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少年個子高高的,一臉的靦腆,看起來有些面熟,但以前應該從沒見過,清晨的校園非常寒冷,他居然只穿着件單薄的抓絨甩帽衫,和及膝的運動褲,大概是和自己一樣的貧困學生吧。小雪腦海裏電光火石般的閃過這些念頭。
“可是我沒有錢啊。”少年遲疑着不去接那份生煎。
“給。”小雪嫣然一笑,把生煎包放到了窗口外面,低頭開始整理餐盤。
少年似乎被這一笑搞得神魂顛倒,站在窗口愣了幾秒鐘,此時從外面走進來一羣學生,吵吵嚷嚷着來打飯,少年這才拿起那份生煎正欲離開,忽然小雪又抬頭説:“同學,有什麼困難可以找學校扶貧辦。”
少年看看小雪,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運動短褲,似乎明白了,他覺得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來,説聲謝謝就提着生煎出門了。
食堂外面,一輛黑色奔馳加長轎車靜靜的停着,看到少年出來,司機趕忙下車打開車門,少年鑽了進去一聲不吭,只是抱着生煎發呆。
汽車開到學校附近一處高檔住宅區,少年下車上樓,來到自己的房間,對着那份生煎發了一會兒呆,最終還是沒吃,而是把生煎放進了冰箱,自己做了一份青稞麪糊糊拌粗砂糖的綠色早餐,吃完換了衣服,騎着自行車上學去了。
中文系教學樓下,少年停下自行車,拿起書本匆匆上樓,停在路邊的FJ酷路澤雙門越野車裏,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黃髮青年指着他遠去的背影説:“那不是韓冰麼,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駕駛位坐着的高大英俊青年聳聳肩:“管他呢?”
“當然要管了,風少,你知道麼,這小子在女生那裏風頭比你還勁呢!不過我看沒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過是騎輛自行車來上課,哪裏比得上我們風哥的派頭。”
被稱作風哥的青年正是大一新生中赫赫有名的朱毓風,這位來自江南的新生在軍訓時期就博得了幾乎所有女生的芳心,成為名副其實的大眾情人,高大英俊,古銅色的健康肌膚,笑起來兩排白牙耀人的眼,籃球打得超帥,還有一輛拉風到不行的FJ酷路澤,更重要的是,他是以江東省文科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進來的,而不是靠遞條子進來的關係生。
朱毓風淡淡的笑了:“阿武,你知道他那輛山地車價值多少錢麼?”
“怎麼,很有名堂麼?”
“那輛車是改裝過的,大梁是碳纖維複合材料的,金屬件採用鈦合金,光是那套液壓懸掛系統起碼就上萬塊,整車麼,呵呵,不會比你爸爸的雅閣便宜到哪裏去。”
“是麼。”阿武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他們這幫小兄弟,都是朱毓風的高中同學,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朋友,朱毓風學習優異,是學校的尖子生,這些發小卻是墊底的貨色,論學習,他們和朱毓風差了一大截,論家世,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朱毓風考進了北清大學,他們就只能花錢上北清大學成教院辦的大專了,不圖別的,就為和風少在一起。
今天是國學大師費教授的課,文學院大講堂裏座無虛席,甚至有很多外校的學生跑來偷課聽,而校方通常都不會過問,這正體現了北清大學博大寬容的校風,當朱毓風帶着三個小兄弟走進大講堂時,就連過道上都坐滿了人。
“朱毓風,這邊來!”一幫坐在前排的女生尖聲喊叫着,她們都是系籃球隊的拉拉隊員,朱毓風的粉絲。
“我到前面去坐,你們自己找地方坐吧。”朱毓風拍拍阿武的肩膀,到第一排就坐去了,當他坐下的時候,才發現韓冰就坐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座位上,心中頓時犯疑,這小子也是剛進來的,難不成也有人給他留位子?
抬眼望過去,才發現韓冰身旁坐着的兩個人都不簡單,二十來歲的年紀,身穿運動服和跑鞋,打扮的貌似學生,但眼神中閃爍的那種精光卻絕非學生能夠擁有的,這傢伙,竟然帶保鏢上學,看來家底子不是一般的豐厚啊。
似乎感受到了朱毓風挑釁般的目光,韓冰往這邊看了看,但只在朱毓風臉上停留了零點一秒鐘,就越過他看向講台上的費教授了。
本來還打算用眼神和他交鋒一番的朱毓風頓時感到臉龐火辣辣的,驕傲的他何曾受過這種蔑視,頓時拿出手機啪啪按了起來。
大課結束,學生們紛紛上台去找費教授簽名合影,只有韓冰默默地收拾起課本出去了,兩個保鏢起身跟隨,他停下低聲説了幾句什麼,保鏢很為難的辯解了幾句,還是走開了。
韓冰走出中文系大樓,卻發現自己的自行車不見了,他四下裏看了看,聳聳肩,竟然走開了,朱毓風在後面恨得牙根直癢癢,這小子還真是財大氣粗,那麼貴的車丟了就丟了,連找都不帶找的。
韓冰揹着雙肩包在前面走着,朱毓風開着FJ慢騰騰的在後面跟着,北清大學汽車限速五公里,所以別人也察覺不出異樣來,跟了半天,發現韓冰竟然是去食堂的。
這傢伙分明是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竟然還在食堂吃飯!
