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一切變化、一切魅力、一切美,都是由光明和陰影構成的。
——列夫·托爾斯泰
十二月底,沈侯的媽媽來上海,處理完公事,她請 Judy 私下吃飯。
Judy 提起自己的新助理,毫不吝嗇言語地大加誇讚。沈媽媽一時興起, 對 Judy 説:“認識你這麼多年,很少聽到你這麼夸人,引得我好奇心大起, 正好我明天有點時間,去你那邊轉一圈,到時你把人介紹給我,如果真不錯,我正好需要個能幹的年輕人。”
Judy 不滿地撇嘴,“我把人調教出來了,你就拿去用?我有什麼 好處?”
沈媽媽知道她就一張嘴厲害,不在意地笑笑,“好姐妹,你不幫我, 誰幫我呢?”
Judy 也不再拿喬,爽快地説:“行,你明天過來吧!哦,對了,劉總那邊有個新來的銷售很厲害,人也長得帥,你要覺得好,把他也挖走吧,省得就我一個人吃虧!”
沈媽媽一聽就知道她説的是沈侯,苦笑着説:“這事我現在不好和你細説,反正以後你就知道了。”
Judy和洋鬼子打交道打多了,性子也變得和洋鬼子一樣簡單直接,除了工作,別的一概不多問,猜到是家長裏短,直接轉移了話題,“吃什麼甜品?”
第二天,沈媽媽真的去了公司,先去劉總那邊。劉總親自泡了茶,“嫂子,這次在上海待幾天?”
“明天回去。”
“沈侯去長沙出差了,昨天下午剛走,明天只怕趕不回來。”
“沒事,我又不是來看他。”
劉總斟酌着説:“我看沈侯這小子行,你跟大哥説一聲,讓他別再生氣了。”
沈媽媽喝了一口茶,説:“老沈一怒之下是想好好挫挫沈侯,沒想到沈侯倒讓他刮目相看了。老沈再大的氣,看兒子這麼努力,差不多也消了,現在他只是拉不下臉主動和沈侯聯繫。”
劉總試探地説:“銷售太苦了,要不然再做一個月,等過完春節,就把人調到別的部門吧!”
沈媽媽説:“看老沈的意思,回頭也看沈侯自己是什麼意思。銷售是苦,但銷售直接和市場打交道,沈侯如果跑熟了,將來管理公司,沒人敢糊弄他,這也是他爸爸扔他來做銷售時,我沒反對的原因。”沈媽媽看了下表,笑着起身,“我去樓上看看Judy。”
劉總陪着沈媽媽上了樓,走進辦公室,沈媽媽覺得整個房間和以前截然不同,“重新裝修過?”
劉總説:“沒有。”
沈媽媽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不是裝修過,而是佈置得比以前有條理。以前,樣衣不是堆放在辦公桌上,就是堆放在椅子上,現在卻有幾個大塑料盒,分門別類地放好了;以前,所有的衣服畫冊都堆放在窗台上,現在卻放在一個簡易書架上,原本堆放畫冊的地方放了幾盆花,長得生機勃勃。
Judy年過四十,仍然是個女光棍,自己的家都弄得像個土匪窩,她沒把辦公室也弄成個土匪窩,已經很不錯了。沈媽媽走進Judy的辦公室,指指外面,笑問:“你的新助理弄的?”
Judy聳聳肩,“小姑娘嘛,喜歡瞎折騰!不過弄完後,找東西倒是方便了很多。”
沈媽媽一直堅信一句話,細節表露態度,態度決定一切,還沒見到Judy的助理,已經認可了她,“小姑娘不錯。”
Judy不知該喜該愁,喜的是英雄所見略同,愁的是人要被挖走了。沈媽媽也不催,笑吟吟地看着她,Judy拿起電話,沒好氣地説:“Olivia,進來!”
顏曉晨跟着Judy混,為了方便客户,也用了英文名。
顏曉晨快步走進辦公室,看劉總都只敢坐在下首,主位上坐着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美婦人,有點眼熟。她心裏猛地一跳,猜到是誰,不敢表露,裝作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劉總好!”
Judy説:“這位是公司的侯總,我和劉總的老闆。”
有點像是新媳婦第一次見公婆,顏曉晨十分緊張,微微低下頭,恭敬地説:“侯總好!”
沈媽媽卻是十分和善,一點沒端架子,“Judy在我面前誇了你很多次,你叫什麼名字?到公司多久了?”
