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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凱倫醒來時看見一個英俊男子站在浴室鏡前刮鬍子,他全身上下只在腰際圍了一條厚厚的白浴巾。在她完全清醒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之前那幾分鐘,彷彿恍惚看見他走過來吻她,然後把毛巾甩開跟她一起爬上牀。有短短的幾秒鐘,她能夠清晰地回想起有個男人在懷中的感覺,他的形狀、他的温暖、他的重量,以及……

“願意説説你在想什麼嗎?”他問,並未回頭,而是從鏡子裏看着她。

她側過臉,免得讓他看到臉上的紅暈。她翻下牀,抓起睡袍,朝衣櫥走去以避開他的視線。

“你今天有何打算?”他問,一面從浴室中走出,一面擦着臉上多餘的泡沫,他身上仍圍着那條小毛巾。

凱倫猛地打開衣櫥門,這樣就看不到他了。難道他每天都運動健身嗎?從他的身材看來想必是這樣。難道他天生的膚色就是温暖的蜂蜜色嗎?“逛街。”她口齒不清地説。

“逛街?”他間,繞過衣櫥門走到她旁邊。“耶誕大采購嗎?”

“是啊,”她説,努力瞪着衣櫥裏掛的衣服,但其實視而不見。“是啊,耶誕大采購,還要買一份結婚賀禮。”她深吸一口氣。她一定得控制住自己才行!她轉頭望着他的眼睛——只看眼睛,絕不看眼睛以下的任何地方。“明天就是耶誕節了,既然要和這些人一起過節,我總不能空手吧!這一帶有沒有好一點的購物中心,你知道嗎?

“太森中心,”他立刻説。“在全國也算是首屈一指的。我也要去買禮物,那就跟你一起去好了。”

“不行!”凱倫脱口而出,隨即努力自持。“我是説,自己一個人比較不會分心。”在説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完全是謊話。獨自去耶誕採購已經變成一種不得不做的事。

“我如果不去,你知道要替誰準備禮物嗎?你知道這裏總共有多少小孩嗎?我猜想你會要給孩子們買禮物。”

“你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我自然會去買。”她可不想和這個男人共度一整天——不去看他胸前的肌肉似乎已經越來越困難了。

“我沒有筆。”他笑道。“事情都記在我腦子裏。”

凱倫幾乎也想對他微笑。“我可以聽寫。況且你難道不會比較想留在這兒和其他人玩足球嗎?”

“我是個坐辦公桌的,身材走樣,體力又差,跟他們玩我哪裏吃得消?”

凱倫真的笑了,她不知道有誰比他保養得更好,身材完全沒走樣。

他不等她答應,便從衣櫥裏抓出一件毛巾布浴袍穿上,然後吻吻她的臉頰。“替我挑些衣服穿好不好?我得去打幾個電話,半小時以後來伐你。”

凱倫還來不及抗議,他已經出了房間掩上門了。她替譚艾力這種矜貴高傲又跋扈的男人挑衣服穿,必定會讓全球各地的女性主義者為之顫抖罷,她心想。雖是這麼想,最後她還是準備了一條深色的毛料長褲、一件義大利襯衫,還有一件美妙得難以形容的英國毛衣。她對自己搖搖頭,然後進入浴室。

一小時後,她和艾力匆匆忙忙吃過早餐,便走向租來的車。準新郎和其他人正在草坪上打球。斯迪叫艾力跟他們一起玩。

“可是她逼我跟她去逛街。”他回道。

“哈!”凱倫隔着車頂向他們叫道。“説得好像我非要有男人陪我去逛街不可似的。其實是他害怕一個人留在這裏你們會欺負他。”

艾力對大夥兒的笑聲聽若未聞,叫道:“你要我們替你買什麼結婚禮物啊?”

