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柳香和苟遠飛就告辭啓程了。
雖然林靈也很想離開秦侯府,但心中總隱隱有些不捨。
以前她總説要陪龍鈺澤一起並肩作戰,眼見着中秋將近,京城馬上就是一場軒然大波。她雖然不在清王府,不在龍鈺澤身邊,倒好歹還在這京城之中,還能親眼看着這奪嫡之爭以怎樣的形式發生,然後再以怎樣的結局收尾。
林靈就想不通,為什麼龍鈺澤不接她回王府。
明明那就是一個局,一個陷阱,她就不信龍鈺澤這麼聰明的人看不出來。如果是因為她跟羅文傑直接有了肢體接觸而發怒,那也早就該消氣了,更何況她現在還懷有身孕。林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或許這個男人就真的不喜歡她吧,一看見她與別的男子有了曖昧,立刻就可以棄她與不顧了。
但她是神女呀,不是得神女者的天下麼?
現在算怎麼回事?龍鈺澤連她這個神女也不要了嗎?
“夫人,王爺吩咐此處任何人不能進去,您留步啊夫人……”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林靈從思緒裏回過神,推開窗望出去,只見一大羣人衝進了梅林,為首的人竟然是薄一珠,而在她的身側,是低着頭的馬小格。
林靈望着越來越近的一羣人,不知道是該退還是該進。
若是她在秦侯府的消息被傳了出去,京城裏必然又不會寧靜。當初她被陳慧娘陷害,水性楊花的名聲已經傳的到處都是,而後又逃出王府,怕是罪名已然坐實了。知道她在秦侯府的,不過就只有秦以巖和龍鈺澤。
她現在處境尷尬,身懷六甲,實在不願意惹什麼麻煩。
容不得她再多想,薄一珠已經衝進了主屋,直朝卧室而來,小丫環根本擋不住。
“果然是你!”薄一珠怔怔的望着林靈,久久,才恨恨的説出這四個字來。
站在她身側的馬小格,臉上也無震驚之色,彷彿早就料到林靈就在落梅軒。
林靈索性不去想那麼多,坦然的坐在了榻上,淡笑道:“就是我,秦侯夫人,別來無恙啊。”
薄一珠按住胸口湧上來的怒意,也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冷笑道:“京城裏現在流言四起,説清王妃與侍衞苟合通姦,然後畏罪潛逃,我真是沒想到,百姓天天掛在嘴邊的清王妃竟然在秦侯府!”
“秦侯夫人,你新婦初來,還是莫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好。”林靈淡淡的説道,看向她身後一直沉默不言的馬小格,突然想到之前她答應認小格做妹妹,然後把小格風風光光的從清王妃嫁出去,可惜,她落入了圈套,小格現在過得一定很苦。
“你們都下去,立春,你在門口好好守着,誰也不許進來!”薄一珠冷冷的吩咐道,將所有的下人都支了出去。伺候林靈的貼身丫環遲疑的不動,林靈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無奈只好退下。現在秦以巖在宮裏上朝,若是鬧翻了,對誰也沒有好處。
“清王妃,咱們明人不説暗話!”薄一珠冷聲道,“昨夜本是我與侯爺的洞房花燭夜,卻因為你失足摔倒,卻讓侯爺為了探望你而錯過了吉時。清王妃,我知道現在京城風頭正盛,清王爺發動了許多人尋你的下落,但是你這麼躲在秦侯府也不是長久之事,畢竟,你腹中可是有了清王爺的血脈,他不會對他的骨血痛下殺手的!”
林靈撫着腹部沒有説話,她存在於秦侯府,對薄一珠來説,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以她這樣尷尬的身份,只怕小格也是希望她離開的。
“秦侯夫人不必多慮,我不會在秦侯府久留,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林靈淡淡的説道。
“不知清王妃的過不了多久究竟是多久呢?”薄一珠咄咄逼人,“清王妃究竟有什麼為難之處,不如説出來讓臣妾替你分憂,這樣住在秦侯府內,實在是有些説不去。”
林靈低着頭,雙手慢慢的撫着小腹。如今薄一珠是秦侯府的女主人,她都開口讓她離開了,若是自己再待下去,實在是有些不合乎情理。何況,秦以巖對她似乎還有一些若有若無的情意,若是繼續住着,對秦以巖也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被秦老夫人得知她身在侯府,到時候只怕更加難看。
反正她自己也決定要離開,不如借一把力。
“秦侯夫人,我被人陷害,不得不離開王府,王爺是否相信京城內的流言蜚語,我也不知道,所以暫時無法離開。”林靈輕聲道,“如果王爺相信我,我自然是可以回到王府,如果王爺不相信我……那我就會直接離開京城。”
“好,那臣妾替王妃你去問一問,如何?”薄一珠眉目冷凝。
林靈搖搖頭:“我想親自問王爺,所以我想要秦侯夫人替我安排一下。”
在這秦侯府內,秦以巖安排的人十分的死心眼,連落梅軒也不讓她出,生怕出了什麼擔待不起的事情。如今她卻是身不由己,但又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比如探聽阿信和彩霞的下落,還有羅文傑的去向,即使是一走了之,也要走的清楚明白。
薄一珠闖入落梅軒的事情終於是瞞不住,秦以巖特意來詢問了一番,只被林靈搪塞了過去。第二日,薄一珠就安排了馬車隨林靈一起前往清王府,以拜訪陳側妃的名義。薄一珠與陳慧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互相拜訪也是應當。林靈則扮成丫環潛入含元閣,她只想見一面龍鈺澤。
書房處的守衞一向都是最森嚴的,林靈在門口轉悠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機會溜進去。正當她準備就這麼衝進去的時候,看到暗夜出了書房,她蹲下身,撿起一顆石子扔過去。暗夜警惕的看過來,見是林靈,驚愕的頓住了腳步。
“你過來……”林靈低低的喊道,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偷偷摸摸見不得人,明明她就是這王府裏的女主人,為什麼搞得像偷雞摸狗似的?想是這麼想,林靈依舊不敢放肆,低低的招手,“我要見你們王爺!”