朱毓風愈發覺得韓冰不可理解了,他跳下汽車,也跟着進了食堂。
北清大學有很多食堂,這裏只是其中之一,食堂裏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韓冰拿了個餐盤,跟在隊伍末尾開始排隊,排了老半天竟然只買了一份生煎包,然後坐在那裏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風少,他想什麼呢?”阿武悄聲問道,他們幾個人就坐在距離韓冰三張桌子遠的地方,也點了幾份飯一邊吃一邊監視着韓冰。
“管他呢。”朱毓風惡狠狠地説道,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立刻有人幫他點燃。
“風少,自行車丟湖裏去了,讓丫再狂。”
“做的隱蔽麼?”
“放心好了,這事兒我在行,換了衣服戴着帽子做的,誰也沒注意到。”
漸漸地食堂裏就餐的學生越來越少,只有零星幾桌人還在吃飯,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朱毓風等人的視線中,女孩子穿着藍色工作服,帶着白色套袖和*膠手套,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殘湯剩水。
“哇塞!這邊食堂居然有這麼正點的服務員,你看你看,那小蠻腰,不盈一握啊。”阿武幾個人色迷迷的嘀咕起來,朱毓風卻注意到韓冰的變化,自從那女服務員出現之後,他就不再左顧右盼了,而是安安穩穩坐在那裏,時不時抬眼看一下正在收拾杯盤碗筷的女服務員。
“不是吧,這小子竟然是來食堂泡妞的。”朱毓風大跌眼鏡,那妞兒雖然條順盤靚,但是前平後板,一看就是沒長開的青澀丫頭,沒想到拽的二五八萬的韓冰好的是這一口。
……
韓冰身邊的人**了,長條桌上就剩下他自己,看到女服務員越來越近,他竟然有些緊張起來,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女孩很專注的收拾着餐盤,細心地把桌上的筷子、紙巾和骨頭收集起來,用抹布擦乾淨,食堂裏已經開暖氣了,女孩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一綹頭髮耷拉下來,桌上一攤頑固的污漬擦不乾淨,她的眉頭蹙了起來,用力的擦拭着,那股專注勁兒簡直可愛極了。
“我幫你。”韓冰拿出紙巾走上去,幫她擦着桌子,小小的紙巾擦汗還行,對付一點也不給力,女孩忙説:“不行的,要用洗滌劑才行,我來吧,別弄髒你的衣服。”
抬頭一看,竟然是早上見過的那人,女孩嫣然一笑,看到桌上沒動的生煎,便從圍裙口袋裏拿出一個塑料袋説:“給你打包袋。”
韓冰接過打包袋,想説些什麼,卻又説不出來,愣了半天才拿出一張鈔票説:“還沒感謝你,諾,我帶錢來了,還給你。”
“不用了。”女孩笑笑,端着盛滿餐盤的不鏽鋼盆走遠了,只留下韓冰在原地發呆。
“操!這小子是來泡妞的啊。”阿武恍然大悟道。
“不過這手法也太老土了吧,一點也不給力,要是我們風少,一個眼神過去,妞兒就自動上門了。”另一個學生也跟着説道。
“不如這樣了,風少你先出手把這妞兒泡到手,到時候看丫怎麼哭。”
朱毓風不言語,但心裏一動,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嘴上卻説:“開玩笑,讓我追食堂的服務員,傳出去的話,我一世英名不就完了。”
説話間,那女服務員就走到了他們這一桌旁,幾個學生蹲在在椅子上,一邊剔牙,一邊用挑剔的目光看着她,但是當她離開之後,眾人竟然沉默了。
“好純啊……單純的就像……”阿武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急得抓耳撓腮。
“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一個朋友插言道。
朱毓風起身道:“別廢話了,走!”其實他心中卻在鄙夷這幫同伴的詞彙貧乏,剛才女孩經過身邊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幽深的山谷,碧綠的草坡,初夏的陽光下,一株含苞綻放的野百合。
……
下午課間,阿武匆匆趕來,神神秘秘的對朱毓風説:“風少,我探聽到了,那個服務員,不是服務員。”
“那是什麼?”朱毓風隨口問道,從煙盒裏抽了一支煙出來。
“是江東省高考理科狀元,幾乎考了滿分!”
朱毓風點煙的手停下了:“高考狀元?就是江北一中那個女生?”
“對對對,聽説她家裏挺困難的,單親家庭,父親有病還下崗,學校扶貧辦安排她在食堂打工賺錢的。”
“風少……風少,我説話你聽見沒有?”阿武有些驚訝,風少今天怎麼了,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哦,這樣啊,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朱毓風掩飾着自己的走神。