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苟遠非和柳香也提着包袱到了海邊,兩艘船上都有很多守衞的黑衣人,看來這次的刺殺事件讓龍鈺澤提高了不少警惕。林靈一上了船就坐在碼頭上,出神的盯着與船身摩擦生出浪花的海水,夜色很深,月亮很高,林靈的心思也恍恍惚惚的。
柳香和苟遠非坐在不遠處,兩人均是面色凝重,苟遠非苦笑一聲,道:“沒想到,他竟然是王爺,果然不出我所料……娘子,下船後,我們必須立刻離開,要不然恐怕我們苟家要再次被捲進奪嫡之爭裏。”
柳香點點頭:“皇室的恩怨與我們無關,你們苟家曾經因皇室之事遭到牽連,而今就剩下你一人,我是絕對不會讓相公以身涉險的。”
“是麼?”突地,兩人均是一驚,扭頭看去,不知龍鈺澤什麼時候站在了兩人身後,想來談話的內容也被聽去了大半,不由得白了臉。苟遠非雖然醫術了得,但也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而柳香雖有一招半式的武藝,但也只是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與兩艘船上的人敵對。想到這裏,兩人不由得交叉握緊了雙手,心中發慌。
“在你們家的院子裏,種的是京城千金難求的白靈芝。”龍鈺澤負手而立,淡淡的説道,“只因這一點,就足以使我聯想到數年前被滅門的苟家,而今又無意間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就更加確定了……”
“那你想怎麼樣?”柳香猛地站起來,低吼道。
龍鈺澤依舊是淡淡的,説道:“苟郎中想的沒錯,我確實想讓你們跟我回京城,有你們苟家的絕世醫術,絕對是我的助力。但在漁村的這幾日,我也看出兩位只想過隱世的生活,所以,並不打算為難二位,只希望兩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哼,你是王爺又怎麼樣?讓我們答應就答應?”柳香雙手環胸,不屑的説道。
龍鈺澤冷冷的一笑:“柳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門望族,只是幾年前卻不知因何而開始頹敗。據説柳家的嫡長女在大約**年前無故失蹤,不出我所料的話,大概就是你吧。”
在聽到“柳家”二字的時候,柳香的嘴唇不住的顫抖着,結結巴巴的説道:“我雖然姓柳……但並不知道什麼柳家,我從來就沒有去過京城……”
“沒錯,我娘子並不是京城人士。”苟遠非摟進柳香,往後退了一步説道,“我娘子身體不適,我們先進去休息了,抱歉。”
“柳家香火不旺,嫡長女失蹤數年沒有音訊,幼女數年前去寺廟進香不慎翻落懸崖,至今雙足未能痊癒,而唯一的子嗣卻好賭成性,無法繼承家業。”龍鈺澤對着離去二人的背影緩緩地説道,“柳大小姐,這麼些年,柳家已經一年不如一年,你不覺得你應該回去看一看麼?”
“你別説了!”苟遠非回頭怒道,將無聲哭泣着的柳香按進了懷中。
龍鈺澤望着不停翻湧的海水,繼續説道:“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會出手幫柳家一把,也不至於讓柳家淪落成通姦賣國的田地。”
“好……我答應你。”柳香伏在苟遠非的懷裏,哽咽的説道。她離家接近十年,何曾不想念家中的一磚一瓦,早就派人去京城打聽過,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她也想回家看一眼,可她不敢啊。
當初,她與苟家的唯一繼承者苟遠非一見傾心,非君不嫁,遭到了全家族人的反對。後來苟家被滅門,她更是不顧一切的跟着苟遠非遠赴他鄉,再也沒有回過京城,只是有時候會找人打聽一下京城名門望族柳家的事情。這一輩子,她是沒有臉面再回柳家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柳家其他的人能夠好過一點。
林靈坐在不遠處,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見三人面色都很不對勁,尤其是柳香還一副哭過的模樣,忍不住推了一把龍鈺澤,怒道:“你這個人是什麼回事?苟郎中和柳香姐救了我們一命,你怎麼反倒還為難他們?”
“沒有的事,是我太想家了。”柳香強笑道,轉身跟着苟遠非回到了房間。
林靈狐疑的盯着龍鈺澤道:“我明明聽到苟郎中和柳香姐在衝你吼,你到底做什麼了?”
龍鈺澤搖搖頭,定定的看着林靈,久久移不開視線。
“我臉上有東西嗎?”林靈摸了摸臉,卻見龍鈺澤眼神古怪,心中莫名的發緊,忙轉移話題,説道,“那個……李三妹非要跟着你,你打算怎麼着?難道真帶她回王府不成?”