“顏曉晨,顏色的顏,破曉時分的曉,清晨的晨。到公司半年了。”
顏曉晨以為沈媽媽還會接着詢問什麼,可她只是定定地盯着顏曉晨,一言不發。顏曉晨是晚輩,又是下屬,不好表示什麼,只能安靜地站着。劉總和Judy都面色古怪地看着侯總,他們可十分清楚這位老闆的厲害,別説發呆,就是走神都很少見。Judy按捺不住,咳嗽了一聲,“侯總?”沈媽媽好像才回過神來,她扶着額頭,臉色很難看,“我有點不舒服。劉總,叫司機到樓下接我,Judy,你送我下樓。”
劉總和Judy一下都急了,劉總立即給司機打電話,詢問附近有哪家醫院,Judy扶着沈媽媽往外走。顏曉晨想幫忙,跟着走了兩步,卻發現根本用不着她,傻傻站了會兒,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顏曉晨心裏七上八下,很是擔心,好不容易等到Judy回來,她趕忙衝了過去,“侯總哪裏不舒服?嚴重嗎?”
Judy沒有回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顏曉晨才發覺她的舉動超出了一個普通下屬,她尷尬地低下了頭。
Judy説:“侯總就是一時頭暈,呼吸了點新鮮空氣就好了。”她看看辦公室裏其他的人,“到我辦公室來!”顏曉晨尾隨着Judy走進辦公室,Judy吩咐:“把門關上。”
顏曉晨忙關了門。Judy在説與不説之間思索了一瞬,還是對顏曉晨的好感佔了上風,竹筒倒豆子般噼裏啪啦地説:“剛才我送侯總到了樓下,侯總問我誰招你進的公司,我説劉總介紹來的,侯總臉色很難看,質問劉總怎麼回事。劉總對侯總解釋,是沈侯的朋友,沈侯私下求了他很久,他表面上答應了不告訴沈總和侯總,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悄悄給沈總打過電話。沈總聽説是沈侯的好朋友,就説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社交圈了,安排就安排吧,反正有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合格留用,不合格按照公司的規定辦,劉總還怕別人給他面子,徇私照顧,特意把人放到了我的部門。”
顏曉晨聽到這裏,已經明白,沈媽媽並不知道沈侯幫她安排工作的事,她訥訥地問:“是不是侯總不喜歡我進公司的方式?”
“按理説不應該,在中國做生意就這樣,很多人情往來,你不是第一個憑關係進公司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如果每個關係户都像你這樣,我們都要笑死了,巴不得天天來關係户。不過……我剛知道沈侯是侯總的兒子,估計侯總介意你走的是沈侯的關係吧!”Judy笑眯眯地看着顏曉晨,“你和沈侯是什麼關係?什麼樣的好朋友?”
顏曉晨咬着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Judy早猜到了幾分,輕嘆口氣,扶着額説:“連侯總的兒子都有女朋友了,我們可真老了!”
顏曉晨忐忑不安地問:“侯總是不是很生氣?”
Judy微笑着説:“她看上去是有些不對頭。不過,別擔心,侯總的氣量很大,就算一時不高興,過幾天也會想通,何況她本來就挺喜歡你,還想把你挖過去幫她做事,沈侯找了個這麼漂亮又能幹的女朋友,她應該高興才對。”
顏曉晨依舊很忐忑,Judy揮揮手,“應該沒什麼大事,出去工作吧!”
顏曉晨走出辦公室,猶豫着該不該打電話告訴沈侯這事。沈侯在外地,現在告訴他,如果他立即趕回來,就是耽誤了工作,只怕在沈侯的父母眼中,絕不會算是好事,如果他不能趕回來,只會多一個人七上八下、胡思亂想,沒有任何意義。顏曉晨決定,還是先不告訴沈侯了,反正再過兩三天,沈侯就回來了,等他回來,再説吧!
顏曉晨忐忑不安地過了兩日,發現一切如常,沈媽媽並沒找她談話。
顏曉晨試探地問Judy:“侯總還在上海嗎?”
Judy不在意地説:“不知道,侯總説就待一兩天,應該已經離開了。”顏曉晨鬆了口氣,是她太緊張了,也許人家根本就沒把兒子談個戀愛當回事,又不是立即要結婚。
顏曉晨放鬆下來,開始有心情考慮別的事。想着沈侯快要回來,決定抽空把房間打掃一下。
晚上,顏曉晨把頭髮挽起,穿着圍裙,戴着橡膠手套,正在刷馬桶,門鈴響了。
不會是沈侯回來了吧?她急急忙忙衝到門口,從貓眼裏看了一眼,門外竟然是沈侯的媽媽。
顏曉晨驚得呆呆站着,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沈媽媽又按了一次門鈴,顏曉晨才趕忙脱掉手套,把頭髮攏了攏,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侯總。”
沈媽媽盯着她,臉色十分難看。
沈侯租了四年的房子,他爸媽就算沒來過,也不可能不知道,否則今天晚上找不到這裏來。顏曉晨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心虛地低下了頭。
沈媽媽一言不發,快速地走進沈侯的卧室,又走進顏曉晨的卧室,查看了一圈,確定了兩個人至少表面上仍然是“分居”狀態,還沒有真正“同居”。她好像緩過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對顏曉晨説:“你也坐吧!”顏曉晨忐忑不安地坐在了沙發一角。
“幫沈侯代考宏觀經濟學的人就是你?”沈媽媽用的是疑問句,表情卻很肯定。
“是。”
“我看過你的成績單,沒有一門功課低於九十分,是我們家沈侯害了你,對不起!”沈媽媽站了起來,對顏曉晨深深地鞠了一躬。
顏曉晨被嚇壞了,一下子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扶沈媽媽,“沒事,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我真的不介意。”
沈媽媽沉痛地説:“我介意!”
