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搭你的車嗎?”
邊學道看着女孩手裏的硬幣,用英語問:“你要去哪?”
女孩回答:“斯圖加特。”
嗯?還很順路。
邊學道接過女孩手裏的錢,點頭示意她上車。
德國有一個規矩,如果車裏只有你和司機兩個人,出於對司機的尊重,最好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上,因為後座是老闆坐的地方。
見邊學道點頭,女孩高興地把揹包塞進後座,卻把小提琴琴盒抱在懷裏,坐到了邊學道旁邊的位置。
車子開出小鎮,一直打量車內飾的女孩收回目光,問邊學道:“korean?”
邊學道搖頭。
“chinese?”女孩又問。
這回邊學道點頭。
女孩想了想,十分蹩腳地説了一句:“謝謝你。”
這時車速還不快,女孩找出一個便籤本,寫了幾下,遞到邊學道面前,上面寫着:松下菜々子。
出於禮貌,邊學道説:“my-name-is-bian。”
“bian?”
邊學道點頭。
……
一箇中國男人,一個日本女人,一起上路了。
上了高速,車速快了起來。兩人交流挺費勁,怕分神,就都沒説話。邊學道打開音響,車裏佈滿兩人都沒聽過的歌聲。
儘管路上兩人沒怎麼説話,但感覺很不一樣。自從菜菜子上了車,邊學道的汽車旅途因為多了一個女孩而變得不再孤單。
德國高速公路的休息區很密集,而且有大小之分,小的休息區幾公里一個,遍地都是,大約有10到30個停車位,幾個垃圾箱,是為路人做短暫休息時用的。大休息區平均三四十公里一個,裏面有加油站,小型超市,餐館,洗手間,小時旅館,大型停車場,兒童娛樂區等設施,服務相當完善。這裏的休息區是真正的休息區,不像國內,僅僅是方便一下,或加點兒開水,就又開拔。
邊學道不太餓,但聽見菜菜子的肚子叫,就招呼她去餐館吃飯。菜菜子拿出自己的錢包想aa,邊學道拒絕了。
一箇中國男人,在德國請日本女人吃飯,怎麼能aa?別説邊學道不差錢,就算差錢,也不能丟這個人!
對坐吃飯時,他仔細打量了一下菜菜子,發現她嘴型跟《環太平洋》裏的菊地凜子很像,只是眼睛和顴骨沒菊地凜子那麼妖孽,雖然年紀不大,但菜菜子的眼神寧靜柔和,往深裏看,還透着一股堅韌。
能獨自一人遊歐洲的女孩,不論哪國的,性格不堅韌才怪。
兩人用英語邊吃邊聊,漸漸熟絡起來。儘管不是一個國家的,但都是亞洲人,在歐洲相遇,莫名多了一絲親近感。
一聊才發現,菜菜子很健談,從旅行到巴伐利亞,到德國文化再到信任和快樂,她都很有見地。邊學道問起她獨自上路的初衷,菜菜子平靜地説:生活有很多選擇,決定權在自己手裏。
邊學道又問:“不害怕嗎?”
菜菜子説:“no-risk,no-fun。”
接下來,旅行和生活成了兩人的中心話題,氣氛自然了許多。
再次上路已經是18時,太陽依然高懸在半空,天空特別清轍,雲彩很低,到處都是形狀各異的雲朵。公路兩邊綠油油的草地和茂密的樹林邊緣,有奶牛在悠閒地啃着草,偶爾能見到幾處麥田。
菜菜子似乎非常喜歡風車,不時對着車窗外閃過的風車拍照,看見菜菜子的樣子,邊學道把車拐進一條小路,停了下來,讓她下車拍個夠。
卻不想菜菜子似乎上了癮,忽然把相機交到邊學道手裏,她一下坐在路中間的雙黃線上,讓邊學道幫她拍一張。
沒錯,就是坐在了路中間。
邊學道心説這是瘋了嗎?
