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陰暗潮濕,牆皮剝落,燈光昏暗,粗糙的水泥地上似乎能滲出水來,上官處長左右端詳了一番,這裏竟然沒有門窗,看來是個地下室,判斷不錯的話,應該在江北市西郊城鄉結合部一帶。
“歡迎來到我的安全屋。”劉子光撕開了上官嘴上的膠帶,因為用力過猛,疼的她慘叫一聲。
“沒關係,這裏隔音效果相當良好,你可以隨便叫。”
上官處長搖搖頭,表示配合。
劉子光拿出上官處長的手提包抖了兩下,把包裏的東西全傾倒出來,夏奈爾的皮夾裏面塞滿各種金卡、鑽石卡,貴賓卡以及少量現鈔,一張國家安全部的工作證,名字是上官謹,警銜二級警督,職務副處長,一把沉甸甸的GLOCK26手槍,還有若干化妝品、小鏡子、紙巾、繫着卡通玩偶的鑰匙等物。
“上官謹,我記得你不是叫王茜的麼?”劉子光打量着手裏的證件問道,這張黑色的國安警官證顯然是貨真價實的玩意。
上官謹苦笑一下:“隨便叫什麼都行。”
“那好吧,大家都是業內人士,我想可以省掉一些不必要的環節了,告訴我,是誰在幕後指使?”
“其實你不用這樣做,我也會告訴你,不過在告訴你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劉子光笑了:“不愧是心戰專家,咱們別繞彎子了,有什麼就説什麼吧。”
上官謹也笑了:“我願意回答你的問題,是把你當朋友看,那麼你是不是也把我當朋友呢?”
劉子光説:“當然,咱們不但是朋友,還有過師生之誼。”
“那麼既然這樣,你是不是可以先放開我呢?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我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見劉子光不動,上官謹又舉起手,晃着手腕上的膠帶説:“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不用這麼興師動眾吧?”
“好吧。”劉子光用匕首將上官謹手腳上的膠帶割斷。
上官謹揉着發麻的手腕,四下打量着:“你的安全屋很別緻,我想外面的景色應該和原來的高土坡差不多吧?”
劉子光説:“比高土坡還要破爛些,因為這裏住的都是流動人口,屬於治安比較混亂的地區,所以你別想耍什麼花招,就算聽到你的呼救,他們也會置若罔聞的。”
上官謹温和的笑了:“我不會逃跑的,好不容易有個和你坐下來談談的機會,又怎麼能放棄,再説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傷害我。”
“哦?為什麼這麼説。”
“你在逃跑的時候沒有殺死那幾個特警,相反還對傷員進行了救治,説明你內心深處是一個善良、正義的人,不會濫殺無辜。”上官謹緊盯着劉子光的眼睛説道。
“那你怎麼會認為自己也是無辜的呢,上官處長,我昨天捱了一槍可是拜你所賜。”劉子光説。
上官謹搖搖頭,繼續緊盯着劉子光的眼睛:“你懂得,我是身不由己,其實我和你一樣,出身寒微,生長在一個類似於高土坡的地方,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工資微薄,媽媽身體不好,爸爸喜歡喝酒打人,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他們正好雙雙下崗,靠借錢給我交的學費,記得我上大二那年,因為低血糖在宿舍裏昏倒了,是媽媽偷偷去賣血換錢給我買的營養品……”
説到這裏,上官謹眼眶中多了些亮晶晶的東西,劉子光沉默了一會,拿出紙巾遞給她。
“謝謝。”上官謹接過紙巾擦擦眼淚,繼續説道:“天下的母親都是偉大的。”
紙巾掉在了地上,上官謹俯身去撿,動作有些艱難,似乎是腰肌勞損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劉子光的母親掃大街時的動作,她撿起紙巾望向劉子光,四目相接的時候忽然舉起兩隻手,靈巧而修長的手指扇面般展開,如同孔雀開屏。
劉子光眼神迷離了一下,動作變得遲緩起來。
“小光,你這八年幹什麼去了,讓媽擔心死了。”遙遠的聲音似乎從天際傳來,充滿了母親的關心和擔憂。
“媽,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着你們。”劉子光聲音有些低沉。
“回來就好,家裏一切平安,媽下崗了,現在環衞處掃大街,你爸爸在至誠小區當保安,回頭幫你安排一個工作,好好幹,將來買房子娶媳婦。”
“媽,我一定好好幹。”劉子光説。
“唉,剛才派出所打電話來,説你殺了人,媽相信你絕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孩子,和政府好好把事情説清楚,咱不能替別人揹着個黑鍋啊,小胡她父親不是市長麼,怎麼都能説上話的,我和你爸年紀都不小了,總要有個養老送終的人吧。”
