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變綠燈了,後面的車開始按喇叭。
不知道是不是邊學道在車裏的緣故,女設計師有點緊張,好幾下才打着火。
開過路口,邊學道問:“要不我來開?”
女設計師如臨大赦一樣,説:“好,前面我靠邊,咱兩換位置。”
邊學道説:“我不認路,你幫我指路。”
聽他這麼説,女設計師有點傻:什麼意思?不認路?不會手把比我還新吧?
看女設計師表情,邊學道就知道她誤會了,忙説:“我不是北京人,剛來沒幾天,不熟悉路。”
兩人換了位置,邊學道開車,女設計師指路,配合還算默契,一路開到中海凱旋小區。
從車上下來,女設計師問邊學道:“老司機了吧?”
邊學道説:“還行,最近幾年開的少。”
站在空空的房子裏,女設計師感嘆:“這兒的房子真不錯,比想象中更好。”
邊學道站在一旁,笑了笑,沒説話。
從包裏拿出捲尺、筆、本子和照相機,女設計師跟邊學道一個屋子一個屋子量米數。
量完一個屋子,就從幾個角度用相機把屋子照下來,在本上記錄照片編號。
都忙活完,站在客廳中間,女設計師問:“説説你想要的風格吧。”
邊學道説:“具體風格,現在説不了,等你見着我女朋友,讓她跟你説。我只跟你提一個要求,儘量簡潔、舒適、大氣。”
把女設計師介紹給單嬈,邊學道去了五道口。
這裏曾經承載了他無數幻想,甚至重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對北京的全部期待,就是有了錢以後,在五道口囤他十幾、二十幾、三十幾套房子,然後每月等着收租。
現在,他對囤房收房租的心思已經淡了,但他還是想給自己這幾年的思量一個交待。
再者,不知道為什麼,單嬈對邊學道買房子很高興,但邊學道一提給她錢,她就拒絕。
對單嬈的表現,邊學道嘴裏不説,心裏是很認可的。
愛錢的女人多,給錢不要的女人少之又少。
單嬈越是不要他的錢,他越要給。
單嬈工資低,三五年之內也沒有升官加薪的可能,在北京這樣的城市,實在是難以保證生活品質。
所以邊學道變通了一下,他準備在五道口買幾套房子,讓單嬈收租。
給你錢,你覺得不好意思,讓你幫着收房租,從別人手裏收錢,感覺就沒那麼明顯了。
……
除了整棟整層買樓的山西煤老闆和温州炒房團,邊學道這樣的人是房屋中介最喜歡的。
兩天時間,他買了五套房,基本就是一個套路,看房,覺得行,全款,籤合同。
本來覺得買五套差不多了,不想下午的時候又碰到一個十分不錯的房源。
已經賣了邊學道兩套房的男中介拍着胸脯説:“哥,這套房是真的好,地段、樓層、户型、價格都沒得挑。這個房主我認識,這套房是他去年在我手裏買的,到今年,這就漲了一截,我估摸着,到明年還能漲。我也是看哥辦事敞亮,才跟哥説的,放心,我絕對不是為了多賺錢才這麼説的,這樣,這套房子你要是覺得行,中介費我只收一半,另一半當交朋友了。”
邊學道心想,買了五套,也不差多買一套,這玩意現在買,過幾年就是七八倍的利潤,去看看好了。
再説了買雙不買單,圖個好兆頭。
電話裏,房主跟中介説,房子現在有租客,他已經跟租客説了,一會兒有人去看房子,房主正開車往這邊趕,大概一小時後到。
拿上地址,邊學道跟男中介一起出門看房子。
站在門外,看了看門牌,確定是這裏,男中介伸手敲門。
屋裏傳來一個女聲:“誰啊?”
中介説:“看房的,房東剛跟你聯繫了。”
門裏傳來腳步聲。
“咔吧”一聲,門開了,看着門裏的兩個女人,邊學道一下呆住了。
門裏站在兩個女人,開門的是邊學道剛剛認識的女設計師,站在屋裏客廳往門口看的,如果邊學道沒記錯,是看“龍馬之戰”時跟在洪劍身邊的那個女人。
這也太巧了。
男中介率先進屋,邊學道衝女設計師笑了笑,也跟了進去。
進到屋裏他才發現,屋裏的女人懷孕了,看上去起碼四五個月的樣子。
這?
是洪劍的?
在房子裏簡單看了一圈,邊學道讓男中介打電話告訴房主,改去中介公司碰頭。
男中介也沒想到房子裏有個孕婦,點點頭,出門打電話去了。
出門前,邊學道跟女設計師説:“不好意思,打擾了。”
女設計師微笑了一下説:“沒關係,設計圖再有三天差不多能出來。”
邊學道説“好”,轉身出了門。
聽見邊學道的下樓聲,孕婦問女設計師:“姐,你認識這個人?”