德國的車都快得跟什麼似的,就算這裏不是高速,車速也很嚇人。走過去拉菜菜子,菜菜子被拉起來,又坐了下去,堅持讓邊學道給她拍一張坐在路中間的照片。
沒辦法,趕緊拍兩張,繼續上路。邊學道在心裏越發肯定,敢獨自旅遊的女孩子,性格都很執拗。
沒幾分鐘,窗外突然下起雨。
這陣雨下得很急很大,但走得更快,當車開出那片雲層,前面又是陽光燦爛了。
第一天在德國開快車,邊學道覺得有些累,走了一段路,見到一個小鎮,就進去找個旅館,開了兩個房間,跟菜菜子分開,回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天原地滿血復活。
邊學道一路高速狂飆,開到斯圖加特附近內卡河畔的埃斯林根。
邊學道問菜菜子急不急去斯圖加特,菜菜子搖頭,説她就是旅行,去哪無所謂。兩人都一樣,去哪無所謂,很自然地就結伴遊覽了埃斯林根。
一種很默契的心照不宣。
出國前,邊學道以為自己會很享受獨自旅行,最初兩天也確實是這樣,可是隨後一個人開車上路,就不那麼享受了。當路上的風景不再新鮮驚豔,剩下的就是枯燥和無聊,這時他才發現身邊連一個能説話、幫拍照的人都沒有,鏡頭裏全是別人,沒有自己。
菜菜子也差不多。她出來的比邊學道久,加上不像邊學道資金充足,一路吃便宜的、住便宜的、行便宜的,走到現在,心情還不錯,但身心俱疲。
幾次三番遇見邊學道,在接觸之前她就判斷出邊學道不是日本人,可能是中國人。在菜菜子眼裏,韓國男人愛打扮,日本男人很生硬,而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上去內斂自得卻鬍子拉碴。
至於主動搭邊學道的車,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可靠,因為他不油嘴滑舌。
事實證明,這個中國男人很好相處,而且很大方。菜菜子一路都想問邊學道是幹什麼工作的,忍住了。
小城埃斯林根,給了兩人很大驚喜。
陽光下的古城顯得特別安靜空寂,唯有遠處教堂傳來的深沉悠揚的鐘聲在古城上空久久迴盪。走進埃斯林根鬧市區,彷彿置身於中世紀的歐洲,邊學道馬上聯想到格林童話的場景。
兩人眼裏看到的無論哪一棟建築都設計和建造得非常精細耐看,甚至可以説是精雕細琢。雖然經過上百年歲月的洗禮,這些具有濃厚德國特色的建築,如今風采依舊,彷彿在向人們訴説那漫漫歷史長河也掩蓋不住的昔日輝煌。
路過每家每户,漂亮的庭院前後都栽花種草,連窗台和門口都擺放着盆盆鮮花,繁花茂盛,十分美觀。交錯縱橫的河道給小城增添了不少靈氣,有點像國內的江南小鎮,但每條河都水清見底,幾隻白天鵝在河中游弋,構成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卷,平添了幾分飄忽、輕靈的詩意。
陽光穿過雲層,傾瀉在古城裏,邊學道覺得心裏有種觸動。
這裏安靜、閒適、富足、環境友好、社會發達,站在市政廣場中央,他在想:如果就在這兒住下來,怎麼樣?
沈馥是不是就住在這樣一個小鎮裏?
沈馥現在在做什麼?
……
可能因為是世界盃期間,廣場邊的停車場不斷有旅遊巴士進入,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紛至沓來。
廣場一側,一位德國中年女藝人在吹奏一支全木製成的、足有四五公尺長的似長號式的樂器,樂器發出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吹奏起來看上去很吃力,她卻不停地在演奏。女藝人跟前圍着好多遊客,他們靜靜聆聽欣賞,每演奏完一首樂曲,好多人都向地上扔幾枚硬幣並鼓掌。
菜菜子見了,拉着邊學道跑到廣場另一側,打開小提琴琴盒,取出小提琴,琴盒敞開着放在地上,等對面的女藝人離開,她便開始演奏。
邊學道雖然鼓搗音樂,但對樂器不在行,鑑定不出菜菜子的小提琴水平怎麼樣。
不過一個黑頭髮黃皮膚的漂亮東方女孩,在歐洲小鎮拉小提琴,這本身就是一景兒。聽到琴聲,人們很快聚攏過來,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菜菜子。
菜菜子一共拉了四首曲子,收穫頗豐。邊學道向琴盒裏看了一眼,幾十歐肯定是有的,心説漂亮姑娘加上有手藝,果然餓不死。
最後一首曲子演奏完,菜菜子像登台樂手一樣向圍觀的人羣行禮,微笑着説“thank-you!”
待人羣散去,菜菜子數出20歐元遞給邊學道。
邊學道笑呵呵地沒接,臉不紅眼不眨地説了一句:“i-am-very-rich。”
聽到這句,菜菜子無語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very-rich的邊學道領着有手藝的菜菜子繼續旅行,在菜菜子的建議下,兩人撲奔滴滴湖。
許多格林童話中的故事,比如《白雪公主》、《灰姑娘》都發生在黑森林,黑森林是德國的瑰寶,而滴滴湖是黑森林的明珠。
驅車來到滴滴湖,一下車就發現,這裏果然名不虛傳。濃濃的綠,幽幽的湖,清新的空氣,遠處林中不知名小鳥傳來天籟般的鳴啼,景色如仙境般美侖美奐。
立足湖邊,可以看到陽光照射下躍動的光斑,可以感受到水面上細碎的波紋,光斑和波紋,像給水面鋪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碎銀,又像被揉皺了的綠緞。
放眼遠處,層巒疊嶂、色彩分明,幽微神秘、如詩如畫……邊學道問一臉陶醉的菜菜子:“喜歡這裏?”
菜菜子看着湖面説:“一個湖是風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望着它的人可以測出自己天性的深淺。”
無塵世雜音擾耳,無世俗雜念煩心。
菜菜子靜靜站在邊學道身旁,閉着眼睛,微微仰頭,似乎在用意念感受着什麼。
邊學道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靜謐氣氛。
是祝植淳。
“你小子不講究啊,看球不叫上我。”
邊學道説:“沒發現你好這一口啊!”
祝植淳問:“你在哪呢?”
“滴滴湖,你在哪呢?”邊學道問。
“我在歐直巴黎總部看飛機呢。”祝植淳説。
“歐直?”
“歐洲直升機公司,飛行俱樂部需要飛機啊!”祝植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