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越來越近,籌備工作如火如荼。
一天在籃球場附近,邊學道遇到了前世自己社會學的室友,一行6個人,橫穿籃球場向圖書館方向走去。
這個6個男生不認識邊學道,但邊學道熟悉他們每一個人,包括他們的性情、習慣、喜好,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畢業後近10年的發展走向。其中那個叫馮東的,最是讓邊學道記憶深刻。
農村出身的馮東,大學時是貧困生,畢業後進了廣電口的下屬單位,靠會來事兒、肯送禮、能喝酒,混得不賴。
畢業6年後,大學班級13個人在松江聚會,當着一幫老同學的面,馮東揮動着100塊小費,找茬罵了飯店的小服務生一頓。在松江市並沒有給小費一説,那次是邊學道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有人給小費。
2002年的馮東,還沒有10年後在飯桌上跟同學説自己出門又颳了車小修一下要8000多、女朋友最近又看上一套200多萬的房子、家裏250平的房子太難收拾、昨晚跟省裏某部長的秘書剛吃過飯的猖狂勁兒。
2002年的馮東,還沒有10年後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我辦事,不管多大官,把成捆的錢往他桌子上一放”。
2002年的馮東,還跟在寢室裏家境比較殷實的同學身邊努力講笑話,以求吃兩頓免費食堂。
看着6個人遠去的身影,想着10年間這些人之間關係的調整顛倒,邊學道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只有想辦法賺錢,窮盡一切努力賺錢,讓自己有錢有勢,才能不給得志小人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機會,才能把那些得意便猖狂的人踩在腳下,踩死碾碎。
臨近畢業的大四學生,情緒最躁動,最容易鬧事,學校是十分清楚的。所以世界盃還沒結束,大四的學生就被趕離學校了。
學校的官方説法是不能耽誤畢業生到單位報到,但學生間都傳言,是校慶在即,大四學生指揮不動,約束不了,學校怕出事。
畢業多年後,邊學道始終不能理解學校當時的邏輯,事實上,無論一個學生在學校時多麼頑劣不堪,離校後對學校都是有感情的,不少大四學生想親眼看看十年一次的母校校慶,但他們沒有機會。
大四學生離校前一週,東森大學的內部校園點歌台出奇火爆,要離開的學生一遍一遍點播着《那就這樣吧》,歌詞中的某一個段落細節,反覆敲擊着即將分飛的校園戀人的心坎,像一個不敢當面告別的男孩,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一起走過最美歲月的女孩,明天自己將踏上遠去的列車,從此天各一方。
傍晚時候,校園各處的音箱裏,先是放了一遍小剛的《黃昏》,然後在《致愛麗絲》的背景音樂下,女播音員唸了一篇投稿,名字叫《再見》:
再見了,
我親愛的校園,
我沒來得及走遍你日益舒展的輪廓,
就要跟你説一聲道別。
再見了,
我親愛的兄弟,
我們還有很多約定沒有完成,
就要踏上南去的火車。
再見了,
我心愛的姑娘,
還沒來得及當面跟你説一聲我愛你,
只能把這份愛戀藏進心窩。
再見,再見,
這樓這樹這歌,
再見,再見,
這風這雲這雪,
再見,再見……
整個717寢,只有邊學道能感知沉浸到這種離別的情緒中,其他人因為畢業還早,閲歷不夠,要麼在為校慶忙碌,要麼在為考試忙活。
進入7月,市面上的外掛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誰的外掛穩定,誰的外掛更新得快,誰的外掛口碑好,決定着各自的收入。邊學道開始投入固定的時間維護外掛,用更多免費的輔助工具推廣my123。
邊學道忙不開的時候,就讓李裕幫忙維護他的woyou論壇,審核帖子內容,更新首頁。邊學道説一定要給他工資,李裕壓根沒當回事。
一天晚上李裕回來的有點晚,一問,原來李裕加入的那個志願者愛心社團湊了一筆錢,去看望了幾户孤寡老人。
李裕是第一次去,跟大家一起打掃屋子,陪老人説了半天話,走時悄悄把自己身上的錢全給老人留下了。
開朗、真誠、有愛心,這是邊學道眼中李裕身上最閃光的品質。這個臉上總掛着沒心沒肺笑容的陽光男生,心裏有他自己的一套處世準則。
7月8日,校慶前兩天,身在學生會又是帥哥的陳建被安排到校外的指定賓館,接待參加校慶的校友。
艾峯參加的集體舞項目進行了最後的彩排,其他所有人都有各自的任務,就連邊學道都被分到一塊志願者的胸牌。
7月9日,校慶前一天,學校幾個進出口全部設崗,校園裏的高級轎車一下子多了起來,負責迎接的校樂隊一遍又一遍吹號敲鼓,以示歡迎的隆重。
一天一宿沒現身的陳建打來電話,説賓館裏見到好多樣貌好、身材棒的師姐,幾個師姐對他很有興趣,要不是有了蘇以,他百分之一千會把持不住。
邊學道在電話裏警告陳建,一定要守身如玉,狂熱的官二代可還沒徹底偃旗息鼓呢!
