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心神不寧地回到通鋪房門口,剛剛鬆了口氣,旁邊一個人影便風風火火跑來,和她撞成了一團。
“啊——”“哎呀!”兩聲驚呼同時響起,沉香這才發現那個人影正是琉璃。顧不得爬起身子,急忙拉住了她的手連聲追問:“怎麼樣?怎麼樣?你見到九阿哥了嗎?”
琉璃不自然地低下頭,聲如蚊蚋一般:“沒……沒有……”
沉香彎下腰,湊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琉璃被看得心虛,伸手將沉香推開:“幹嗎這麼看着我?”
“你的臉好紅。”沉香不放心地追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跑得太急了,有點累,我先進去睡了。”琉璃胡亂扯了個藉口,逃也似的奔進房中。
沉香嘆了口氣,跟在琉璃身後進了屋。一隻蝴蝶悠悠盪盪飛過,在門口打了個旋兒,又悠悠盪盪遠去。
月光如水,從窗欞中擠入,灑在背靠背躺着的兩個人兒身上。
聽着通鋪房中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琉璃毫無睡意。強迫自己閉上眼,看到的卻是她與胤禟在花間水榭纏綿的情景。想到他有力的雙臂和堅定的承諾,琉璃心中滿溢着幸福,甜甜地笑彎了眉眼。
沉香靜靜地躺在琉璃身後,臉上同樣是甜甜的笑容……
紫禁城的另一邊,胤祥回到了房裏,從懷中取出手帕,掛在了書案上。在它的旁邊,一隻小小的翡翠耳墜閃着潤澤的光芒。
伏在桌上仔細端詳着掛在一起的手帕和耳墜,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傻笑。此時的胤祥,已經不是平日裏那個冷漠孤傲的十三阿哥。與所有情竇初開的男子一樣,他現在的眼裏心裏,都只有那個蒙着絲帕的纖細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胤祥終於倦極睡去。夢裏,六歲的他呆呆地站在昏暗的延禧宮中,仰着頭看着屋頂上懸掛的黃金籠。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敏妃神情呆滯地趴在裏面,輕輕地哼着歌曲。那一襲華麗的宮裝罩在她消瘦的身體上,就像一隻萎靡的蝴蝶。
耳邊,有亂糟糟的聲音傳來,雖然看不到人,卻聽得真切。
“皇上,敏妃娘娘徒手能引蝴蝶飛來定是妖孽,此妖孽不除,後患無窮。”
“皇上,江南一帶大旱已久,都説妖孽惹的禍,請皇上趕緊處置。”
“皇上,江山為重啊——”
“皇上……”
忽然,黃金籠子從高處重重墜落。一羣侍衞拿着長矛飛快地刺進敏妃的身體,鮮血飛濺中,敏妃慢慢倒下。
小小的胤祥呆住,隨即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康熙忽然出現,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胤祥掙扎着將康熙的手揮開,忽然發現自己也被關進了籠子裏。用盡全力想要掙脱,籠子卻一動不動。
那些亂糟糟的聲音再次響起,針一般刺進他的耳朵。
“妖孽的兒子也是妖孽……”
“殺死他,殺死他……”
羽箭如飛蝗一般,從四面八方飛來。就在它們即將刺入身體的那一刻,帶着面紗的沉香從黑暗中走出,纖細的身子後面忽然張開兩片美麗的翅膀,柔柔的光芒之中,射向她的羽箭全部落地,籠子頃刻瓦解成了塵埃。
“來,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沒有殺戮的地方。”
沉香伸手拉住胤祥,幾隻蝴蝶在她身後輕舞。身子忽然一輕,他已經被她帶着飛上了碧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在身邊掠過,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胤祥猛地睜開眼睛,地上一個茶盞已經四分五裂,而他的手中,正緊緊攥着那一方絲帕。
看着窗外微明的天色,胤祥毫不遲疑地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儲秀宮中,德妃拿着手帕端詳了片刻,點頭讚道:“瞧這針線活做的,簡直跟畫出來似的,可見主人是何等地聰慧伶俐,老十三,你眼光不錯。”
被德妃當着宮女太監的面如此調侃,胤祥臉上一紅,不自在地笑道:“德妃娘娘取笑了,兒子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個宮當差,就這麼冒昧來求娘娘找人,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看着素來內斂的胤祥如此害羞的樣子,德妃忍不住輕笑起來:“那有什麼,戲文裏才子佳人多了去了,你們能有這麼一段緣分,也是前世修來的。放心吧,本宮會幫你找到這位姑娘的。”
胤祥喜出望外,立刻單膝跪地:“謝德妃娘娘。”
御花園中,宮女、太監三三兩兩往來穿梭,胤禟獨自一人沿着甬路慢慢走着,回想起方才康熙對他的誇讚,滿臉得意之色。
“九阿哥——”琉璃忽然出現,擋在了胤禟身前。
胤禟嚇了一跳,趕緊拉着她躲到了假山後面。確認無人發覺之後,皺着眉狠狠地瞪着她:“你這是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被胤禟兇巴巴的樣子嚇到,琉璃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你答應過我,回去之後就立刻通知宗人府把我收房的,都一整天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消息?”