“是你要送嗎?”斯迪叫道。“送我一輛藍寶基尼。至於她嘛,不管她送什麼我都會很高興。”

“我附議。”旁邊有個人這樣説,大家笑作一團,紛紛表示對她的讚賞之意。

凱倫有點受寵若驚,她向打觸身式足球的那夥年輕人露出燦爛的笑容,等她看見艾力皺着眉的時候,笑得更開心了。“這些人真好。”上車時她説。

艾力扭轉身體看着後窗好把車子倒出來,繞過車道上的眾多車輛,他沒説話。

不知是不是因為獲得男士們的注意,再加上後來艾力都維持沉默的緣故,反正他們抵達太森購物中心的時候,凱倫的心情好得出奇。

“我們從哪裏開始?”進入購物中心大門後口凱倫問道。她抬頭望着他,見他聳聳肩,知道這表示一切都聽她安排。“大象時間到了。”她喃喃説道。

“你説什麼?”他僵硬地説。

“以前我和我丈夫出去逛街買東西就是這樣的。他不肯費神想要給誰買什麼禮物,但不管我交給他什麼他都得幫我提。我就説他是我的大象。”

艾力似乎沉吟半天,隨後他一本正經地舉起右手臂,牙齒用力一咬,雙頭肌立刻在毛衣下賁起。“你不管給我什麼我都提得動。”

凱倫大笑。“我們等着瞧。對了,既然你説是‘我們’要送大家禮物,那錢到底由誰出?”

“難道不是我嗎?”他邊説邊假意嘆了口氣,好像她買東西一向是由他負責出錢似的。

“好極了,”她向右轉,朝諾斯壯百貨公司走去。“你的錢,我的品味。”

“只要偶爾記得丟顆花生給我吃我就會乖乖的。”他在她身後説道。

三小時後,凱倫雖然累不可當但是興高采烈。她已全然忘記和一個男人一起逛街買東西是什麼滋味。他從不願意花時間來考慮兩項商品之中究竟哪個比較好。他會説,“就這個好了”或是“有什麼關係嘛”。問他對禮物的內容有什麼建議,他除了和音樂有關的東西以外似乎就想不出別的花樣了。有兩次她乾脆叫他帶着那些大包小包在長椅上坐着等,然後她自己去店裏買了香皂和乳液組合,還有一些水果乳酪禮籃。她幾乎沒辦法把他從模型店弄出來,最後他在模型店裏買了一副帝國大廈的3D立體拼圖才算數。他們走遍購物中心裏的九間玩具店,在每一家都買了東西,凱倫不禁疑心買得太多了,説不定根本沒有這麼多小朋友。

“我們今天的行程有沒有包括午餐?”他們逛完最後一間玩具店之後他問。

“你確定你想吃東西嗎?我想剛才那家店裏還漏了一輛玩具車沒買。你要不要回去買下?”

“你這女人,我要吃東西!”他咆哮道,帶頭朝諾斯壯附設的咖啡屋走去。他們點了餐,端着飲料,開始找能讓艾力放下所有購物袋的空位,因為他不肯讓凱倫提任何東西。

“你真是一隻好大象。”兩人一坐下她便笑咪咪地説道。

坐定之後,他注視着她。“你對勞森百貨公司有什麼計劃?”

凱倫心情大好,不願説謊。“你用不着故意示好,也用不着聽我那些幼稚的意見。雖然今天很好玩,但你我都清楚等我們回到丹佛一切就結束了。你是老闆,而我只不過是個打字員。”

“你只不過是個打字員?”他説道,一道眉毛抬得老高,他將手伸進毛衣領口,從襯衫口袋中抽出幾張傳真紙。“你和你丈夫,還有湯史丹共同擁有湯氏五金行,總共為時六年。那間店完全是靠你和你丈夫,湯史丹則是個累贅。”

凱倫瞠目結舌地看着他,他又繼續説下去。

“你們結婚之後,雷伊兼了兩份差事,而你在家裏接打字工作。你們兩個努力存錢買下湯氏五金行一半的股份,然後你把那地方完全改頭換面。雷伊懂機器,但你懂得其他一切。你撰寫吸引顧客上門的廣告,你還負責管帳,告訴雷伊什麼錢可以花、什麼錢花不起。在店裏增設園藝中心吸引女性光顧也是你的主意,結果園藝中心成為全店最賺錢的部門。雷伊去世之後,你才發現當初湯史丹之所以願意出讓一半股份,是因為有一條但書,只要雷伊亡故,他就可以用五萬元把你的股份買回去。”