如果只聽聲音的話,絕對不會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年輕女孩嘴裏説出的,無論是語調還是感情,都酷似一位飽經風霜,深愛兒子的中老年婦女。
“媽,是他們嫁禍我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有些人看上了我在西非的鐵礦股份,想要強取豪奪。”
“孩子,咱家雖然窮,但是人窮志不短,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他們想要股份,咱偏不給他,咱獻給國家。”
劉子光點點頭説:“媽,我抽支煙考慮一下。”
“行,你先考慮清楚,然後媽帶你去派出所自首。”
劉子光顫抖着摸出香煙點上,深深抽了一口,緩緩吐出,地下室裏瀰漫着煙霧,有些阿拉伯水煙的味道。
靜謐的地下室裏充滿了詭秘的感覺。
“孩子,爸沒本事啊,連你的大學學費都湊不齊,別人家的孩子買電腦買手機,爸連一頓飽飯都不能讓你吃上,喝了酒還打你,你媽偷偷揹着我去獻血,我知道以後想死的心都有啊,孩子,等你將來有了出息,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媽啊。”一個老年男子的聲音似乎是從雲端飄來。
良久,上官謹哽咽的聲音傳來:“爸,我不怪你們,要怪就怪這個社會,那些不願意借錢的親戚,那些看不起我的同學,我要讓他們知道,出身貧寒也一定能出人頭地,現在領導都很欣賞我,提升我做了處長,我下個月就回去,在老家給你們買一所大房子,還有車,還有保姆,讓他們羨慕去。”
“孩子,有錢也得省着點花,你是吃公家飯的,做事更要小心,讓人抓着把柄就不好了,還有,別太累着自己,有時間考慮一下個人問題,找個穩重可靠的就結了吧,我和你媽年齡大了,也該抱外孫子了。”
“爸,這您就別操心了,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上官謹的聲音略顯焦躁。
室內再次升起煙霧。
“小王,你是怎麼搞得,調派那麼多人手竟然能讓他跑了,回頭寫一份報告給我。”嚴厲的聲音似乎是從深潭底傳來。
“譚主任,地方警察從裝備到經驗都無法和目標對抗,我建議採取其他方案。”上官謹緊蹙眉頭説道,從孝順女兒變成了幹練的特工。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合適的機會,我會對目標進行催眠,在他的潛意識裏種下一個概念,讓他認為自己是王牌特工,有很多同事在隱蔽戰線上犧牲了,以此激發他內心深處的愛國情操,把鐵礦股份獻給國家。”
“很好,我批准這個方案,你不要經過地方公安,直接把人帶到我這裏,我有話問他。”
“是,譚主任。”
“陳汝寧謀殺案那件事也撤了吧,現在不需要了。”
上官謹遲疑道:“可是,那件事是您親自交代必須辦理的,和鐵礦無關的啊。”
“那個我不管,你記住,在簽字之前,絕對不許傷害他,而且要用你的生命保護他,這件事關係到國家戰略安全和中央領導的決策,你要明白,這是來自最高層的命令!”
“是!”
劉子光抽了口煙,噴在上官謹臉上,拉滅了電燈。
……
一小時後,上官謹從睡夢中甦醒,劉子光坐在不遠處沉睡着,小桌子上點着一支小蠟燭,自己的小包放在旁邊,拿過來打開檢查一番,手槍和證件都在,只有手機丟了。
退出手槍彈夾檢查了一下,子彈是滿的,上官謹放下心來,靜靜的等待劉子光醒來。
又過了半小時,劉子光才醒過來,狐疑的看着上官謹:“你怎麼沒跑?”
“不是説好了麼,咱們現在是朋友,朋友是要坦誠相對的,你不會傷害我,我為什麼要跑,再説,我還要幫你洗刷冤屈呢。”上官微笑着説。
劉子光説:“好吧,我現在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順手脱下自己的外套丟過去:“天冷,彆着涼。”
上官謹穿上外套,起身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市裏怕是要翻天了。”
兩人從地下室裏爬了出來,此時才剛早上七點半,大街上早點攤子前熙熙攘攘,劉子光過去買了兩杯豆漿兩根油條,兩屜小籠包,找了個位子坐下,又幫上官謹拿了一雙筷子,説:“餓了吧,快點吃。”
上官謹接了筷子,簡陋的桌椅,廉價的塑料碗碟,醬油壺,骯髒的桌布,喧囂的街道上熙熙攘攘,電動車、三輪車、農用車、城郊長途公交車來來往往,不禁觸動了她心底深處的一些東西。
“怎麼?想起誰了。”劉子光問道。
“這裏和我老家很像,那時候我上高中,為了不給家裏增添負擔,把早點錢省下來買複習資料,從來沒吃過早飯。”上官謹沉浸在少年時代慘痛的回憶中。
“所以沒發育好。”劉子光插了一句,立刻破壞了這種苦情戲氣氛。
“你!”
上官處長顯然對這種只有親密朋友之間才能來開的近乎粗俗的玩笑很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