“既然她願意,那王府也不怕多養一個人。”龍鈺澤不動聲色的説道,“她一個孤女,離開了這個漁村,確實難以生存。前陣子王府的下人都被你遣走了,她來了也算是剛剛好。”
“那……好吧。”林靈很想再問個究竟,這個龍鈺澤明明不是個心善的人,怎麼會突然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着想?但是,剛要開口,心中就冒出一股怪異的感覺,好像她在吃醋似的……這種感覺讓林靈很排斥,乾脆不説話了。
或許是心中有事,林靈躺在牀上怎麼也無法入睡,耳邊盡是海水撞擊船身的聲音,海風很大,船也會左右搖晃,她睡得極其不安穩,乾脆披了一件外套走到了甲板上。甲板上矗立着好幾個黑衣侍衞,見她出來,驚疑的行禮,林靈擺擺手,身體倚着護欄,看着東方的天空。
海上的太陽昇起的很早,現在才是寅時,東方的天空也泛出白色來。小時候,老師要求寫作文,林靈寫的是第一次看日出,但實際上,她從來沒有正正經經的看過一次完整的日出。太陽出來前夕,過程總是極其漫長的,她並不是沉靜的性子,沒有那麼大的耐心,而到了太陽冒出海平面線的那一剎那,她的神思早就不知道游到哪裏去了,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泛白的東邊天空慢慢透出一絲紅霞來,林靈目不轉睛的看着,生怕錯過了一絲的細節。
接着,紅霞的範圍慢慢擴大,一絲金光從東邊灑了下來,太陽露出了小半邊臉。此時的太陽是紅色,是沒有任何光芒的紅色。太陽慢慢的越升越高,那紅色也漸漸變得刺目起來。突地,一塊黑色的烏雲遮擋住了大半個太陽,所有的一切幾乎功虧一簣。
哎……林靈在心底嘆氣,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她的心怎麼也覺得壓抑起來了呢?
但在烏雲下的太陽依舊冉冉升起,不一會兒就衝破了黑暗,東邊的雲彩都染上了光亮,金光瞬間鋪向整片大海,林靈感覺自己整個人也明亮起來,不由得翹起了嘴角。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是昨夜困擾着她不得安睡的事情。
上輩子念大學的時候,她也談過一場清水的戀愛,當時沉浸在戀愛中的感覺似乎……還沒有昨夜來的強烈。當初,另一半與別的女人共進晚餐被她撞見,除了憤怒,也沒有別的情緒。可是昨日,當龍鈺澤開口願意收留李三妹的時候,她胸中翻湧的明明就是酸爽至極的醋味,她無法否認這一點。
也就是説,她喜歡上龍鈺澤了。
哎……林靈又嘆息,這個強迫她嫁給他為王妃的男人,她什麼時候竟然把自己的心丟在他身上了呢?從前一直想着逃跑,而今再也沒有這方面的心思,甚至龍鈺澤提出要送走她,她竟然……捨不得走。
“啊啊啊!”林靈煩躁的抓住了自己的頭髮,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她是一個無意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不能與這裏有任何牽連!她是被迫嫁進王府的,不可以莫名其妙的就棄械投降!現在王府形勢緊張,他們還在海上,她不可以想這麼不着調的事情!林靈怒拍了一下欄杆,喜歡就喜歡,又能代表什麼?
她還是得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因為喜歡就衝動的甘願一輩子留在王府之中。
“小靈妹子,一大早就聽到你在這裏鬼哭狼嚎,在煩惱什麼呢?”柳香笑着走過來,也倚在了護欄上,雖然知道了林靈是王妃,但她還是習慣叫她小靈妹子。
被柳香這麼一問,林靈彷彿被人窺破了心思,臉瞬間紅到了耳後根,結結巴巴的説道:“沒有……在船上睡不着,所以出來看日出了。柳香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我跟你一樣,不習慣在船上入睡。”柳香撫了撫有些潮濕的髮絲道,“不過我沒你早,錯過了日出,説不定啊,以後再也不會看到海上日出了。”她在漁村生活了好幾年,對於海上日出是司空見慣,但在將要離開的這一刻,卻是滿心的不捨。
柳香的話帶着一絲傷感,林靈也沉默的點了點頭,轉頭的時候,餘光瞟見了不遠處盯着這邊的苟遠非。不由得推了一把柳香説道:“苟郎中好深情呢,才一會不見就找來了呢。”
柳香看也不看苟遠非,不屑的説道:“生怕我想不開了似的……”
林靈抿着唇笑:“柳香姐,你和苟郎中的感情很好呢。”
説到這裏,柳香才稍微紅了紅臉,沉默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京城,春意盎然,一片好風光。
清王府門前,車馬不斷,都是來打探消息的人。
送走了今日最後的一批客人,陳慧娘疲倦的按了按額角,眯着眼睡在矮榻上,小丫環們有眼色的紛紛上前為她捏着肩膀和大腿。紅纓將沏好的茶遞過來,輕聲説道:“小姐,別想太多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王爺不過失蹤了三四日,朝堂上就不太平起來。”陳慧娘閉着眼緩緩地説道,“王爺和太子之爭,天下誰人不知?幸而王爺洪福齊天,沒有遇到什麼事兒,要不然……”後面的話陳慧娘説不下去了,要不然……要不然怎麼樣呢?是她千方百計要嫁進王府中來的,如果龍鈺澤遇險,那她怕是也不會苟活了。
紅纓點頭道:“過兩日王爺就回來了……也不知王妃如何了?”