“在當時看來,這樣的條件很合理。”凱倫防禦地説,彷彿認為他在指責雷伊幹了件蠢事。

“是啊,當初你們買下一半股份的時候,那一半股份只值三萬元,但經過你和雷伊的努力,在他死時一半肢份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五萬元。”

“我本來可以留下繼續當合夥人。”凱倫輕聲説道。

“只要你肯跟湯史丹上牀。”

“你真的很喜歡去亂打聽嘛。”

“只是好奇。”他説,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這時他們點的餐送來了。女服務生離開之後,他説:“要不要告訴我你對嬰兒用品店有些什麼想法?”

“我並沒有真正仔細想過,只不過是幾個模糊的概念而已。”她説,玩弄着她那杯冰紅茶的吸管。

艾力哼了一聲,含笑將一枝鋼筆和紙巾推給她。“假使你有非常多的錢而且是勞森百貨公司的老闆,你會怎麼做?”

凱倫遲疑了一會兒。“我會在店裏的中央闢一個兒童遊戲區,好讓媽媽們隨時可以看見自己的孩子。如果媽媽打算要待久一點,我會在孩子身上加電子吊牌。你知道的,就像百貨公司衣服上那種,只要孩子跑出遊戲區或是有人想把孩子帶出店外,店裏的警鈴就會響。”

艾力沒説話,但揚起的眉有詢問的意味。

“他們在衣服上加吊牌預防失竊,可是孩子總比衣服重要得多吧,不是嗎?而且在有個四歲的小表對着她吵鬧的情形下,做媽媽的怎麼可能舒舒服服地試穿衣服呢?”

她吃了口東西,又再往下説:“遊戲區的周圍就設置各種不同的專區:孕婦裝、傢俱、寶寶的衣服、育嬰書籍等等能吸引人目光的東西。我僱用的店員都必須有非常豐富的經驗,而且要很胖。”

艾力雖然不明所以,還是露出嘉許的笑容。

“我是説真的。我大姑剛生了寶寶,她老是抱怨每回她問衣服有沒有特大號的時候,那些活像患厭食症的女店員都會用憐憫的眼神看她。我要僱用受過專業訓練的內衣指導員,還要準備一些免費的宣傳小冊,好讓那些女人知道如果需要協助或資訊可以和什麼機構接洽。當然,我們還要和當地的婦科醫生保持聯繫,以防萬一店裏有緊急狀況。還有——”

她看了他一眼,立刻閉口不言。他居然在笑她!

“你不是還沒有真正仔細想過嗎?”

她笑了。“好吧,或許是想過一點。”

“經費方面呢?你可別想告訴我説你沒算過開這樣一家店要花多少錢,或者不知道錢要從哪兒來。”

凱倫吃了幾口東西。“我是做了一些算術。”

“等我們回丹佛,你把這些東西送到我桌上,我再——”他打住了,因為凱倫已自皮包中取出一張電腦磁片。他拿起來低頭看看,然後皺起眉。“你本來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交給我?”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認為這才是她答應跟他來的真正原因。她就和其他成千上萬想要跟他見面或是想把致富計劃寄給他過目的人一樣。凱倫伸手將磁片自他手中奪過。“我從未打算拿給你或其他任何人看。”她咬牙説道。“不知道多少人的腦子裏都有屬於自己的夢想,但只是夢想,只停留在自己腦子裏而已。”

她怒氣衝衝地從旁邊抓起板包和外套。“對不起,我認為這完全是個錯誤。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艾力攫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來。“對不起,我向你道歉。真的,我很抱歉。”

“可不可以拜託你放開我?”