女設計師把房門反鎖上,回身説:“剛認識的,一個客户。”
孕婦嘆着氣説:“剛安頓好,房東卻要賣房子,咱兩要不要提前出去看看房子?萬一新房主買房為自住,到時現找怕沒合適的。”
女設計師説:“你別跟着操心了,房子的事我想辦法。對了,你男朋友什麼時候來北京?”
孕婦説:“快了。”
女設計師説:“快了,快了,他説多少次‘快了’?不怪老姨説你,你啊,工作也不錯,追求你的人也不少,怎麼就犯傻成這樣?”
孕婦聽了這話,低頭不説話,只是一對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
女設計師到廚房,把剛熱好的牛奶倒進杯裏,拿出來遞給孕婦説:“你跟姐説實話,你是怎麼想的?”
孕婦摩挲着裝牛奶的瓷杯,好半響,説:“中學時,他轉學到我們學校的高中部,一次我和一個女生被校外的小混混攔住要錢,是他和另一個高三男生打跑了混混,從那以後我喜歡他好多年。”
女設計師問:“你初中,他高三,轉眼他就高考離校了,你怎麼喜歡他?”
孕婦説:“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總會想起他。三年前在我單位附近的肯德基遇見他,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女設計師問:“你主動搭訕?”
孕婦點頭。
女設計師問:“你圖他什麼?”
孕婦想了好久,悠悠説道:“那時是6月,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那天下午大雨,我躲在屋檐下避雨,隔着一棵樹,一輛黑色轎車忽然停了下來,然後我看到洪劍從轎車裏下來,隨後跟下來一個女人,女人在雨裏跟他説北京、爺爺、舅舅、高考什麼的,我聽不太清,就看見女人幾次拽洪劍上車,洪劍都掙脱了,後來女人從車裏拿出一個包,遞給洪劍,洪劍拉開看了一眼,還給女人,女人不接,洪劍就把包扔在了地上,從敞開的口裏,灑出好多錢,一疊一疊的,好多,都被雨澆濕了……”
女設計師第一次聽表妹説起這段往事,想了好一會兒,説:“北京?爺爺?你就憑這件事認定他是**?你就給他懷孩子?”
孕婦説:“我也説不清,開始可能有這種想法,後來就不是了,就是喜歡,就是愛他,哪怕他結了婚,哪怕他在松江當警察我們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
女設計師一下拔高了聲音説:“就算別的都可以理解,你為什麼懷孕,還一定要生下來?”
孕婦又不説話了。
看孕婦的表情,女設計師嘆了口氣:“你回屋休息吧,我收拾一下去工作室了,晚上想吃什麼,短信發給我。”
……
房主到中介公司一個小時後,看過了相關證件和票據,邊學道跟房主簽了合同。
簡單聊了一會兒,房主説他是舉家移民加拿大,資金週轉不開,這才出售北京的房產。
男中介已經跟邊學道交了底,這夥計就是個炒房子的
邊學道聽房主這麼説,沒説什麼,多數時候就是笑。
在合同上籤了字,房主略帶不捨地説:“我是實在沒辦法了,不然真不會賣這套房子,我覺得過幾年再賣,肯定不止這個價。”
邊學道收起合同,笑了笑,説:“這世上就沒有隻漲不跌的東西,見好就收是正理。”
房主眼帶深意地看了一眼邊學道,説:“是這個理。”
大事談完了,邊學道問:“房子裏的租客,説説吧。”
房主一拍腦袋説:“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租房的合同我帶來了。”説着,從包裏掏出一份摺疊的合同,打開看了一眼,説:“他們租到明年9月底,每月租金這合同上有。”
邊學道看了一眼租房合同上乙方一欄裏的人名:樊青雨。
他在猜,這是女設計師的名字,還是那個孕婦的名字。
説起來好笑,請設計師時,邊學道什麼都問了,唯獨沒問設計師叫什麼,就把人甩給了單嬈。
從中介公司出來,邊學道打車回賓館。
在車上他已經給單嬈發了短信,説晚上請她吃飯。
車到賓館門口,邊學道意外地接到了洪劍的電話:“去俱樂部找了你幾次,都説你出差呢,什麼時候回松江?”
邊學道手裏還有幾套房子要過户,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回去,對着電話問:“怎麼了洪哥,找我有事?”
洪劍説:“想跟你道個別。”
邊學道詫異地問:“道別?”
洪劍説:“我和老康都要離開松江了,我去北京,老康去成都。”
“……”邊學道問:“哪天走?”
洪劍説:“後天動身。”
邊學道説:“太突然了。”
洪劍説:“電話裏一言難盡,找機會見面再説吧。”
邊學道説:“我現在就在北京,你到北京後聯繫我。”
洪劍説:“好。”
結束跟洪劍的通話,邊學道又給康茂打了個電話,兩人聊了十多分鐘,從康茂嘴裏,邊學道知道了發生在洪劍身上的事。
洪劍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