暗夜不敢擅自做主,推門走進書房,過了一會,才走出來帶着林靈走進書房。有暗夜領着她,書房四周的侍衞也不敢亂看,只當是王府裏的某個丫環。
林靈有些緊張,走進書房,暗夜關上門,這屋裏就只剩下他們二人。
龍鈺澤坐在書桌前,微微垂着頭,手執毛筆,正認真的寫着什麼。見她進來,頭也未抬,依舊做着該做的事情。林靈慢慢的走過去,雙手背在身後,眯着眼看着那宣紙上的字,只認出了“江山”二字。
這兩字蒼勁有力,分明是霸氣,但在最後的收尾中無端多了一絲倦怠。
“你可看出什麼來了?”龍鈺澤突然扔下毛筆,出聲問道。
林靈摸了摸下巴,説道:“其實你也不想爭奪皇位,是不是?”
“若是本王不想得到皇位,何苦千方百計得到你?”龍鈺澤站起身來,望着林靈。
“既然你千方百計的得到了我,那又為什麼又覺得我背叛了你,將我推開?”林靈咬唇不甘的問道,“雖然眼見為實,但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龍鈺澤譏誚的勾起唇角:“你未着寸縷,躺在別的男子懷中,你卻説什麼都沒有發生?林靈,以前本王一直以為你是心思單純,現在才知,是蠢!若不是因為你是天賜神女,本王還真不至於如此波折!”
“你……什麼意思?”林靈語音顫抖,她從未見過龍鈺澤這樣對她説話。
龍鈺澤負手行至窗前:“宮裏發生了那麼多大事,你都不知麼?”
林靈茫然的搖搖頭,她整日都在落梅軒喝藥調理身子,出門一步都難,就連京城裏關於她的傳聞都是聽侯府裏的下人説的。至於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還真不知道。
“國師自願退下瀛台樓,將神女推上了祭祀壇的最高處、”龍鈺澤回過身,墨黑的眸子盯着林靈,“如今,大宇國已沒有了國師,從此以後,只有神女。你知道嗎?神女李三妹在數日前已嫁入了東宮為太子側妃,她現在的名字為域兮。”
“可……”林靈有些説不出話來,誰是神女都只由國師一人説了算,既然國師已公佈天下李三妹……不,域兮是天賜的神女,那麼,就只能是域兮,不會再是他人。那麼,她呢?她是誰?
“或許,一開始本王就錯了!”龍鈺澤自嘲的笑,“當初誰也沒有告訴本王説你就是神女,是本王過於自負,偏偏認定你是天賜神女。如今才得知,那胥國師根本就是皇后和太子的人,怎會故意將真正神女的消息透露給本王?林靈,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你並不是神女,那本王也就沒有留着你的必要了,不是嗎?”
“不!”林靈尖叫一聲,捂住耳朵。
她不能接受!
她不是神女,所以龍鈺澤就不要她了!
“不管誰是神女,都已經不重要了!”龍鈺澤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心痛,但嘴角依舊譏誚的勾起,“本王要奪得皇位,絕不會再依靠一個女人。但本王也不是絕情之人,顧念你懷有身孕,什麼也不追究了,你可以回到你的泉州繼續過你的生活,本王絕不干涉!”
林靈有些重心不穩,扶着書桌定了定神,另一隻手按着小腹:“這裏面可是你的骨血,你怎麼可以説出這麼絕情的話來?龍鈺澤,難道從頭至尾,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神女看嗎?”
龍鈺澤望着林靈的眼眸,那裏面眸光太過於複雜,跟他的心思一樣。很多很多話在喉頭千迴百轉,最終只能毫無感情的説道:“沒錯,只是意外的讓你懷上了我的骨血,林靈,這皇宮後宅不是一個有感情的地方,既然本王放你走,那你就趕緊走,沒必要留戀!”
“好,很好!”林靈低低的垂着頭,緊緊地閉着眼睛,又問道,“我還問一個問題就走,阿信和彩霞,還有羅文傑,你們把他們怎麼樣了?”
