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夜幕降臨。
酩酊大醉的祝育恭摟着空酒瓶躺在別墅地毯上喃喃囈語時,身穿白底藍條病號服的胡溪一個人走上温哥華聖保羅醫院住院部樓頂天台。
9月下旬的温哥華氣温已經很低了,儘管在病號服裏面穿了保暖內衣,樓頂寒冷的夜風還是吹得胡溪打了兩個寒顫。
抱着胳膊走到天台邊緣,往身後樓梯口看了兩眼,胡溪從病號服兜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根細細的女士香煙,背對着風吹來的方向,把煙點着,深深吸了一口。
把煙盒揣回兜裏,胡溪摩挲着手裏的打火機,一臉回憶神色。
如果邊學道看到胡溪手裏這個打火機,他一定能認出來,胡溪的這個打火機和沈馥送他那個打火機是同牌同款。
邊學道很少抽煙,經常是拆開一包煙,一個月都抽不完,屬於對煙沒癮那種人,所以他身上基本不帶煙。
可是他身上會帶打火機,因為“生存狂人”齊三書告訴過他:“火是人類求生和生存的關鍵要素。”
按齊三書的説法,如果到了世界末日,只要給他三樣東西,他就能在野外生存一陣子。
齊三書説的三樣東西是——火源、水壺、刀。
邊學道不能隨身帶刀,不能隨身帶水壺,不過隨身帶個打火機還是可以的。當然,他帶打火機不是防備世界末日,而是因為那是沈馥送他的禮物。
胡溪用跟邊學道同牌同款的打火機,不是巧合。
蔣勇兒子的滿月宴上,胡溪第一次跟邊學道説話,就是跟他借火。
當時胡溪借用的正是沈馥送邊學道那個打火機,胡溪用一次就記住了,然後,鬼使神差地買了個一模一樣的。
真的是鬼使神差!
就跟她在東森大學裏開車撞死槍擊邊學道的向斌一樣。
一直到今日此時,胡溪都説不清她對邊學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説她愛邊學道?
談不上!
胡溪這種女人,幾乎已經喪失了愛的能力,她付出大好青春和美麗**孜孜以求的,是財務自由和瀟灑自在的後半生。
説她對邊學道完全沒感覺?
也是不準確的!
胡溪不是明碼標價那種女人,青春和身體只是她向上爬的墊腳石,真正讓她風生水起的是她的手腕和交際能力。所以別看胡溪在邊學道面前總是一副任君採擷、你快來幹-我的模樣,其實整個松江,真正一親芳澤的,不過三個人而已。
三個男人,開放一點的女大學生在大學階段就完成這個指標了。
所以,胡溪在KTV包房裏給邊學道口口,還跟他在視頻裏玩曖昧,都是很罕見的行為。
也許真就像邊學道渾渾噩噩住院那次,胡溪在病牀前跟他説的——“我不愛你,也不恨你。你激發了我的佔有慾,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特別想跟你在一起生活一回,哪怕只有一天,或者跟你生個孩子。我總覺得,今生遇見了你,如果沒有交集,沒做過一些事情,太可惜了些。”
太可惜了些……
確實太可惜了些!!!
一支煙吸盡,攥在手心裏的打火機已經温熱,胡溪眼中卻忽然有淚流下。
……
……
“胡溪檢查出了淋巴瘤,治療了幾個月,沒能阻擋病情惡化,我在加拿大的朋友説,她最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我跟胡溪有交情,因為她身上有男人的豪氣,很仗義。”
“你生病住院那次,她用打折降價近800萬的代價,求我出手,散播消息,驚走了安春生,避免幾方同時動手打擊有道集團。”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前幾年在松江賺的錢,六成給了她身後的BOSS,兩成被各路老虎叼走了,落在她自己手裏的,最多兩成,還要被BOSS的兒子再摳點出去,可是在外界眼中,都以為是她貪心。”
“BOSS的兒子對她有意思,她一直沒讓對方得手,有兩次被BOSS的兒子拽到車裏用強,她寧死不從,被打得半個月沒下來牀。”
英國,倫敦。
坐在車裏,拿着手機的邊學道幾乎沒怎麼説話,一直是林向華在説。
説是“長話短説”,可是林向華心裏好像壓抑了很多東西,迫不及待地要發泄出來。
一個國際長途打了20多分鐘。
末了,林向華啞着嗓子説:“邊總,我知道下面這些話不該我來説,可我還是要説,胡溪時日不多了,我覺得她在走之前,一定特別想見見你,可是她又不想打擾你,怕你拒絕她。”
林向華接着説:“我以林家祖上三代人的名義跟你保證,我剛才説的話都是真的,胡溪確實用近800萬的代價求我幫你爭取時間,她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
林向華語氣很激動,可是很多事情沒法證實,邊學道不接話,不表態,他拿着手機,默然不語。
電話那頭,輕嘆一口氣,林向華説:“好了,不打擾你了,等下我把她住院的地址發給你,我不會告訴她我聯繫過你,決定權在你手裏。”
結束通話。
邊學道沒像往常一樣把手機交到李兵手裏,他握着手機,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到公寓時,沈馥已經醒了。
她橫卧在沙發上,繼續在看《荊棘鳥》(The-Thorn-Birds)。
見邊學道進門,沈馥放下書問:“吃東西了嗎?”
