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法醫中心,主任辦公室內,胡蓉拍案而起:“不讓解剖屍體,怎麼查出死因?連死因都不清楚,怎麼破案?”
中心主任苦笑着説:“我們也沒辦法,,這是秦書記和韓局長拍板的事情。”
胡蓉説:“秦書記是外行,不懂也就算了,韓局長怎麼也跟着瞎起鬨,真是胡鬧。”
整個公安局上下,也就是胡蓉敢這麼評價韓局長,主任也是看着胡蓉長大的,無奈的搖搖頭説:“你這個丫頭啊,一張嘴真是厲害,在我面前説説也就算了,別人面前可不敢這麼説,韓局長是搞政工出身,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胡蓉不服氣道:“分明就是這樣嘛,一邊不讓解剖屍體,一邊支隊又壓着破案,説是一星期內破不了案,唯我們是問,這不誠心難為人麼。”
主任笑呵呵的説:“不解剖屍體一樣有辦法,我仔細檢查過,死者雙手有輕微的電擊痕跡,超聲波掃描可以看到肺部大量積液,死因應該是溺水身亡,我建議你去檢查一下游泳池的護欄,或許會有發現。”
老主任有着三十年法醫經驗,他的話肯定有道理,胡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那麼死亡時間具體在什麼時間段?”
“這個就難説了,因為游泳池水和恆温的,所以難以確定。”
胡蓉又問了一些相關問題,主任都給予瞭解答,最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隨口問道:“前段時間那個女高中生的屍檢結果出來沒有?”
“哦,那個女孩子啊,心臟有點問題。”主任含糊其辭的説道,胡蓉也沒在意,那案子已經破了,下面就是檢察院和法院的工作了,和刑警沒啥關係。
離開了法醫中心,胡蓉驅車來到了淮江南岸的錦繡江南別墅區,案發地點還在封鎖之中,當地派出所派了兩個協警看守這裏,胡蓉亮出證件打了個招呼走了進去,站在游泳池旁邊仔細觀察起來。
這棟別墅本來是大開發的保留產業,設計極盡奢華,整棟別墅採用兩套採暖系統,一套是AO史密斯燃氣爐,一套霍尼韋爾的中央空調,樓上有價值百萬的家庭影院系統,連電線都是銀絲芯的,地下室內更有恆温的游泳池和健身房,無論哪個房間,都能上網和打電話。
游泳池內的水已經被放空,胡蓉帶上手套和鞋套,打量着不鏽鋼扶手,兩根扶手並不接觸水面,而是固定在鋪着瓷磚的池沿上,而旁邊的地上,則鋪着防滑的橡膠墊。
再看牆壁上,有若干電源插口,都是進口的梅蘭日蘭插座,胡蓉比劃了一下,如果從插座引出一條電線來接在游泳池扶手上,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主要把線路藏在橡膠墊下面就能掩人耳目,而且由於池沿的高度,在游泳池中根本看不到插座。
胡蓉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陳汝寧在池中暢遊,岸邊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坐在躺椅上,膝蓋上放着筆記本電腦,時不時回答着陳汝寧的提問,片刻後,陳汝寧上岸,雙手剛接觸到不鏽鋼扶手,岸邊的西裝男子就按動了藏在電腦下的開關,一陣藍色的火花閃爍,陳汝寧全身抽搐,掉進了水裏,男子急忙衝上去,看到陳汝寧頭埋在水中好一會兒,才回身從牆上插座取下電線,裝進包裏匆匆離去。
胡蓉如夢初醒,拔腿就走,一邊走一邊拿起手機:“韓大,我懷疑是陳玄武殺了自己的老爸。”
“別管是誰殺的了,這案子現在和咱們沒關係了。”韓光沒好氣的回答道。
“為什麼,我們不查,難道讓陳家自己查?”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市委大院那個案子現在交給你,去辦吧,就這樣。”
聽着手機裏的忙音,胡蓉氣鼓鼓的上車走了。
……
白娜再次來到了紅旗鋼鐵廠進行採訪,離得老遠就看到鋼山前白茫茫一片,無數的花圈堆積在山下,無數寫滿悼詞的飄帶在風中飄舞,一個白衣女子肅立靈前喃喃自語,白娜以為也是廠裏的工人前來弔唁,看了一眼便過去了。
在車間裏採訪了一會兒,忽然接到廠辦的電話,説是正在討論衞總的追悼會問題,請白記者前來旁聽,白娜趕緊趕了過去,打開錄音筆在一邊旁聽起來。
工會主席提出一個方案,先在廠裏舉辦一次內部追悼會,讓工人和家屬們向衞總告別,然後再在條件相對較好的市殯儀館舉辦一次更加隆重的追悼會,爭取請幾位市領導參加,遺憾的是衞總沒有遺體,就只好採用衣冠冢的形式。