“為什麼?”看着琉璃佈滿血絲的眼睛,胤禟滿不在乎地輕笑了一聲:“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
此言一出,琉璃臉上血色立刻褪盡,早已想好的話全都鯁在了喉嚨裏,張着嘴呆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來:“九……九阿哥,你……”
“我?我怎麼了?”不等琉璃説完,胤禟已經冷笑着打斷了她的話:“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讓我把你收房,你配嗎?識相的就趕緊走開,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前一夜還在耳邊柔情蜜語的情郎,轉眼間竟然變得如此絕情。琉璃急怒之下,有些口不擇言:“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怕我去宗人府告你嗎?”
沒想到一個宮女竟敢口出狂言威脅於他,胤禟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已經有些癲狂的琉璃,滿眼的輕蔑和嘲諷:“去告呀,儘管去告,到時候我説你勾引皇子不成就信口誣衊。你覺得他們信我呢,還是信你?”
“你……”琉璃無言以對,蒼白着臉慢慢地軟癱下去。
胤禟蹲下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低語:“記住,聰明的女人從來不會拿這種事來威脅男人,因為容易上手的女人對男人而言永遠是一錢不值的。”
胤禟説完,將琉璃狠狠推倒在地,大笑着離開。
伏在長滿青苔的地上,琉璃圓睜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無神的雙眸承載不住氤氲的水汽,任由它們奪眶而出,一滴滴,一串串,最後化為失聲痛哭。
繁華夢碎,她輸得遍體鱗傷……
不知道哭了多久,琉璃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淚已經流盡,酸澀的眼眶紅腫得像一顆桃子。
琉璃扶着長廊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兩頰上的淚痕被風吹乾,澀澀地疼。
迎面走來兩個儲秀宮中的宮女,琉璃不想讓她們看自己笑話,側身躲到了柱子後面。
“不知道哪個宮女命這麼好,守個夜也能讓十三阿哥看上,求着德妃娘娘要人。”一個宮女滿臉羨慕,幽幽長嘆一聲。“我怎麼就沒有這個運氣?”
“是呀,十三阿哥那麼傲氣孤高的性子,不知道傷了多少姑娘的心。王公貴戚爭搶着想要攀親戚,都被他找了藉口回絕。真是不知道這個宮女到底是有多好,才能讓他一見傾心。”另一個宮女附和一聲,拿着手帕的畫像酸溜溜地撇嘴:“你看這手帕上繡的金魚和牡丹,好奇怪的搭配。”
聽到這話,躲在柱子後面的琉璃怔住了。金魚和牡丹?那不是她昨晚交給沉香守夜用的嗎?什麼時候落到了她們手裏?被十三阿哥看上了又是什麼意思?
想起畫像上胤祥那俊美的模樣,琉璃精神一振,伸手在臉上胡亂擦拭了幾下,向着兩個宮女追了上去。
“二位姐姐,這畫可不可以讓我看一眼?”
兩個宮女對視了一眼,將畫遞給琉璃。
只一眼,琉璃的心便嗵嗵狂跳起來。強忍着激動將畫還給宮女,她眯起眼睛猶豫片刻,很快便拿定主意,轉身向着儲秀宮跑去……
如意館內,沉香打掃完畢之後,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繼續坐在地上看着牆上掛着的胤祥畫像發呆。
春壽進來,偷偷溜到沉香旁邊打趣道:“再看,就掉進眼裏拔不出來了。”
被突然出現的春壽窺到了心事,沉香禁不住面紅耳赤。“我……我……”
春壽神秘一笑,將食指伸到唇邊:“別解釋,以後跟我不需要解釋,因為你是主子,我是奴才。”
沉香聽了,嚇得急忙掩住春壽的嘴,壓低聲音責怪道:“別開玩笑了春壽,被人聽見不好。”
春壽推開沉香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沒有開玩笑,我問你,昨天晚上你代琉璃值夜,是不是遇見了十三阿哥?”
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被春壽説出,沉香臉紅到了脖子根,結結巴巴地反問:“你……你怎麼知道?”