顏曉晨不知道該説什麼,手足無措地看着沈媽媽。
沈媽媽緩和了一下情緒,又坐了下來,示意顏曉晨也坐。她問:“你和沈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大四剛開學時,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可很快就分開了,大四第二學期又在一起了。”
沈媽媽算了一下,發現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難怪她詢問沈侯有沒有女朋友時,沈侯總説沒有。她想了想説:“既然你們能分一次手,也可以再分一次。”
“什麼?”顏曉晨沒聽懂沈媽媽的話。
“我不同意你和沈侯在一起,你們必須分手!”
顏曉晨傻了一會兒,才真正理解了沈媽媽的話,她心裏如颱風刮過,已是亂七八糟,面上卻保持着平靜,不卑不亢地説:“您是沈侯的媽媽,我很尊敬您,但我不會和沈侯分手。”
“你和沈侯分手,我會幫你安排一份讓你滿意的高薪工作,再給你一套上海的房子作為補償,可以説,你的分手頂了別人三四十年的奮鬥,好處很多。但你和沈侯在一起卻是壞處多多,我會讓公司用一個最不好的理由開除你。你試想一下,一個品行不端,被大學開除,又被公司開除的人,哪個公司還敢要?”
顏曉晨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媽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做了什麼,讓您這麼討厭?”
“你説為什麼呢?學校裏小打小鬧談談戀愛,怎麼樣都無所謂,可談婚論嫁是另外一回事,門不當户不對,你配得上做我們家的兒媳婦嗎?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你們家,不但一貧如洗,你媽媽還是個爛賭鬼,好酒好煙!婚姻和戀愛最大的不同就是,戀愛只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卻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兒子娶的不僅僅是你,還是你的家庭,我不想我兒子和一個亂七八糟、混亂麻煩的家庭有任何關係!我也絕不想和你們家這樣的家庭成為親家!”
顏曉晨猶如一腳踏空、掉進了冰窖,冰寒徹骨,她想反駁沈媽媽,她家不是亂七八糟,她媽媽不是爛賭鬼!但是,沈媽媽説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原來,在外人眼中,她家是那麼不堪。
“貧窮也許還能改變,可是你們家……無藥可救!”沈媽媽冷笑着搖搖頭,“我會不惜一切手段,逼你離開沈侯,我不想那麼做,但我是一個母親,我必須保護我的兒子,讓他的生活不受你的打擾!我請求你,不要逼我來逼你,更不要逼我去逼沈侯!”
顏曉晨木然地看着沈媽媽,她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麼就變成了她在逼沈侯的父母了?
沈媽媽把一張名片和幾張照片放在了茶几上,“這是一套連排別墅,價值八百多萬,你打名片上的電話,隨時可以去辦理過户手續。還有,我希望你儘快搬出這個屋子。”沈媽媽拉開了門,卻又停住步子,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説:“你是個好女孩,但你真的不適合沈侯!人生很長,愛情並不是唯一,放棄這段感情,好好生活!”
砰一聲,門關上了,顏曉晨卻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站都站不起來。
從屋子的某個角落裏傳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顏曉晨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音樂響起,愣愣地聽着。
音樂聲消失了,可沒過一會兒,又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顏曉晨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手機在響。她扶着沙發站起,腳步虛浮地走到餐桌旁,拿起手機,是沈侯的電話,每天晚上這個點他都會打個晚安電話。
第一次,顏曉晨沒有接沈侯的電話,把手機放回了桌子上,只是看着它響。
可沈侯不肯放棄,一遍又一遍打了過來,鈴聲不會説話,卻清楚地表達出了不達目的它不會罷休。
手機鈴聲響到第五遍時,顏曉晨終於接了電話。沈侯的聲音立即傳了過來,滿是焦躁不安,“小小?小小,你在哪裏?你沒事吧?”
顏曉晨説:“我在家裏,沒事。”
沈侯鬆了口氣,又生氣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嚇死我了!”