“侍衞丫環私自相授,自然是逐出王府了,他們去了何處,本王怎麼會知道?”龍鈺澤的聲音還是冷漠疏離,“至於羅文傑,你覺得本王會把他如何?如果你還是神女,本王自然會狠狠地教訓羅文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哪隻手碰了你,就砍了哪裏……”
“你究竟把他怎麼了?”林靈怒吼。
龍鈺澤一笑:“你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女了,本王自然沒有力氣對付他了,只是將他轟出王府罷了。若是你想去見他,可以考慮去黑森林。”
“好好好!”林靈大叫三個好字,認認真真的看了龍鈺澤一眼,轉身走出了書房。
望着林靈踉蹌的身影,龍鈺澤淡淡的開口:“鬼離,好好跟着她,若是她再出了什麼事,本王可不會再心慈手軟!還有,加派暗衞在落梅軒保護着,萬萬不能出一點差錯!”
“王爺,如今王府人手急缺,若是派往落梅軒,那……”鬼離有些遲疑。
龍鈺澤冷冷的瞥了一眼鬼離:“本王的話你也敢質疑?”
“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去!”鬼離抱拳,聲音凜然。
鬼離前腳剛出去,暗夜就一臉焦慮的走了進來。見龍鈺澤一臉的悵然,也不敢説什麼,默默地站在門側邊。龍鈺澤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身坐在了書桌前。
“王爺,出大事了!”暗夜半跪在地,雙手抱拳,“從江南運來的糧草半路被打劫了,運送糧草的隊伍有接近一千人,也全部喪命!”
“什麼?”龍鈺澤猛地拍桌,不可置信的説道,“連糧草也被劫走了!好,皇后和太子真是要趕盡殺絕!不過,本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既然沒有了糧草,那我們就速戰速決,直接帶兵攻進皇宮,他們不仁,休怪本王不義!”
暗夜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眉頭緊皺:“王爺,此事還需再議,若是帶兵逼宮,即使坐上了皇位,也會坐的不安穩的!”
“本王做事還需要你來教?”龍鈺澤冷哼一聲,“速速把張大人和李大人請來!”
暗夜領命出去,龍鈺澤臉上的寒意也慢慢的冷卻,他低下頭,看到書桌上墨跡已乾的“江山”二字,又聯想到林靈剛才的話。是的,或許林靈説的沒錯,他的本心並不想去爭奪皇位,尤其是現在他處於劣勢,形勢對他極為不利,哪有什麼實力去奪皇位?
太子只需要防守,而他既需要防守,更多的是如何攻擊奪取。
若是母后沒有被陷害致死,那他就不會背上這麼多的仇怨,也不會處在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可若是母后依舊好好的活着,依舊貴為一國之母,他也與皇位脱不了干係,他會是太子,如今的太子會變成這個時候的他,又會是一場奪嫡之爭。
大宇朝的百姓都知道,天賜的神女乃是太子的側妃,都説得神女者得天下,太子繼承皇位,似乎是天之所向。原本以為神女被自己所得,至少可以讓爭奪皇位變得名正言順,卻不想國師竟是皇后的人,李三妹那樣的漁村之女竟也能成為神女,於是所有的謀劃都成了可笑的掙扎。而且所有的糧草已被太子劫持,若要求勝,只能破釜沉舟。
“王爺,微臣認為此時出擊不是最好的時機!”李大人捋着鬍鬚説道,“如今太子登位,是皇上親自命定,又是民心所向,皇后娘娘暗地裏謀劃多年,實力極為強大,中秋節起兵,無疑是以卵擊石。”
“是啊,王爺!”張大人也憂慮的説道,“如今皇上年事已高,不如王爺再候些時日,等到太子登基,那時舉國歡騰,皇后娘娘和太子勢必有所疏忽,我們可以趁機帶兵殺進宮去!”
“等?”龍鈺澤勾起唇角冷笑,“太子有皇后的輔佐,如今勢力一日比一日強,要是等到登記,哪還有本王去帶兵殺進宮的機會?若是中秋節不主動出擊,那就只能日後任由皇后和太子宰割!”
李大人和張大人都極為贊同的點頭,確實沒錯,若是中秋節之前不把握機會,那日後怕是沒有任何機會了。他們在任何一方都處於劣勢,唯一的優勢是兵力夠強,只要把握時機,一舉拿下皇宮,也就能看到勝利的彼岸了。
至於皇位坐的安不安穩,都是後一階段的事情了。
“二位大人可還有別的顧慮?”龍鈺澤淡淡的問道,“既然已經點頭,那可就要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
張大人和李大人一齊拱手道:“微臣願誓死效忠清王爺!”
這二位大人是先皇后的心腹,在早年受過先皇后的恩惠,當先皇后被奸人所害後,就開始一心追隨龍鈺澤,誓死為他效命。這兩人頗有學識,算得上是龍鈺澤的參謀師,即使是明知會失敗,他們依舊願意拋頭顱灑熱血。
龍鈺澤點點頭,將一張皇宮的佈局圖拿了出來,三人細細的商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