領導們紛紛表示,一定要給衞總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走完最後這一程,忽然有個女孩站起來説:“我反對。”
白娜抬頭看去,那個女孩不就是在衞總靈前肅立的人麼,她眉眼清秀,依稀間有些衞淑敏年輕時候的風采,看來應該是衞總的女兒。
説話的正是衞子芊,她已經從喪母的悲痛中堅強的站了起來,誠懇的對大家説道:“媽媽在世的時候,就一直反對鋪張浪費,繁文縟節,我覺得儀式就免了吧。”
“子芊,話不能這麼説,衞總是咱們廠的常務副總,又是為廠子犧牲的,於情於理都應該隆重的舉行追悼會,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一切都由組織來操辦就行。”黨委副書記説道。
其餘人也紛紛勸解衞子芊,但她不為所動,堅持一切從簡辦理,衞子芊的性格酷似母親,剛烈固執,誰也勸不動,沒辦法,家屬的意見必須尊重,領導們只好做出妥協。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遵從衞總的遺願,喪事從簡,但是必須的程序還是要走的,到時候廠裏出輛車,把衞總生前用過的一些物品和衣服,送到市殯儀館吧。”
這回衞子芊不再反對了。
……
與此同時,玄武集團江北分公司大樓下,已經成為花的海洋,一張陳汝寧年輕時候的巨幅黑白照片佇立在大堂中,上面拉着一條黑色橫幅,上面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音容宛在!據説是省內著名書法家的墨寶。
遺像四周,全被鮮花所覆蓋,玄武集團遍佈全國各地的分支機構負責人全部匯聚到了江北市,為陳總獻上了輓聯,省市一些領導也親自或者派人送來了花圈輓聯進行弔唁。
玄武集團下屬所有單位的員工,在陳總治喪期間全部穿黑色套裝,戴黑紗配白花,禁止一切文娛活動,如有發現,一律嚴肅處理,大廈內反覆放着哀樂,氣氛凝重而悲傷。
陳汝寧的治喪委員會由穆連恆擔綱,聶萬龍、尹志堅,還有其他一些副總名列其中,大家各顯其能,爭相把陳總的葬禮做到最好。
……
第二天,衞子芊早早起牀,洗漱完畢,換上一件黑色的衣服,緩步來到客廳裏,桌子上還擺着昨晚招待親朋友好的茶杯,母親的十二寸黑白相片嵌在鏡框裏,正對着自己微笑。
“媽,今天送您走。”衞子芊鼻子一酸,拿起手帕擦拭着鏡框,眼淚啪啪的掉在上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遺像抱在懷中,拿了提包,打開房門,卻看到陸天明正坐在門口。
“怎麼不敲門進來?”衞子芊奇道。
陸天明站起來説:“來的早了些,怕影響你休息。”
衞子芊默默地點點頭,抱着遺像在前面走着,陸天明在後面跟着,兩人來到樓下,又看到劉子光和李紈。
“子芊,我們來送衞阿姨。”李紈説。
衞子芊感激的看了李紈一眼,繼續向前走,此時天才剛矇矇亮,四周一邊寂靜,四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家屬區顯得如此清晰。
來到廠區,四個人呆住了,黑壓壓一片全是人,無數工人早早等候在這裏,要送衞總最後一程,積雪融化的時候,天氣格外寒冷,家屬區的水龍頭都凍結了,車間上空飄揚的紅旗也凍得挺硬,凜冽的寒風吹過,衞子芊卻覺得心頭一暖。
廠領導們也全部到場,工會主席按照家屬的要求,儘量從簡辦理,只准備一輛藍色躍進卡車,工人們幫忙將花圈抬到車廂裏,又在車頭上掛了一朵白花,就算完成,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
衞子芊抱着遺像上了劉子光的車,李紈在旁陪同,陸天明也是開車來的,正好載上紅旗廠的幾位領導,汽車緩緩開動,工人們都泣不成聲,跟在後面走着,忽然白娜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眼瞅着車上沒自己的位置了,她眼珠一轉,爬上了卡車的駕駛室。
兩輛轎車,一輛卡車,組成了送葬車隊,緩緩走在城郊公路上,此時還是清晨時分,路上的車輛非常稀少。
一輛轎車從後面呼嘯而來,超越車隊之後卻突然減速,等車隊過來之後,跟在了卡車後面。
進城賣菜的農用車加入了進來。
出租車加入了進來。
送貨的卡車加入了進來。
早班的公交車加入了進來。
無數車輛在看到藍色躍進卡車門上標着的紅旗鋼鐵廠字樣和車廂裏的花圈後,自動加入到了送葬的車隊中來,默默的開啓了雙閃,形成一條長長的車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