見沉香承認,春壽眼裏閃過一抹失落,嘴上卻依舊笑道:“這可是天定的緣分,沉香姑娘,我給您道喜了,十三阿哥正滿皇宮地找你呢,你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沉香愣住,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十三阿哥看上了她?正在滿皇宮地找她?天,她該不是還沒有睡醒吧?
“春壽……”沉香顫聲喚道。“我該不是在做夢吧?”
“是不是做夢你掐自己一下不就知道了?”春壽急急地催促着:“別磨磨蹭蹭的,趕緊走。”
“去哪兒?”沉香還在迷糊。
“換件漂亮的衣服見十三阿哥。”春壽説着,索性拉着沉香向外走去。
“哦。”沉香已經沒了主意,任由春壽拽着她走出瞭如意館。
“您做了主子可千萬別忘了奴才我呀!”春壽走在前面,聲音有些發悶。
“哦。”沉香壓根沒有聽到春壽在説什麼,魂不守舍地答應着。
“算了……”春壽不再多説,加快腳步拉着沉香向通鋪房跑去。
通鋪房的院子裏,早已經擠滿了人。平日裏那些趾高氣揚的宮女們忽然親切了起來,眾星捧玉般將琉璃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地説笑着。
琉璃此時已經洗了臉,嘴唇上塗着薄薄的胭脂。微笑着接受着眾人羨慕和討好的目光,神采飛揚間,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見春壽拉着沉香進來,她飛揚的神采瞬間收斂,咬了咬嘴唇,露出了局促不安又尷尬的神情。
詫異地看着被人羣簇擁的琉璃,沉香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春壽也發現了不對勁,鬆開沉香大步走了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宮女知道沉香和琉璃關係密切,急忙討好地跑了過來拉着沉香笑道:“沉香,你知道嗎?琉璃昨兒守夜被十三阿哥看上了,德妃娘娘已經指婚,找了姑姑教她學習規矩,將來很有可能做十三福晉呢!”
腦中“轟”的一聲悶響,沉香的心如墜谷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着琉璃。
無顏面對沉香,琉璃垂眸避開了她的目光。
春壽傻在當場,看看沉香,又看看琉璃,好半天才嘀咕出一句話來:“好一招李代桃僵……”
聽到這話,琉璃迅速抬頭狠狠地瞪了春壽一眼,眼珠轉了轉,對圍着她的宮女強笑道:“我……我想跟沉香單獨聊聊天,大家先散了吧。”
琉璃一邊説着一邊看向春壽,特意突出了“單獨”兩個字。
明白琉璃話裏的意思,春壽冷哼一聲,跟着宮女們離去。一邊走,一邊不放心地頻頻回頭。
看着眾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琉璃不放心地跑到門口左右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偷窺之後,這才將門鎖緊跑到了沉香面前,不等她開口,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你幹什麼?”被琉璃出乎意料的舉動驚住,沉香後退兩步,撇開臉沙啞着聲音問道。
見她躲閃,琉璃跪在地上用膝蓋向前挪了幾步,伸手抱住沉香的腿,可憐巴巴地抬頭看着她的臉:“沉香,我知道你很生氣,怪我搶了你的東西,可是我是不得已的,德妃娘娘忽然找來,問我是不是昨晚守夜的人,我能説不是嗎?我説不是,就是掉腦袋的大罪,我死不要緊,可我怎麼能連累你……”
琉璃説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面。沉香木然低頭,呆呆地看着琉璃。
見沉香沒有將她一腳踢開,琉璃心中略定,聲淚俱下哭得更加哀慼:“接着他們叫我刺繡,拿我送你的手帕來對比,説要把我指給十三阿哥,我當時就嚇壞了,我覺得不能竊取屬於你的東西,可是我這時候推翻之前所説,你覺得他們會相信嗎?萬一不相信,以為我拒絕十三阿哥怎麼辦?會不會殺頭,會不會連累家人?沉香,原諒我顧慮太多,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假如你不肯原諒我,那我寧可死在你面前……”
琉璃説到這裏,猛地站起身向着旁邊的柱子衝了過去。腳下忽然一個踉蹌絆住,連滾帶爬地跌了出去。
沒想到琉璃竟然會去尋死,沉香大驚失色,急忙跑過去將她扶了起來。看着她手上擦破的傷口,沉香哭着將她摟住。
“你別這樣,這的確不能怪你……”
“沉香!”琉璃哽咽着淚如雨下,反手一把將沉香抱住。“沉香,你放心,我吃肉決不會讓你喝湯的,我已經跟德妃娘娘説好了,以後你就做我的貼身宮女,我們姐妹還在一起,我不會虧待你的。”
抬手將琉璃臉上淚痕拭去,沉香僵硬地點了點頭。長睫毛顫抖着垂下,將眼中的絕望和悲傷一併掩埋。喉間有酸澀的滋味泛起,那是勉強忍住的淚水的滋味。胸口處悶悶的痛,心,碎了……
翌日一早,老太監帶着一眾人手來到了通鋪房,將琉璃的物品收拾妥當,搬進了專門為她準備的一處空房。宮女們躲在窗外看着,一雙雙眼睛或羨慕或嫉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喜榮的臉色難看至極,冷哼一聲扭頭便走。