“我在浴室,沒聽到電話響。”
“怎麼這麼晚才洗澡”
顏曉晨含含糊糊地説:“下班有點晚。”
沈侯心疼地説:“工作只是工作,再重要也不能不顧身體,身體第一!”
“我知道,你那邊怎麼樣?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應該明天下午就能回去。”沈侯興高采烈地給顏曉晨講述着這次在長沙的見聞,顏曉晨突然意識到,沈侯很熱愛他們家的公司,並不僅僅是因為金錢,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和驕傲。自小的耳濡目染,四年的商學院學習,他對自己的家族企業有很多規劃和幻想,所以,他才不想出國,才會寧願拿低薪也要去做銷售。也許,沈侯對功課不夠嚴肅認真,可他對自己的人生很嚴肅認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願意為之仔細規劃、努力付出。
沈侯説了半晌,發現曉晨一直沒有説話,以為她是困了,關切地説:“忙了一天,累了吧?你趕緊去睡覺吧!”
顏曉晨輕聲問:“沈侯,你有沒有發覺你剛才是以一個企業掌舵者的角度在分析問題?”
沈侯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原來我的話已經暴露了我的野心啊?看來我下次和別人聊天時要注意一點,省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個野心家。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東方的企業文化和西方的企業文化截然不同,不可能完全依靠職業經理人,我遲早要接掌公司,多想想總沒壞處。説老實話,我是想做得比我爸媽更好。”
顏曉晨有點心驚,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男人似乎是天生的猛獸,現代社會不需要他們捕獵打仗了,他們所有的血性和好鬥就全表現在了對事業的追逐上,沈侯的性子本就不會甘於平庸,他不想攀登到最高峯才奇怪。沈侯看曉晨一直提不起精神説話,“小小,你休息吧,我也睡了,明天訂好機票,再給你電話。”
“好的,晚安。”掛了電話,顏曉晨坐在餐桌前,怔怔看着窗外。
清晨,顏曉晨走進Judy的辦公室,把一份清楚全面的工作總結和交接報告遞給Judy,“我想辭職。”
Judy大吃一驚,“為什麼要辭職?哪裏做得不開心,還是對我的工作安排不滿?”雖然顏曉晨表現很優異,可才工作半年,不可能是其他公司來挖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顏曉晨自己對工作不滿。
顏曉晨説:“工作很開心,跟着您也學到了很多東西,辭職是純粹的私人原因。”
“有其他公司的工作了嗎?”
“沒有。”顏曉晨也想找到下一家的公司再辭職,但找份工作至少要兩三個星期,並不適合她現在的情形。
Judy一臉不贊同,“不管是什麼私人原因,都至少堅持一年,你這樣的工作履歷再去找工作很不利!工作經驗很少,不能給你加分,還給公司一種你沒有常性,不能堅持,遇見一點困難就逃避的印象,哪個公司會喜歡招一個只待半年就走的員工呢?”
“謝謝,但我必須辭職。”
“你是不是和沈侯吵架了?戀愛歸戀愛,工作是工作,兩碼事!”
顏曉晨説:“和沈侯沒有關係,純粹私人原因。”
Judy看顏曉晨態度很堅決,覺得自己的好心全被當了驢肝肺,很失望,也有點生氣,態度冷了下來,“好的,我接受你的辭職,公司會盡快處理。”顏曉晨剛從Judy辦公室出來,就接到了劉總秘書的電話,讓她去見劉總。
顏曉晨走進劉總的辦公室,劉總客氣地讓她坐。
劉總把一沓文件遞給她。顏曉晨翻了一下,是她以前填寫過的財務單據複印件,顏曉晨不明白,“劉總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劉總清了清嗓子説:“你的這些單據裏有弄虛作假。”
顏曉晨先是一驚,是她不小心犯了錯嗎?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劉總他們都是老江湖,不小心犯錯和弄虛作假之間的不同,他們應該分得很清楚。
顏曉晨把文件放回了劉總的桌子上,沉默地看着劉總。
顏曉晨的目光坦蕩磊落,清如秋水。劉總迴避了她的目光,“如果因為弄虛作假、欺瞞公司被開除,想再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就非常難了,你要清楚……”
顏曉晨打斷了他的話,嘲諷地説:“我很清楚,我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弱女子,你們卻是資產幾十億的大公司;我只有一張嘴可以為自己辯白,你們卻連白紙黑字的文件都準備好了;我請一個好律師的錢都沒有,你們卻有上海最好的律師事務所,上百個優秀律師時刻等着為你們服務;我在上海無親無友,你們卻朋友很多。劉總,您不用贅言了,我真的很清楚!”