邊學道坐下説:“吃過了。”
沈馥問:“你去看房子了?”
邊學道點頭:“嗯,去看了個樓盤。”
合上書,沈馥鄭重地説:“不要買太貴的,也不要買太大的,金融危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去,你是做企業的,手裏不能沒有現金流。”
抓起沈馥的腳,放在自己腿上,邊學道説:“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管怎麼樣,不能虧待了你和孩子。”
沈馥不是矯情的女人,聽邊學道這麼説,她柔柔笑了一下,重新翻開手裏的書,看着書説:“走一下午,你去卧室休息一會兒吧。”
輕輕揉捏沈馥的腳趾頭,邊學道説:“你好像一直很喜歡看書。”
沈馥點頭:“對啊,我已經想好了,等我退休,我要保證每個月至少看8本書。”
“8本?”邊學道説:“厚一點的大部頭,根本看不完吧?”
沈馥慵懶地説:“當然要視情況而定。”
邊學道問:“你看書的目的是什麼?”
沈馥想了想説:“為了和好人、好事、好物、好情等諸般好東西傾心相見,為了透過作家的文字體會感受世界上另一個生命的思考和人生。”
沈馥説完,邊學道看着對面的落地窗默唸:“好人、好事、好物、好情……”
一夜無話。
……
……
次日。
沈馥的狀態好了一點,吃過早飯,她拉着邊學道出門,説要給邊學道買衣服。
來英國邊學道只帶了一個小旅行包,裏面一共沒幾件衣服,沈馥聽説後就上了心。
她帶邊學道去的是英國有名的“裁縫街”(Savile-Row)。
相比車水馬龍的皮卡迪利大街(Piccadilly),幾步之遙的薩維爾街(Savile-Row)安靜得彷彿穿越了兩個世界。
“裁縫街”(Savile-Row)是倫敦西區一條有兩百多年曆史的小街,從19世紀初開始,“裁縫街”(Savile-Row)便聚集並培養了一批世界最頂尖的裁縫師,後來,這裏逐漸成為高級定製男裝的聖地。如果説巴黎時裝是“女裝之後”,“裁縫街”的定製男裝就是“男裝之王”。
把邊學道帶到一家名為Henry-Poole(亨利-普爾)的男裝店,沈馥拉着他仔細選擇面料和款式。
問過才知道,Henry-Poole男裝店一套全定製兩件套的西裝價格起價3800英鎊,需要花費10-12個星期的製衣時間,也就是説,一時半會兒根本穿不上。
而且,因為邊學道是第一次光顧,店裏沒有邊學道的身材數據,為了保證顧客百分之百滿意衣服做出來後的效果,店裏的裁縫讓邊學道反覆試裝,直到完全合體才放過他。
最終,沈馥花7800英鎊,給邊學道定製了兩套正裝。
從男裝店出來,沈馥購物興致不減,兩人帶着保鏢又去了百貨商店。
百貨商店裏,路過一個專賣打火機的櫃枱時,邊學道偶然看到了沈馥送他的那款打火機。
下一個瞬間,他想到了那個穿着黑色晚禮服走過來跟他借火的冷豔女人,那個跟他恩怨交織的嫵媚女人。
胡溪……
她只有半個月的生命了。
一個小時後,回公寓的路上,邊學道摟着沈馥肩膀,看着車窗説:“發生點事,我不能繼續陪你了。”
沈馥輕聲説:“你去吧,我知道保護自己。”
邊學道點點頭,跟前座的李兵説:“現在打電話給楊恩喬,讓他給我訂明天飛加拿大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