“前些日子鬼離將彩霞帶離了王府,想來那個丫頭是沒有大礙的。”陳慧娘猛地睜開眼睛,冷聲道,“她還真是有福氣,連老天爺都眷念她,竟然三番兩次的死裏逃生!”
“小姐,她哪能跟您比?”紅纓低頭笑道,“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是永遠也上不了枱面的。王爺雖然憐惜她,但日子久了,也是會厭煩的。小姐別想太多,只要王爺平安回來,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陳慧娘點點頭,喝了一口茶又道:“你把璃侍妾叫過來,是我有事找她。”
“是。”紅纓垂手退下。
王府遭到刺殺的那一夜,陳慧娘也受了些許輕傷,她的傾雲軒離含元閣有大約半盞茶功夫的距離,而清天塢離她的住所就更遠了。王爺和王妃發生了什麼情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她沒有武功,説不定就死在了刀光劍影之下,雖然她明顯的感覺到那羣人的目標並不是她,來到此處,不過是為了聲東擊西。
待一切歸於平靜,這才知,王爺與那個丫頭被刺客追殺,此時下落不明。
她有很多種方法折磨林靈那個丫頭,卻唯獨不希望她與王爺再也回不來。
如果換做是她該多好,與王爺同生共死,這樣的情誼,怕是千年難得吧?
“陳側妃,不知找婢妾有何事?”琉璃低眉順眼的走進來,彎腰行了禮。
陳慧娘將其餘的人都屏退,淡淡的説道:“想來太子殿下最近派人找過你吧?王爺和王妃如今情況如何,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若你一直沒有什麼消息告訴太子殿下,懲罰是必不可少的。我呢就做個順水人情,你去告訴太子殿下,説明日王爺就回京了。”
“真的麼?”琉璃驚訝的問道,一連好些天沒有消息,怎麼今日就知道明日回京?
陳慧娘點點頭:“自然是真的,我還會騙你?我跟你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她嫁進王府也有一陣子,卻從未向皇后娘娘提供過什麼有用的消息,若長此以往,難保皇后娘娘不會再安插一個陳府的女子進府。而告知龍鈺澤明日回京這條消息,説大不大,説小不小,皇后娘娘的人也只來得及在京城裏埋伏而已,但天子腳下,埋伏的再周密,也難免會有疏漏。只要到了京城,王爺就安全了。
琉璃哪裏知道陳慧孃的心思,福身道:“多謝陳側妃體諒婢妾,婢妾不會讓陳側妃失望的。”
這個消息傳到東宮的時候,已經是子夜了。太子少不更事,對於這些並不大懂,但半夜去找皇后出主意又實在不妥,只得獨自琢磨。這是他第一次脱離皇后而獨自下決策,雖然緊張,但也是興奮的,也因為皇后不在,而使得太子面臨了人生的第一次危機。
坐船靠岸後,柳香與苟遠非就告辭離開了,也沒説具體去往何處。林靈由鬼離等一眾侍衞護送着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具體是何處也不知,而李三妹則是不死心的跟着龍鈺澤,一路到達京城。他們一行人是低調回京,所有的黑衣暗衞都隱在暗處隨行保衞,所以幾個人看起來並不突兀顯眼,如果忽略龍鈺澤頭頂戴着的斗笠的話。
據説當初龍鈺澤跟着皇帝在民間遊行的時候,引得許多民間少女大肆追隨,送花告白者不計其數。以至於後來龍鈺澤再去人多的地方時,會戴上面具或者斗笠,以避免再發生那樣不忍直視的事情。一旁的李三妹是知道龍鈺澤長什麼樣子的,在漁村一身粗布衣衫的龍鈺澤就已經讓她傾心,更不用説此時衣袂飄飄的他了。
突地,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喧鬧不堪,敏感的龍鈺澤很快就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他不由得輕蔑的笑出了聲音,這太子雖然年紀比他大,但智商卻永遠上不來,若不是有皇后一直出謀劃策,他這個太子之位早該讓賢了。尤其是現在,竟然在京城裏埋伏,簡直是愚蠢之極。龍鈺澤冷笑,猛地將斗笠掀開,輕輕地躍到了屋頂之上。
街上的人還不知將發生何事,都呆呆的盯着屋頂上那絕世的容顏,彷彿時間都凝固了。
“呀,那不是二皇子嗎?”一個人率先驚呼,“這世間也只有二皇子有此容顏了!”在民間,大家都只知道龍鈺澤是二皇子,對於清王爺這個稱號不怎麼熟悉,所以大家都直呼“二皇子”。
“天啊,我竟然見到如謫仙般的二皇子了!”一個粉衣少女掩嘴叫道。
“快看那邊是什麼?”一個人注意到幾道黑影同時朝龍鈺澤撲去,手中均握着刀劍,不由得大叫出聲,“快去報官啊,有人在天子腳下襲擊當朝二皇子!”
李三妹嚇得面色慘白,渾身發抖,一雙大大的眼睛擔憂的望着屋頂上與黑衣人周旋的龍鈺澤,自身也被人羣擠到了牆角,在她的身後,跟着兩個黑衣暗衞,寸步不離的保護着她,即使此時並無人來攻擊李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