劉總也不愧是商海沉浮了幾十年的人,竟然還是那副心平氣和的態度,“清楚就好!只要你聽話,侯總可以幫你安排一份遠比現在好的工作。”
“我不需要她給我安排工作,我能養活我自己!”顏曉晨起身朝外走去,快出門時,她突然想起自己還忘記説一句話,回過身對劉總説:“請轉告侯總,我已經辭職。”説完,快步走出了劉總的辦公室。
顏曉晨拿着包,離開了公司。
她找公交卡時,才發現自己手指僵硬,原來她一點不像她表現得那麼平靜,而是一直凝聚着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那一點平靜。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顏曉晨找了個最後面的空位坐下,神情迷茫地看着車窗外。
沈媽媽太不瞭解她了,也許一般的女孩會被她的威脅嚇住,可她不是一般家庭的一般女孩,她只是困惑於沈媽媽昨晚説的一段話,婚姻並不只是兩個人的事,還是兩個家庭的事,如果沈侯和她結婚,沈侯娶的不僅僅是她,還是她的家庭,沈侯能接受真正的她和她的家庭嗎?
手機突然響了,是沈侯的電話,顏曉晨打起了精神,“喂,機票訂好了?幾點的飛機?”
沈侯的語氣很抱歉,也很興奮,“長沙這邊的事完了,但我趕不回去了,劉總讓我去三亞見兩個重要的客人。”
顏曉晨苦笑,這應該只是沈媽媽的一個安排,三亞的客人見完,還會有其他事情,反正商場上瞬息萬變,刺激有趣的事不會少,想要吸引住沈侯很容易,看來短時間內,沈侯不可能回到上海了。
沈侯説:“對不起,本來還想陪你一起過元旦,要不你找魏彤來陪你吧!”
“沒有關係,你好好工作,不用擔心我,元旦假期我正好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我去收拾行李,準備去機場了,到三亞再和你聯繫,拜拜!”
“拜拜!”
算上週末,元旦假期總共有三天,顏曉晨又失業了,暫時無事可做,她突然做了個決定,趁元旦假期去一趟三亞。
三亞應該還很温暖,她特意去買了一條保暖一點的長裙,早晚冷的時候再加一個大披肩應該就可以了。
顏曉晨下了飛機,把羽絨服脱掉塞回行李箱,坐車去沈侯住的酒店,從機場趕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這次沈侯要見的客人應該真的很重要,連帶着沈侯住的酒店都是五星。
酒店就在海邊,剛下車,就看到燈火輝映中一望無際的大海,火紅的鮮花開滿道路兩旁,景色明媚鮮豔,一點冬日的陰霾都沒有。
顏曉晨來之前已經問清楚沈侯住哪個房間,本來想直接上去找他,也算是給他一個節日的驚喜,可沒想到剛走進酒店,就有服務生來幫她拿行李,詢問她是住宿還是訪友。看他們這架勢,肯定不會隨便放陌生人去住客的房間,顏曉晨只得放棄了突然出現在沈侯房間外的計劃,“我朋友住這裏,我來找他。”
服務生領她到前台,前台打電話給沈侯的房間,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前台抱歉地説:“沒有人接電話,應該不在房間,要不您和您的朋友聯繫確認一下時間,或者在大堂等一會兒?”
顏曉晨問:“我能把行李寄放在您這裏嗎?”
“沒問題!”服務生幫顏曉晨把行李放下,辦好寄放手續。
顏曉晨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給沈侯發微信,“吃完飯了嗎?在幹什麼?”
沈侯很快就給了她回覆,“吃完了,在海灘散步。雖然住在海邊,可白天要陪客人,壓根兒沒時間看看海。”他用的是語音,説話聲的背景音就是海浪的呼嘯聲。
顏曉晨立即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隨便找了個服務生問:“海灘在哪裏?”
“沿着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左拐,再右拐,穿過餐廳就到了。”
“謝謝!”
顏曉晨腳步匆匆,走過長廊,穿過人羣,跑到了海灘上。
海天遼闊,一波波海潮翻滾着湧向岸邊,雖然太陽已落山,可霓虹閃爍、燈火輝煌,海邊仍舊有不少人在嬉戲玩耍。
顏曉晨一邊拿着手機給沈侯發微信,一邊尋找着他,“海好看嗎?”
“很好看,可惜你不在我身邊,我很想你!”