春壽趁亂溜了出來,四處尋找沉香的身影。尋尋覓覓好半天,終於在通鋪房後面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她的身影。見她面色蒼白呆呆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
“沉香,你是不是瘋了?十三福晉啊,多少人做夢都想要的地位,你就這麼拱手送人了?”蹲在沉香面前看着憔悴的身影,春壽心疼地埋怨道。
沉香雙手抱膝坐在地上,聽到是春壽的聲音,這才將頭慢慢轉過,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靈動。
“不拱手相送又能怎麼樣?事到如今,我還有得選擇嗎?”沉香聲音沙啞無力,砂石一般磨痛了春壽的心。
“怎麼樣?當然是去找十三阿哥説明真相啊!”春壽急得跺腳,上前抓着沉香想要把她拉起來。
“不,我不能去!”沉香被針紮了一般,用力將春壽的手甩開。“我去了,琉璃她怎麼辦?擅離職守也就罷了,還多了一條欺瞞主子的罪名。縱然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難逃。琉璃她……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能害了她!”
説到這裏,沉香已經難以抑制地淚流滿面。聲音不由自主地揚起,既是想要説服春壽,也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
春壽氣急敗壞地低吼:“我要是你啊,就把一切説出去,你説這琉璃可以為了榮華富貴李代桃僵,你為什麼還要顧忌姐妹情分?”
沉香忽然靜默,許久才低低道:“她也是不得已的。”
“我呸,這種事哪有不得已?假如她説出來,你就成十三福晉了,即使有天大的錯,你一句話,求個情,還不是沒事了。分明是她想攀龍附鳳,正好又碰見了你這個軟柿子,一捏就一個準……到最後還連累了我這個想雞犬升天的人!”春壽不死心,還要繼續勸説。沉香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沾着水霧的睫毛揚起,透過翹起的屋檐向上看去。
灰濛濛的天空上,一隻落單的燕子慌亂地飛過。在它身後,厚重的烏雲翻滾着從天邊湧了過來。潮熱的風喧囂着掠過,將沉香埋在心底的回憶卷得四散紛飛……
長長的通鋪房,剛剛入宮的她被幾個宮女圍着拳打腳踢,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卻依然躲不開那密密麻麻的拳腳。沒有人保護她,沒有人關心她,大家遠遠地圍着,如同看戲一般嬉笑着。就在她陷入絕望的時候,一個白色的鬼影飄飄蕩蕩而來。白布撤下,露出了琉璃頑皮的笑臉……
雨中的浣衣局,她孤零零跪在院子裏,臉上的巴掌印通紅腫脹,火辣辣地痛。不知道已經跪了幾個時辰,她的雙腿早已經沒有了感覺。頭暈眼花中,她終於支撐不住向後倒去,摔進一個温暖的懷抱。睜眼看去,琉璃撐着油紙傘擔憂地看着她,緊握的掌心攤開,露出一顆冒着熱氣的雞蛋……
夜裏的紫禁城,她們被幾個宮女鎖在了悠長的紅牆夾道。漫長的黑夜中飄起了雪花,無遮無擋地落在兩個人的身上。她縮在琉璃的懷裏凍得瑟瑟發抖,兩個人相依相偎,終於熬到了黎明的到來……
一樁樁,一件件,七年時間,琉璃在回憶中無處不在,是她在危機四伏的深宮中唯一的支撐。每一次她被人欺負,都是琉璃挺身而出擋在她的身前。雖然沒有血緣之親,卻勝似親生姐妹。
這件事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她或許會勇敢地站出來爭取自己的幸福。可是面對琉璃,她做不到。與其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置琉璃於不顧,從此失去這個姐妹,她寧願就這樣獨自品嚐委屈和心痛,繼續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她們之間珍貴的友情。
即使要……失去他。
“……春壽,”咬着牙忍住那萬箭穿心般的痛楚,沉香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答應我,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再也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
“你——”春壽閉了眼,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我知道了。”
轟隆——
一直冷眼旁觀的蒼天終於按捺不住憤怒的心情,閃電伴着驚雷在天邊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將紫禁城盡數籠罩在濛濛的水汽中,想要藉此洗刷其中的醜惡和陰謀。
琉璃站在窗前,看着一羣宮女在雨中奔跑躲避,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