數時請勿與本人聯繫,熟悉的非變態在帳户高於六位數時……請重新核對號碼,我沒有那麼有錢的朋友……
這段惟利是圖的簡介一出爐我立刻遭到無數身家清白志存高遠、一心準備空手套白狼的GG們的唾棄,因為我的壞影響上的MM們開始變得實在,就像哥哥們不會對醜女動心一樣,妹妹也很難對一個一無所有隻會在網上甜言蜜語的哥哥產生友誼以外的感覺。
我侵犯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利益,遭到唾棄也是必然的了。
我對晶晶哀嘆:“我是天下最不幸的美少女……”
晶晶言簡意賅地説了四個字:“大腦秀逗。”
一直聊下來的男性網友也就猴子一個了。這孩子懂得分寸,很會給自己留餘地。我在網上見的流氓也挺多了,但像猴子這種看完三級片還能保持陽春白雪的情懷的真的很少見。我估計他觸網時間不長,至少上中文網看小説時間不長,因為他居然還崇拜文學女青年,很幼稚。
相比之下我更接受女性讀者,有幾個後來成了不錯的姐們兒。因為是同性擦不出火花所以沒有發騷的慾望,聊天記錄裏通篇是羣眾智慧的結晶,比我寫的小説好看多了。我欣賞的女子從十二到四十不等,都是很聰明的女子。有個叫孫午飯的姐姐,大概二十六七的樣子,十分機靈俏皮,也算我的膩友。她對我的小説的評價就倆字:垃圾。並樂此不疲地向我推薦她的博客,“讓你認識一下差距。”
“呸!裝B那一套誰不會玩?假裝不食人間煙火就可以拽嗎?
“你是妒忌我,嘿嘿。”
“我憑什麼妒忌你啊?俺可是傳説中的美女作家啊!”
“有啥了不起,俺是大胸美女作家。”
我盯着她的照片看了很久,“恕在下眼拙。”
這種女人多有回味,若是一把年紀仍拼命裝嫩,起個狗狗,VIVI之類的名字,敬謝不敏。
人很奇怪,對身邊人防範有加,對陌生人倒往往很信任,孫子兵法有云:遠交近攻。古之人不餘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