“不行,那樣你會跑走。”

“那我可要叫了。”

“你不會的。湯史丹那樣欺負你,你都沒叫,因為你不想讓他的家人難堪。凱倫,你不是那種會叫的人。”

她看着他那隻曬黑的大手,那隻手圈着她的手腕。他説得對,她是不會叫的,她甚至也不太會戰鬥。或許她需要雷伊在背後支持,在她相信自己之前,告訴她説她辦得到。

艾力的手移動了一下,讓手指和她的交纏,而凱倫並未試圖把手抽開,就讓他握着。

“聽好,凱倫,我知道你對我有什麼看法,但那些都不是事實。關於嬰兒用品店的事你可曾告訴過別人?”

“沒有。”她輕聲説道。

“可是你這念頭一定是在雷伊去世之前就有的。你沒跟他提過嗎?”

“沒有。”光是五金行的事就夠她和雷伊忙了。她也絕對不想讓雷伊以為她想過不同的生活、想要更多的東西。

“那麼你告訴我了,我真的很榮幸。”艾力説道。凱倫狐疑地看他一眼,他又説:“真的。”他停了一會兒,低頭望着兩人交握的雙手。“那些婚前協議書的目的只是看看她們到底會不會籤而已。”

凱倫難以置信地盯着他。

“我是説真的。假如她們之中真有人簽了,我也會當場撕掉的。可是我聽到的不外乎是‘爸爸認為我不應該籤’,要不就是‘我的律師勸我別籤’。我只不過想確定那女人要的是我,而不是我家的財產。”

“這招滿可惡的,不是嗎?”

“總不會比先嫁給我,四年之後又要和我離婚更可惡。要是我們有了孩子怎麼辦?”

凱倫情不自禁地握着他的手指。“那麼伊蓮是怎麼回事?”

“伊蓮和她們不一樣。”他柔聲説,然後將手自她手中抽開。

凱倫開口想要再問,這時他説:“可以走了嗎?”而他的語氣聽來像是命令。

幾分鐘之後他倆已回到購物中心的人潮中,艾力拎着滿手的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凱倫若有所思地跟在後面——直到她被一家店的商品吸引住而停下腳步,那店裏全是她僅見最漂亮的童裝。櫥窗裏展示着一件有柔和長花邊的細棉受洗袍。

“要不要進去看看?”艾力在她頭頂上方輕聲説道。

“不,當然不用。”凱倫厲聲説道,轉過身去。

但艾力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他原本就體型魁梧,手上提了那麼多東西看起來更巨大。

“真的,我不想……”她開口,但一進入店中便不再出聲了,她從未容許自己在看童裝的時候想像是在幫自己未來的孩子挑衣服,但替別人的孩子挑衣服是可以的。

她如同失了魂一般,往掛在架子上的漂亮洋裝走去。

艾力來到她身後,有位親切的店員已將他滿手的東西接過放好。“這些不對。譚家的老大絕對都是男孩。”

“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凱倫説道,取下一件有手工刺繡粉紅和粉藍花朵的白色棉紗洋裝。

“看這個啦,這個好多了。”他説着舉起一件紅藍條紋的上衣。“踢足球時穿也很棒。”

“我才不會讓我兒子去踢足球,”她説道,把洋裝掛回原處,開始看一些像是給小王子穿的白西裝。“足球太危險了。”

“他也是我兒子,我認為——”

凱倫忽然明白這些話所代表的意義,他倆可能會共同製造出一個孩子,但不會是“他們的”孩子。不可能真正是他們的孩子……她不假思索地衝出店門,等艾力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呆呆望着裝飾着耶誕樹的櫥窗。

“你介不介意我們坐一下?”他問,凱倫只能夠點點頭。剛剛在童裝店中的失態讓她到現在仍説不出話來。

她坐下,他把購物袋堆在她身邊,然後就去替他們兩人買冰淇淋甜筒。接着兩人默默吃着甜筒。

“你和你丈夫為什麼沒生孩子?”他柔聲問道。

“我們以為時間很多,所以不急。”她簡短地回答。

艾力沉默了一會兒。“你很愛他嗎?”