曲曲折折的海岸,三三兩兩的人羣,看似不大,可要找到一個人,又絕沒有那麼容易,就像這世間的幸福,看似那麼簡單,不過是夕陽下的手牽手,窩在沙發上一人一瓣分着吃橘子,卻又那麼難以得到,尋尋覓覓,總是找不到。
沈侯拿起手機,對着大海的方向拍了兩張照片,發給顏曉晨,想和她分享他生命中的這一刻,就算她不在身邊,至少讓她看到他現在的所看、所感。
顏曉晨看看照片,再看看海灘,辨認清方向,驀然加快了速度。軟軟的沙,踩下去一腳深、一腳淺,她跑得歪歪扭扭。海灘上有孩童尖笑着跑過,有戀人拉着手在漫步,有童心大發的中年人在玩沙子……
她看見了他!
沈侯面朝大海而站,眺望着海潮翻湧。距離他不遠處,有一對不怕冷的外國戀人,竟然穿着泳衣在戲水。沈侯的視線掃過他們時,總會嘴角微微上翹,懷着思念,露出一絲微笑。
顏曉晨含笑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似乎走得越慢,這幸福就越長。
她從沈侯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腰,沈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甩開她,可太過熟悉的感覺讓他立即就明白了是誰,他驚得不敢動,聲音都變了調,“小小?”
顏曉晨的臉貼在他的背上,“我也很想你!”
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一切不像是真的,太過驚喜,沈侯閉上了眼睛,感受着她的温熱從他的背脊傳進了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咧着嘴無聲地大笑起來,猛地轉過身子,把顏曉晨抱了起來。
顏曉晨“啊”一聲叫,“放我下來!”
沈侯卻像個小瘋子一樣,抱着她在沙灘上轉了好幾個圈。顏曉晨被轉得頭暈眼花,叫着:“沈侯、沈侯……”
沈侯放下了她,雙臂圈着她的腰,把她禁錮在身前,“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嚇我!”
顏曉晨歪過頭,“哦!原來你不高興我來啊,那我回去了!”她掙扎着想推開他,作勢要走。
沈侯用力把她拽進懷裏,“高興,我太高……”他吻住了她,未説完的話斷掉了,也無須再説。
兩人手挽着手回到酒店的房間,沈侯打開門,放好行李,幫顏曉晨倒了杯水。
房間不算大,兩人坐在小圓桌旁的沙發上,面對着的就是房間裏的唯一一張牀,潔白的牀單,鋪得十分整齊,連一條皺褶都沒有。
看着這張突然變得有點刺眼的牀,沈侯覺得有點心跳加速。
“看電視嗎?”他起身找遙控器。
“我先去洗澡。”
“哦,好。”沈侯拿着遙控器,卻忘記了打開電視,視線一直隨着顏曉晨轉。
顏曉晨走到行李架旁,打開了行李箱,翻找洗漱用具和衣服,沈侯看到箱子裏的女生內衣褲,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顏曉晨拿好東西,進了衞生間,才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衞生間是用透明玻璃牆隔開的,裏面的一舉一動,外面一覽無餘。
沈侯一個人住時,並沒覺得不妥,這會兒才覺得“怎麼有這樣的裝修”?轉念間又想到,這是度假酒店,也許裝修時是特意能讓外面的人看到裏面的人洗澡,情人間的一點小情趣。
顏曉晨和沈侯隔着透明的玻璃牆,面面相覷地傻看着對方,大概都想到了酒店如此裝修的用意,兩人不好意思起來,移開了視線。
顏曉晨在浴室裏東張西望,突然發現了什麼,指指玻璃牆上面,“有簾子,收起來了,應該可以放下。”
沈侯忙走進浴室,和顏曉晨四處亂找了一通,才找到按鈕,把簾子放下。“可以洗了。”沈侯走出浴室,把衞生間的門關上。
不一會兒,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沈侯坐在沙發上,心猿意馬,視線總忍不住看向已經被簾子遮住的玻璃牆。他打開了電視,想讓自己別胡思亂想,可只看到屏幕上人影晃來晃去,完全不知道在演什麼。
顏曉晨用毛巾包着頭髮,穿着睡裙,走出了浴室,一邊拿着吹風機找插座,一邊問:“你要衝澡嗎?”
“要!”沈侯去衣櫃裏拿了睡衣,快速地走進浴室。
往常沈侯洗澡速度都很快,今天卻有點慢,一邊心不在焉地衝着水,一邊琢磨待會兒怎麼睡。
直到洗完澡,沈侯也沒琢磨出結果,他擦乾頭髮,走出浴室,看到顏曉晨蓋着被子,靠躺在牀上看電視。
沈侯走到牀邊,試探地問:“就一張牀,都睡牀?”
