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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將軍墓

    李裕輕度近視,在學校時沒帶過眼鏡,自打開上出租車,怕漏客,配了一副眼鏡。

    孫佳秀明顯沒認出李裕,她甚至沒仔細看坐在駕駛位上的李裕一眼,孫佳秀的眼睛一直關注着車外的陳建。

    李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跟陳建打招呼?

    裝作不認識?

    都不好。

    陳建把旅行箱放進後備箱,拉開車門,坐進後排。

    他也沒注意司機,上車後看着孫佳秀説:“告訴司機去哪了嗎?”

    孫佳秀點頭:“告訴了。”

    陳建扭頭看李裕説:“路上有冰,慢點開,我們不趕時……”

    説着説着,陳建忽然不説了。

    陳建一把抓住李裕的肩膀説:“李裕?我靠,你怎麼……”

    李裕見躲不過去了,邊開車邊説:“家裏的車,僱的司機回老家辦事了,我就開兩天。”

    陳建看看孫佳秀,看看李裕,表情十分複雜,説:“不是……你開多久了?”

    李裕説:“今天第三天,幸虧你們要去的是火車站,要是去生僻的地方,我都找不到。”

    一路上,車裏的氣氛都是怪怪的。

    李裕的説辭騙不了陳建,他猜到李裕可能是家裏缺錢了,才出來幹這個。

    同樣,他的事也被李裕撞破了。一個寢住了三年多,李裕是有名的專情小王子。雖然陳建從沒明説,但他一直覺得李裕這個人稍稍有點一根筋。在陳建心裏,專情跟一根筋區別不大。

    李裕會不會把自己的事告訴室友,然後傳到蘇以耳朵裏?

    應該不會,李裕有點直率,但他不傻。

    車開到火車站,李裕問陳建:“用我在這等你嗎?”

    陳建説:“不用,8點多的火車,我得把她送上車。”

    李裕説:“行,那我先走了。”

    孫佳秀看着陳建説:“你還沒給車費呢。”

    李裕説:“不用,這趟免費。”

    陳建笑了笑,直接開門下車了。

    下車前,孫佳秀跟李裕説:“謝謝。”

    上午10點,李裕正在拉活,手機響了,是陳建。

    接起來,陳建在電話裏説:“説話方便嗎?”

    李裕説:“説吧。”

    陳建説:“今天的事,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李裕説:“我瞭解,放心吧。”

    陳建説:“行,等你回寢再聊。”

    ……

    陳建回寢後,倒在牀上就開始睡,一覺睡到下午5點多。

    寢室裏的呼叫器響了:909陳建,樓下有人找。

    走到一樓,陳建的心就咯噔一下,蘇以和李薰站在大廳裏,看樣子是在等他。

    陳建走過去問:“吃飯了嗎?”

    蘇以柔柔地説:“我兩在食堂吃完飯過來的,這幾天你去哪了,手機一直關着。”

    陳建説:“來了一個高中同學,我陪了幾天。”

    一向不怎麼説話的李薰,不知怎地忽然插了一句:“男同學女同學,這麼上心陪?”

    陳建強笑着説:“男的。”

    李薰用眼睛看着他,不説話。

    陳建做賊心虛,讓李薰看得心裏直發毛。

    難道李裕跟李薰説了?這小子嘴也太大了吧,不是都特意告訴他別説了嘛!李薰跟蘇以一個寢室,她告訴了蘇以怎麼辦?

    蘇以看着陳建説:“這幾天都去哪玩了?看你臉色很累的樣子,同學來了怎麼不喊我?”

    陳建説:“這小子看見女生就口花花,愛説葷段子,我怕你不高興。”

    蘇以説:“回去休息吧。”

    陳建轉身想走,又轉了回來,看着蘇以問:“你的材料都寄過去了?”

    蘇以點頭:“前天寄出去了。”

    ……

    2004年聖誕節,909寢發生了兩件事。

    兩件事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外人都看得一頭霧水。

    陳建是聖誕節下午接到一個電話,下樓,回來後,跟李裕大吵一架,差點動手。

    楊浩是聖誕節晚上接到的電話,跑到公共陽台説話,然後有人看到楊浩突然一拳打在牆上,手上全是血。

    兩件事,邊學道都是幾天後才知道的,因為他人不在松江。

    12月21日,邊學道接到邊爸的電話,讓他回家一趟。

    邊學道以為家裏出什麼事了,趕緊問邊爸怎麼了。

    邊爸説是你大伯病了,很重,在醫院住了一週了。

    邊學道一下想起,前世自己的大伯死於肝癌,應該是2005年5月去世的,因為邊學道記得當時他正忙着論文的事,加上要準備兩家用人單位的考試,就沒回去參加大伯的葬禮。

    邊學道是開車回家的。

    邊媽看見邊學道的車,第一時間問:“你這車多少錢?”