“是的,我非常愛他。”

“他是個非常幸運的男人,”艾力説着伸手去握她的手。“我羨慕他。”

凱倫直視他的眼眸,剎那間這是自從雷伊死後她眼中第一次看到別的男人。不是雷伊以其他人的面貌出現,而是看到譚艾力本人。我能夠再愛人,她想道,就在這一刻封閉她心靈的寒冰悉數融化了。

“凱倫,我——”艾力邊説邊向她靠近,好像打算當場在這購物中心吻她似的。

“天啊!”凱倫説道。“看都已經幾點了。我跟美髮師約了時間,要為今晚的婚禮做頭髮,快來不及了。是在這購物中心可是不在這層樓,我得跑步了。”

“你什麼時候約的時間?”他問,聽起來活像是不相信老婆做事沒讓他知道的丈夫。

“在逛那幾家玩具店的途中約的。”她起身。“我得走了,”她邊説邊開始走開。“兩小時後這裏見。”她回頭叫道,在他還來不及回答之前便繞過角落失去了蹤影。

其實距離她和美髮師約的時間明明還有半小時,但她想去為艾力買一份耶誕禮物,還有她也想避免待在他身邊,她不可能愛像譚艾力這樣的男人。“他和你可是不同世界的人哪,凱倫。”她告訴自己。他這樣的男人需要的是出身名門的大使千金,能夠分辨魚子醬的種類,能夠……能夠……

“白痴!”她罵自己。你和其他那些女人一樣糟糕,以為自己愛上他了。要不就更糟,以為他愛上你了!

兩小時後和他碰頭時,她已設法讓自己冷靜下來,露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她看見他一臉得意地坐在長椅上。“你去做了什麼事?”

“只不過把東西都包裝好貼上標籤,現在東西已經都在車上了。”

“你還真有一套。”她説,眼睛瞪得老大。

“別笑我了,我們走吧!”他説着挽起她的手臂。“他們在你頭上塗了蟲膠嗎?還是給了你一頂木頭做的假髮?”

“是上了漆,而我覺得很好看。”

他嗯了一聲,兩人快步走向車子。

回去之後,發現大家忙着準備參加婚禮,情況一團混亂。好像每個人都有一件衣服不見了,都像無頭蒼蠅一樣急着到處找。艾力關上“他們的”房門,房中簡直有如安靜的避風港,等凱倫從浴室裏出來,看見牀上堆滿了盒子,還有兩個掛滿衣服的袋子。

“這些都是你剛才在浴室裏的時候送來的。”他説道。當凱倫表示沒聽見有人進來,艾力立刻進入浴室。

有一個盒子裏裝的是絲質內衣,全部是白色的:蕾絲胸罩、內褲,還有長度到大腿中央的蕾絲長襪。她從未聽説過除了禮服之外,有人還一併提供伴娘內衣的。

“沒時間一樣樣慢慢看了。”艾力回房時説道。

“可是——”

“快換上吧!”

她拿起內衣和彷彿用了三百碼雪紡紗的禮服,先看小小的浴室,再看看體積龐大的蓬裙。

“我不會趁你身上只穿着內衣的時候攻擊你,不過你也得對我做同樣的保證。”艾力一臉正經地説。

凱倫本想反唇相稽,最後邪邪地一笑。“好吧,我答應。”她邊説邊拿着內衣進了浴室。幾分鐘之後她化好妝出來了,身上只穿着內衣——而且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很美。腰部以上她並非很豐滿,但有很多人都説她那雙腿可以和歌舞女郎媲美。

“你知道那東西在哪裏——”艾力邊説邊轉身面對她,接下來凱倫感到極大的滿足,因為他看呆了,臉上全沒了血色。

“什麼東西在哪裏?”她無辜地問。

艾力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站在那裏,一手往外伸,一手準備扣袖釦,整個人僵住了。

“我能幫你嗎?”她問道,大步走向他,而他則無言地盯着她。她極其温柔地替他扣上兩邊袖釦,然後抬頭笑望他。“還需要什麼嗎?”