“好啊!”顏曉晨盯着電視,好似壓根兒沒在意這個問題。
沈侯從另一邊上了牀,蹭到被子裏,靠躺在另一側牀頭。兩個人已經“同居”半年,有不少時候孤男寡女單獨相處,可是剛同居的那兩三個月,沈侯剛被學校開除,顏曉晨丟了學位和工作,沈侯面對顏曉晨時,總是有負疚感,壓根兒沒心情胡思亂想。到後來,隨着兩人的工作步入正軌,籠罩在心頭的陰影漸漸散去,但一個頻頻出差,一個工作強度很大,就算耳鬢廝磨時偶有衝動,也很快就被理智控制。
沈侯往顏曉晨身邊挪了挪,把她摟在懷裏,告訴自己這其實和在沙發上看電視沒什麼不一樣。兩人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看着電視,表情專注嚴肅,像是要寫一份電視劇的分析研究報告。
剛剛洗完澡的肌膚觸感格外好,滑膩中有一絲微微的冰涼,沈侯忍不住輕輕地撫着顏曉晨的胳膊,撫着撫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手就探進了顏曉晨的衣服裏。他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沈侯也不是沒有這麼幹過,可那時衣服套衣服,總有許多阻隔,不像這次,寬鬆的睡裙下連胸衣都沒有,他的手好像哧溜一下就握住了那個柔軟的小山峯。
就像一根火柴丟進了汽油裏,看似只一點點螢火,卻立即燃燒起了熊熊大火。沈侯只覺整個身體都沸騰了,再裝不了在看電視,一個翻身就壓到了顏曉晨身上,開始親吻她。一隻手緊緊地握着柔軟的山峯,又捏又揉,一隻手早亂了方寸,只是隨着本能,在柔軟的身體上亂摸。
顏曉晨的睡裙被推到脖子下,胸前的起伏半隱半露,沈侯覺得礙事,雙手幾下就把睡裙脱掉了。當赤裸的身體被他用力壓進懷裏時,他一邊情難自禁地用下身蹭着她的身體,一邊卻逼着自己微微抬起上半身,喘着氣説:“小小,我想做壞事了!”
顏曉晨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聲説:“我也想做壞事呢!”
沈侯再控制不了,順着年輕身體的強烈渴望,笨拙地嘗試,把顏曉晨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初嘗禁果,沈侯十分亢奮,折騰到凌晨兩點多才睡。早上剛六點,沈侯就醒了,不想打擾顏曉晨睡覺,可心裏的愛意太滿太滿,無法剋制地外溢,讓他忍不住,時不時地悄悄摸下她的身體,偷偷吻一下她的鬢角。顏曉晨本就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
沈侯輕聲問:“累嗎?”
顏曉晨用手摩挲着他的臉頰,微笑着沒有説話,兩人的目光猶如糖絲,膠黏在一起,捨不得離開對方一秒。都不是賴牀的人,但年輕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最美妙的遊樂園,一個撫摸、一個親吻,都是天堂,讓人沉溺其中,捨不得離開。
一直耳鬢廝磨到九點多,要去陪客人時,沈侯才不得不起了牀。
沈侯去沖澡,顏曉晨躺在牀上假寐。
突然,沈侯大叫一聲,渾身濕淋淋地就衝到了浴室門口,“小小,我們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顏曉晨剛睜開眼睛,又趕忙捂住了眼睛,雖然最親密的事情都做了,可這樣看到他的身體,還是很羞窘,“什麼事?”
沈侯也很不好意思,立即縮回了浴室,“我們忘記……用避孕套了。”
顏曉晨以前也曾想到過如果兩人發生關係,一定要記得讓沈侯去買避孕套,但昨天晚上,一切都是計劃之外,卻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她也忘記了。
沈侯喃喃説:“應該不會中獎吧?”
顏曉晨説:“可以吃藥,我陪劉欣暉去買過,有一年五一她男朋友來看她,她男朋友走後,她就拉着我陪她去買藥。”
“安全嗎?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劉欣暉説老吃不好,但偶爾吃一次沒有關係。”
“叫什麼?”
“我不知道。”
沈侯想着待會兒打個電話給狐朋狗友就什麼都知道了,“我待會兒出去買。”他放下心來,繼續去沖澡。
穿戴整齊,都要出門了,沈侯忍不住又湊到牀邊,吻着顏曉晨。顏曉晨推他,“要遲到了!”
沈侯依依不捨地説:“你要累就多睡睡,餓了可以讓服務生把食物送到房間吃,反正公司報銷,千萬別幫公司省錢。”
“好的,快點,快點!”
“晚上我會盡早趕回來,等我。”沈侯一步三回頭,終於離開了。顏曉晨也是真累了,翻了幾個身,暈暈乎乎就又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顏曉晨慢悠悠地起了牀,衝了個澡,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給沈侯發了條微信,“你在哪裏?”
沈侯發來了一張高爾夫球場的照片,顏曉晨問:“陪客人打球?累不累?”