    邊學道説:“十多萬。”

    邊媽説:“買車怎麼不跟我和你爸説一聲。”

    邊爸説:“嘮叨啥?跟你説一聲你能幫着挑啊?”

    邊學道一手挽着一個,連忙岔開話題:“我大伯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説?”

    邊爸説:“進屋再説。”

    很快,邊學道知道邊爸找他回來幹什麼了。

    邊學道爸爸這一輩,除了邊爸,其他幾個都是農民,除了五叔家靠果山最近幾年賺了點錢,其他幾家生活水平都很一般。

    邊學道大伯愛喝酒,查出肝硬化已經有兩三年了,但一直沒徹底治,一是家裏沒錢,二是戒不了酒。

    邊爸這次叫邊學道回來,一是去看看他大伯,二是邊爸想跟他商量,從他給家裏的錢裏,拿一點出來借給他大伯看病。

    説是借,其實就是給。

    邊學道上面的兩個堂兄,都是大伯家的,邊學道記憶裏,邊學仁在春山啤酒廠上班,邊學義在大伯去世第二年,當上了村長,沒幾年,邊學義就是邊家最有錢的人。

    可是在2004年,邊學義還沒發家,大伯看病,他也拿不出錢來。

    對於大伯的病,邊學道心裏十分清楚,已經過了最佳的換肝時機,而且大伯歲數大,身體虛,換肝不一定是好事。

    可是既然邊爸提出來了,邊學道肯定同意。

    對邊學道來説,就算大伯換肝,只要邊爸想讓他出這個錢,他也認可出。

    只要能讓邊爸高興,邊學道會全力支持他。

    因為對邊學道來説,他重生一回最大的願望,就是讓父母高興、舒心、活得滿足,把他們前半生沒有實現的願望,都實現。

    哪怕他們的願望裏,有一點小小的虛榮心,和一些複雜成分,邊學道也支持他們,只要他們高興。

    跟邊爸邊媽來到醫院,看見病牀上的大伯,精神狀態還算可以,只是眼睛黃得厲害。

    本來因為很少見面,邊學道對大伯感情不深,可是看見他進門,大伯一句話就把邊學道説慚愧了。

    大伯説:“學道來了……我們邊家唯一的大學生來了。”

    “邊家……”

    在大伯這一代人的眼裏,家族還是一個掛在嘴邊的概念,家族,在他們心底裏是一個神聖而不可分割的整體。

    看見邊學道一家進來,大哥邊學仁從陪護的牀上站起來,讓給他們坐。

    二哥邊學義早幾年是村裏一霸,這幾年歲數大了點,人也穩當了,看見邊學道一家,就去牀底下摸別人送來的水果,看着邊爸説:“叔嬸,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洗水果。”

    邊爸説:“不用,別忙活了。”

    邊學義説:“趁新鮮,趕緊吃,冬天水果貴,扔了怪可惜的。”

    邊學道走到大伯牀前,自然地握起大伯的手,説:“大伯,你好好養精神頭,過幾天咱們去北京看病。”

    雖然邊學道是邊家唯一的大學生,大伯也沒把他這句話當真。去北京看病,不花錢不花錢,一趟下來也得幾萬,要是做手術,那就得以十萬計,怎麼看得起?

    不過大伯還是被邊學道這個親近的動作感動了,要知道邊學道從小到大,都沒這樣握過他的手,似乎看不起他這個當農民的大伯。

    大伯點着頭説:“我好多了,放心吧,你早點回學校,別耽誤學習,以後老邊家,就看你們兄弟幾個了。”

    看看大伯的眼睛,邊學道拍拍大伯的手説:“放心吧,大伯。”

    邊爸坐在旁邊牀上,看着邊學道和大哥握着手説話,忽然間覺得兒子真的長大了,不是因為他有錢了,而是他成熟了,像個成熟男人了。

    跟大伯説了幾句話,邊學道就跟邊學仁、邊學義到走廊裏説話了。

    兄弟三人之前沒有太多交集,説的無非是醫生對大伯病情的診斷,再就是問問邊學道的大學生活怎麼樣,邊學義還問了他一句:交女朋友沒有?

    看着三個孩子出門,大伯看着邊爸説:“你家學道出息啦!”

    邊爸説:“在這兒裝得跟大人似的,在家還是個孩子。”

    大伯搖頭説:“不對,人之將死,反而看得透,你家學道真的出息了,我死了以後,你多幫我照看學仁和學義。”

    邊爸看着大哥,重重點頭。

    大伯繼續説:“咱們這一輩,沒一個出息的,我琢磨着,估計是咱們家的墳地不好。早些年我聽人説,北河那邊有個小山,山上曾有個將軍墓,破四舊時被人挖了。我就想,那個山埋過將軍,肯定錯不了。我這個病,看不看沒區別,不如留着錢,咱們想想辦法,認可花錢,也把咱家祖墳挪那個山上去,等我死後,也埋那,沾沾將軍的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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