他沒回答,她又笑了,開始走開。她知道自己的背影和正面一樣美。多虧了健步機,她在心裏暗暗想道。

她來不及再想其他了,這時艾力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入懷中,然後低頭吻住她的唇。她怎會忘記?她暗自尋思。親吻的美妙滋味她幾乎已完全忘懷。

他徹底地給她一個長吻,一雙大手愛撫着她的身軀,將她拉近。

要不是此時有人來大聲敲門問他們是否已準備出發,凱倫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即使如此不甘心,她仍然必須自他懷中掙出。她心跳如雷、呼吸急促。

“我們得趕快換好衣服。”她設法説出這句話,而他仍默默看着她。她用顫抖的手拿起禮服,試圖在不碰壞髮型的情況下套上。艾力替她把衣服往下拉並拉上拉鍊時她並不覺得突兀。而幫他穿上禮服似乎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一直到出門前一刻才開口。“我差點忘了把你的伴娘禮物給你。”他從一個口袋抽出一條雙串珍珠的項鍊,還有一隻長水滴型的珠耳環。

“好漂亮,”凱倫説。“這些珠子看起來簡直就像真的珍珠。”

“很像真的吧?”他邊説邊摸出第二隻耳環,在她戴耳環的時候替她把項鍊繫好。

“我看起來還可以吧?”她認真地問。

“沒有人會去看新娘一眼。”

這雖然是陳腔濫調,但由他口中説出卻使她感覺自己真的很美。

婚禮很迷人。縱使經過典禮之前的混亂,正式進行時一切順利,酒會上充滿人聲笑語和香檳。艾力和幾個數年不見的老友一起消失了蹤影,讓凱倫獨自在桌邊坐了好一陣子。

“你會跳舞嗎?”

凱倫抬頭望着艾力。“你收到的報告裏沒寫嗎?還是你的密探忘了打聽像跳舞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笑了一聲,將她自椅子上拉起來領向舞池。説他倆的舞姿精彩華麗其實還嫌太過含蓄。

斯迪擁着他可愛的新娘經過他倆身邊時,告訴艾力説他應該“留住這一個”。

艾力微笑。“你也知道沒有女人願意長久跟我在一起的。”

斯迪大笑一聲跳開了,凱倫皺眉望着艾力。“你何不告訴大家實情?人人都以為和那些女人分手是你不對。”

艾力將她摟得更近些。“小心唷,羅太太,聽起來好像你已經開始喜歡我了。”

“哈!我只想從你身上得到——”

“一個孩子,”他柔聲説。“你想要我的孩子。”

“那隻不過是因為——”

“因為什麼?因為我聰明,因為我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你跟青蛙王子剛好相反。只要被女人一親,你就會變成青蛙了。”

“我們第一次親嘴的時候我可沒變成青蛙啊!要不要再試一遍?”

他低頭凝視着她,一時之間她以為他又要吻她了。但他沒有,她知道自己的失望一定表現在臉上了。

數小時之後她和艾力再度在房中獨處。當她穿着樣式保守的白睡袍從浴室走出時,他背對着她站在窗口,注視窗外的夜色。

“你可以用浴室了。”她説。

“我要出去。”他堅定地説。

凱倫立刻問:“為什麼?”然後馬上被自己的行為嚇壞了,用手掩住嘴巴。不管他做什麼都不干她的事。她挺直身體,擠出一個微笑。“當然。”她打了個大呵欠。“明天早上見。”

艾力攫住她的肩膀。“凱倫,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我無權有任何想法。要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他迅速擁她入懷,緊緊抱住。“今天晚上我如果睡這裏,一定會和你做愛。我知道自己一定會的,我沒有辦法剋制住。”他不讓她有機會回答,便留她一人在房間。

“是啊,”凱倫向掩上的門説道。“下星期一切回覆正常,當然也不會記得和小打字員有過這麼一段。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到時候挨告。”

她自顧上牀,但一直等到她將沮喪都對隔在牀中央的大枕頭髮泄完之後,才進入夢鄉。

數小時後她睡得很熟,沒聽見他回來爬上牀在她身邊躺下,也沒感覺到他在試着入睡之前在她額前印下温柔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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