“不累!人逢喜事精神爽!”文字後,沈侯還配了一張叼着煙抽、志得意滿的無賴表情。
顏曉晨哭笑不得,扔了他一個地雷,沈侯卻回了她無數個親吻。顏曉晨問:“你晚上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沈侯不開心了,扁着嘴的表情,“吃過晚飯才能回來,大概要八點左右。”“我在酒店等你。”
剛點擊了發送,顏曉晨就覺得這句話太有歧義,但已經晚了。果然,沈侯那個潑猴子立即貫徹發揚了不要臉的精神,竟然發了一張避孕套的照片過來,“剛買好的,一定不會辜負你的等待。”
“不理你了,我去吃飯。”顏曉晨對手機做了個惡狠狠地鬼臉,準備去覓食。
她拿出特意買的美麗長裙穿上,照照鏡子,還算滿意,帶上披肩,去了餐廳。
顏曉晨昨天就發現酒店餐廳的位置特別好,正對着大海,木地板的大露台延伸到沙灘上,坐在那裏吃飯,有幾分古人露天席地的天然野趣。她決定奢侈一把,點了一份飯、一杯果汁,坐在露台上,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着碧海藍天。
因為是假期,沙灘上戀人很多,一對對要麼在玩水,要麼躲在太陽傘下情話綿綿,顏曉晨這樣孤身一人的,很是罕見。顏曉晨看看自己的裝扮,看似隨意,實際是特意,只可惜女為悦己者容,那個悦己者卻忙着建功立業,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但現在不是古代了,沒有人會“悔教夫婿覓封侯”,因為不要説男人,女人都需要一份事業才能立足,沒有經濟基礎,什麼都不可能。
顏曉晨吃完飯,懶得動,一直坐在露台上,面朝大海,曬着太陽,吹着海風。看似一直對着一個景緻,可景緻一直在變幻,雲聚雲散、浪起浪伏。過了五點,天開始有點涼了,顏曉晨拿出包裏的大披肩,裹到身上。
夕陽漸漸西墜,猶如有人打翻了水彩盒,天空和大海的色彩變幻莫測,緋紅、胭脂、櫨黃、金橙、靛藍、艾青……交錯輝映,流光溢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輕描淡寫,於世間的凡夫俗子已是驚心動魄的美麗。
很多人在拍照,顏曉晨也拿起手機,對着天空和大海拍了好多照片。
正低着頭挑照片,打算發兩張給沈侯看,感覺一個人走到她的座椅旁,顏曉晨以為是服務生,沒理會,可來人竟然拉開了她身旁的椅子。
顏曉晨抬起了頭,居然是沈侯,她驚訝地問:“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找了個藉口,沒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沈侯居高臨下,仔細地看着她,“你今天很漂亮,剛才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你了。”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下椅子,示意他坐,“點些東西吃吧!”
沈侯卻沒有坐,而是站得筆挺,看着顏曉晨,好似醖釀着什麼。顏曉晨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直背在背後。她笑問:“你給我帶了禮物?”
沈侯突然蹲下,單膝跪在了她面前,顏曉晨驚得去扶他,沈侯趁勢抓住了她的一隻手,“小小,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另一隻手,拿着一枚小小的指環,遞到顏曉晨面前。
顏曉晨目瞪口呆。
“本來我想再存一年錢,買個鑽戒向你求婚,但我等不及了,錢不夠買鑽戒,只能買一個鉑金指環,以後一定再給你補一個大鑽戒。你現在願意接受這個指環嗎?”雖然在心裏默默演練了多次,雖然他一遍遍告訴自己曉晨肯定會答應,可沈侯依舊非常緊張,最後一句話已經帶了破音。顏曉晨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沒反應過來,她身子前傾,怔怔地看着沈侯,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遊客和服務生都被求婚的一幕吸引,聚精會神地看着,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音,那一刻,海天寂靜,四野無聲,好似整個世界都為他們停止了轉動。
“小小?”沈侯突然害怕了,一個念頭竟然飛了出來,難道小小不願意嫁給他?!他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很用力,就像是生怕她會忽然消失。
顏曉晨眼中浮動着隱隱淚光,仍舊沒有説話,沈侯的霸道脾氣發作,他抓起她的手,就要把戒指往她手上戴,“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他的口氣十分決然,他的手卻在輕顫,戴了幾次,都沒把指環戴到顏曉晨的手指上。
顏曉晨握住了沈侯的手,和他一起把銀白的指環戴到了自己的中指上,動作比語言更能説明問題,沈侯覺得一下子云開霧散晴天來,猛地抱起顏曉晨,得意揚揚地對全世界宣佈:“她答應嫁給我了!”
圍觀的眾人善意地鼓掌鬨笑,“恭喜!”
顏曉晨摟着沈侯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聲説:“傻猴子,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