校慶正日子終於到了。
跟記憶中一樣的乏善可陳。
從宿舍樓看過去,體育場周圍被拉着條幅的氫氣球籠罩,邊學道覺得再加把勁兒,就可以趕上《飛屋環遊記》的配置了。
上午的校慶大會,晚上的校慶晚會,志願者邊學道,在體育場周圍忙了一整天,引導觀眾和校友進出場,折騰出一身汗。等晚會開場,主持人的聲音傳來,看身邊還有學生在值守,邊學道溜回了紅樓。
房東老兩口對學校有感情,都出去看演出了,鎖好門,邊學道在衞生間衝了個澡,聽着音樂躺在牀上養神。
朦朦朧朧正要睡着,手機響了,李裕在電話裏問他在哪?邊學道説在家,李裕説那我等會再找你。
隔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是於今,問他看沒看演出,聊了幾句,掛了。邊學道把手機調到了震動狀態。
又隔了一會兒,手機開始震動,第一遍震動了好久,邊學道沒接,過了幾秒,又開始震動……
這覺徹底沒法睡了。
接起來,是李友成。
李友成問邊學道在哪看節目呢?邊學道説人多崴了一下腳,在寢室歇着呢。李友成立刻問他崴得重不重?上藥了麼?邊學道説沒事,已經能走了。
煙花匯演開始了。
邊學道卧室的位置剛剛好,他早知道禮花就佈置在紅樓前的籃球場上。站在窗前,看着炫目的禮花在天空中綻放,看着下面警戒線外密密麻麻、仰着頭對煙花指指點點讚歎不已的人羣,邊學道竟莫名出現了一種獨醒的感覺。
電話再次震動,看號碼是李友成。
“喂,你能走路麼?我在你們寢室樓下,我買了點治療扭傷的藥水,你能下來取麼?”
“你在那等我一會兒。”
説完,邊學道下樓,向寢室樓跑去。快到的時候,他改了姿勢,裝着左腳有點不利索,走了過去。
李友成拎着個塑料袋,不時向7樓窗口望去。
邊學道在身後喊她的時候,李友成明顯吃了一驚。邊學道解釋説:“他們打電話説煙花匯演要開始了,這邊有樓擋着視線,我就過去看看,畢竟10年才這麼一回!”
李友成把手裏的袋子遞給邊學道,問他,“走走?”
“行,正好活動活動。”邊學道答應了。
人都集中在體育場周圍,校園裏路上的人很少。
煙花表演還沒結束,不同顏色的禮花在頭頂上炸出各色的光線,教學樓的玻璃,一下是紅的,一下是黃的。體育場舞台上的節目進入到最後的**,陣陣集體的歡呼聲如潮水一樣湧來。
兩人慢慢地走着,置身於既喧鬧又安靜的環境中,坐在噴泉旁的椅子上,看着各色射燈映照下噴泉,李友成開口了。
“我喜歡你,你會喜歡我嗎?”今天的李友成直接得有點不像她。
邊學道誠實地説:“我心裏有一個人。”
彷彿早就預知到了這個答案,李友成舒了一口氣,接着問:“我見過她嗎?”
“你沒見過。”邊學道説。
李友成不再問了,邊學道的思緒卻飛到了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徐尚秀身上,回想兩人婚後徐尚秀的一顰一笑。
李友成站起來,對邊學道嫣然一笑:“説了,就沒有遺憾。送我回去吧。”
煙花散去,人也散去了。留下空蕩蕩的舞台,獨自回味片刻之前的五光十色、熱鬧喧囂。
校慶之夜,陳建沒有回來,寢室裏的7個人都累了,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